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上帝有個約 正文 一、樟阪殺人事件
    故事發生在一個被稱為樟阪的城市,這個城市的最大特點就是和這個國家的其他城市一個樣。也許這會被指責為不負責任的說法,卻是事實。抵達樟阪的時候正值初夏,從火車站走出來一眼見到這個城市的時候,竟有一種故地重遊的感覺:和這個國家幾乎所有的城市一樣,你首先會看到大量由白色瓷磚粘貼外牆的建築物,它們都是呈現一種盒子的形狀,毫無章法地堆砌在一起,彷彿一個醉徒隨手碼放的積木。火車站外面無一例外是大量的三輪摩托車,這種被稱為摩的的簡易交通工具,蝗蟲一樣亂竄,發出隆隆的聲音。使人很難想像周邊的居民如何入眠。在樟阪個人隱私得不到尊重,但也不會引致太大的爭議,因為這裡有一種約定俗成的說法:即有關生存權大於其它一切權利的觀點。嚴重的噪聲理所當然地被劃入生存權的合理代價的範圍——這可能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問題,還有更重大的問題,比如在樟阪的成功廣場是不允許人們長時間逗留的,據說這會影響其他人的逗留,如果發現同一個人在一天內三次進入廣場,或者連續在廣場滯留半天以上,則有可能視為可疑的人,被維持治安的警察勸離,這是被稱為「柔性驅離」的作業。據說是為了行人的安全。這項規定雖然有諸多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方,但它一直在樟阪實行著。是一種不成文的習慣。

    有一個成功大學的客座教授,比利時人,叫麥爾斯,拍攝了一部樟阪的紀錄片,名字叫《瓷磚》。影片描述了充斥這個城市的建築外牆的瓷磚的印象。這似乎給人一種懶惰之城的感覺。影片理所當然地遭到譴責,紀錄片作者被描述為一個對樟阪一無所知、忘文生義的人。關於樟阪人懶惰和毫無想像力的評價遭到反駁,實際上瓷磚對於樟阪是一個好東西,一個縣級市裡居然擠著相當於大市的人口250萬,這是一個可怕數字。這些人首要的權利是生存權。所以某些講求效率的作法得到推崇,比如往建築物上貼瓷磚,以便保持它的新穎度以及易於施工和清理。

    本文要講述的那個驚天大案就發生在這個城市裡,無論該城的警察如何用心地維護社會治安,案子還是發生了。在樟阪住過一段時間的人會感覺到這座城市和其他城市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警察的人數。在一些大型集會上,有時會出現令人奇怪的場面:到場的警察比集會者的人數還多,但這種做法並沒有給人帶來安全感,反而叫人心驚肉跳,因為這讓人產生大難臨頭的感覺,彷彿有什麼重大事件即將發生,這種預感是很折磨人的。在樟阪,市民居然害怕警察,這不能不說是市政的一個失敗。

    不過,習慣往往可以超越恐懼。在樟阪,人們掌握著一些能使自己免於恐懼和無聊的有效方法,這些方法可能是傳統的一部份,所以根深蒂固。比如用鐵籠子把建築物框起來,雖然在視覺上有些不舒服,但是個一了百了的辦法,這就是樟阪效率的含義:時間就是金錢——不會讓所謂美感損害安全——這是本末倒置的做法。在樟阪,你看不到歷史,這個有一千多年歷史的城市的古城牆在三十年前拆除了,因為人口的激增,城建擴充到外城,古城牆由於通過性不足而被拆除。當時有過是否拆除城牆的爭論,但保護歷史的觀念立刻被刷新,某種以為看到城牆就能看到歷史的觀念遭到嘲笑,這種僵化的認識論的遺毒,很快讓位於新的歷史觀:歷史其實存在於人的意識深處,樟阪人用習慣來記憶歷史,比如下面舉到的例子。

    這個讓人免於恐懼的辦法源於一個笑話,這個笑話說,當你坐的飛機下降時,你如果聽到嘩嘩的麻將聲,你就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樟阪。用麻將賭錢是習慣和傳統,在幾百年前的美國西部,從樟阪出去的華工每到傍晚時都會聚集在一起,這使得那些借酒澆愁的洋人很費解,他們聽到華工們大喊「卡西諾」然後聚集在一起,玩一種用牛角做成的玩具。今天的國際賭場通用的名稱「卡西諾」據查就是樟阪土話「開始了」的意思。

    另外,信仰是一種遺忘的好辦法,或者乾脆說信仰就是遺忘。在這個城市要找到信仰的蹤跡是困難的。這也許只是一些外鄉人的想法。其實樟阪到處都供奉著神祇,往往在一桌麻將的旁邊,你就會看到用磚砌成的小小廟宇,這些充斥樟阪的袖珍廟宇供奉著許多不同的叫不出名字的神祇,分別管理著樟阪人的財產、婚姻、健康、事業和生育。甚至有專門分管廚房事務的神明。這和樟阪市政的機構相類似,這個縣級市一共有九個副市長,管理城市的各種事務。同時,還有九個副書記分別對應這九個副市長,從黨務的角度介入城市管理。這種分工的細緻也是一種習慣。

    因此人們有理由蔑視外地人對於樟阪人懶惰的說法。這是不負責任的指責。樟阪人既不懶惰,也不吝嗇,反而講究排場。他們會在結婚時花上大筆金錢來榮耀自己。每到這種時候,街上出現長長的婚車車流,每輛車的門上都掛著紅色氣球,在空氣中瑟瑟發抖。然後前往樟阪的著名酒樓飽餐一頓,樟阪人在吃的方面出手大方,在著名的紅樓就有一桌吃掉十萬元的紀錄。他們覺得婚姻是一生中的大事,在這種時候如果吝嗇,是連神明都不許可的事情。

    對樟阪懶惰、缺乏想像力、創造力和同情心、生性冷漠的說法終於被證明是無稽之談。甚至缺乏安全感也只是一種猜測。這個看上去沒有活力的城市的內部,湧流著真正的激情。這會體現在它的報紙、電視和所有其它的媒體上:媒體使用的洋溢著激情的語彙是別的城市的人感到陌生的,樟阪人習慣於加上許多定語和表語來描述事情的程度和性質。這是城市歷史的一部份,記憶在樟阪人的思想裡。樟阪人習慣於記者的採訪,只要有話筒一伸到他們嘴邊,他們就會準確地用樟阪式的語彙來描述這個城市和自己的心情。這也是傳統的一部份。

    也許通過這樣的描述,你會對樟阪產生印象,這是一個誇張的城市。實際上「誇張」和真正的激情之間是很難分辨的,正如理想和幻想很難分別一樣。這些都是不很清楚的概念,需要人們通過習慣或者信仰來加以分別。不過也許有一個最好的辦法,就是事實。以下描述的與其說是一個故事,不如說是一個事實。用現實來描述歷史,或者用歷史來描述現實,其實是一樣的。它們都是事實。

    土炮最先提出到李寂家換古董的時候,大家嚇了一跳。換古董就是搞錢的意思。說白了就是殺人搶錢。不殺人只搶錢叫「買乾貨」,殺人搶錢叫「換古董」。李寂是誰?是市長。準確一點說,是樟阪市分管工業和安全的副市長。不過,也許是市長也說不定,在場的人對這個不感興趣。可是,土炮突然說要搶市長,大家的確楞了一下。大馬蹬說,古董多得是,幹嗎去惹這個麻煩。土炮說,有什麼鳥麻煩?他只是一個縣級市長,芝麻大的官。這時躲在角落裡的陳步森悶聲說,他已經下台了,他要回大學當老師,就辭職了。大馬蹬回頭問他,你怎麼知道?陳步森攏著袖子說,我看報紙的。蛇子對陳步森說,老蔫兒真是個秀才。

    這是一間兩居室的套房。桌上散亂著麻將和煙盒,還有樓下餐館送餐的碗碟狼籍著,空氣中混合著煙卷味和汗的臭味。這是位於城南農貿市場的一處老舊的住宅區,從窗戶向外望去,可以看到當年蘇聯援建的工廠的空曠廠房,它們已經廢棄了。巨大的煙囪刺向天空,根部長滿了雜草,就像一根硬起來的屌一樣。這是蛇子說的,他總是喜歡洗完澡後光著身體在大家中間走來走去,他的屌就這樣在大家面前晃蕩著。眼下他就這樣,站在陳步森面前,好像要餵他尿一樣,手上點起了一支煙。大馬蹬對蛇子說,你那東西要是敢硬起來,跟那煙囪一樣,就切了它。

    大家開了一陣玩笑,說得有點黃。繞了一會兒才說回換古董的事。土炮說他已經踩好點,他知道李寂家裡有貨。大馬蹬問他怎麼知道李寂家裡有貨,土炮不肯說。蛇子說,做了幾年市長,家裡能沒有幾樣古董?陳步森突然說話了,我們只做乾貨行不行?土炮說,你是豬啊,大頭只做乾貨行嗎?蛇子聽了生氣,土炮入行不到一年,口氣不小,他對土炮說,你罵老蔫兒幹嘛?你算老幾啊,還讓不讓人說話。老蔫兒是陳步森的綽號。這時大馬蹬擺手,說,你們都閉嘴,土炮說得對,不能做乾貨。大馬蹬護著土炮,是因為最近他做了幾單好生意,很給大馬蹬掙足了面子。

    土炮說搶貪官是最安全的,沒有人敢吱聲。大家聽了都說是。

    大馬蹬問了土炮一些李寂家的情況,土炮說李寂白天到學校上課,晚上就和老婆孩子在家。李寂的老婆叫冷薇,是小學老師,兒子才五歲,還有一個是李的丈母娘。有時候他老婆會叫人來家打麻將。大馬蹬說,這可不行。土炮說週一他們家是肯定不打麻將的。大馬蹬說,那就週一吧。

    一樁搶劫殺人的密謀就此結束。人們可能把這個過程想像得過於複雜,這是錯誤的。住在紅星新村的這些人從來都是說幹就幹。他們幹出的驚天動地的事情可能只是一瞬間穾發奇想的產物。比如搶李寂的案子,日後這個震動樟阪甚至全省的驚天大案只是大馬蹬午睡起來打了一個呵欠之後的想法,他對土炮說,哪天去弄個古董吧。事情就成了。凶殘不是他們的標記,不計後果才是這些人的主要特徵,就像此刻,事情談完了,他們就忘了。大馬蹬讓陳步森唱了一首歌,他喜歡唱歌,是秀才。他不識譜,卻能記住幾百首歌。在這群人當中,他文化最高,據說讀了幾百本小說。他站起來唱了一首歌,好像是《小白楊》。

    他們又打了幾圈麻將。大馬蹬一直輸。

    接著他們開始睡覺,一直睡到晚上……

    夜裡十一點,他們開始動手。一行人喝了幾瓶燕京啤酒,來到了李寂位於黃河大學教工宿舍樓的家。操場上竟然還有幾個人在昏黃的路燈下打球,他們在黑暗中撲騰。陳步森凝視了他們一會兒,轉身跟大馬蹬上了樓。這時,遠遠的山邊上的天空,被黑暗傾壓著的一些紅的雲,好像慢慢被搾出的血,逐漸滲透在天上。

    進電梯的時候,他們戴上了口罩。誰也沒有說話。李寂住在三十一層,電梯光當光當往上升,陳步森覺得時間顯得非常漫長。到十二層的時候,有一個穿中式唐裝的老人走進電梯,他奇怪地看著這幾個戴口罩的人。大馬蹬對他笑了一下,說,您老幾樓?他說,25樓。大馬蹬幫他按了電梯。那人還是看著他。

    電梯終於停到了三十一層。陳步森鬆了一口氣。他們走出了電梯,土炮敲了3101的房門。就像叩響了李寂的喪鐘。

    李寂和他老婆被控制在臥室,陳步森抱著小孩,小孩沒哭,目不轉睛著他們,因為陳步森對他說媽媽要和叔叔談事兒。李寂的岳母被綁在她自己的房間裡。他們的嘴都被纏上了膠帶。土炮用膝蓋壓著李寂,大馬蹬這才看清,前市長是一個這麼矮的人,好約只有一米六,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地面,出奇的鎮靜。他的老婆冷薇不停在掙扎,嘴裡發出呼呼的聲音。大馬蹬到處翻箱倒櫃,他在抽屜裡找到了現金兩萬塊,還有兩張存折和三張卡,一共有三十多萬圓。大馬蹬要求李寂說出轉帳的密碼。李寂沒有吱聲。土炮開始用力地用腳踢他,直到把他踢倒。冷薇掙脫控制,衝到李寂面前,她的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呼喊。蛇子撲過去扭住她的手,把她綁在床桿上。李寂報出了密碼。

    蛇子出了房門,去銀行轉帳。在接下來的一段令人窒息的時間裡,室內的空氣好像慢慢聚集在一起,結成了冰。大家坐下來休息。大馬蹬在茶几上看到了一包中華煙,裡面還有大半包。他說,煙不錯嘛。他抽出一支,點著了。空氣中立即充滿了高級煙草的味道。他問土炮要不要來一支?土炮神情嚴肅地搖頭,他的雙胯緊緊地夾住李寂,就像騎一匹馬一樣。冷薇看著默不作聲的丈夫,她的眼睛裡浸透著絕望。

    這時李寂突然表示要說話。大馬蹬不想揭開他嘴巴上的封條,讓他用筆寫。李寂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麻煩不要傷害她們。大馬蹬笑了笑。李寂又寫了:你們能拿到錢。

    這時,在廳裡的陳步森手中的孩子開始不安起來。他掙扎著要找媽媽。陳步森說媽媽和叔叔還在說話呢。可孩子不幹,雙手開始亂抓,突然他的手抓開了陳步森的口罩,陳步森嚇了一大跳。他連忙放開孩子,慌亂中把口罩重新戴上。可是這時孩子已經跳下他的膝蓋,走到臥室門口了。陳步森嚇得魂飛魄散,衝上去一把抓住孩子抱起來,走進了孩子的房間,把門緊緊關上。他不能肯定孩子是否在他口罩掉下來的時候看到了他的臉。

    陳步森開始小聲地安慰孩子,說這是衛生檢查。他向孩子解釋父母為什麼要在臥室呆那麼長的時間。他問孩子叫什麼名字?孩子說他叫淘淘。他問為什麼你要戴口罩?陳步森說,SARS啊。孩子似乎懂了。

    陳步森覺得時間過得非常慢。這可能只是一種感覺上的誤差。他從來沒有在「作業」的時候和一個小孩呆在一起,這讓他很不習慣。他發覺用逗的方法來控制小孩比別的方法有效,小孩子很鬧,比大人更不容易控制。他們以前也用貼膠帶的方法,就悶死了一個。陳步森不想這樣做,所以他決定和這個小孩聊天,並且發覺這很有效。他終於讓孩子相信,大人現在在另外一個房間談重要的事情,是不能打擾的。

    這可真是一種古怪的體驗。隔壁正在醞釀殺機,這廂卻有一個兇手在和孩子聊天。陳步森突然覺得有一種不真實的奇怪感覺,好像陷於夢中一樣。淘淘問他還要多久可以找媽媽。陳步森說還得有一會兒。他說,我給你變一個魔術吧。陳步森真的在孩子面前變了一個藏手指的魔術,就是突然間讓人發現他的其中幾個手指不見了。魔術變得很成功,淘淘竟然樂得咯咯笑了起來。他要陳步森再變,陳步森不會變別的魔術,只好把這個藏手指的魔術變了再變,淘淘就一直笑。

    大馬蹬聽到了笑聲。他覺得很奇怪,慢慢地走到門前,打開了兒童房的門,他看到了令他詫異的一幕:陳步森正對著小孩變魔術,把孩子逗得笑個不停。大馬蹬和陳步森對視了一下,他什麼也沒說,張著嘴,慢慢關上了門。

    陳步森對小孩說,我變過魔術了,現在你變一個我看看。孩子說,我不會變魔術。我畫一個畫給你看。淘淘用桌上的蠟筆開始畫畫。這時,陳步森心中湧上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在這種時候和這個孩子聊天,是不正常的,也是不應該的。他壓根兒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一幕——那可能只是一個解決危機的辦法——逗小孩在此刻似乎是不合法的,即使它可能是一個行之有效的控制小孩子的方法,否則就會把他弄死。現在,陳步森不想殺人。

    淘淘把畫好的畫給他看。可是現在陳步森已經無心看畫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外面會拖那麼長的時間,他快受不了了。可是他又不能出這個門。這時,陳步森看到了孩子的畫:他畫了一個海,海裡有一個人。天上有一個長鬍子的人,用手摸他的臉。陳步森問,這個水裡的人是誰啊?淘淘說,是你啊。陳步森一看是有點像他。陳步森又問長鬍子的人是誰?淘淘說是我爸爸啊。他問天上的人為什麼摸水裡的人的臉。淘淘說,因為我爸爸愛你啊。他在畫上又寫下四個字:爸爸愛你。陳步森說,這水裡的不是我,是你吧。說完他心裡咯登了一下。因為隔壁正在作業,這裡卻說愛不愛的,讓陳步森很不舒服。他問孩子,誰教你畫的?孩子說,外婆。這畫送給你。說著孩子把畫塞進了陳步森的口袋。孩子說,你把口罩摘下來嘛,讓我看看你長了鬍子沒有。陳步森說,不行。

    這時,外面傳來雜亂的聲音。陳步森感覺不對,他走出房間關上門,看到蛇子回來了。臥室的門已經打開,裡面出現驚人的一幕:土炮用鎯頭拚命敲打李寂的頭部,發出通通的聲音,地上都是噴濺出來的血。李寂因太過痛苦掙脫了控制,像割了喉嚨的雞一樣滿地亂撲騰。大馬蹬示意陳步森上去幫土炮,陳步森只好衝上去摁住李寂,使土炮得以用力擊打李寂,錘子幾乎敲碎了李寂的腦袋,陳步森的口罩上被噴得全是血。土炮發了瘋似地大喊大叫,他的鐵錘砸斷了李寂的脊樑骨、胸椎和頸椎。有一錘砸在後腦殼上,白白的腦漿濺出來。連大馬蹬都看呆了,罵道,土炮,你這是幹嘛?這時,陳步森感覺到李寂的身體完全軟了,如同一條去了骨的魚一樣。他放棄了它。土炮也住了手。

    李寂的老婆目睹了整個過程。她先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後來嘴裡突然吐出一口東西來,從胸膛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緊緊貼在嘴上的膠帶紙噴出來。大馬蹬立即上前按住她的嘴。但她大汗淋漓,已經昏過去了。土炮上前也要敲她,被大馬蹬制止住了。也許是李寂的死狀把大馬蹬也嚇住了。他恐懼地看著李寂不成形的屍體。李森的脊樑骨砸斷了,頭敲碎了,他的一顆眼珠子也擠出來了,掛在眼眶外面。

    陳步森腸胃一陣翻滾,當場扶著椅子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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