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門的兩扇城門只開了一扇,兩排蛇腹型鐵絲網攔在城門洞前,只留出一個供單人行走的口子,兩個日本兵站在口子旁檢查過往行人,他們手裡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刺刀在日光下閃著嚇人的寒光,文三兒一見這陣勢腿就有些發軟,他拉著空車正要從關卡的口子裡過去,猛地聽見日本兵哇裡哇拉吼起來,看樣子有什麼事招他們不高興了。文三兒當然聽不懂日本話,他也懶得搭理這些日本人,心說瞧他們小日本那揍性,文爺不待見他們,你拿著桿破槍嚇唬誰?文爺沒招你惹你,你總不能一槍把我斃了吧,日本人怎麼啦,日本人也得講王法不是?
文三兒無動於衷的態度激怒了一個日本兵,他突然一挺刺刀,照著文三兒的臉上就是一個突刺動作,周圍的老百姓都嚇得驚叫起來,文三兒還沒反應過來,他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刺刀尖已經停在離他鼻子一寸遠的地方,文三兒這才有了恐懼感,他臉色煞白,褲襠裡變得熱烘烘、濕漉漉的,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兩個日本兵大笑起來,文三兒屈辱地從地上爬起來扶起車把,沒想到那日本兵又瞪起了眼,一抖刺刀又要刺……文三兒嚇得又要往地上坐,這時猛地聽見有人喊:「喂!拉車的,日本人要你鞠躬,快鞠躬……」
文三兒恍然大悟,他忙不迭地向日本兵連鞠三個躬,那日本兵才收起槍向他揮揮手,文三兒顧不上擦冷汗,拉著車沒命地跑出城門洞。
剛才向文三兒喊話的是徐金戈,他剛從沙子口的秘密聯絡點回來,正在排隊過關卡,發現文三兒的處境危急,便喊了一句,這句話救了文三兒的命。
徐金戈已經通過了關卡向文三兒走過來,文三兒一見徐金戈就不由自主地跪下,流出了眼淚:「謝大哥救命之恩……」
徐金戈站在那兒動也不動,「你的膝蓋有毛病嗎,怎麼動不動就打彎兒?」
「大哥,我是拉車的,腿沒毛病,有毛病吃不了這行飯……」
徐金戈終於火了,他低聲咆哮起來:「你他媽給我站起來,軟骨頭的東西,你除了下跪還會什麼?」
徐金戈的口氣緩和了些:「兄弟,咱是個爺們兒,是爺們兒就該有點兒血性,膝蓋不能打軟,尤其是對日本人,就是死也得站著死,不能丟了咱中國爺們兒的臉。不錯,剛才我過關卡時也向日本人鞠躬了,可我不白給,往後他們得用命來還。兄弟,你叫什麼?」
「大哥,我叫文三兒。」
「好吧文三兒,咱們後會有期。」
「大哥,您怎麼稱呼?」
「你就叫我老徐吧,文三兒,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膝蓋不能軟,再見!」徐金戈轉眼就消失在人流中。
車伕們正在聽「大褲衩子」那來順說笑話,時不時傳來一陣陣哄笑。那來順只有一條半褲子,那半條褲子就是一條藍布大褲衩,每年五月初上身,一直穿到十月底才換長褲,「大褲衩子」這個外號是這麼落下的。
「大褲衩子」長了一張好嘴兒,此時他一見文三兒便興高采烈地打招呼:「文三兒,這一上午你小子到哪兒蹭牆根兒去啦?」
文三兒笑道:「不好意思,文爺我去韓家潭『慶元春』會相好的去啦。」
「文三兒啊,你就吹吧,八大胡同是你去的地方?你小子想當大茶壺都沒人要。」
「我說大褲衩子,你還別拿豆包不當乾糧,哪天文爺時來運轉,就讓你小子給我當跟班兒,咱往陝西巷口那兒一站,八大胡同的那些小婊子得把文爺抬進去,文爺跟誰睡那是給她臉,好好幹吧,大褲衩子,到時候文爺一高興,說不定就賞你個婊子,讓你也刷刷鍋。」
那來順正要回罵,忽然眼睛直了,他緊緊盯著一個正在過馬路的日本女人,那女人穿著繡錦花卉圖案的白緞子和服,髮髻高聳,臉上塗著一層白粉,小嘴兒塗得通紅,正扭著小腰兒款款走來,看樣子,這是個日本妓女。車伕們一見日本妓女都紛紛來了精神,那來順的臉上露出猥褻的笑容,他一邊盯著看一邊評論著:「嘿!這小娘們兒還真水靈,你瞧那小腰兒一扭一扭的,真他媽勾人魂兒……」
文三兒認為這日本妓女不懂中國話,於是膽子便大了起來,他起著哄地喊:「鬼子大姐,今兒個晚上陪文爺睡怎麼樣?文爺這兩天正渾身叫勁,除了褲襠裡哪兒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