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興端著杯子,目光既不看玉米,也不迴避玉米。玉米注意到他的眼珠子是褐色的,對著正前方,看,十分地專注,卻又十分地漠然。郭家興一口一口地喝,喝完了,玉米說:「還要不要?」郭家興沒有接玉米的話,而是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這就是不要了。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話,玉米只好繼續站在郭家興的跟前,反而拿不定是穿還是不穿。他怎麼這麼冷靜?他怎麼就這麼鎮定?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臉上佈置得像一個會場。玉米禁不住緊張了。玉米想,完了,人家沒看上。可是也不對。郭家興的臉上沒有滿意,說到底也沒有不滿意。或許他覺得這門親事已經妥當了呢?這應該是領導的作風,不管什麼事,只要他覺得行,事情就定下來了,沒有必要再咋咋呼呼。這就更不像了,玉米好歹還是個姑娘,哪裡是木頭?這裡又沒有人,他不該一點動靜都沒有的。玉米傻站了半天,居然也冷靜下來了。玉米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自己也這麼冷靜,像是參加人武會議了。但是冷靜歸冷靜,玉米實實在在已經害怕了郭家興了。
郭家興說:「休息吧。」
郭家興站起身,開始解自己的衣裳。郭家興好像是在自己的家裡面,面對的只是自己的家人。郭家興說:「休息吧。」玉米明白過來了,他已經坐到床上了。玉米這一下子更慌神了,腦子卻轉得飛快,但是不管什麼樣的決定都是不妥當的。郭家興雖說解得很慢,畢竟就是幾件衣服,已經解完了。郭家興上了床,是玉米剛才睡的那張床,是玉米剛才睡的那個地方。玉米還是站在那兒。郭家興說:「休息吧。」口氣是一樣的,但是玉米聽得出,有了催促的意思。玉米不知道該怎麼弄。玉米這一刻只盼望著郭家興撲過來,把她撕了,就是被強姦了也比這樣好哇。玉米還是個姑娘,為了嫁給這個人,總不能自己把自己扒光了,再自己爬上床——這怎麼做得出來呀?
郭家興看著玉米,最後還是玉米自己扒光了,自己爬進了被窩。玉米覺得自己扒開的不是衣裳,而是自己的皮。只能這樣。柳粉香說過,女人可以心高,但女人不可以氣傲。玉米赤條條的,郭家興也赤條條的。他的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酒精味,像是醫院裡的那種。玉米側臥在郭家興的身邊,郭家興用下巴示意她躺開。玉米躺開了,他們開始了。玉米緊張得厲害,不敢動,隨他弄。起初玉米有一點疼,不過一會兒又好了,順暢了。看來郭家興對玉米還是滿意了。他在半路上說了一句話,他說:「好。」到了最後他又重複了一遍:「好。」玉米這下放心了。不過事情有了一些周折,郭家興檢查床單的時候沒有發現什麼顏色。郭家興說:「不是了嘛。」這句話太傷人了。玉米必須有所表示,但是,表示輕了不行,表示重了也不行,弄得不好收不了場。玉米想了想,坐起來穿衣服。其實這樣的舉動等於沒做,也只能安慰一下自己。玉米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心裡虛了一大塊。玉米直想哭,不太敢。郭家興閉上眼睛,說:「不是那個意思。」
玉米重新躺下了,臥在郭家興的身邊。玉米眨巴著眼睛,想,這一回真的落實了。玉米應該知足了。不過玉米突然又想起彭國梁來了。要是給了國梁了,玉米好歹也甘心了,一直留到現在,這樣打發了,一股說不出的自憐湧上了心房。好在玉米忍住了,到底有所收成,還是值得。郭家興抽了兩根煙,再一次翻到玉米的身上,因為是第二次,所以舒緩多了。郭家興的身體像辦公室的抽屜那樣一拉一推,一邊動一邊說:「在城裡多住兩天。」玉米聽懂了他的意思,心裡頭更踏實了。她的腦袋深陷在枕頭裡,側在一邊,門牙把下嘴唇咬得緊緊的。玉米點了幾下頭,郭家興說,「醫院裡我還有病人呢。」玉米難得聽見郭家興說這麼多話,怕他斷了,隨口問:「誰?」郭家興說:「我老婆。」玉米一下子正過臉,看著郭家興,突然睜大了眼睛。郭家興說:「不礙你的事。晚期了,沒幾個月。她一走你就過來。」玉米的身上立即瀰漫了酒精的氣味。就覺得自己正是墊在郭家興身下的「晚期」老婆。玉米一陣透心的恐懼,想叫,郭家興摀住了。玉米的身子在被窩裡瘋狂地顛簸。郭家興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