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來電子信,要我去樂趣園網的小說包間玩。我拇指一按他給的網址就上去了,竟然是他在那兒坐台,而我和另外三個女作家當老闆。不過生面孔比熟面孔多,年紀輕輕,思想卻生了花發。
「對不起,我錯過門,來遲了。諸位,能否告訴男人有多壞?我正在寫專欄,想不出來,只好問你們。男人在我眼裡好像不錯。」
我留下話就出來了。出來就接到一個男人打來國際長途電話,說他現在在國內成了女人心中的偶像,成了她們心靈導師,現在書和人都是搶手貨。他近期準備到英國來搞定他的暢銷書《XXX說女人》外文版,倫敦有個書市,他一定要在這會上做成外文版權,讓洋女人們狂熱地讀他的書,不再把錢花在看心理病醫生上,他希望我能接待。
我說你沒有吃錯藥吧?
他說,是真的。你還不趕快學習我的書?
我又問了一句。
他很不高興了,他說他就是女性心中的教父!
電話結束後,自然想起半年前在大連的一件事。與好友D約好吃晚飯,結果一晚上她都在說一個我們共同認識的男人。
她說他真有本事,哪怕在最不可能交朋友的地方交朋友,比如在機場或火車站,那最亮眼的女子,幸運的女子,有一面帶善意的男子與你搭腔,說認識你。你記不得沒有關係,然後他介紹他自己是一個作家。而且即刻看出你疲憊,說你勞累,要多注意休息,女人要年輕好看,得睡好,其次才是化妝品要好。
不要以為他是在爭取你的好意,他會說他已經結婚,妻子是多麼高貴多麼動人,她最難得的是個開放的新女性,對他一百個放心。
若你沒有人接,他會說可以一起走。別擔心,是來接他的車,開車的是艷麗女子。他的手機響,又是女子,甜甜地問候。不是妻子,是好朋友。他說,他喜結紅粉知已。他問你,有沒有必要買一艘海底沉船?有網站問他要不要,就在渤海,三百元,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甲午海戰打沉的日本艦艇。只花三百元,夜裡睡覺想到那海裡永遠有一隻有歷史的船屬於你!
你不會沒有好奇心,於是留了電話。
下次你接到他的電話,約你上雅氣的咖啡廳。結果到約會地點,你發現那兒已經有三個美女文學愛好者圍著他,老師長老師短。他不亂動手腳,規矩得令你疑惑。女性的嫉妒心被引上來了,這時你才剛開始被勾上鉺。
我對D說,看來變化真大,以前他可不這樣,起碼我認識的他不是這樣。當時他在一家大橋下開火鍋店,很是辛苦,生意卻不好。後來跟著大部隊南下闖世界,每天辛苦,有時慘到睡街邊,創業不容易。別人說他有克妻相,所以女人都怕他,他交女朋友很難。他的妻子生孩子死了。
是得病死了。D搶過話頭。他寫文章說他在海邊買了塊地,叫濱海椰子第一樂園,把妻子的骨灰葬在那裡,還帶情人去參觀。
念舊情,不錯。我說。
D揮揮手說,有一次我對他說,你把你老婆氣死了?聽說她得了癌症,叫你回去照顧,卻發現你和女人在一起。他說不該說的話別說,我還不至於這樣吧。D說,他是炒股發家的。也不錯,敢於及時收手來做文學這門生意,等於專職寫情書。這個孤獨的世界,我們女人的確需要情書,已經沒幾個男人寫得出來,真是悲痛!可是他的名言,你聽聽:我此生最大的理想是讓天下女子懷上我的優良品種!
我笑了。
他說他和這個女人睡過和那個女人睡過。某某在床上很蕩,誰是個木頭。他說所有的女詩人一個樣,陰萎。他要在四十歲前超過這三年中國奧運會奪得的全部金牌數。現在要節約資源,將良種播到國外去。破壞洋人的基因,宏揚我中華。我們先不說他睡過沒有,而是男人沒有權這麼開新聞發佈會,一旦一個男人這麼做,他的心和肉其實很爛。
有一次他到大連來,請她到他住的五星飯店見面。他把一幫人弄到旅館外一個山東餐館吃飯。不在飯店吃,節儉是美德。可是那餐館又破又髒,他對女服務員喝來使去的,席間不停地叫來女孩介紹給另外兩個男子,說他們正在籌辦模特兒大賽,明目張膽地對身邊一個女孩說,若她和他們中間任何一人好,她會弄到一個三等獎的。等到結帳了,他裝著沒有看見,等著別人付錢。低頭對她說,你應該付,你是地主。她當時愕然,他以前落難時她給了他經濟上幫助。男人必買單——真正的女權主義會認為降了等級,而在於:是他請她吃飯。
我理解D的心情,她是一個很單純的女子。若是我告訴她就是這麼個男人想到倫敦來一番凌雲壯志,不知她會怎麼說?
想想,就他那煽情文字在醋缸裡浸泡的功夫,哪能打動那些一批接一批的女孩子。可見他真有口才,也有時間磨女孩,給女孩出主意,有時必是很體貼女孩的心,才會弄到精神領袖的地步,如果他真有那本事的話。
寫到這時,我突然心血來潮想到小說包間去逛一下,於是按了下鍵竄了進去。關於「男人有多壞」一說,果然有話在那兒等著我:
少年甲:即便是殺人放火的黑社會,也有英雄主義在。
少年丁:喪心病狂的沒遇過。
少年丙:搞多角戀愛的也不算壞。
少年乙:像李有錢這樣把男人剝光了脫了虛偽外衣赤裸面世的男人,也不知壞在哪裡。
少年甲:特別在女人面前。最混蛋的男人也就是在情人面前說老婆不好。
少年丁:不過這也不算什麼,是男人的矯情吧。
少年乙:男人在男人面前壞,這個女人不必關心。
至於還有更壞的地方,那就是人的共性,男女都有,脫離男人的概念了。
總之男人還是有好東西。
少女A:男人也就那點能耐,能壞到哪兒去哩?
少女C:這毛蟲是不是男人?貼一則台灣女作家黃寶蓮《仰天45度角》書裡的一段文字為證。
毛蟲就是我生命最深沉原始的巨大恐懼,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生理恐懼,不合邏輯,沒有理性。發生在毛蟲和我之間的諸多事故,除了承認它是來自魔鬼的詛咒,我沒有其它更好的解釋。那種恐懼尖銳如刀、細密如針,扎進血肉,滲進神經,深入骨髓,操縱腦神經系統,讓整個人發狂失控,崩潰瓦解,莫名顫慄。
這毛蟲是不是男人?我想不是,起碼黃寶蓮不是這個意思。世間萬物既簡單又不簡單。不過她有一言在此似乎專對症下藥:「一個人可以上刀山,跨火海,天不怕地不怕,卻怕蟑螂,怕老鼠、怕高、怕飛、怕幽閉的空間、怕敞開的空間。世間萬物,物物相生相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