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後來,我跟建漢常常蹺課,或是在假日的時候偷偷到後山去找閃電怪客聊天,心心姊姊跟可洛妹妹有時也會一起去,但她們對追求英雄的熱情實在不比我們男生,她們只把到後山的路程當作是徒步郊遊,而不是狂熱的追星活動。
「白癡,這不是男生女生的問題。」建漢說。
「不然呢?」我反問。
我們一邊丟著小石子,一邊胡亂聊著。
「心心姊姊其實不相信這世界上是有英雄的,她爸爸媽媽被殺的時候,城市英雄在哪裡?她嘴巴不說,但她根本對英雄沒有興趣,英雄不應該只是有超能力的人,他們應該及時挺身而出。」建漢說。
「也對。」我承認:「可洛妹妹的英雄其實再明顯不過,就是將她從大風雪中抱進孤兒院的心心姊姊。」
建漢點點頭,說:「她們一個不相信英雄,一個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英雄。而我們男孩子最脆弱了,哈,我們的英雄定義總是比較簡單。」
說著說著,我們已經沿著小河,看見了那座廢棄的鐵皮工廠。
一路上有幾隻野狗跟著我們,到後來越來越多,我跟建漢卻不再懼怕,因為他們似乎得到了某種指示,將我們排除在入侵者之外,他們只是跟著、跟著、跟著,有時我跟建漢還會撕幾片麵包給他們啃。我知道這全是亞里斯多德的命令。每次看見它用那充滿不屑的眼神瞥著我們,我都會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亞里斯多德也許比獅子還要強壯,雖然它從來沒有試圖證明。
我們走進廢工廠,亞里斯多德抬起頭來,看了我們一眼,我跟建漢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它的鼻子不屑地噴氣,然後將頭撇向另一邊。
「你們來啦,正好陪我吃點面吧!」閃電怪客指著地上被溫火捧住的鍋子。他依舊將褲管捲到膝蓋,右手不停地摳著腳底板。
「好啊,今天我們想聽聽你跟那個女記者之間的愛情故事!」建漢笑笑,跟我一齊蹲在地上,拿起筷子撥弄鍋子裡的麵條。
亞里斯多德站起來,走開,臨走前還不忘朝著我的臉放了一個臭屁。
一整個午後,常常就這麼過了。
幸運的話,我們不只會聽到老到掉牙的故事,還能一睹沒有經過電腦特效修飾的華麗絕技。
閃電百人拳、十丈破空踢、驟雨隱、電磁取物、暴雷沖天吼。
雖然,這些絕技跟我們想像中的樣子友一大段距離,但我們都能理解歲月對一個老英雄留下的不只是痕跡,也帶走了些什麼。
閃電百人拳縮水成閃電五人拳,而且只能支持三秒。
十丈破空踢不僅沒有十丈,更沒有破空。
驟雨驟是驟了,隱卻沒有隱好。
電磁取物倒還靈活,只是東西常常飄啊飄啊在半空中就自己掉了下去。
暴雷沖天吼,吼的是很大聲,卻沒有像漫畫格子裡那些震動顫抖的狀聲字那樣有魄力,也沒有沖天。
我跟建漢總是大聲喝采,因為這些絕技跟著閃電怪客一起變老了,變得很有人情味,而不只是無情的殺人術、擊倒、再擊倒。沒有敵人了,只有我們兩個忠實的觀眾,因此這些絕技變成了一種回憶,一種情感。
那時我常常會想,音波俠老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閃電怪客一樣,渾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躲在沒有地名的角落,用嘴巴裡的故事、和氣短力缺的表演,渡過剩下的昏黃歲月。
也許,這就是英雄必然的遲暮?我是說,如果他並未戰死的話。
但閃電怪客的家人呢?是他從未擁有過,抑或是英雄本來就不該有家庭的羈絆?我不敢問,也不想。我自己就不喜歡別人問我身世等問題,如果閃電怪客願意的話,他自然會說的不是嗎?
「謝謝你,今天我們玩得很開心!」我說。面早已吃完了。
閃電怪客總是坐著,揮揮手,老態龍鍾的彎著腰,羞赧笑笑跟我們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