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郭派」之所以在峽江大橋一事上寸步不讓,其原因不在新方案提高了造價,而在於新方案全盤否定了郭小勇策劃已久的「市長工程」,是對郭小勇權威、「親郭派」地位和利益發起的宣戰。
郭小勇先是把峽江大橋申請立項報告省裡已作批復的事說了,接著,把省裡相關領導對建造峽江大橋提的一些意見和指示跟薛明漢作了匯報,並強調省委、省政府及省交通廳的意思是希望他們能夠盡快開工建設,盡早完工。
省裡的意思,郭小勇就是不說,薛明漢也知道,在他來峽川的第三天,梁省長就跟他說了這事,要他抓緊時間,快點把峽江大橋建起來。梁省長不催,薛明漢也想這個工程盡快上馬,這不僅是城市建設的需要,也是他在峽川打下基礎、紮穩腳跟的需要。可是,他不願意就這樣匆匆上馬,正因為這是他上任後的頭一個工程,又是前任班子留下來的工程,所以,他不僅要把峽江大橋建起來,還要把峽江大橋建設好。
橋的選址薛明漢去看了三次,薛明漢很滿意。最後一次去的時候他站在橋的選址區,望著遠處正在開發中的東、西新區,腦子裡冒出一個大膽的計劃。
「小勇市長,說說你對建造峽江大橋的想法。」
郭小勇可能是摸不清這位新書記的底吧,想了想,說:「我徵求了幾位同志的意見,他們的意見是等批文下來後立即招標,越早動工越好。」
薛明漢離開沙發,走到辦公桌前,端起放在辦公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又看了看那幅字,把杯子往辦公桌上一放。他剛想說話,郭小勇先說了:「薛書記,您是怎麼想的?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缺口資金解決了嗎?」
「還沒有,還差300多萬吧,準備到省裡再跑跑,把這個缺口給填了。」
「小勇市長,你有沒有想過把峽江大橋建成峽川市的標誌性建築?」
郭小勇怔了一下,搖搖頭,說:「有人提過,不過反對的同志很多,後來也就沒人再提這事了。」
「那些領導反對的理由是什麼?」
「主要有這麼兩點,一是峽川城區面積不大,人口車輛不多,沒必要建造這麼好的橋,實用就行了,太好的橋顯得有些不實用。二是峽川經濟還欠發達,可用財力有限,如果要把峽江大橋建成標誌性建築的話,那橋的造價會是現在的兩倍甚至三倍以上,而且很難爭取到省裡的支持,缺口資金會很大。」
郭小勇說的資金問題薛明漢考慮過,在他看來,這並不是最棘手的問題,最棘手的是,如何說服那些認為浪費財力的市、省領導。「他們說的也不無道理,但是,你考慮過沒有,我們的東、西兩個新區是按高起點高標準高要求進行規劃的,而我們的峽江大橋呢,卻是縮手縮腳低標準低要求進行設計,按這種設計建造的峽江大橋是很難跟未來的東、西新區相融合的,這是個不容忽視的大問題。」
「這個我們也考慮到了,所以後來作了些調整。原來是打算花個千把萬建成普通公路橋的,後來考慮到這一點,就在原先的預算上多增加了600萬,在橋的外觀、寬度和材質上作了些調整。薛書記,如果從長遠考慮,把峽江大橋建成峽川的標誌性建築那是很有必要的,可問題是我們拿不出這麼多錢啊。」郭小勇想說,即便拿得出這麼多錢,就峽川的發展現狀,也不可能把錢花在一座橋上,因為峽川要搞的工程不止這一個,等著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就拿新區開發來說,雖說開發商為主,政府為輔,可需要政府出錢的地方仍然很多。可想了想,還是沒說。
「我在想,如果把峽江大橋建成一個多功能體建築,橋面採用現代坡屋建築風格,在橋的中心位置建設一個三層建築面積達到4000餘平方米的觀景台。橋的寬度增至308米,改成雙向4車道,引橋部分兩端各延長15米,這樣橋的總長度就是200米。你回去叫人做個預算,建這樣一座橋大概要多少錢。」
「可是」
「先做個預算嘛,建不建到時我們開會再討論。搞得到錢就按新方案建,搞不到錢那就按原來的方案建,那樣別人總不會說什麼閒話了吧。」薛明漢見郭小勇又想拿沒錢說事,就有些不耐煩。
郭小勇似乎也感覺到了薛明漢的不悅,便說這事他馬上回去安排,盡快把新方案的預算報告拿出來,然後又說了些新區開發的事便告辭了。
郭小勇一走,王一名就回到了薛明漢的辦公室。
「小王,你馬上打電話給建設局楊局長、發改委陳主任、交通局易局長和財政局李局長,要他們到峽江大橋的選址處來,我在那裡等他們。」
王一名看了下手錶,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估計這些一把手不能及時到位,便問道:「薛書記,萬一有些人在開會或者有其他事情來不了呢?」
「那就讓他通知副手過來。」
「好。」王一名就回僅一牆之隔的辦公室打電話去了。王一名打電話的那會兒,薛明漢又盯著那幅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薛書記,已經全部通知到了。不過」王一名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薛明漢轉過身來,面對著王一名,問道。
「他們都說有事來不了,但會派二把手過來。您看我們是去還是不去呢?」
「去,為什麼不去?小王,你馬上派人去瞭解一下,看這些人是真的有事來不了,還是在找借口推托。不過,要注意方法,別讓人看出破綻。」
隨後,薛明漢就驅車去峽江大橋的選址點了。車剛停穩,財政局的副局長羅亮海和交通局的副局長林澤厚也就到了。又過了一會兒,建設局副局長白小易、發改委副主任辛遠的車子也一前一後抵達了。
「峽江大橋是峽川城區的第五座橋,也將是峽川市最寬最長的一座橋。按現在的設計,建成後的峽江大橋是170米長,15米寬,其標準,也就相當於普通的公路橋吧,跟峽川橋、八一橋、解放橋比除了長點寬點外沒什麼區別。這樣的橋,待東城新區和西城新區開發好後,待峽川的經濟崛起之後,是不是會落伍,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我們有沒有必要把峽江大橋建成一座現代化的大橋?今天叫大家過來,就是想聽聽大家對即將開工建設的峽江大橋有些什麼意見和好的建議。這不是開會,大家就不必這麼拘謹了,希望大家能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薛明漢開門見山地說道。
羅亮海他們都是副局長,說話沒什麼份量,對政府興建峽江大橋這等大事更是不敢多言,以免出言不慎得罪了本部門的一把手。基於這樣一種自我保護的心理,大家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
「澤厚同志,你先說說吧。」薛明漢見大家都不說,就開始「點將」。
王一名掏出本子準備做記錄。
「小王,記錄就不必做了,大家只是隨便聊聊。」薛明漢覺得不做記錄更能消除羅亮海他們的顧慮,「澤厚同志,說說吧。」
「薛書記,那我就說點我的淺顯之見吧。從目前峽川的人口、經濟、交通上看,修建普通的公路橋是完全可以滿足當前所需的,但是,隨著峽川經濟的發展,人口、車輛的增多,普通公路橋無論是從實用性還是觀賞性上看,都適應不了未來城市發展的需要,所以我覺得薛書記說的把峽江大橋建成一座現代化大橋還是很有必要的。」林澤厚在局裡並無實權,凡涉及工程項目、財經財貿的事情易平和都牢牢抓在手裡。他雖是第一副局長,看似比三把手四把手權力大,其實也是個空殼。對易平和的專橫跋扈早就耿耿於懷了。他知道易平和是親郭派,肯定是會極力反對薛書記把峽江大橋建成標誌性建築的。
建設局副局長白小易從薛明漢的開場白中就明白了市委書記召集大家過來的用意。林澤厚說話的時候,他又一直在觀察薛明漢的表情,見薛明漢面帶讚許,頻頻點頭,心裡就有了主意,待林澤厚一說完便接過話茬:「林局長說得對,城市建設我們不能只看當前,而是要有長遠的眼光。」
發改委副主任辛遠也附和著說只有把峽江大橋建成現代化大橋,才不會造成真正的浪費,並舉了某地某大橋因建時設計保守,僅隔五年就淘汰了,只好拆除重建的例子。
薛明漢聽了很滿意,見財政局副局長羅亮海不說話,便笑了笑,說:「你這位財神爺也說說吧。」
羅亮海尷尬地笑笑,說:「薛書記就別笑話我了,我只是一個副局長,哪裡稱得上財神爺啊。」
眾人就笑。
「話不能這麼說嘛,亮海同志這麼年輕,還是有大把大把的機會嘛。」薛明漢拍了拍羅亮海的肩說道。
「薛書記,林局長、白局長、辛主任他們說的都有道理,可是,峽川的財力實在有限啊。別說修座現代化的大橋,就是按現在的設計造價,都還有幾百萬的資金缺口。如果要建成一座現代化大橋,造價將要翻番,那錢從哪來呢?」
「亮海同志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可如果按現在的設計建設,不出十年,峽江大橋就淘汰了。可如果要建成現代化大橋,造價就要翻番,資金缺口就更大。怎麼辦呢?這是個矛盾。按現在的設計縮手縮腳地建?當然不行,要建就要建好,最好能把峽江大橋建成峽川市的標誌性建築,與開發中的東城、西城兩個新區相融成一個和諧的整體。大家看,不管是東城區還是西城區,拓展的空間都是非常大的,隨著開發的不斷深入,這兩個新區會越來越漂亮,居住在這邊的人會越來越多,大家試想一下,連接兩個漂亮新區的竟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公路橋,協調嗎?不協調,非常不協調。就好比一個人穿了一套西服,可腳上穿著的卻是一雙解放鞋,太不協調了。資金缺口大是個問題,但我們共產黨人最不怕的是什麼,就是問題,有問題,大家一起開動腦筋,想辦法解決嘛。不是說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麼,只要我們捨得花心思,捨得花精力,捨得去跑腿,資金問題肯定是可以解決的。至於說峽川是座小城,人口稀、車輛少,這都不是問題,只要我們把峽川的經濟搞上去了,城區面積自然會不斷地擴張,人口、車輛也會越來越多。搞工程建設,尤其是橋樑、道路這類工程,我們不能只把目光放在當前,而要用發展的眼光去看待、去思考、去決策、去實施。」薛明漢邊走邊說,羅亮海、林澤厚他們跟在後面,聽他們的市委書記描繪東、西兩城新區的美好藍圖,時不時附和上幾句。
「時間不早了,小王,你安排一下午飯吧。」快到12點的時候,薛明漢吩咐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王一名。
王一名應著,掏出手機就給峽川酒店前台打電話預訂包廂,並且連菜也在電話中點好了。峽川酒店是峽川市委、市政府的來客定點招待酒店,王一名到峽川的時間不長,可去峽川酒店的次數多,沒幾次就把那裡的菜譜記住了,這樣預訂時就可以把菜點好,到酒店時就可以上菜了,省得客人坐在包廂裡乾等。
為貫徹省紀委下達的午餐禁酒令,中午沒有上酒。按理說用餐不上酒會沒氣氛,加上來的都是二把手,薛明漢的心裡肯定很不舒服。大家就猜測這頓飯的氣氛肯定會很沉悶。可實際情況不是這樣,一落座,薛明漢就以飲料代酒一一敬了羅亮海、林澤厚他們四人,隨後又饒有興致地說起了他在崇山工作期間的一些趣事,秘書王一名呢,也適時地插上一兩句話,把氣氛就搞得更為輕鬆更為熱烈了。
吃罷飯,薛明漢回了峽川賓館,進門一看妻子雪依凡過來了。雪依凡在崇山市衛生局當副局長,也準備過段時間就調到峽川來。崇山與峽川相隔太遠了,夫妻二人想聚上一聚都麻煩。省裡領導考慮到這一實際情況,就決定把雪依凡也調到峽川。
一個多星期沒和雪依凡見面了。薛明漢先是抱著年近四十,卻依然美麗動人的雪依凡上床親熱了一番,然後才開始跟雪依凡聊峽川的人和事,說一些領導幹部對他的態度,說峽江大橋,說著說著,就說到了今天和幾位副局長去峽江大橋選址點的事。
「老薛,怎麼跟你一起去的都是二把手?一把手都沒空麼?」雪依凡聽著不對勁,問道。
薛明漢就把原因跟雪依凡說了。
「什麼有事來不了,我看他們是不給你這個市委書記面子才對。他們啊,只跟郭市長一個鼻孔出氣。」雪依凡忿忿地說道。
「不至於吧,再怎麼說我也是峽川的一把手,以後他們要求我的事還多著呢,我看他們沒這個膽。」儘管薛明漢也曾往這方面想過,可他還是覺得易平和他們不至於膽大到這種程度。
剛說到這,王一名打來電話,告訴薛明漢一個他非常不想聽到的消息。王一名告訴他,建設局局長楊華、發改委主任陳立東、交通局局長易平和和財政局局長李宗斌在接到通知時都在單位,而且,整個上午都沒有重要的工作安排。在接到通知後,他們四人互通了電話,達成同盟:以有事走不開為由,派副手去峽江大橋選址點。
薛明漢的臉色當即變了,重重地把手機摔在床上,罵道:「這幫狗膽包天的傢伙,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雪依凡說道。
「他們敢這樣不把我這個書記放在眼裡,看我日後怎麼收拾他們。」薛明漢狠狠地說道。
「好了好了,別氣了,身體是自己的,為這幫不識時務的傢伙氣壞了身子,不划算。」雪依凡安慰道。
下午還不到上班時間,薛明漢就去了辦公室,跟王一名說下午三點半召開市委市政府各部門一把手會議,內容為「深入落實科學發展觀」的專題學習,並特別囑咐王一名,財政局、建設局、發改委、交通局這四個單位不用通知一把手,通知林澤厚、羅亮海、白小易、辛遠這四位副手參會就可以了。
「你們不給我面子,我也就不給你們面子,看你們這些胳膊怎麼拗過我這條大腿。」交代好王一名,薛明漢感覺氣順了一些,對著那幅《短歌行》又看了起來。
330分,會議準時開始。與會人員都很奇怪,財政局、發改委這幾個單位來的怎麼會是副手。和薛明漢一同坐在主席台上的郭小勇一看這情形,又看看薛明漢一臉不快的表情,馬上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上午郭小勇從薛明漢辦公室出來後,就把薛明漢想把峽江大橋建成峽川標誌性建築的意思跟和他關係比較好的楊華、易平和、陳立東和李宗斌這四位領導說了,楊華他們聽了都有些不服氣,說薛明漢也不看峽川的實際情況,就想把峽江大橋建成標誌性建築,簡直是癡人說夢。他們不服氣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峽江大橋這個項目是郭小勇提出來的,原本郭小勇打算等他當了書記後弄點錢把這座橋修得更好一些,還想把這座橋當成「書記工程」來操作,既增政績又為家鄉做貢獻,一石二鳥。楊華、易平和他們也答應多為峽江大橋出力跑腿。可後來,郭小勇沒當成市委書記,他們就決定增加投資,把峽江大橋作為「市長工程」來實施,沒想到薛明漢一上任,連峽江大橋也要染指,還要否定原來的方案,他們怎麼能不為郭小勇鳴不平呢。
「我看他就是想把我們原定的市長工程改為書記工程,以鞏固他在峽川的地位。」交通局長易平和這樣對郭小勇說。郭小勇當即批評了易平和一頓,要他以後不要再說「市長工程」、「書記工程」這樣的話了,以免傳到薛書記那裡,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跟三位局長一個主任通過電話後沒過多久,這三位局長一個主任又分別打了電話過來,告訴他這麼一件事,說薛明漢打電話讓他們去看峽江大橋的選址點。他們問郭小勇是去還是不去好。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打來電話徵詢他意見的分別是楊華、陳立東和易平和。在接他們電話時郭小勇還有些得意,覺得楊華、陳立東、易平和對他還是挺忠心的,便慢言細語地要楊華、陳立東、易平和他們自己拿主意。第四個給他打來電話說這事的是李宗斌,他就有些不耐煩了,心想這個薛明漢怎麼這樣,剛剛還說先做預算,建不建到時開會再作討論的,怎麼一轉身就把這幾個相關領導都召起來去看什麼選址,心中就有怒火,說話就很沖,把李宗斌罵了一頓:「你這個財政局長是怎麼當的,這點小事也來問我!」罵完後就把電話給掛了。正是他的發火,使得李宗斌唆使其他三人做了一個不該做的決定。
散會後,郭小勇當即打了電話給易平和,問他和李宗斌、楊華、陳立東上午是不是沒有去峽江大橋見薛書記。易平和說都沒去,不過要二把手去了。郭小勇當即把易平和痛批了一頓,把下午開會的事跟易平和說了,要他馬上去薛明漢辦公室做檢討,同時要易平和通知李宗斌、楊華、陳立東他們,也盡快給薛明漢當面認錯。
「我跟你們講,如果這次你們得不到薛書記的原諒,以後大家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了。你們要盡快當面向薛書記認錯,言辭要誠懇,還有,安排好誰先誰後,別四個人撞到一起,弄得跟事先商量好了似的。」
易平和這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司機也沒叫,開著車子就出了交通局的大門。路上又給李宗斌他們打了電話,把郭小勇的意思轉達給了他們。打完最後一個電話時,他已經駛入市委大院了。
在市委大樓的走廊裡,易平和遇到了王一名。王一名見了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易局長,是找薛書記吧?」
易平和說是。
「易局長,您來得可真不巧,薛書記剛走不到十分鐘。」
「啊」易平和嘴巴張得老大,愣在那不知道怎麼辦好,過了那麼幾秒,易平和又問道,「王秘書,那薛書記還會回來嗎?」
「應該不會回來了,易局長該不會忙得連時間都忘了吧,再過二十分鐘可就下班了。再說,薛書記的愛人今天過來了,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回賓館了。」王一名說。
易平和只得轉身下樓,在停車場,遇到了趕過來的李宗斌、陳立東、楊華他們。易平和剛進市委大院不久,他們幾個也同時抵達市委大院,見易平和進了大樓,他們就在車上等著。現在看易平和下來了,就都下了車,想打探點情況。
「薛書記不在。」易平和垂頭喪氣地說道。
李宗斌他們聽了就很失望。
「要不晚上去峽川賓館找薛書記吧。」李宗斌提議。
易平和不同意,說薛書記愛人過來了,晚上去打擾不合適。
四個人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明天上午再去市委找薛明漢。拿定主意後,四人打算打道回府,這時,王一名過來了。
「還真是巧啊,四個重要部門的一把手齊聚市委大院停車場。易局長、李局長,你們都在嘀咕什麼呢?」王一名明知故問。
「沒什麼,我們在說建峽江大橋的事呢。王秘書,晚上有安排麼,沒安排的話今天我做東,請你吃頓便飯,由陳主任、李局長、易局長他們作陪。」楊華非常客氣地向王一名發出邀請。
這飯王一名可不敢吃,想也沒想就委婉地拒絕了。「我看下次吧,今天我還真有事情。對不起了各位,我先告辭了。」說罷鑽進一輛車子,走了。
「走走走,他不吃我們吃去。」楊華說道。
「誰請客啊?」易平和問。
「我請我請。」楊華說。
「要把老大叫上麼?」李宗斌問道。
易平和搖著頭說:「別叫別叫,他心情糟得很呢,說不定等下又得罵我們。」
「那就不叫吧。」陳立東說。
四人就各自上了各自的車子,往郊區的一家酒店開去了。
易平和他們會來找他,薛明漢是早有預料的,所以開完會後他回了趟辦公室後就回賓館陪雪依凡去了。陪妻子好好吃了頓晚飯,吃罷飯又和妻子一起看了兩集《人大主任》,邊看邊聊,電視一完,夫妻倆就早早地上床休息了。一番柔風細雨的親熱後,薛明漢累了,沒幾分鐘就打起了呼嚕。
今天要去省裡開會,薛明漢早早地就起來了,吃過早餐後就和秘書王一名一同去省裡開會去了。
散會後薛明漢分別去省委林書記和省政府梁省長那裡匯報了近期的工作情況,然後找到分管交通的副省長華建林談峽江大橋的事,說他剛到峽川,還不熟悉環境,工作千頭萬緒,希望峽江大橋工程能得到他的大力支持,特別是缺口資金方面,希望他能夠協助解決。他和薛明漢的私交不錯,多次一起在黨校學習。學習期間,倆人經常一起下下象棋,談談古詩什麼的,和薛明漢一樣,也喜歡曹操的《短歌行》,倆人往往是下著象棋就吟起詩來了。現在薛明漢來找他幫忙,又是他主管的工作,他當然是滿口應允。
華建林剛調入省政府不久,滿打滿算,三個月還不到。
「明漢老弟,你我都是剛剛換了工作崗位的人,其中艱難我是深有體會的,但是,大哥我能幫你十分的就不會只幫你九分,你就放一百個心吧。」華建林說完彈了彈煙灰,繼續說道,「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我們一起努力吧。」
薛明漢感覺華建林似乎有跟自己一樣的難處:初到一處,還無法一下子抓住人心,把握大局。明白了華建林的苦惱,他便不再談這些令人傷感的事了,邀華建林下起了象棋,意外的是,一向棋高一著的薛明漢今天卻連輸了三局。
「明漢老弟今天狀態不佳啊。算了,不下了,請你吃飯去。」
「好,吃飯去。不過這兩天我胃不舒服,不能喝酒啊。」薛明漢知道華建林好酒,酒量也比他高,每次跟華建林吃飯,他最怕的就是喝酒了。
「酒你就別想了,別說你胃不舒服,就是你胃舒服我也不會給你喝的,我們可是嚴格執行禁酒令的。你這個市委書記在峽川的地盤上不會使用特權喝酒吧?」
薛明漢說當然不會,他是將軍,凡事自然要起表率作用。
「好,你自稱將軍,那就當個好將軍吧,打造出一支政治合格、軍事過硬、作風優良、紀律嚴明、保障有力的威武之師、文明之師來,借改革之風,舉全市之力,把峽川這座城市的經濟搞上去,建設搞上去,人民的生活水平搞上去。」
「華省長的教誨,我一定謹記於心,並將為華省長所提目標的實現盡我所能,努力奮鬥。」
「好,很好。」華建林說道。
四十分鐘不到,中餐就解決了。
為不打擾華建林中午休息,吃過飯後,薛明漢就辭別了華建林。
「薛書記,易局長和陳主任他們已經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了,問您什麼時候回去。」出了市政府,王一名問薛明漢。
「現在就動身吧,等回到市裡也差不多到上班時間了。」薛明漢說,「易局長他們這些人治治也就算了,別真得罪他們。我初到峽川,以後工作上還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們配合的,再說他們跟郭市長的關係不一般,只要他們不過分,能不得罪就盡量不得罪吧。」
「嗯,對親郭派的領導,能拉攏一個是一個,總比全都得罪強。」王一名應著。
車子直抵市委大院。
在辦公室門口,薛明漢見到了恭候多時的易平和。
「易大局長,你不待在交通局跑我這兒幹什麼來了?」薛明漢沒好臉色地說道,也不管易平和什麼反應,逕直向辦公室大步走去。
「薛書記,我是來跟您做檢討來了。」易平和垂頭喪腦地跟在薛明漢後面,一邊給王一名使眼色,要王一名幫他說說話。王一名輕聲說薛書記正在氣頭上,他不敢多嘴。
「你們在嘀咕什麼呢。」
王一名一看薛明漢的眼神不對,趕緊過去給薛明漢開門。
「說吧,找我什麼事?你剛才說你是來做檢討的,你又沒犯什麼錯誤,做的是哪門子檢討啊?」薛明漢屁股往椅子上一坐,兩手攤在辦公桌上。
「薛書記,昨天接到王秘書電話時,我確實是有事情脫不了身,所以就叫林副局長替我去峽江大橋選址現場。」易平和不知道薛明漢已經掌握了他不到現場的實際情況,還在撒謊,「薛書記,是我考慮不周,我應該推掉應酬,跟您去看峽江大橋選扯點的」
薛明漢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易平和還跟他睜著眼說瞎話,左手一揮,說道:「你回去吧。」
易平和愣在那兒,不知道薛明漢什麼意思,為什麼打斷他的話,為什麼這麼急著趕他走,囁嚅著道:「薛書記,我」又被薛明漢打斷了,「易平和,你說是來做檢討的我才讓你進了辦公室的門,要知道你是來跟我編故事的,門你都別想進!」
易平和什麼都明白了。
「王秘書,看來平和局長是事多人忙忘記昨天上午在幹什麼了,你告訴他,讓他恢復恢復記憶。」薛明漢依舊陰著一張臉。
「易局長,昨天我通知您的時候,您說您要去省交通廳開一個很重要的會是吧,可是據我瞭解,您昨天上午根本就沒有什麼會議要參加,整個上午,您都待在辦公室沒出去。」王一名把他瞭解到的情況說了出來。
「王秘書,別說了。」易平和臉色蒼白,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走到薛明漢辦公桌前,說,「薛書記,昨天的事情是我錯了,我做檢討。」
薛明漢見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不再板著臉,面帶笑意地對易平和說道:「犯了錯誤而敢於承認錯誤,這才是好同志好黨員好幹部嘛,古人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知道錯了,又做了檢討,這事我也就不追究了。」
「謝謝薛書記大人大量。」
「平和,你覺得這幅字怎麼樣啊?」
易平和不懂詩詞,也不懂書法,看了用行草書寫的字幅老半天,別說詩的意思沒弄懂,連字也沒認全,但他覺得能讓一個市委書記看上的一定是好詩好字,說不定這幅字還是哪個大領導賜的墨寶,便討好地說道:「薛書記,好詩!好字!」
薛明漢面對字幅,沒有答話。
易平和覺得自己該告辭了,說:「薛書記,您忙吧,我回去了。」
薛明漢還是沒有作聲。
王一名朝易平和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走吧。
易平和就走了。
「小王,你猜猜下一個來做檢討會是誰?」待王一名關好門後薛明漢問道。
王一名搖搖頭,說猜不出。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下一個會是財政局的李宗斌。」
「為什麼會是李局長而不是陳主任或楊局長呢?」王一名不解。
「這易、李、楊、陳跟郭市長背後可是稱兄道弟的,有人跟我說郭是老大,易是老二,李是老三,楊是老四,陳是老五。第一個來的是老二,那第二個肯定是老三了。」
市長和市政府部門的一把手稱兄道弟到這等程度,王一名可是第一次聽說,他不明白,初到峽川的薛書記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他哪裡知道,薛明漢為了在峽川盡快站穩腳跟,做了不少的工作。僅半個月時間,就把峽川市那些曾在崇山工作過的領導幹部列了個花名冊,職務高的,親自登門拜訪,職務低的,打個電話,說些套話問候一下。通過這樣一種方式,薛明漢掌握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說話間,李宗斌就來了。
王一名有些佩服地看了薛明漢一眼。
李宗斌倒是沒有撒謊,言辭誠懇地向薛明漢做了檢討,並向薛明漢表了忠心。和李宗斌一樣,楊華、陳立東也是進門就認錯,薛明漢呢,也不追究,說上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讓他們回去了。薛明漢非常清楚,易平和他們前來檢討都和郭小勇有關,他們檢討完後,肯定又會去跟郭小勇進行匯報的。
薛明漢猜得一點沒錯,易平和從他的辦公室出來後,立馬給李宗斌、楊華、陳立東打了電話通報了他檢討的情況,要李宗斌他們別抱僥倖心理,態度誠懇一些免得挨訓。
出了市委大院,易平和沒回交通局,而是直接把車子開進了與市委相隔不遠的市政府。
易平和進去的時候,郭小勇正在辦公室簽閱文件。
「剛從薛書記那過來?」郭小勇放下文件,抬眼問道。
易平和說是。
「被薛書記狠狠地訓了一頓吧,我聽瞭解薛書記的人說,薛書記的嚴厲是出了名的,很多領導幹部都很怕他。」郭小勇說著話就端起他的水宜生茶杯,見易平和還站著,說道,「平和,坐吧,還站著幹什麼?說說,薛書記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易平和苦笑了一下,說:「薛書記罵倒沒怎麼罵,只是沒想到薛書記事先做了調查,知道我是故意躲著不去峽江大橋選址點的,我起先還抱著僥倖心理找理由開脫,薛書記的臉色當即就變了,指著辦公室的門口叫我滾蛋。後來我見情形不對就承認了錯誤,他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這麼說薛書記秘密調查了你們?」郭小勇皺起眉頭。
「應該是。王秘書連我昨天一上午待在辦公室沒出去都知道,肯定是做了調查的。」
「這怪不得薛書記,只怪你們太笨了。哪有這麼巧的事,通知四個一把手,四個一把手都有事去不了,薛書記不懷疑你們故意躲他才怪呢,也難怪他會調查你們了。」郭小勇埋怨道,「你跟老三他們都說了吧,別他們跑到薛書記辦公室又睜眼說瞎話自找挨罵。」
易平和說都通知過了。
「大哥,薛書記辦公室掛的那幅字是不是哪個大領導的墨寶啊?」易平和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不是,那是鄒放寫的。」
「薛書記剛到峽川,怎麼會認識鄒放呢。而且我還聽說鄒放為人恃才放曠,不可一世呢,很少給做官的人題字,想要他的一幅字比登天還難,這薛書記是怎麼搞到他的字的呢?」易平和腦子裡冒出一個又一個問號。
「這個我也搞不清楚,只聽說掛字幅的那天薛書記把鄒放請到了辦公室,完後又是用市委的車送回去的。」郭小勇說。
「薛書記好像挺喜歡那幅字的。」易平和說。
「他喜歡的不是字,他喜歡的是那首詩。」
「喜歡那首詩?」易平和一頭霧水。
「你知道那首詩的意思麼?那首詩是曹操寫的,曹操作這首詩抒發了他欲創大業,求賢若渴,希望能有大量的人才為其所用,一起和他建功立業的遠大抱負。很明顯,薛書記選這首詩是有特殊用意的,其目的無非是想多拉攏一些領導幹部,為其在峽川幹事創業打下堅實的基礎。」那天郭小勇進門看到那首詩,便明白了薛明漢的用意。雖然薛明漢一再強調詩是秘書王一名選的,但只要稍稍動點腦子就不難明白:一個秘書可以擅自做主決定一個市委書記辦公室的牆上掛誰的詩誰的字麼?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這麼說他是想獨攬峽川大權了?」
郭小勇歎了口氣,說:「有這個可能吧。峽江大橋的立項報告省裡已經批下來了,本來呢,是可以馬上著手研究建橋的相關事宜的,可薛書記呢,一點也不著急上馬,一推再推,他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嗎?他是在想盡辦法,要把峽江大橋建成峽川市的標誌性建築,為他這個市委書記的政績裡,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以鞏固他在峽川的地位。按他的意思,原來我們做的那些工作都得推倒重來。」
易平和猛吸一口煙,把煙屁股狠狠地在煙灰缸裡摁了幾下,說:「媽×,他憑什麼一來峽川就否定上屆班子定下的盤子?憑什麼峽江大橋就得按他的意思來建?峽川財力有限他又不是不知道,建標誌性建築,可不是他一個市委書記一句話說建就能建起來的,那可是需要用真金白銀堆起來的。」
正當易平和滿腹牢騷時,李宗斌和楊華過來了。
「平和,在說誰呢?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李宗斌進門便說。
「你們兩個怎麼在一起?」郭小勇問道。
「是這樣的,我跟楊華說好了檢討完就到您這裡來的,所以我從薛書記那出來後就沒急著走,在停車場等他。」李宗斌答道,「郭市長,老二剛才不會是在說薛吧?」
「說的就是他。」易平和答道,「老三、老四,薛書記牆上的那幅字你們也看到了吧?」
《短歌行》的字數比較多,字幅也就有些大,掛在牆上非常的顯眼,李宗斌、楊華一進門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幅字。
李宗斌和楊華點點頭。
「詩的意思你們也看懂了?」易平和又問。
「大致看明白了吧,薛是在自比曹操,想招賢納才,助其在峽川建功立業呢。」楊華是中文系畢業的,對古詩詞頗有些瞭解,「表面上是求賢納才,實際上薛是在暗藏野心,想要峽川的大小幹部都只聽他一個人的呢」楊華見郭小勇臉色不對,沒有再說下去。
「大哥,您想個法子吧,我們不能讓他的野心得逞。」易平和說道,「想要在峽川隻手遮天,門兒都沒有。」
「想什麼法子?他是一把手,是市委書記,要把峽江大橋建成標誌性建築,我這個當市長的,除了聽從他的還能怎麼辦?總不能在常委會上跳出來跟他唱反調吧?」
「大哥礙於身份不便明著反對他,那這事就讓我們來辦吧,我們幾個在峽川工作多年,從上到下,認識的人不少,跟我們關係處得好的也大有人在,他要是執意提高造價建什麼標誌性建築,建什麼書記工程、政績工程給他臉上貼金,我們就給他製造麻煩。」易平和不愧為老二,一聽大哥有難處,馬上表態,「老三、老四,你們覺得如何?」
李宗斌、楊華都說好。
這時,陳立東也過來了,一落座就開始和易平和、李宗斌他們談薛書記牆上的那幅字,說這姓薛的真不是個東西,一來就想獨攬大權。陳立東的話,再一次勾起了郭、易、李、楊四人對薛的憤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一起商量起阻止薛書記把峽江大橋建成標誌性建築的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