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後面的花絮是,王貴每次回系裡開大會的時候,都努力避開小芳那水汪汪,欲語還休的眼睛。即使他正在走廊上跟其他老師聊天,只要看見小芳遠遠過來,也會趕緊找借口躲開。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很沒氣概,本該給小芳個理由,可他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王貴一句話都不留的態度,促使小芳下定決心參加系裡的出國選拔。很快,她就如願待發了。
在系裡的歡送聚餐結束後,小芳主動走到王貴面前,大大方方地說,老領導,我要走了,你送送我,以後難得見面了。王貴無聲地隨著小芳邁向以前常走的路。他心中的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他很想像個大哥哥或老領導那樣囑咐小芳兩句,一個人出門在外,凡事要小心,有什麼困難都要靠你自己了。可他就是固執著不開口——那樣似乎太虛偽。
到了小芳宿舍樓下,小芳突然歎口氣,沖王貴很柔和地笑笑,說:"我就要走了,你都沒什麼話跟我說?要不,上去坐坐?"
王貴的心咯登一下,猶如陪孩子坐海盜船那樣懸在空中沒有著落,說不清是激動是感慨還是難受。"不了,你那還有別的同志,太晚了不方便。"王貴脫口而出。
"同屋的早搬走了,現在就我一個人。"小芳這話叫王貴更加心慌慌,搞不懂是真的客套呢,還是別有意味。上去了,會怎樣?
王貴愣在那裡。只一分鐘,就果斷說了句:"不了,你多保重。家裡老婆孩子還等我回呢!"然後轉身毅然投入夜幕的黑色。
王貴這段經歷原本不為人知。只是過了N年以後,王貴徹底沒有心理負擔了,某天跟安娜聊天就說起了這夜的故事。
"她叫我上去坐坐。我想想,就沒去。"王貴說。
安娜居然笑了,拍著王貴的腦門說:"後悔了吧?悔得腸子都歪了吧?你這個人也真是,怎麼這樣傷人家的心啊?不就去坐坐嗎?我看你是心裡有鬼,不然坐坐怕什麼?"
安娜是個奇怪的女人。若是王貴掖著揣著,藏五藏六不說實話,安娜就氣到發狂,認定是有什麼;若是王貴自己說出來,她倒覺得沒什麼了。"我就是想要他句實話。愛就愛了,什麼大不了的?人是感情動物,哪能一輩子沒點兒波折?愛了就要承認,敢作敢當。我就從不隱瞞,我愛別人了我就說出來!不說,才有鬼呢!"安娜指的是她後來那段差點要了她命的婚外情。這家也真邪了。王貴其實若有若無的"戀"情,竟時不時掛在安娜嘴上;而安娜差點都給人帶到美國去了,王貴卻從不提起。安娜的故事,都安娜自己說。
"你瞎說什麼啊?根本沒有的事,你就喜歡造謠。都是同事,傳出去還真以為有什麼了呢!"王貴堅持一輩子都是,沒有!"我這個人在感情上,最忠誠了,從不跟人家瞎來。"王貴一直這樣標榜自己。直到我後來有了男朋友,回家跟父母抱怨他跟其他女人親近,騎車帶別的女孩給我抓到的時候,王貴意味深長地告訴我男朋友:"同志,你要記住!這種事情,不是捉姦在床,你就咬死兩個字:沒有。打死都不能承認。你不承認,她頂多就是懷疑,瞎鬧鬧。你一承認,這一輩子就完啦!"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我男朋友受益匪淺,他小心翼翼地問王貴:"叔叔,這是您的經驗之談吧?"
安娜聽這話不樂意了,伸頭過來質問王貴,還當著我們孩子的面兒,揪著他耳朵,喊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搞了半天,你還是騙了我一輩子,到死沒個實話!你說!到底有沒有?!……"
"沒有!你瞎說什麼呀,就是沒有!"王貴抱著頭,死不承認,很有點怕死不是共產黨員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