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日報》陸總編最近腦子不大好使,總像是一盆兒糨子,才寫了幾行字就卡殼了,怎麼也理不出頭緒來,正在抓耳搔腮,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問:「對不起,敢問這位可是陸中庸先生?」
陸中庸轉過身來,見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中等個子,穿著一身做工考究,剪裁得體的藏青色三件套西裝,系銀灰色領帶,頭戴藍色呢制禮帽,此人看打扮就是個有身份的人,陸中庸連忙站起來,雙手抱拳道:「在下陸中庸,先生是……」
那男人自我介紹:「鄙人徐東平,在南京政府財政部供職,此次來北平是因為公事。」
陸中庸打量著對方:「南京財政部,您是汪先生的人?」
「在汪先生手下混碗飯吃,慚愧了。」化名為徐東平的徐金戈恭敬地鞠了個躬。
「哪裡,哪裡,徐先生過謙了,汪兆銘先生是當今偉人,是中國的一面旗幟,沒有汪先生的努力,就沒有今天中日親善的局面,鄙人對汪先生是仰慕已久啊。」
徐金戈做了個手勢道:「陸先生請坐,恕我冒昧,剛才我聽到茶房稱您為陸總編,便猜到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陸中庸先生,我經常讀您的文章,和您神交已久,很佩服先生的學問和文采,願意和您交個朋友,所以就忍不住貿然打擾了。」
陸中庸聽得心裡很是受用:「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徐先生,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嘛,如有用得著陸某的地方,徐先生儘管吩咐。」
徐金戈招呼茶房撤去陸中庸的舊茶,換上最昂貴的武夷山「大紅袍」,陸中庸道:「真不好意思,讓徐先生破費了,改日我請您去『全聚德』吃烤鴨。」……
文三兒鬧不明白,這姓徐的近來竟然和日本人的紅人、《新民日報》總編陸中庸交上朋友,兩人好得穿一條褲子,彼此稱兄道弟,不分你我,幸虧兩人都沒老婆,不然真可能換老婆了。姓徐的出手闊綽,兜裡似乎有花不完的錢。才不到兩個禮拜的功夫,文三兒已經把北平有名的飯莊轉了一圈兒,同和居、玉華台、鴻賓樓、馬凱……這些飯莊的門口兒有幾道台階,有幾棵樹,文三兒都印在腦子裡了,反正人家吃飯時文三兒總是蹲在門口兒。每次都是姓徐的攙著喝得爛醉的陸中庸從裡面出來,吩咐文三兒將陸總編送回家去,他自己則另叫車走。
今天又是姓徐的請客。陸中庸和徐金戈坐在豐澤園飯莊的雅座兒裡,一瓶「五糧液」已經見了底。
徐金戈說:「陸兄,我現在關心的是戰爭的結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日本人在太平洋可有些撐不住了,美國的轟炸機已經把東京炸成一片焦土,歐洲戰場上德國人也在節節敗退,俄國人已經逼近柏林。我在想,如果這場戰爭軸心國方面打輸了,我們怎麼辦?將來蔣先生從重慶還都,我們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不知陸兄有什麼打算?」
陸中庸用餐巾擦擦嘴,胸有成竹地回答:「老弟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凡事都要謀劃在先,但凡戰爭總要有個結果,無非是三種結局,或勝或敗或言和,日本人打勝了自不必說,若是打敗了或者言和肯定會對我們不利,這點我早已想到了,也有了對策。」
徐金戈說:「哦,願聞其詳,請陸兄指點迷津。」
「老弟,你我認識時間雖不長,但一見如故,陸某誠心交你這個朋友,若是換了別人,我是斷不會透露的……」陸中庸湊近徐金戈壓低嗓音道:「想辦法加入日本國籍,此為上策。」
「為什麼?」
「如果日本戰敗,盟軍方面也會按國際法行事,我們會作為日本僑民被遣返回國,中國政府無權追究一個日本公民在戰爭中的責任。所以說,身份問題太重要了。」
徐金戈憂心忡忡地說:「可是……這日本國籍可不是好加入的,這其中恐怕有不少具體規定吧?」
「還是得看關係,一是看你在日本人那裡是否有面子,是否算是社會名流。再一個是你對日本是否有較大的貢獻。不瞞老弟你說,這兩條老哥我都佔了,更重要的是,還有一些有身份的日本朋友幫忙,對此,我是高枕無憂啊。」
陸中庸歎了口氣道:「老弟啊,世事如棋局,聰明人要走一步看三步,你早該考慮後路問題啦。不過,你我既然是朋友,我肯定要幫你這個忙,我有個日本朋友叫犬養平齋,此人很是神通廣大,他若願意幫忙,應該是沒問題,只是這裡面有個費用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