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非常英俊。
只是所有仰慕他的女孩子都只能見到他的左臉,那神秘的右臉,被他額前鬆散的黑髮刻意地遮住了。
直到有一天,
他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抱著洋娃娃種薔薇花的女孩子。
——你是騎士?為什麼要用頭髮遮住右臉。
——因為我的左眼只會看到「甜蜜」,而右眼可以看到「背叛」。
為了永遠都看不到心愛的人的「背叛」,我用銀劍刺瞎了自己的右眼。
——咦?騎士也害怕被傷害嗎?
——當然表面上再冷漠的人,心也是柔軟的。
柔軟到無法承受背叛。
我叫花久美,一個生下來就背負著奇異的家族身世、注定要保守秘密的女孩子。從有記憶開始,我就不知道「痛」是什麼滋味,因為我天生就沒有痛覺神。可朔月說他就是喜歡這樣子的我,因為只有不知道痛的人,才能笑得這樣既溫暖又沒心沒肺。
剛才還溫暖柔順的陽光似乎一下子冶艷起來,躍過他的挺直的鼻線,沿著肌膚光滑得像陶瓷一樣的臉頰輕輕勾-出嘴角微微上翹的弧度。
「……你?」奇怪,有點眼熟。
「……」那小子嚼著香口膠,完全無視我。他照著販賣機又踢了一腳。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扶著果汁機,彎下腰在果汁出口處看了看……
就在他彎下腰的那一瞬間,我忽然看到了被隱藏在帽子下他狹長的雙眼,漆黑明亮,像是夜晚迷離的星。
觸電一般,心臟麻痺一秒。
「該死的,怎麼還是沒有?我都扔了十個硬幣了!」
「哈,活該。」我幸災樂禍地衝他做了一個鬼臉。
「閉嘴。」
匡當!!
匡當!!匡——匡當!!
那臭小子又連著踢了好幾腳,別說一罐果汁了,就連個瓶蓋都沒滾出來。
「歡迎您下次光臨哦,下一位……」排隊付款的人群以蝸牛速度往前挪動著,我的腿早已經麻木得快沒知覺了。可惡,要是現在走出去的話一定會經過大門,那朔月不就發現我了?
身後的果汁機發出嘰嘰咕咕的奇怪聲響,我剛剛一回頭——漫天的橙黃色液體衝我迎面飛來,整張臉頓時都是果汁黏糊的觸感……
主哇,你對不起我!
「哇!果汁機壞了,果-都噴出來啦!!」
「你看那個女生好可憐哦,被噴得滿頭都是果汁呢!!」
「就是啊……呃??她的頭髮怎麼都捲起來了??」
聽到人群的議論聲,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臭小子!都是你害我的!!我噗地吐出嘴巴裡的果-,又撩開早就被果-弄得粘乎乎濕嗒嗒的髮絲。
「可惡!!!都是你!!」我整整打理了一個早上,才用平板夾弄得漂漂亮亮的順直長髮啊!現在沾到果-又衝捲回去了!!嗚嗚嗚……朔月可千萬不要看到我這個樣子!
不然我寧、願、去、死!
「噢?那又怎麼樣?」他居然還是在笑,輕佻得要命。
花花公子!
超級闖禍體質!
「啊啊啊!臭小子!你賠我的果汁機!!」便利店老闆果然兇猛,一聲「30%震撼30%顫音30%破音」的長吼把牆壁都震得抖了幾抖。
我瞬間覺得有人撐腰了,趕緊扯住他的T恤:「哼!你別想跑!!」
「有趣。」他不屑地一笑,如同一場華麗的幻覺。這笑容像惡魔一般的少年彎下腰,在我耳邊曖昧地囈語:「親愛的。我們走吧。」
「什麼?你說什麼?」不管我有沒有搞清楚狀況,整個人已-被他攔腰抱了起來。
他緊緊地抱著我,踩上靠著牆角放的一塊滑板飛快地滑了起來。
倒,玩命吧?這傢伙滑滑板的速度怎麼這麼快??
才不到幾秒鐘的工夫,那家炸開了鍋的便利店就被我們遠遠地拋在了身後兩邊的的景物閃電般地倒退著,漸漸縮減成一條五彩斑斕的線
呼……
呼……呼……
大風掠過我的頭頂,呼嘯著把身後的景色拋向了另外一個世界。我瞇起眼睛,依稀只看見他耳朵上的鑽石十字架耳釘在熾烈的陽光下閃耀著灼人的光澤,唯美到窒息。那光芒一直刺到我的心底突然聽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我害怕地閉上眼睛。
仁慈的主,為什麼我被他抱在懷裡時會聽不到自己的心跳?
「怎麼,害怕了?」
「切,誰害怕了?放我下來!」
「不放。」
「喂!!你放不放?不放我叫了啊,小心我叫人把你抓到剛剛那個便利店去!」
「呵,幼稚。剛剛我說『親愛的』的時候,你並沒有回嘴啊。他們一定以為我們是一夥的。」
「你居然耍花招!!」
「哈哈。」他繼續抱著我往前滑……
幾分鐘後——
「放我下來!!」
「不放。」
「我警告你啊……」警告的狠話還沒說完,那傢伙已-鬆了手,害我摔到了教堂後面花園的草地上。
「混蛋!我跟你有仇嗎?」
「有仇,而且仇可大了。」他的嘴角不屑地上挑,「你害我沒喝到果-,你說這仇大不大?」
倒,這也叫仇?
「你會有報應的!」
「噢?」他應著,隨手摘下一直壓得低低的棒球帽……
彷彿是眼前掠過一道神奇的光線,整個世界開始熾烈明亮,蝴蝶撲扇著翅膀墜落滄海,海面霎時春暖花開。
「哇哦——」我驚訝地摀住了嘴巴。
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生?
簡直比女生還要美!絕對的視覺系花美男!
「怎麼了?」他問。
「我……」我被這絕美的-面鎮住,眼睜睜地看著他逼近,直到他漆黑細碎的髮絲落在我的額頭上,他的呼吸韻律就在我的眼眶邊綿延,一呼一吸,像漲潮的大海。
……離得愈近,愈在心底驚歎這少年面容的精緻。精緻到誘惑。像是紫月光下漆黑的大海裡,女妖塞壬坐在礁石上曖昧地舒展著腰肢,那比罌粟花還要美艷的嘴唇輕啟,於是美得不可方物的歌聲便在大海上寥寥升起,牽扯起無數過往水手的眼淚。
「看什麼看?沒見過17歲就出來掙錢養家的人氣美少男嗎?」
「誰看你了?!」我嘴硬,臉卻燙得一塌糊塗。
呵。他——一笑,不說話只是盯著我的臉仔細地看。
「哼,你也看什麼看?沒見過16歲就出來掙錢養家的九頭身美少女嗎?!」
「呵」
「喂喂,笑什麼笑啊你?我長得就那麼好笑?」
手指帥氣地一蹭鼻尖。他抬起頭望著我,那眼神令人暈眩:「我只是覺得你生氣的樣子,很像豬。」
「你你你……可惡!!我哪裡有像豬了?你問過豬它本人嗎?」
「不過……」那小子將話鋒一轉,「豬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動物哦。」
「……」無語。這就是傳說中的花花公子吧。
「呵呵,小白癡。哄你還真是容易。」
「喂,我警告你不要叫我白癡了,我可是有名字的……」話還沒說完就已-被他搶了過去。「我知道知道,」他邪笑,「你叫花久美。」
我一驚。
「你怎麼知道的?!」
糟糕,難道他又是那些千金小姐派來的人?
「笨蛋。」他指著我校服上的校牌,「那上面不是寫著嗎?聖-卡瑟琳貴族高中,高一E班……喂,你怎麼混到E班去了?成績也太差了吧?」
「要你管!」我臉一紅,這傢伙的嘴巴還真毒。
「哈,被我說中,臉紅了?」
「切,我我我……哪裡有……有臉紅?」
「哈哈,喂,做我女朋友吧。」
「什麼?」
「我要你做我女朋友!」他挑挑眉,「把右手伸出來,快點。」
手??要我把右手伸出來做什麼~??
「幹嗎啦?」真是見鬼了,我的臉居然嗖的燙到不行,只能尷尬地把手藏到背後,「告訴你!我不是隨便的人!我不會隨便收人家的禮物的!!」
「禮物?哈哈哈……」他咚地敲我的頭,「豬啊你,-說我要送你禮物了?不過嘛……」
他壞壞地邪笑,該死的,這笑容真是帥得讓人無法招架。
「不過嘛……如果你答應做我女朋友,那你想要什麼都是無所謂啦。」這壞傢伙又開始咚咚咚地敲我的頭,「咚咚咚,咚咚咚奇怪,我敲了你的頭這麼久,你怎麼不喊痛?」
「因為」我支支吾吾地說,「因為我本來就感覺不到痛啊……」
「感覺不到痛?」
他看著我,漆黑狹長的眼瞳裡滿是疼惜,「-來是個可憐的好孩子。乖,把你的右手放在我手心別怕。」
把我的右手放在他的手心?
儘管有些猶疑,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情不自禁地按照他說的這麼做了。他把我和他的右手都合攏,每一個手指一一對齊。
除了朔月,這還是第一次碰到其他男生的手呢我的心開始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
「你別害怕啦,我只是想用這個證明一個事實而已。」他一步一步地教我,「你看啊,我們倆把右手都合攏對齊後,再把兩個中指都向裡面彎曲,從上面往下數的第二個關節挨在一起……」
「哇,好難呢!你手這麼大,我手這麼小!」我看著這傢伙的手簡直就是欲哭無淚。該死的,明明就是個男生嘛,臉長得美就算了,居然連手都這麼好看!!
「笨,你按照我說的一步步來。」
「嗚,好。」
等我們的右手手掌終於合好後,他把自己的大拇指微微鬆開。
「你看,當我只把大拇指鬆開,我們的手還是可以對齊,並沒有問題,對嗎?」
「哇哦,真的呢!」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大拇指代表爸爸媽媽,我們總有一天要離開爸爸媽媽,去找尋自己的生活的。」
「-來是這樣啊……」
「你再看,我們同時微微離開食指,也沒有問題對嗎?」
「嗯嗯!」
「因為食指代表兄弟姐妹,兄弟姐妹是親人,但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永遠陪伴著我們。」
「哦……接下來鬆開哪個手指呢?」我紅著臉偷瞄了下這傢伙。他說的這些還真有點道理呢。
「我們鬆開小拇指,也仍然不會有問題。因為小拇指代表的是我們的寶寶,寶寶長大成人後,也會離開我們的。」
「等等!!!什麼叫『我們的寶寶』?」我瞪著壞笑的他,「誰說要跟你生寶寶啦?!我才十五歲多,連十六歲都不到呢!!」
根本就是花花公子改不了吃豆腐的本性嘛,一不小心就掉進了他的陷阱,呼呼。
「好啦好啦女生就是麻煩。」他繼續說,「正題!現在我們要鬆開無名指哦!來,我數一……二、三!」
「三」字話音剛落,我們一直都緊緊合在一起的手心突然鬆開了
好奇怪
我楞了楞。鬆開的那一秒,似乎弄丟了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那麼那麼地失落是因為捨不得剛剛兩人手心緊緊相依的那溫暖嗎?
「呵呵,我們的手無法再合在一起了是吧?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我怔怔地看著他。
他的神色跟剛剛似乎大有不同,那邪笑消失後,絕美的臉在陽光的特寫下讓人不斷聯想到漫山遍野紛飛的櫻花。
「因為無名指代表著你生命的另一半。他(她)是你所愛的人,也是這一生惟一一個可以陪你走到最後的人……」
摯愛的人?
這一生唯一一個可以陪我走到最後的人?
我回味著這些句子,任由著他溫柔地捧起了我的臉頰。他湊近我的耳邊細語,「給我機會,讓我成為你生命中的那個人吧,那個唯一一個可以陪你走到最後的人。」
「我……」彷彿被他的眼神和手指的溫度麻醉,失去了招架的力量陽光像金色的絲線,在他的睫毛上暈染出五彩的光,那麼那麼好看。這比女生還要美的男生,大概從小就享受著無數女生的仰慕和無數男生的嫉妒吧?
「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哦。」
「不,不是……」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樣拒絕。
難道是被他眼裡漆黑的湖水誘惑了嗎?
如同魔咒。
……
「放開她。」草地旁邊一直緊閉著的白色教堂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那眼瞳蒼藍的少年安靜地走過來,四下轟然安靜。
嫩綠得佈滿整個視野的菁菁草地;
白色的教堂,金色的教堂壁-;
花壇裡的白得透明的小花朵兒,在風中輕輕顫動著……
……彷彿一切都被籠在-藍-藍的光霧裡,漫天開始飄舞粉嫩粉嫩的薔薇花瓣,惟美得那麼不真實。而花瓣落盡的那一頭——是少年安靜冷漠的側臉。
他看著我,定定地看著我。
那湛藍湛藍的瞳瞬間穿透了我的防線。
是端木。
端木朔月。
朔月徑直走過來推開抱著我的男生,把我護在了身後。
「朔月……」一看到這個人,我只覺得心一涼,話都湧到了喉嚨口卻沒有力氣說出來。
主啊,你對不起我!
為什麼我無論怎樣都躲不開他?雖然我們已-分手了,可也不要讓我在這麼狼狽的樣子下遇到自己的前男友吧?
我現在滿頭捲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根本就是個鳥窩,臉頰上還沾著粘乎乎的果汁,褲子上全部都是沒來得及拍乾淨的草屑。
「端木朔月,好久不見。」剛剛的男生不屑地一笑,笑裡有敵意。
「我們認識?」朔月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呵呵,豈止是認識?」
他們兩個人對視著,空氣中開始瀰漫一股火藥味……
「你們……」我的腦子都被這兩個人攪迷糊了。看樣子朔月跟我一樣,並不認識這個壞小子,可他為什麼鬧得跟朔月有仇似的?
「我們走。」
朔月-著我剛要轉身往外走,我的另外一隻手卻被那小子-住了。
「喂……」他抓住的剛好是我受過傷的那隻手!
被緊握得發白的手漸漸開始暈上一層血色……雖然感覺不到疼,可我的心卻那麼奇怪地在狂跳不止。
「喂,放開她!」
「端木朔月。」那張比女生還要美的臉上閃過一絲輕盈的邪笑。彷彿滴血的薔薇花瓣紛紛揚揚散落在鑽石水晶燈之下,晶瑩中閃耀著淒美華麗的誘惑。
他挑釁地在朔月的肩膀上砸了一拳,一字一句地說:「記住,下次再讓我牽到她的手,我可是不會再鬆了——絕、對、不、會。」
「絕對不會」那四個字咬得那麼緊,彷彿是朔月從他手裡把我搶走。話音一落,那緊握著我的手,果然輕輕地鬆開了……
我的腿一軟手腕上還留著殘餘的麻木感。
「我們走。」朔月帶我離開。
下意識地回頭看看那個男生,他還站在-地,並沒有追過來。
那雙狹長的眸子裡,閃電般地湧過一絲憂傷。1秒鐘後,憂傷消失在了風中。
——而自己剛剛被他鬆開的那隻手,也是冷冷地在風中搖晃著,失去了那種被緊緊抓住的安全感。
就在我回頭和他視線碰到的那一瞬間,他嘴角迷人的邪邪的笑,分明就是在對我說:我們……會再見的。
真的會再見嗎?
我的生活,看來要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
「你的手……」朔月的聲音把我從白日夢中揪醒。
「哦,剛摔到的。」我才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剛剛被那個男生給弄恍了神。
「什麼時候受的傷?怎麼不告訴我?」
「沒事。反正也不疼。」有點不自然地把那隻手插進口袋。
「不是答應過我,要好好的嗎?」朔月疼惜地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他的手好大,把我的小手完全包圍在了裡面。
那些一直喜歡著他的女生一定都不知道吧?像他這樣看上去冷得快要結冰的人,卻有這樣一雙溫暖的大手……
一前一後走在繁華的商業街上,偷偷扭頭看看街邊店舖的落地櫥窗裡我們的影子,簡直就是一對才剛剛戀愛還有點羞澀的小情侶。
這一刻,我真的懷疑之前遇到的一切一切都是一場夢。而現在是朔月吻著我的額頭,把我從那噩夢中一下子救了出來……
彷彿我們一直都還是像以前一樣幸福地在一起的,從來不曾分開過。
「你聽。」他突然停住。
「什麼?」
我們並排站在人來人往的喧嘩大街上,牽著手。
川流不息的車輛;
不斷擦肩而過的人群;
或明淨或蒼老或稚嫩或艷麗的面孔彷彿都如同幻影一般地消失了。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聽。是雲霄飛車的聲音。」
雲霄飛車?
匡——
匡——當。匡——當。匡——
耳朵忽略掉嘈雜的一切後,聽到由遠及近傳來的一陣響聲。
好像……是從地面底下傳出來的
對了。
是地鐵啊。
這裡是地鐵線路-過的大街,每天都有無數輛地鐵在腳底下穿行著……
「呵……」我看看身邊的朔月,感覺複雜。
應該是個內心很安靜的人吧?
——不然怎麼能在喧囂的大街上,聽到雲霄飛車的聲音?
應該是個隱瞞著秘密的人吧?
——不然怎麼能有那種神秘的氣質,讓人永遠也猜不透?
……我太笨,這個美到危險的男生,是我命輪中必經的劫。
「每次走到這裡,都能聽到像雲霄飛車-過的聲音。曾-有個女孩子告訴我,她覺得談戀愛坐雲霄飛車,很開心很刺激,但也有傷心和痛苦。那些傷口會留在她的心上,永不消失。」
「等等,我只想知道,那個女孩子就是我在巴黎見過的那個嗎?」
「……」朔月看著我,迷離的瞳裡寫滿了不敢置信。
那眼神讓我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我和朔月、KIKI、清流四個人都剛剛考完初中畢業會考,一群人每天都在一起,非常開心。而因為清流在校門口忽然說喜歡我,被朔月撞見,所以畢業旅行的目的地破天荒地第一次乖乖聽他的話,兩個人一起去巴黎度假。
在飛機上的時候兩個人還很甜蜜。當時,我像只小貓不斷把頭往朔月的懷裡蹭,他的懷抱就像一口溫暖的井,沒有任何風浪可以打攪到我們,可惜到了巴黎的第二天——卻讓我在第二天走出酒店的那一剎那,看到他正疼惜地抱著一個嬌小的女生……
絕對不是禮貌式的擁抱!!
也絕對絕對不是朋友之間的擁抱!!!
隔著玻璃大門,我的眼睛被那兩個緊緊擁抱著的身影扎得生疼生疼!!!
端木朔月你是我的男朋友啊,是專屬於我一個人的啊!
我知道自己笨,也不漂亮,我常常懷疑自己,也常常不相信自己——可我卻一直一直都是那麼的相信你。
你怎麼可以……
當天晚上,我拎著行李一個人去機場準備回國。在臨上飛機的前一刻,打電話給他。
「我們分手吧。」
「久美,其實不是那個樣子的,我……」
「別說了!!我討厭你!!我們分手!!!」
「……」
「沉默的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我要上飛機了,BYE—BYE!!!」
「等等……我有一句話。」
「你說!」
「牆壁。眼睛。膝蓋。」
「什麼?」
「總之,這是我惟一想跟你說的。」
「……」
牆壁。眼睛。膝蓋。這就是他最後留給我的六個字。一個我始終參不透的謎語。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著夜晚的航班回來,下飛機的瞬間居然恍神了,我居然好像看到他在接機的人群中笑著衝我揮手,而我可以像風箏一樣快樂地飛過去,用力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好傻好傻,被自己的幻覺蒙蔽了,竟然一腳踩空,從好幾級的樓梯上摔下了下來,差點把手臂摔成骨折。
這些事情我連KIKI她們這樣最最最親密的死黨都沒有提過,按照KIKI的性格,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馬上叫上她那些黑白兩道的朋友狠狠地教訓朔月!到時候只怕會鬧得滿城風雨。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一直獨自悶悶地倔強地藏在心裡!可是……我不再提——絕對不代表我已經忘記它了啊!
朔月只是看著我,什麼都不說。
果然,他還是不願意告訴我關於那個女孩子的事情,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那個女孩子真的對他就那麼重要嗎?
我抬起幾乎馬上就要湧出眼淚的雙眼,冷冷地說:「我討厭你。端木朔月。我討厭你!」
「久美,不要這樣。」
「為什麼不能?我們交往這麼久,你居然都沒有跟我說過『我愛你』,呵,真可笑。」
「我……」
「我什麼我?端木你真的很可笑,我明明是你女朋友,你卻從來連句愛我都不肯說,而別的女孩子你就可以那麼疼惜地抱著,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堆積了整整三個月的鬱悶像火山爆發似的,一下子噴湧而出!!我只是不想讓朋友替我擔心,才強撐著不讓她們看出我的難過!!我一個人從巴黎賭氣回來,也是希望朔月能夠緊緊地抓住我的右手,留住我啊!!
「久美,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簡單……」朔月湛藍的眸子湧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陰霾,他低下頭,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奈地靠在路邊的商店櫥窗上。
那明淨的側臉,生出幾分失落來。
他似乎想告訴我什麼,卻又猶豫著是不是該說。於是兩個人就這麼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冷冷地僵持著……
「你看,那個男生……」
「哇哦,真的好帥,帶手機沒?快拍啊!」
「對對對!!」
卡嚓!卡嚓!
拍照手機的快門聲越來越多,幾乎每個路過的MM都要不住地打量著朔月。
世事總是無法完美,跟一個萬人迷的男生談戀愛,就是這樣一件驕傲又辛苦的事情。
被那麼多的女生羨慕,的確顯得很有面子;
但是被那麼多女生嫉妒,內心也會不安。
「算了。我自己回家了。」我轉過身不看他的眼睛,那雙湛藍的眼睛總是像一塊有魔力的土耳其藍寶石,看到後就心裡就會滋滋地湧動著不捨。
可是不能夠再這樣耽誤下去了長痛不如短痛!!
很想大步大步地跑開,可是腿卻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步子邁得那麼小……那麼緩……或者是——我根本就捨不得走?!
「……」
偷偷用餘光瞄了一眼街邊的玻璃櫥窗,反射的那影子裡,顯現著朔月果然一直在凝視著我遠去的背影,他的神情顯得失落淒然,似乎想叫住我,可始終又開不了口……
為什麼不叫住我?
為什麼不追上來握住我的手?
為什麼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孤零零地離開?
叫住我啊!
快說「久美,別走好不好」啊!
只要你說這一句,我就會停下離開的腳步!有哪個女孩子說分手或是離開的時候,內心不是期冀著他的挽留呢?
為什麼……不留住我?
笨蛋。
我咬住了下嘴唇,狠狠地咬出一道發白的痕跡胸膛裡那顆正在緩慢跳動著心臟似乎在每一秒裡都是最後的節拍,腦子裡的弦緊張地繃著彷彿隨時都會——砰的一聲,斷掉。
有點想哭,因為覺得真正的笨蛋不是朔月,而是自己。
可這一次,眼窩卻一直一直都是乾涸著的,沒有淌下半滴眼淚……
終於傷感地明白了:
在這個世界上,女孩子如-野上茂密的野草一般繁盛,沒有-不可取代。
即使他曾經說過自己有多麼喜歡我,多麼珍惜我;
即使曾-的擁抱有多麼溫暖,親吻有多麼甜蜜;
可在我離開後,他還是會將我從他的人生裡徹底一筆勾銷。似乎我從來沒有出現和存在過。
似乎我是流過的空氣,只是空氣。
愛如捕風-來就是這樣
「久美。」
石破天驚般,聽到朔月的聲音從背後遠遠地傳來。
啪嗒。
啪嗒,啪嗒
他大步追上來的腳步聲,像《命運交響曲》中的扣門聲,一下一下地嗑在我的心臟上,於是血液裡的僅剩的一點點倔強也變得柔軟,剛剛還想著再也不要見到他的那小小念頭——在他抱住我的那0.0001秒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久美……」朔月從背後抱住了我,緊緊地抱住……一開始,他的手指因為不確定而有輕微的顫抖。而當確定了我是安靜的、並沒有死命地掙脫開時,於是把我摟得更緊了……
我的眼淚唰地流滿了臉頰……
大顆大顆的眼淚,像溫潤悲傷的珍珠,悄無聲息、緩慢優雅地沉入海底。
這幾個月的強忍和逞強終於在這一刻無聲地崩潰。
其實——
其實……還是喜歡著他的啊……
被他抱著的這種溫暖安全的感覺……怎麼都戒不掉,忘不了……
「智夏,智夏她死了。」朔月的聲音第一次有了些哽咽。
「智夏?」
「蘇智夏,就是你三個月前在巴黎看到的那個女孩子。」
朔月抱住我,他溫熱的氣息一點點地傳過來,漸漸暖和了我本來已-冰冷的耳朵。
「她是我在巴黎的一次舞會上認識的朋友,雖然看上去很瘦小,但其實是個很執著倔強的人。」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有點傷感。「上次去巴黎,她一直拜託我一定要過去見她一面的。但是後來……她忽然就……」
「就怎麼了?!!」
「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跟她見面後本來只是想聊幾句而已,因為怕你誤會所以沒去你的房間告訴你。」
「那我為什麼看到你抱住了她呢?!!」
「我正要轉身,她突然說自己很冷很冷,不停地發抖,整張臉比白紙還要蒼白。」朔月似乎一下子掉進了三個月那可怕的回憶裡瞳孔裡一片灰暗。
「她病了?」
「不知道……我抱住她,開始她還笑著說好一點了,可是嘴唇卻越來越蒼白後來在送去醫院的路上就昏迷過去了。剛到醫院,醫生就宣佈病人已-死亡了……」
說到「死」字時,朔月把我抱得更緊了他的聲音始終沙啞,輕微地哽咽著……
「朔月……」我該好好安慰他嗎?那個蘇智夏應該是他心目中很重要的人吧?
可是我只能被他抱著,什麼都說不出來。
「因為這件事情,我在巴黎逗留了很久,因為要配合警方的調查,而且根本就聯繫不到你。你說要分手的時候,我剛好在警署,根本不方便說話。後來等我出來,你的手機也關了,打電話問KIKI,她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而清流又不在國內。」
「那你可以……」我正準備說他可以來我家找我的啊,突然想起我從來就沒告訴過他我家在哪兒。那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我不是一個好男朋友。交往了這麼久,我居然連你家在哪裡都不知道,根本就找不到你!!好不容易等到了開學,你卻一直都不肯理我,故意避開我。」
「那……」我不想在我家這個話題上繼續牽扯下去,於是故意把話題岔開:「那智夏她的死因是……」
「不知道。我一直都還不知道。」他搖搖頭,既迷惑又失落。
身邊的行人還是來來往往,儘管擁抱著,我們卻像是兩個陌生人。他皮膚上的香味,也不再是我熟悉的味道……我忽然明白,其實不管是不是誤會,從三個月的那天起——我們之間就被設下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智夏她真的死了。在朔月的懷抱裡忽然死去。
這夢魘太過盛大……
即使並不是朔月的錯,可是……這件事情留下的陰影,怎麼可能在短短的時間裡就消逝呢?
即使他能夠忘記,我可忘不了啊……
我永遠都不可能忘記曾-有一個喜歡著他的女生,在他的懷抱裡死去——這將注定是我們兩個心上的傷口。永遠無法隱沒到偽裝出來的微笑裡。
「對不起!!!」我推開他,臉色尷尬地邊後退邊說,「我得回家了。」
朔月的懷抱頓時空落落的,他看著我,眼睛裡有受傷的味道。
「我送你。」
「不、不、不!!」我邊轉身邊說:「我需要冷靜一下,你只要送到這裡就可以。我自己回去」
我不敢回頭看他,也管不上那輛被扔在便利店的電動車,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C城,皇后大道西1314號。這家以老闆娘美艷動人和糕點好吃得不像話而聞名的「寵愛之名」蛋糕坊就是我的家。
「寵愛之名」——「Belovedone」——「成為一個被寵愛的、幸福的人。」
它的店旨是:要讓每個進來享用過糕點的人都忘記痛苦和難過的事情,讓他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像黃桃味蛋糕一樣香噴噴的幸福存在!
朔月跟我交往了整整一年,直到分手前一天,也只在店外接過我上學,沒有來過我家,
而KIKI和清流跟我認識已-三年了,同樣沒有來過我家。
不是我小氣不肯叫朋友來家裡玩,只是因為我花久美確實不是平常人家的小孩,我們全家人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一個秘密。
一個不可以跟任何外人提起、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大秘密……
我推開「寵愛之名」那扇熟悉的暖棕色桃木大門——
無數道華麗的橙色光芒爭先恐後地從那道漸漸變寬的門縫中傾瀉而出,瞬間在我的髮絲、眼角、每一寸皮膚上染上一層濃烈的金色……
太耀眼了,我下意識地瞇縫起眼睛,環顧了一周。
散發著誘人香味的空氣中飄散著輕鬆優雅的音樂。店舖裡仍舊跟往常一樣高朋滿座,客人們都在盡情享用著專屬於他們的特製糕點。每個人臉上都是甜美幸福的表情。
「Oh,久美你回來啦?」媽媽扭動著她那柔軟得像柳條一樣的腰肢,風情萬種地走過來在我的臉蛋上吧唧留下了一個鮮紅的唇印。
「暈,老媽你的唇膏是防水不脫色的吧?很難洗的啦。」下意識地一退,卻剛好踩到了瑪其朵的尾巴。
喵嗚。
一聲嬌滴滴的貓叫後,瑪其朵像一道金色的閃電嗖的從我眼前躍過,比雲朵還要輕盈。我家這只胖貓生著一身華麗優雅的純金色皮毛,可眼神卻總是很慵懶猶豫的,總是趴在桌子的角落的裡遙望著你,靜靜地看著看著,不會撒嬌,更不會讓幫它撓癢癢。它只有一個很有趣的癖好,就是非常喜歡十字架。每當看到戴十架項鏈的客人來時,就會像一片金色的雲朵「飛」過去,用臉頰親暱地蹭他(她)的小腿。
不管它啦,這只有怪癖的貓。我避開客人來到了店後的一個巨大的胡桃木衣櫥前。
衣櫥上雕刻的看守人偶衝我詭異地一笑:「歡迎主人回家,您今天看起來似乎有心事哦。」
「你很多話,開門吧。」
胡桃木門吱呀一聲,漸漸地掩開一條縫隙……一股像大手的吸引力瞬間就把我吸了進去。
砰——
衣櫥門重新合得嚴嚴實實,幾點灰塵沙沙地悠然落下,不會有任何客人發現它跟平常的衣櫥有任何區別。
衣櫥裡是一條越走越寬的過道,空氣漆黑清冽。頭頂是整片的星空,像一片細碎的鑽石被嘩啦啦地撒在了深藍的天幕上,維多利亞時代邪惡的月光悄然無聲地灑落,孤寂清冷。
「好冷……下次要老爸做個點暖月燈的玩偶站在這裡吧……」我裹緊了單薄的外套:「看到暖月燈應該會暖和一些。」
喵……
瑪其朵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了進來,歡快地跳著往前跑,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我眼前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大步大步地往前走,腳下是大片大片軟綿綿的植物,踏上去發出悉悉娑娑的碎響。
這些長滿了整個過道的植物是在不停瘋長著的野薔薇。野薔薇在人類世界幾乎見不到,她們非常的感性和敏銳,超級怕受傷害。要是-說它們不好看,說的人話音還沒落,它們就已-絕望地枯萎掉了。這些可愛又可憐的生物們,只要聞到了人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戀愛的香味時,就會瘋了似的生長……
唉唉,就為了這個,我每週都要花大半個下午的時間來這鋤野薔薇,不然它們會長得連我們家客廳裡都是。愛情會讓人奇怪地失去理智,連薔薇們都是。
走了大概有五分鐘,前方終於出現了那面熟悉的藍色水鏡。
那是一面足足有十多米寬,高度一直綿延到天幕的最深處的巨大的水晶鏡。在華麗的月光中,鏡子開始吱呀作響漸漸生出一道裂痕,似乎有細碎的水珠順著裂痕不斷地滲出來。裂痕越來越長,水珠開始匯成水流淌下來,浸濕了我的鞋子。
「砰!」一聲巨大的碎響。
鏡子啪的碎開,背後居然湧出巨大的藍色水柱,像是給海鑿了個缺口,海水噴射而出,瞬間把大塊的玻璃沖走……
那些水珠飛濺到我的全身。眉毛、臉頰、手背每一寸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都感覺到了這水的冰涼。
水,水……整個過道裡到處是水,野薔薇們都快被淹沒了,紛紛發出求救的尖叫聲。
深不見底的藍色的水……
嗚——
水褪去後,隨著一陣冷風,一群翅膀上閃耀著金色光芒的燕尾蝶呼啦啦迎面朝我飛來……
嗖。我一個靈巧地轉身,躲了過去。
呼呼,好險好險……這些燕尾蝶翅膀上的金色粉末有劇毒,一旦沾染上就不能再喜歡上任何人,不然中毒的人就會碎成同樣的金色粉末……
「我的寶貝,放學了嗎?」
鏡子的那一邊站著一位穿著17世紀宮廷制服的高大男子,他輪廓分明的臉在暖棕的燈光中英俊得有些詭秘,亞麻色的長髮披散,瞳孔是望不看底的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