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鐵紅,中國人,雖然我有著中國和猶太的雙重血統,現在擁有的是美國國籍,但我覺得自己更像中國人。雖然我有好幾個名字,中國人叫我鐵紅,猶太人叫我拉結·埃茲拉,美國人則叫我珍妮·裡恩,但我認為自己是中國人。你瞧我的漢語講得多好,是標准的京腔。我到十六歲才離開中國,這是我的家鄉。我的長相和普通的中國婦女沒什麼不同,你如果不很仔細地觀察我,可能看不出我的猶太血統。比起我母親伊利亞,我的長相更接近我的中國父親鐵山,他在2004年以外交部顧問身份死於北京協和醫院。
關於我父母在中國的著名故事,已經有中國導演跟我聯系,要將他們的事跡拍成電影。今年6月,我作為美國和以色列合作生產水下攝影設備公司的駐華代表來到北京,他們表示出對這個故事的濃厚興趣。他們對這個故事的評價使用了一個耳熟能詳的詞:愛恨情仇。我說,如果你們這麼拍,就是對我父母最大的不敬。
對我來說,父母的所有故事都和公路有關,這是一個關於公路的故事。沒有公路,就沒有他們的相遇,也沒有我。但要說到我母親,光講公路是不行的,必須先說起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叫阿爾伯特·立西納,這是典型的德國猶太人名字,是他把母親從德國帶出來,逃往中國上海,然後又輾轉進入雲南,最後出現在一條煙塵滾滾的公路上……
1941年的冬天,德國猶太人阿爾伯特和伊利亞驚魂未定地輾轉來到了中國上海,尋找阿爾伯特的叔叔撒拉鐵·立西納。撒拉鐵在1938年1月率妻子和女兒先逃到了上海,那時阿爾伯特的父親西格門·立西納還呆在柏林,存留在最後的幻想中。這位在一戰中曾經為德國而戰的猶太人,因為手中那張可憐的“手工業者證明”,以為能逃過劫難。他的父親伊扎克·立西納拉比1,在柏林玫瑰街猶太會堂被德國人亂石砸死後,西格門仍不願離開德國,他不相信這場騷亂真的會變成一場災難,但災難發生了。這個當時擔任猶太人委員會委員的西格門居然相信這樣的准則:犧牲一些,拯救多數。然而在當年的6月,他自己的災難降臨了。
阿爾伯特和伊利亞的父母被送到德國南部的達豪集中營。從達豪集中營逃出來的人描述了阿爾伯特父母的死亡情景:他們被派去挖一條溝,西格門領著一隊人唱著歌走過集中營大門,門上寫著“勞動意味著自由”。西格門挖完了溝,他看到一幕可怕的景象:猶太人被命令排成隊,伊利亞的父母隨隊伍進入溝裡,機槍響了,被擊中的人像彈簧一樣跳動著……血在蔓延,腥氣隨風吹過,西格門幾乎要窒息了,他看見堆積的屍體浸染著鮮血。納粹命令他和那些還未處決的人往屍體上撒漂白粉,德國人稱這是由於“衛生原因”。
覆蓋上一層屍體,西格門就往上撒一層漂白粉。他嚇得魂飛魄散,但到此刻他仍然相信,能擔任撒漂白粉的工作是一種死亡豁免,這是因為自己曾為德國而戰。他看見行刑隊累了,坐在土堆上吸煙休息。行動進行到了一半,三十個納粹已經殺死了一百五十個猶太人,耗時一個半小時。
休息後行動繼續進行。西格門撒完了最後一筐漂白粉,他和妻子被命令進入溝裡。他幾乎不敢相信死亡已經到來,他趴在伊利亞父親的屍體上,喊了一聲:我的神,我的神!子彈就像暴雨一樣射過來。臨死前,西格門聞到了漂白粉和鮮血混合在一起的嗆鼻味道。
阿爾伯特聽到父母死亡的消息時傷心欲絕而又驚恐不安。他和伊利亞在當地一名神父的幫助下逃出了德國。當時願意接收猶太人的國家都要收取2500英鎊的費用。阿爾伯特不可能支付如此昂貴的費用,他和伊利亞來到了蘇聯境內的烏克蘭,然而蘇聯也是排猶的國家,阿爾伯特決定取道西伯利亞到中國尋找叔叔撒拉鐵。他的手中有一封信,是叔叔寄給他的,撒拉鐵讓阿爾伯特立刻設法到中國,只有中國是對猶太人完全敞開的國家,他們不收取一分錢,也不需要護照。
伊利亞和阿爾伯特坐火車穿越蘇聯境內西伯利亞的茫茫原野,到達了海參崴。他們在海參崴遇到土匪搶劫,做了一年的勞工才得以離開。他們進入中國的滿洲,然後坐滿鐵的火車經過新京(今長春)進入關內。1941年冬天,阿爾伯特和伊利亞從天津坐船來到了上海。
撒拉鐵在碼頭接到了神色憔悴驚魂未定的二十一歲的阿爾伯特。他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下舷梯的時候摔了一跤。他穿著一身黑衣服,戴著黑色氈帽(那是祖父留給他的惟一財產),像一個失魂落魄的拉比。他提著的破箱子裡幾乎空空如也,身上只剩了幾個馬克。伊利亞下船踏上這片土地時,撒拉鐵先擁抱了她,她痛哭起來。
撒拉鐵把他們接到離哈同花園不遠的一幢房子裡。撒拉鐵到上海不到三年,已經在文德裡開了一家布匹商店。幾乎有兩個多月的時間,阿爾伯特和伊利亞都在這個布店幫忙,撒拉鐵負責他們的生活。當阿爾伯特把父母的死亡情況告訴叔叔撒拉鐵時,撒拉鐵哭了。他曾多次勸西格門離開德國,但他的哥哥仍對德國存留幻想。這個有著上帝選民和德國英雄雙重優越感的人,至死都不知道他早已在德國人眼裡成了“令人討厭的動物”。在上海兩個多月的時間裡,阿爾伯特總會坐在文德裡的布店門口,望著街上熙攘的人群,想著人和動物究竟有什麼區別。
有時他會把目光轉回布店內,他就會看見伊利亞。她垂著長發,低著頭站在巨大的楠木櫃台後面,熟練地剪裁長布。伊利亞很快就學會了剪布的技巧,她展開長長的布匹,按照客人需要的尺度,用剪刀哧的一聲,利落地一剪到底,可是在阿爾伯特看來,被剪開的不是布匹,而是父母的身體。
伊利亞長得很白,有著一般猶太女人沉默寡言的習慣,但阿爾伯特看出她的沉默並不全
是因為性格。她是阿爾伯特的鄰居,她的父親、就是我的外祖父在阿爾伯特父親西格門開的糕點店旁開了一家鞋店。在玫瑰街的對面,住著德國人,德國人會來買糕點,也會上鞋店買鞋。在阿爾伯特十二歲之前,這個猶太人街區是平靜的。他會在接近傍晚的時候到街上踢足球,這時,從對面德國人住區的一幢破舊的房子裡會走出一個少年,他長著黃黃的頭發,連眉毛都是黃的,這使他的眼睛看上去隱藏在後面。少年的臉上長滿了雀斑,他的鼻子堅挺,上門牙暴出,不苟言笑。阿爾伯特叫他卡爾,他是失業水管工約瑟夫·伯曼的兒子。約瑟夫曾經和西格門一起上過戰場,但只有西格門獲得了德國英雄的榮譽。
卡爾的球踢得很好,他能用膝蓋顛半個小時的球。當他高興的時候,他會和阿爾伯特玩上整個黃昏。這種時候,伊利亞是他們的惟一觀眾。
幾年後,伊利亞成了卡爾的女朋友。
十二歲那年,卡爾隨父母一起聆聽了希特勒的演講,那是在一個露天廣場。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那裡,天上飄著小雨。對於卡爾來說,那是一個怪誕的記憶:全場的人隨著希特勒高亢的演說大聲呼叫。他抓著母親的衣服,感覺到了她如枯葉般顫抖的身體,他去緊握母親的手,觸及到她滾燙的體溫。突然,母親開始狂抖不止,嘴裡發出沉重得幾乎要窒息的喘息,身體搖搖晃晃,好像立刻要倒下來,父親抱住了她。
這就是當時所謂許多德國婦女聽了希特勒激情澎湃的演講達到性高潮的傳聞。對於卡爾而言,這是一次可疑的記憶。長大後的卡爾在一天的黃昏聽到父母的對話,父親絲毫不妒忌母親為另一個男人達到性高潮,因為那是一個特殊的男人。約瑟夫明白,他也曾讓妻子達到如此的巔峰,在約瑟夫剛剛認識妻子的時候,他們在馬廄裡站著擁抱,約瑟夫在毫無預警的時候突然插入她的體內,她就如枯枝敗葉一樣顫抖起來。
但這種情形再也沒出現過,只有那次在廣場,她再度達到匪夷所思的高潮。對於卡爾而言,他還不能體會母親的感受,他只知道這個稱為自己母親的女人除了為父親生兒育女外,還要為另一個男人,就是希特勒。她一共生了七個孩子贈予元首,這在當時是一種榮耀的做法,是振興德意志的生命實踐。
但卡爾仍然和阿爾伯特和伊利亞打得火熱。他失業在家的父親經常酗酒,使卡爾很羨慕對街猶太人的生活。他看到阿爾伯特的父親和叔叔是怎麼生活的,他們聰明、生活嚴謹、善於掙錢,他們總是坐在高高的櫃台後面,數著耀眼的馬克。他們的家中很少傳來爭吵的聲音。卡爾有時經過伊利亞的窗下,會聽到屋裡傳來古老的“克萊茲默”1音樂。卡爾看見了伊利亞,她靜靜地和父母坐在桌前,阿爾伯特的祖父拉比伊扎克正在為他們誦經。
卡爾永遠記住了伊利亞的面容,那種沉郁和平靜的表情下面,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安慰感,讓浸泡在失意父親酗酒叫罵聲中的卡爾感到了莫名的幸福。
那一天,他把伊利亞帶到了當年他的父母來過的馬廄,在草堆上,卡爾親吻了伊利亞。
比卡爾小三歲的阿爾伯特覺得自己永遠失去了伊利亞。他來到馬廄痛哭,但他畢竟太小,大約過了一個下午,阿爾伯特就恢復了心情。不過,他還是把母親帶到了馬廄旁,問她為什麼不愛他,而喜歡一個德國人。
在伊利亞看來,阿爾伯特是一個連頭發都長得像他祖父的小拉比,他內向、刻板、目光游移不定,他的手中永遠有一本《舊約》。除了上帝,阿爾伯特沒有向她說過任何離生活稍微近一些的東西。而卡爾不一樣,卡爾帶伊利亞到郊區的足球場,讓她看他踢球。伊利亞聞到了卡爾身上飄來的濃重汗味兒……這是一種讓她心動的氣息。而阿爾伯特則永遠跟著當拉比的祖父在會堂裡搬椅子,擦拭羊角號。他能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它們,直到它們發出奇怪的亮光。
贖罪日1的那一天,阿爾伯特全家在家裡禁食,伊利亞的父母到他家來找女兒,他們為在贖罪日女兒的離家深感羞愧。在他們因為禁食饑腸轆轆的時候,伊利亞跟著卡爾來到了柏林的第七街,參加卡爾和他的朋友們舉行的摩托車派對。她看到幾十輛摩托車一齊發動的時候,整個街道像要迸裂開。第一輛車上的人吹起了軍號,所有的騎手發出震天的呼聲……卡爾熱血澎湃,高唱《德意志的勝利》。摩托車隊從大街上穿過,引起人們的尖叫。伊利亞看著不時從騎座上站立駕駛的卡爾,她的血液也好像要從體內迸射出來。
卡爾把伊利亞帶到郊區的一片山坡上,斜陽照射過來,使卡爾像一尊雕像。他的鼻子堅挺、嘴角下撇、目光深邃。他擁抱了伊利亞。他告訴她,他要使她幸福。伊利亞問卡爾,什麼叫幸福?卡爾說,為理想而戰。伊利亞說,阿爾伯特的父親為德國上戰場,算不算幸福?卡爾不吱聲,他不願意回答這樣的問題。他說,我為我的信仰而戰。伊利亞憂愁地問,你的上帝和我的上帝是一樣的嗎?卡爾煩躁地說,我知道我的上帝。伊利亞看著卡爾,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的。卡爾更用力地抱她,說,我會捨去生命,為我的信仰,你會嗎?伊利亞哭了,她覺得她不會,因為自己在贖罪日跑出來。
卡爾第一次試圖和她做愛,他用力地脫她的衣服,伊利亞堅決地阻擋了他的手。卡爾的自尊受到傷害,他放棄了。伊利亞喘息道,上帝說,不可奸淫。
卡爾和伊利亞的荒唐事一直處於秘密中,除了他們自己和阿爾伯特之外,沒有人知道。卡爾知道和一個猶太女孩在一起,要受到大人責罵,但他仍舊這樣做。
母親回到家中,被罰念誦十遍《箴言》1。阿爾伯特來看她,他的眼中流露出大人才會有的眼神,好像注視一只迷途羔羊。伊利亞沒理會他,她不喜歡他那副老實的樣子。卡爾向她描述幸福的樣子鐫刻在她腦海裡,雖然她不知道卡爾說的理想是什麼,但總歸是一種讓人心動的東西,也許它就藏在雷鳴般的摩托車轟響裡。而阿爾伯特低著頭念誦《詩篇》2的樣子是呆板無趣的。
從高昂的摩托車上下來的卡爾回到家後,立刻遭遇另一幅情景。他的父親酩酊大醉,抓住母親的頭發在地上拖,弟弟妹妹嚇得大聲哭叫。卡爾上前和父親搏斗,他把父親從母親身上拖下來,兩個人扭打在一起。卡爾長大了,他把父親按在地上,母親大聲哭叫,讓卡爾不要胡來。約瑟夫翻起身,跑到屋裡拿出獵槍,對著卡爾就是一槍,卡爾感到腰部滾燙,好像被潑了一盆開水。
卡爾在家養了一個月的傷。他的母親為他上藥,並為父親開脫。在母親的敘述中,父親成了一個令人同情的對象:這個在戰場上連一個猶太人也不如的軍人,退伍後成了一個酒鬼,戰後的柏林工作奇缺,約瑟夫只能在街上閒逛,每周靠打幾天水管工維生。而對面的猶太人,那個跟他一起當兵的西格門從戰場上領到了英雄勳章,回到玫瑰街只用幾個月就開了一家糕點店,他們的生意很好。德國人到西格門的糕點店買蛋糕,這裡有最好的黑巧克力松仁蛋糕。
母親在卡爾面前流下了眼淚。她為家裡的兩個男人哭泣,一個男人在酗酒,另一個騎摩托車在街上亂竄。母親的眼淚讓卡爾很悲傷,他決定去找個工作。他想,他一定能找到工作。
伊利亞建議卡爾到阿爾伯特父親的糕點店試工,因為他們需要人。卡爾對西格門沒有惡感,他先找到阿爾伯特,說他想去他父親的糕點店做工,阿爾伯特很願意帶他去見父親。
卡爾來到糕點店的時候,看見了西格門。他坐在寬寬的櫃台後面,認出這是約瑟夫的兒子。他說,我不會因為你是約瑟夫的兒子就錄用你,我們得試試。
卡爾說,好。
西格門把卡爾拉過來,握著他的手看了好久,像看一頭牲口,連指甲縫都看清楚了,看到阿爾伯特和伊利亞都難為情了。
西格門說,你是不潔淨的,你去把手洗干淨再來。
卡爾忍住怒火,他想起了母親的眼淚,說,好,我回去把手洗干淨再來。
他回家洗了手,來到糕點店,西格門又檢查他的手,照例看了指甲縫,說,還是不干淨,去洗干淨。
卡爾感到體內有火燒到了喉嚨口。他知道猶太人有愛干淨的習慣,但這是明顯要為難他。伊利亞開始後悔把卡爾帶到這裡。只有阿爾伯特知道,這是父親招募工人的習慣作法,他在試探這個人對洗手的耐心,並不是故意刁難卡爾。
卡爾的臉硬得像一塊鐵,不過,他還是說,好,我回去洗手。
西格門說,不,你就在這裡洗。
在眾目睽睽之下,卡爾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後西格門對他說,行了,從明天開始,你可以來上工了。
卡爾回到家裡,什麼話也沒說。三天後,約瑟夫發現他在西格門的糕點店上班。他把卡爾從飯桌上拖下來,父子扭打在一起。這一回,是卡爾從牆上取下獵槍,對著父親。父親愣了,突然,他在兒子面前流下眼淚。他說,卡爾,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猶太人是什麼東西!
卡爾在糕點店學會了做他最喜歡吃的黑巧克力松仁蛋糕,但他不能忍受西格門無休止的苛刻要求。卡爾只要對著蛋糕呼一口氣,就要重做。為了得到工錢,卡爾忍了下來。
西格門的父親伊扎克從會堂回來後,就會坐在桌前念誦《塔木德經》1。他念經的冗長聲調讓卡爾煩不勝煩,因為不懂他在念什麼,卡爾竟產生一種自卑感。尤其是西格門一家有規律的生活令卡爾生出一種強烈的妒忌,他想起了自己的家和那個醉醺醺的父親。那一天,他看到西格門點起燭台,全家一起享用豐盛的晚餐。阿爾伯特也坐在桌邊,用眼睛的余光看他。他們要吃飯了,而卡爾還在工作,他要把十幾袋面粉從外面的車上搬進來。
卡爾搬完面粉,西格門把他叫住,他懷疑卡爾在蛋糕上多澆了一勺巧克力,卡爾說他只澆了三勺,西格門不相信,他看出這是四勺的巧克力。卡爾說,我真的只澆了三勺。西格門說,我怎麼能相信你呢?卡爾問,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西格門說,你不是猶太人,叫我怎麼相信你呢?你現在重做這個蛋糕。
這種懷疑和嘲諷的口氣不僅是西格門的口氣,幾乎所有猶太人都這樣說話。他們有理由這樣質疑,因為猶太人信實。可是幾乎所有德國人都認為,他們這樣說話是因為他們有錢。
西格門解雇了他,卡爾當場把那個蛋糕摔到西格門的臉上,結束了他短暫的試工生涯。
他開始對伊利亞避而不見。卡爾從街上走過,這時他才注意到在柏林的街上貼滿了諷刺猶太人的招貼。在玫瑰街的盡頭,他看到了被玷污的拉比像。有一個青年向他分發一本小冊子,叫《上帝的災難》,上面也是一張拉比像,卡爾覺得他像極了阿爾伯特的祖父伊扎克。
卡爾想,我一定要讓他們明白,我會比他們有錢,我能上大學,我能當一名戰士,這一切,我都能做到,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