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人來啦!淚人來啦!
河那邊的吊橋在男孩們的叫喊聲中保持沉默,男孩們集體發出了尖利的鹿鳴聲,那聲音終於引來了兩個罵罵咧咧的橋工,無論男孩們怎麼描述碧奴神奇的到處流淚的身體,橋工還是拒絕放下吊橋來,他們在河那邊大聲辱罵鹿人,說他們的腦子比一頭鹿還笨,淚人算什麼東西?他們為善跑的馬人放下過吊橋,為善唱的鳥人放下過吊橋,為常年微笑的笑面人放下過吊橋,可是他們的吊橋絕不歡迎一個淚人!一個老橋工出來對鹿人們好言相勸,他說衡明君再怎麼廣納天下賢才,也不會收一個哭哭啼啼的淚人做門客,一個女子的淚水,會把百春台的風水哭壞的。他還埋怨世風日下,矛頭直指對面那個昏迷的淚人,說現在什麼阿貓阿狗都一心到百春台來做門客吃閒飯,連個女子,沒別的本事,把哭當了本事,竟然也要投奔百春台來吃閒飯!
鹿人們仍然抬著碧奴不肯走,他們尖銳地指出百春台裡養了好多女子,那些普通的女子會唱會跳就能進去,一個會用手掌和腳趾流淚的淚人就更應該進百春台。橋工就在河那邊笑起來,說,你們這幫小孩子懂什麼?女子進百春台,是他們笑得好,不是哭得好!一個女子要讓衡明君高興,除了能歌善舞賣笑賣藝,還要做其他很多事情,什麼事情,你們這些孩子是弄不懂的。
他們有點迷惑,互相商量了一會兒,紛紛去拍碧奴的臉,拍她的胳膊和腿,你們來看呀,她的頭髮上都是淚,她的腳趾手趾都會流淚!一個膽大的男孩把手伸進去,抓住了碧奴的乳房,向河對面的橋工們炫耀道,看,來看看她的奶子,她奶子也會流淚的!
碧奴在男孩們焦急的拍打中醒來,一襲秋袍已經暢胸露懷,一個塵封多時的身體被鹿人們好奇地打開了,他們野蠻的探索因為效仿鹿的動作,甚於一次劫掠,她的私處隱隱作痛,半掩半露的乳房閃爍著羞恥的淚光,她的身體泡在淚水裡了。厄運提前降臨,碧奴聽見黑夜中傳來無數尖銳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對她充滿了憤恨,包裹恨她,長著那麼靈巧的雙手,怎麼就抱不住一隻包裹!乳房怨恨她,穿得那麼多,袍子系得那麼緊,還是把男孩們骯髒的手放了進來!她聽見男孩們口口聲聲稱她為淚人,她懷疑自己在昏迷中流光了所有的淚水。一具被捆綁的身體現在那麼輕,那身體似乎懷著巨大的羞恥感掙脫了她,寧願投靠一塊木板和一條繩索。她以為自己還在向北行走,可是疲憊的雙腿背叛了她的意願,它們與一塊木板和一條繩子合作,在捆綁中尋求解脫。持續多日的奔走停止了,包裹已經丟失,昏迷讓她嘗到了安寧的滋味,在反常的安寧中碧奴第一次看見死神來訪。一隻葫蘆從黑暗中墜落,濺起一地淚光。她看見自己死了。一個懷抱葫蘆的人影站在拂曉的天空下,她看不清楚,是那只葫蘆帶著人影子走,還是人影子帶著葫蘆在走?她看不清楚,但心裡知道,那就是死神的影子,死神在等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