天氣一直不大好,颱風似乎也要來了。我和御手洗因為最近沒有看電視、讀報紙,所以不瞭解天氣變化。
颱風雖然還不很強烈,但狂風裹挾著大雨在空中飛舞。東京成田國際機場因天氣惡劣將波音七四七航班向後延遲。
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出國,也是第一次乘坐飛機。我在去機場的電車裡就一直很緊張和興奮,被御手洗取笑了一路。這種旅行的激動與本書的內容無關,所以不得不止筆,如果寫下來肯定非常有趣。
我們在二等艙,而玲王奈乘坐的是頭等艙。玲王奈問我們為幹麼不乘坐頭等艙,御手洗回答說我們就是喜歡二等艙。
我以前以為二等艙類似於難民船的船底,但是和猜測完全不一樣,二等艙也極其豪華,有耳機播放音樂,前邊座椅後背上還有屏幕可以看電影。
「這下好了,沒有那個跋啟的女人,我們可以慢慢聊天。石岡君,把椅背斜過來,好好放鬆一下。」
御手洗告訴我,飛機騰空而起的剎那是最緊張的,那以後就可以鬆開安全帶,禁煙燈也會滅掉。我看什麼都覺得稀奇,空中小姐把果汁飲料和香檳送到面前,我有些手忙腳亂,結結巴巴,心頭撞鹿,這也是所謂心理衝擊吧。
「這個案件,絕不只是現在所瞭解到的內容,用通常方法解決不了。在飛機的著陸燈亮起來之前,我可以大致梳理一卜目前所瞭解到的事實,讓你記錄下來……喂,石岡君,聽見了嗎?你沒事兒吧?」
「沒……沒關係。飛機怎麼不搖晃啊?」
「你當這是公共汽車啊。如果不遇上氣流,飛機比其他交通〔具都平穩,飛機上可以寫字,甚至可以打檯球。」
「你遇到過氣流嗎?」
「有過幾次。特別是在莫斯科上空的那次最為糟糕,飛機一下子下降了兒百米,桌上的紙杯都衝到了天花板上。」
「別嚇唬我。」
「今天但願不要遇到亂流,頭一回就那麼糟糕的話,你以後就再也不願意乘飛機了,那就只好坐船。」
「我暈船。」
「你如果是生活在閉關鎖國的時代就好了,所有案件的嫌疑人都是日本人,就不用到地球背面去調查了。」
「英國真是太遠了,我現在還不相信自己是飛行在這麼高的天空裡,天上的太陽總是這麼火辣辣的。」
「在雲層之上是不會下雨的。一九八四年九月二十六日,對你來講是值得紀念的日子,石岡和己第一次飛行,第一次渡海,第一次踏上異國的土地-當然,如果飛行狀況正常的話。」
「別說喪氣話!」因為緊張,我心存禁忌,一切都小心從事,「那麼我們去英國幹什麼呢?」
「不是英國,是蘇格蘭。英國全名叫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伊麗莎白女王每年夏天都要到愛丁堡去避暑。但是英格蘭人、蘇格蘭人和愛爾蘭人認為自己是不同國度的人。玲王奈小姐對這一點有點兒認識不清。」
「那我們去蘇格蘭幹什麼?」我問道。因為一直忙著準備旅行,根本來不及慢慢問御手洗。
「在蘇格蘭的因弗內斯郊外,尼斯湖畔的弗塞斯村莊是詹姆斯·培恩的出生地。培思回憶起從前,在書房裡的圖書空白處就寫下了奇怪的文章。」
「奇怪的文章?」
「是啊,是單純的幻想小說還是一個瘋子的回憶錄,這是我所關注的。」
「難道不僅僅是幻想?」
「現在還什麼也不能說。籐並家後院的大楠樹裡出現了白骨,現在我已經沒有自信說什麼是不可能的了。玲王奈小姐似乎很尊重她的父親,因此將她心目中僅存的父親形象美化了。所以,這樣的話尤其不能在她面前講。我認為培恩先生並不像大家認為的那樣品行端正,有強烈的道德感,是天生的教育家。他可不會讓你的讀者覺得無聊。」
「什麼意思?」
「他有雙重人格,是個有精神缺陌的人。」
「雙重人格?」
「嗯!就像《吉基爾博士與海德先生》。中的主人公一樣,內心隱藏著極端殘忍兇惡的性情,表面上的形象與內心相反,應該是這麼回事。」
「你的意思是說,後院的大楠樹裡的骸骨是培恩的作品?」「現在仍舊不能肯定,但這種可能性佔了大半。」
「這麼說和大楠樹本身毫無關係?那不是一株食人樹嗎?」「那只是大家的認識而已,和樹本身沒有關係。」
「這樣啊……」我真不理解,御手洗這一次不會弄錯吧?「我還是不認可這個結論。首先說大楠樹裡的幾個孩子,如果說四具屍骸是從外邊推進樹洞裡的話,那樹洞洞口根本無法讓屍骸通過。」「嗯,嗯……」御手洗點點頭。
「第二,那個小女孩的屍體吊在大楠樹下的案件,是發生在昭和十六年,是戰爭以前的事情,這時候培恩還沒有到日本來吧。」御手洗滿意地邊點頭邊看著我。
「真行啊!石岡君,你進步很大啊!這的確是兩個疑難問題。但是我想,不管他最初耍什麼詭計,我們最後都會弄清楚。」「怎麼辦呢?」
「現在證據不足,還什麼也不能說。」
「蘇格蘭有我們需要的資料嗎?」
「一定有能瞭解培恩真面目的決定性資料。」
「什麼資料?」
「在弗塞斯村,村子旁的深山裡,培恩的父親建造了一座防空避難小屋。」
「防空?」
「是啊,從他寫下的眾多筆記綜合分析,我可以得出結論,防空避難小屋外牆用了三層磚,內側水泥牆比外牆還厚,根本沒有窗戶,像個般子一樣。」
「防空避難小屋?防什麼空?」
「納粹德國。」
「雖聽說過倫敦空襲,但我不知道蘇格蘭也被空襲過。」「不,但培恩的父親是個未雨綢繆的人,他擔心北方的蘇格蘭也遭到空襲-希特勒的最終目標是要征服英倫三島。」
「嗯。」
「倫敦空襲越來越猛烈,還用上了新式武器VI飛彈。我猜你知道這種飛彈,它堪稱最早的洲際彈道導彈。從德國本土發射,能打到倫敦市郊。但這種飛彈的速度和當時的戰鬥機差不多,容易被技術精良的炮手擊落。緊接著改進型VZ出現了,它是超音速飛彈,戰鬥機也拿它沒有辦法,倫敦市民只好束手無策地躲在防空洞裡祈禱上帝保佑。
「老培恩得知了這個情報,就開始擔心飛彈將來也打到蘇格蘭來。現在我們知道歷史的經過,所以認為這是老培恩祀人憂天。但當時作為蘇格蘭人,想出建造防空避難小屋的主意很正常。事實上,希特勒的確想要襲擊蘇格蘭,現在看VZ的研製完成有些晚了,如果他在進攻波蘭前就擁有了VZ飛彈,那麼納粹無需動用地面部隊就能侵吞掉周邊國家,美國就可能失去參戰的良機。
「總之,老培恩就在附近的大山裡建造了這樣的防空設施,他年輕時曾學習過建築,一個人也能完成設計施工。」
「嗯。」
「防空避難小屋裡貯藏了糧食、武器和水,一旦飛彈打來,可以維持好幾天,但是山中沒有電源和供水,衛生間也只好設在外邊,就像個石砌的營帳。」
「但歷史並沒有按照希特勒的意志演變,納粹德國投降了,希特勒自殺,能俯視尼斯湖和丘陵地帶的防空避難小屋也沒有發揮作用,成了沒用的東西。」
「小屋能保存到今天嗎?」
「我想應該能,我們現在就去看看這個小屋。」
「另外,據說當時老培恩已經年邁,防空小屋工程收尾階段是由培恩本人完成的。他把在倫敦近郊開辦的軍需物資公司委託他人管理,在第二次世界人戰中,建造了這麼奇怪的小屋。」「嗯?」
「培恩像講述發生過的事實一樣,以日記的形式將以上情況零散地記錄下來。我們可以先把這些基礎信息存在腦海之中,之後再來細心品讀培恩既非詩也非散文,總之是非常奇怪的文章。」御手洗說著,從包裡拿出玲王奈複印的資料。零散的資料右上端用夾子夾成一冊。「就是這個。難道是蘇格蘭人特有的癖好嗎?還是他個人的發明?這些都是他用極其潦草的連筆字寫成的非詩非散文的奇怪文章。」御手洗用右手手指敲打著資料說。
下面是培恩的一篇文章。
啊!克拉拉,多麼可愛的表情!那悲涼的微笑,歪著小腦袋,一心一意傾聽我說話的表情。你那綠色的瞳仁,就像晴空之下尼斯湖的湖水。
水底黑色的圓石頭,那就是我。在你的瞳孔深處,我的心沉沒在那裡。
那金色工藝品一樣纖細的睫毛緩緩下垂,神秘的水面就被遮蓋上了。你那金色的卷髮非常美麗,你不是凡人,而是神靈製作的人偶,所以你不需要長大。變成一個老女人可不行,那樣你瞳孔裡湖水的碧綠色就會消失。
在你那深綠的湖底裡,到底有什麼東西呢?
你沉睡著,不要甦醒。你的存在真不可思議,你綠色的眼底像隱藏著一穎寶石。當初創造你的神靈,一定在那裡埋下了寶石。
我要把它挖出來,那是美麗的王冠嗎?是可怕的怪物嗎?我雖然弄不清楚,但是我不允許這個秘密大白天下,決不允許。神靈保佑!
你要成為我永遠的憧憬,我也會永遠把你的神秘留在心裡,就用這隻手!
我擁吻你,查看你的小小身體,剖開肚腹,取出骨頭,把手指探進內臟。在可愛的小嘴裡,喉嚨的深處,毫無遺漏地查看,耳朵裡和喉嚨下的細管子,所有的所有,毫無遺漏。我要知道你的秘密,你的可愛是無價之寶。
我在自已的誘拐小屋裡。瞭解了你的所有秘密,在幽暗的燈管下,把你那嬌小美妙的身體切成細小的碎片。
但是我夢寐以求的,在於你那隱藏在金色睫毛下的綠寶石。我用刀緩緩掘出寶石,用手取出,輕輕地翻過來,放在唇邊,用舌尖品嚐滋味。
太美妙了!眼底下,穿過毛棒樹的空隙,尼斯湖細長的水面像銀色的鐮刀一樣泛出光芒。那是月光的魔法。
比那湖水更神秘的是你那小小的寶石,我的心悴呼直跳。多漂亮啊!我把兩顆寶石捧在手心裡,跳起了踢踏舞。一切都結束之後,把你那小小的屍骸放在誘拐小屋的北牆中間,厚厚地塗上水泥。這樣,你就永遠屬於我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