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向東在總值班室裡點了一根煙,心裡的疙瘩老是解不開。耳邊不停地迴響起祁老師的那句話:「你是什麼東西!」這句話沒有什麼,但是,在魏向東的這一頭,實在是傷了魏向東了。魏向東是「什麼東西」,魏向東自己知道。他現在什麼「東西」都不是。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一個標標準准的第「三種人」。這麼些年,他早就不行了。只有他和他的妻子知道,徹底不行了。從臨床上說,事態可以追溯到1979年的夏季。1979年的夏季之前,魏向東在床上一直不錯。那張床絕對是魏向東的一言堂。動不動就要在床上「搞運動」。妻子的臉被他的運動搞得相當苦。他說一聲「喂」,他的老婆就必須在床上把自己的身體鋪開來。三天兩頭的。魏向東的老婆不求別的,只是希望他少喝點,希望他在酒後能夠「輕點」。這個要求其實並不過分。魏向東不理那一套。上床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上床是暴動。是一個人推翻並壓倒另一個人的暴動。
魏向東的老婆對魏向東一肚子的氣,只是不敢說罷了。「這種事」怎麼能說呢,說了還不是二百五麼。蒼天有眼哪,魏向東倒台了。倒了台的魏向東換了一個人,而她的老婆似乎也換了一個人,她終於可以在床上勇敢地對著魏向東說「不」了。別看「職務」這個東西是虛的,有時候,它又很實在。魏向東在學校裡的地位變了,在家裡的地位慢慢也有了一些變化,相當地微妙。反正他的老婆有了重新做人的意思,有了翻身得解放的意思。眼見得就要爬到魏向東的頭上了。這種微妙的關係慢慢地又回到了床上。夫妻之間就是這樣,許多事情都是先發生在床上,最後又退回到床上。不幸的事情終於在1979年的那個夏天發生了。魏向東在床上失敗了一次,很少有的。這其實已經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了。可是魏向東沒有往心裡去。
這一次的失敗可以說開了一個極壞的頭,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魏向東襠裡的東西「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至滅亡,再也抬不起頭來了。一直到冬天,天都下雪了,魏向東才知道形勢的嚴重。襠裡的東西都已經小鳥依人了。從表面上看,魏向東這兩年的生活並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雖說不當官了,日子還是好好的。骨子裡卻不是這樣。尤其是到了床上,魏向東憂心忡忡。魏向東也納悶,不是說無官一身輕的麼?到了他的頭上,怎麼就變成無官一身軟了呢?全身都是力氣,怎麼到了「那兒」就成了死角了呢?想不通。好在魏向東是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人,他在一個下雪的夜裡終於和他的老婆攤牌了,「要不,還是離了吧?」他的妻子表現得卻格外地剛烈,老婆說:「別以為我圖的就是你的那個二兩肉!」話是往好處說的,其實更傷人。它包含了這樣的一層意思:你的那個「二兩肉」我早就不指望了。早都受夠了。
但是魏向東並沒有表現出他的沮喪。一個人越是在這樣的時候越是不能垮,要頂住。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他比以往更樂觀,更開朗,反而比過去更喜歡和女教師們說說笑笑的,專門挑床上的話說。就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還行」,沒出什麼問題。靜下心來的時候魏向東自己也覺得累,其實沒有這個必要。不這樣別人也不會知道什麼,反正現在也不在外面搞了。當然,想搞也搞不到了,想搞也搞不成了。既然不搞了,誰會知道?不丟人。可是,魏向東管得住自己的想法,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是喜歡在女教師的面前那樣說。雖說什麼也幹不了了,說說總是好的。
沒想到還是惹了麻煩。這個小祁,怎麼這麼不懂得幽默的呢。下次得對她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