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左沒有呆滿他的假期,提前上路了。郭左走的時候沒有和任何人招呼,一大早,自己走了。臨走前的那一個下午郭左做完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他把玉秀摁在廚房,睡了。郭左反反覆覆追問過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上玉秀了?郭左沒有回答自己的這個問題。他迴避了自己。而玉米的那句話卻一點一點地佔了上風:「玉秀呢,被人欺負過的,七八個男將,就在今年春上。」郭左越想越痛心,後來甚至是憤怒了,牽扯著喜愛以及諸多毫不相干的念頭。似乎還夾雜了強烈的妒意和相當隱蔽的不甘。郭左就是在當天的夜裡促動了想睡玉秀的那份心的,反正七八斤了,多自己一個也不算多。這個想法嚇了郭左自己一大跳。郭左翻了一次身,開始很猛烈地責備自己。罵自己不是東西。
郭左這一個夜晚幾乎沒有睡,起床起得反而早了。迷迷糊糊的。郭左一起床便看見玉秀站在天井裡刷牙。玉秀顯然不知道夜裡郭左的心中都發生了什麼,刷得卻格外地認真,動作也有些誇張,還用小母馬一樣漂亮的眼睛四處尋找。他們的目光對視了一回,郭左立即讓開了。郭左突然一陣心酸。熬到下午,郭左決定走,悄悄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收拾完了,玉秀正在天井裡洗衣裳。玉秀撳著頭,脖子伸得很長,而她的小肚子正頂著搓衣板,胳膊搓一下,上衣裡頭的乳房也要跟著在晃動一下。郭左望著玉秀,身體裡頭突然湧上了一陣難言的力量,不能自制。郭左想都沒想,閂上天井的大門,來到玉秀的身後一把便把玉秀摟進了懷裡。
兩個人都嚇壞了。玉秀就在他的懷裡,郭左很難受,難受極了。這股子難受卻表現為他的孟浪。一口親在了玉秀的後脖子上。胡亂地吻。玉秀沒有動,大概已經嚇呆了。玉秀的雙手後來慢慢明白過來了,並沒有掙扎,潮濕的雙手撫在了郭左的手背上,用心地撫摸。緩慢得很。愛惜得很。玉秀突然轉過身,反過來抱住郭左了。兩個人緊擁在了一起。天井都旋轉起來了,晃動起來了。他們來到廚房,郭左想親玉秀的嘴唇,玉秀讓開了。郭左抱住玉秀的腦袋,企圖把玉秀的腦袋往自己的面前挪動。玉秀強住了,郭左沒有成功。胳膊扭不過大腿,胳膊同樣扭不過脖子。僵持了一會兒,玉秀的脖子自己卻軟了,被郭左一點一點地扳了回來。郭左終於和玉秀面對面了。郭左紅了眼,問:「是不是?」他想證實玉米所說的情況到底「是不是」,卻又不能挑明了,只能沒頭沒腦地追問,「是不是?」玉秀不知道什麼「是不是」,腦子也亂了,空了,身體卻特別地渴望做一件事。又恐懼。所以玉秀一會兒像「妹妹」那樣點了點頭,一會兒又像「姨媽」那樣搖了搖頭。她就那樣綿軟地點頭,搖頭。其實是身體的自問自答了。
玉秀後來不點頭了。只是搖,慢慢地搖,一點一點地搖,堅決地搖,傷心欲碎地搖。淚水一點一點地積壓在玉秀的眼眶裡了,玉秀不敢動了,再一動眼眶裡的淚珠子就要掉下來了。玉秀的目光從厚厚的眼淚後面射出來,晶瑩而又迷亂。玉秀突然哭出來了。郭左對準玉秀的嘴唇,一把貼在了上面,舌頭塞進玉秀的嘴裡,把她的哭泣堵回去了。玉秀的哭泣最後其實是由腹部完成的。他們的身子緊緊地貼在對方的身上,各是各的心思,腦子裡頭一個閃念有一個閃念,迅捷,激盪,卻又忘我,一心一意全是對方。郭左開始扒玉秀的衣裳了。動作迅猛,蠻不講理。玉秀的腦子裡頭滾過了一陣尖銳的恐懼。是對男人的恐懼。是對自己下半身的恐懼。玉秀開始抖。開始掙扎。郭左所有的體重都沒有壓住玉秀的抖動。玉秀在臨近崩潰的關頭最後一次睜開了眼睛,看清楚了,是郭左。玉秀的身體一下子鬆開了。像一聲歎息。顫抖變成了波動,一波一波的,是那種無法追憶的簡單,沒有人知道飄向了哪裡。玉秀害怕自己一個人飄走,她想讓郭左帶著她,一起飄。玉秀伸出胳膊,用力摟緊郭左,拚了命地往他的身上箍。
進了九月玉米的肚子已經相當顯了。主要還是因為天氣,天熱,衣裳薄,一凸一凹都在明處。走路的時候玉米的後背開始往後靠,一雙腳也稍稍有了一點外八字,這一來玉米不管走到哪兒都有點昂首挺胸的意思了。好像有什麼氣焰。機關裡的人拿玉米開玩笑說,「像個官太太」了。玉秀就是被玉米昂首挺胸地領著,到糧食收購站報到的。玉秀不那麼精神,但好歹有了出路,每個月都拿現錢,還是很開心了。玉秀一心想做會計,玉米卻「代表郭主任」發了話,「希望組織上」安排玉秀到「生產的第一線」去,做一個「讓組織上放心」的司磅員。玉秀還是做了司磅員。正是九月,已經到了糧食收購的季節了,經常有王家莊的人來來往往的。玉秀每次都能看到他們。玉秀的心裡一直有一點忐忑,可恥的把柄畢竟還捏在人家的手上。不過沒幾天玉秀又踏實了,王家莊的人一見到玉秀個個都是一臉羨慕的樣子,玉秀相當地受用。玉秀在岸上,他們在船上,還是居高臨下的格局。玉秀想,看起來還是今非昔比了。這麼一想玉秀的身上又有了底氣,他們是給國家繳公糧的,自己坐在這裡,多多少少也代表了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