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成左衝又突,唐天明心裡卻急得不得了。那邊,宗仁書記還在梅地亞和秦鋼、謝進他們吃飯。這邊,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晚宴還不能結束。除了葉老將軍外,其餘人都表現了極高的興致。這可以看得出來,李哲成在酒桌上的調動力是相當強的。當然,他自己帶頭喝,別人也無話可說。錢校長喝了兩杯酒後,就離開了。說晚上還有個校務會。吳院士喝酒量有限,要是僅僅就這幾個,依李哲成的酒量應該沒有問題的,何況還有小田主任和李全局長。可是,還有王天達他們。
王天達帶來的二十多個人,簡直就是一個喝酒團。難得這樣的聯誼會,放開量喝,也是一種聯誼的方式。唐天明也不好阻擋,任由他們喝著。他自己則一直喝著白開。他的理由是頭有些暈,血壓太高了。
冷振武頻頻地端著杯子,在人群中興奮地穿梭。
時間已經是八點十分了。
唐天明在此之前,專門給宗仁書記打了電話,說明了這邊的情況。他沒有說是因為李哲成縣長在,而是說是因為葉老將軍和其它那麼多湖東在京人士在,他實在脫不開身。那邊就請秦司長和謝教授陪同了。末了,他說:「我會盡快趕過去的。」
宗仁說:「不能過來也沒關係。不要兩頭都受了影響!」
唐天明端著白開,每個桌上都敬了,感謝大家一年來對駐京辦工作的關心與支持。特別是王天達,唐天明特地破例喝了一小杯酒,說:「在京靠的是老鄉。王總對駐京辦的工作,支持有加;對在京湖東老鄉們,也是取到了團結凝聚的作用。身為駐京辦主任,我得好好地感謝感謝王總。來,喝上一杯!同時,我也敬天達集團的各們!為著湖東,我們乾杯!」
雖然只喝了這一杯真正的白酒,唐天明這一招卻效果明顯,情節感人。王天達抻了抻粗脖子,將酒倒了進去。然後拍著唐天明的肩膀道:「在北京,我就認唐主任唐大哥!我們天達,也有很多事情讓唐主任費心!今後,駐京辦只要有用得著我們天達的地方,唐大哥儘管說。不就是錢嗎?錢能買得到鄉情?能買得到人心?買不到啊!唐主任,我們再喝一杯,你倒上酒,我替你喝!」
王天達就是有江湖氣息,唐天明內心裡其實也有。他端起杯子,一句話沒說,就喝了。大家鼓掌。掌聲將李哲成李縣長也吸引得轉過頭來,隔著桌子道:「天明主任可見是個稱職的駐京辦主任!駐京辦就是政府在京的前哨,我也來敬天明主任一杯。」
唐天明馬上道:「這可不能。哲成縣長這是在批評我了。一來,我的工作是靠振武、小胡大家共同做的,當然更是靠各位的鼎力支持的。這樣,冷主任,小胡,我們三個一道敬哲成縣長,感謝哲成縣長專程來京參加這個聯誼會,更請求縣長以後對駐京辦工作更加關心!」
「好!」李哲成說著,就喝了酒。唐天明他們也喝了,三杯酒下肚,唐天明突然有了些情緒。看著這一屋子裡熱熱鬧鬧的人,竟然莫名地有了些感傷。明年,還會有這樣的聯誼會嗎?駐京辦撤銷已經在文件上了,明年,也許湖東駐京辦就成了一個大家記憶中的名詞,而不再是一個實體。而他這個駐京辦主任,又將何去何從?
最熱鬧的地方最孤獨。唐天明坐在門邊的椅子上,大腦一下子空了。
九點,宴會才正式結束。李哲成也喝高了,直接回房休息。唐天明給冷振武簡單地交待了下,說自己頭不舒服,想出去轉轉。這邊,請他多擔點心。然後就出了京儀大門,搭了輛的士,直奔梅地亞。
宗仁書記和秦鋼司長,還有謝進,另外加兩個朋友,五個人,正在梅地亞的樓下茶座喝茶。唐天明進門說了聲抱歉,秦鋼笑著對宗仁說:「天明主任可是相當能幹也相當有能力的。他在北京,是十分合適也十分有意義的啊!」
「這當然是。」宗仁道:「我聽說駐京辦要撤,我就在擔心這個問題。怎麼解決駐京辦撤了以後,我們與北京之間的溝通?雖然現在是網絡時代,信息時代,但總不比駐京辦直接駐在北京強。何況有駐京辦在,也能長期向秦司長這樣的老鄉們多多匯報!中央說撤,不知到底情況怎樣?」
秦鋼道:「撤是肯定的。但各地都還沒動。觀望,然後是應對。」
「所以,天明同志,我們的駐京辦也還得靜守。不要聞風就撤,結果往往是誰撤了,誰吃虧。如果中央真的一撤到底,我們也撤。執行中央文件,那是無條件的。」宗仁說著,謝進也道:「撤銷各縣級和行業駐京辦,我們也很關注。其實這工作說了好多年了。中央主要領導也多次發話。但就是只聞雷聲不見雨點。這次的國辦文件我也看了,研究了下,原則性很強,透露的信息是堅決的;而且對各地有可能出現的應對,作了些特殊的規定。比如要從財政供給和人員編制上加了控制。想法都是好的,但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財政供給和人員編制事實上都控制不了駐京辦。像湖東,是經過北京市發改委批准的,在湖東有編製有經費預算。但更多的駐京辦,根本就沒批准。在當地,也沒編製。人員是抽調的,預算是臨時的,怎麼控制?如果按這一條,那最後的結果就是批准了的恰恰首當其衝,而『黑頭』的,卻繼續存在。」
唐天明到底是因為喝了三杯酒,說起話來就有點沖。宗仁笑道:「靜觀其變嘛!」
秦鋼也說是,又說晚上還得早點回去,明天上午要隨部長到上海去。宗仁起身,說以後湖東還少不得要秦司長多關照。秦鋼說那當然,家鄉嘛,親不親,故鄉人;美不美,家鄉水啊!
謝進也走了。
唐天明陪著宗仁回到房間,宗仁問:「李哲成今天……」
「啊,聯誼會辦得不錯。汪部長也過來參加了,汪部長還問到你,委託我向你問好。」唐天明臨時編了句,宗仁聽了果真高興,說:「這個汪部長就是……下次有機會請他回湖東走走。」
「那行!下次我一定將宗仁書記的邀請轉達到。」
宗仁又問了下中紀委六局那個副司調的情況,說想明天晚上見一面。人不要多,就副司調、他和唐天明,「其它人多了,不太方便。」
唐天明說這可以,我明天上午就和黃司長聯繫。只要時間定了,馬上就安排見面。
宗仁又問了下聯誼會的情況,看得出來,他是關心李哲成在聯誼會上的表現的。唐天明也沒多說,只是撿重要的說了些。然後就告辭,說時間不早了,明天上午我再過來。
下了樓,唐天明專門給美容中心打了電話,說請安排一個年輕漂亮有氣質的女孩子過來,對方問了房間號,唐天明說我已經在總台這邊先預付款了。對方說我們清楚,保證服務到位。一切安排妥當後,他才出了梅地亞大門,正要招手打車,聽見後面有女人聲音喊道:「唐主任,真巧啊!也在這裡?」
唐天明一回頭,是劉梅。
「你也在?劉主任。我們書記過來了。」
「那更巧了,我這邊也是書記過來了。」
兩個人「哈哈」一笑,唐天明問這是要回去?還是往書記那兒去呢?劉梅回了句:「你這唐主任哪,我這是回去。范書記自帶了。」
「那好!鼓勵自帶,免得……」
劉梅說:「你也回去吧,車呢?」
「晚上喝了酒,沒帶車。」
「那一道吧!」劉梅過去將車子開過來,唐天明上了車。路上,劉梅問湖東的在京人士聯誼會是不是開了?唐天明說開了,就是今天下午。真麻煩,那邊得開會,一百多人;這邊書記一個人過來,還得趕著來陪一下。我們這些駐京辦主任,就像個三陪小姐一樣,跑片子了。
劉梅也笑,說:「唐主任這是深有體會。跑片子,也得看能力。唐主任能力強,是南州駐京辦的領頭人哪!不像我,能力小,也就做些領導接待工作。至於領導自己的事,要麼自帶,要麼另請。」
「水至清則無魚!劉主任這撇得太清了啊!」
「不是太清,而是不敢不清呢。我們小女人,哪像你們!」
劉梅又問到王虛的事,說是不是唐主任有什麼事要找他。唐天明說是有點事,不過不是找他麻煩,而是同他協商。不過,最近不必了。等過年後再說。其實,唐天明道:「下一步,我們還真得聯合起來。江江高鐵馬上要規劃了,走不走南州,現在還是個問號。走南州,就肯定得走湖東、仁義,同時出境通過桐山。所以我想開年後,我們要聯合起來,共同地做些公關,爭取江江高鐵能夠經過我們這裡。」
「這項目我也聽說了。」劉梅道:「上次國家發改委一個副司長提到這事,本來容主任那次召集會議時我就想說了,可是臨時有事給忘了。高鐵經過,對地方經濟的影響到底多大?我還拿不準。另外,我想就僅僅是仁義一個縣來急取,幾乎沒有可能。現在既然湖東也想到了這一著,我們就合作吧。王虛那邊應該也是可以的。聽說他在桐山出了點事,到北京來就是想戴罪立功的。這個機會多好!他就一直在找機會呢!」
「啊!」唐天明似乎有些明白了,難怪王虛會在京匯項目上插一槓子。原來他是想立功哪!
三十一號上午,李哲成就飛回湖東了。唐天明留他在京多呆兩天,也好看看北京的冬天,領略一下冬天的別樣風味。李哲成說:我領略過了。我的那大學同學本身就是搞旅遊的,她陪著我看了北海,去了端王府。有些感慨,有些領悟,也有些失落。臨近年關,縣裡還有許多事。至於北京的美,等著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再來吧!
唐天明其實也是不希望李哲成留下來的,要是平時,在北京呆幾天,也無妨。可是,現在,宗仁書記還住在梅地亞。書記、縣長來了,都得自己親自陪同。讓冷振武陪著,他們或許就有感覺。何況冷振武陪著,唐天明也不太放心。他只是覺得有些對不住李哲成縣長,畢竟是第一次來北京參加湖東在京人士聯誼會。往年,宗仁書記過來,都是呆上三五天的。不僅僅北京市內要轉一圈,就是北京近郊,也得有選擇地跑上一跑。包括賽馬,高爾夫球等,宗仁他們都享受過。可像李哲成這樣,來了就開會,開了會就回家,還真是第一回遇到。昨天晚上,唐天明回到京儀後,將冷振武找到房間,商量了下,給李哲成和田民、李全三個人,每人準備了一份小禮物。一套人民銀行紀念幣。純金的,每套一千八百元。這東西佔地小,也耐看。唐天明沒有跟李哲成匯報,而是直接交給了田民主任,讓他回去後再轉交給哲成縣長。
送李哲成上了飛機,唐天明沒有回駐京辦,也沒有回京儀。他讓冷振武和胡憶到京儀結賬,自己去了梅地亞。
已經是快十一點了,宗仁書記還在房間休息,大概是太辛苦了。唐天明就打了內線電話,宗仁開了門,乍一看見唐天明,宗仁似乎有點為難。但隨即就道:「天天在縣裡忙著,這一到北京,人一下子閒下來了。睡覺就不知道醒了!好啊!浮生難得半日閒,睡覺東窗日已紅!我這不是日已紅,而是日已午了啊!哈哈!」
「是難得啊!縣裡就是一個字:忙。特別是書記,當然更……剛才他們已經飛回去了。」
「回去了?這麼快!」
「哲成縣長說年底縣裡還有很多事,所以就……」
「是忙哪!哈哈。天明哪,待會兒我們去長城一趟怎麼樣?」
「去長城?宗仁書記怎麼有這興致?」
「是昨晚上想起來的。冬天的長城一定別有風味。去爬一次長城,也是對自己信心的一次檢閱嘛!」
「那倒是。」
唐天明雖然在北京呆了七年,但到長城也是有回數的。長城離北京也有一個多小時車程,而且上長城對體力也是個考驗。既然到了長城,不上到頂,又對不住毛主席那句「不到長城非好漢」的詩句。但是要真爬到頂,還真是不太容易。前年,他曾上過一次長城,那是陪葉老將軍。結果,老將軍上到頂上,氣不喘,心不跳;而唐天明則止不住的喘著粗氣。老將軍說這都是天天喝酒喝的,你們年輕人哪,讓酒把身體給糟蹋壞了。
簡單地吃了點午餐,兩個人就往長城趕。宗仁書記一上車,就談到早些年他第一次到長城來時的情形。那裡還在大學裡,是和同班的一個女生一道。唐天明聽得出來,宗仁的話裡充滿著懷舊,他甚至懷疑:宗仁書記要上長城,是不是想尋找當年的記憶?
到了長城,宗仁爬了百十級,就感慨道:「變了。大變樣了。」
「是長城變了?還是宗仁書記的心情變了啊?」
「都變了。」
唐天明想想也是。這再登長城,與前年上長城不一樣了,與七年前剛到北京時上長城更不一樣了。長城的確在變,人為修整的痕跡越來越多,古長城的蒼涼與邊關的雄渾,越來越少了。人也在變,首先是年齡變大了。七年前剛來時,是四十多歲的人;現在已是年過半百。五十而知天命,天命之年登長城,還有「好漢」的氣概嗎?沒有了,真的沒有了。向南向北一望,關山茫茫;時間和空間在長城之上盤旋,多少朝代的風雲,多少歷史的變遷,都看不見了。現在唯一能看見的,就是在山上蜿蜒的巨龍。還有就是不斷從身邊往上的人群。那些人中,有自己七年前的影子,有兩個前的影子,也許,還將會有自己今天的影子……這樣想著,唐天明看看宗仁。
宗仁書記正倚在關垛上,極目遠處。
唐天明拿出相機,迅速地給宗仁書記拍了張照片。相機是唐天明平時必備的三件物品之一。另外兩件是煙和名片。煙是自己需要的,名片是準備給別人的。而相機,則是隨時記錄工作和交往的。有時候,與部委的某些領導雖然只見了一次面,但相機卻拍了下來。拍完後,唐天明會將照片發到這些領導的郵箱裡,或者直接沖洗出來送過去。領導就會知道:這是個有心的人。跟這樣有心的人交往,領導是放心的。在駐京辦的相冊裡,有一半以上圖片,都是他自己拍攝的。特別是些抓拍圖片,人物生動,還曾經被推薦參加過全國駐京辦圖片大展。
又上了百十級,宗仁書記也有些氣粗了。唐天明說要不歇一會吧,宗仁道:「是啊,歲月不饒人哪!時光在老,你不老才怪呢!人生如白駒過隙,當真要好好把握。否則,就像這登長城一樣,可能有一天,你想上到頂峰,再也上不上去了。或者,你即使上上去了,也不是當年的長城,更不是你夢想中的頂峰了。」
「哈哈,宗仁書記想得深刻!生年不過百,長懷百歲憂。這兩年,我就一直想,功名到底有什麼意義?回首自己這三十年,好像沒有多少成就感。昨天在聯誼會上,我看著汪部長,又看到吳院士,竟突然覺得:如果說真以成就來論,吳院士一定充實得多。他的人生也一定豐富多彩得多!當然,汪部長是部級領導,他有他的人生追求。我們這些人是比不得的。但道理是一樣的。官場無成果,也許真是啊!」
「這也未必。不過,江湖險惡,倒是……」宗仁搖搖頭,說:「繼續上吧,你不上,也永遠沒人拉你的。」
過了好漢坡,宗仁再也爬不動了。唐天明也感到雙腿發軟,竟然比兩年前更差了。兩個人就到了坡下撿個地方坐著,唐天明拿煙在鼻子上聞了聞,沒有點火。宗仁一邊揉著肚子,一邊道:「哲成同志他們來,沒說別的什麼吧?」
「沒有。」唐天明笑著,說:「他們這麼匆匆,能說什麼?」
宗仁沉默著。唐天明問:「還上嗎?」
「不上了。」
於是下來。一路上,宗仁都不再說話。唐天明清楚,宗仁心思很重。上次回湖東,他就聽說省紀委正在調查宗仁書記,主要是涉及到大路集團的賄賂問題。而且據說數字還很大。宗仁在省裡也做了些工作,可能效果很不理想。反腐敗是最大的政治,沒有出事前,也許還會有人替你說話。一旦真到了調查的地步,就很麻煩了。誰還願意惹火燒身?聽說南州市委副書記關鵬,就曾給宗仁打過遮護,結果,現在自己也被盯上了。宗仁到北京來,就是想找一個可靠的人,通過可靠的關係,給省紀委那邊通個氣。帶著這樣的目的來北京,他能不心思重重?長城萬里,關山難越啊!
上午到梅地亞的路上,唐天明已經和中紀委的黃司長,準確點說是黃主任通了電話。黃主任一人一向嚴肅,但對唐天明倒是十分客氣的。這原因當然是因為葉老將軍。唐天明說還是上次談到的那事,我們的宗仁書記過來了,他想拜訪下黃主任。黃主任停了上,說可以。就今天吧,不行,下午過來。唐天明說這不太方便吧,這樣,如果黃主任方便,晚上我們一塊坐坐。難得今天是雙休日。黃主任又想了下,就那也可以。下午再聯繫吧!
車子進了市內,唐天明看看時間還早,才四點不到,就問是不是回賓館?宗仁說先到端王府去看看吧,我想去看看那個「福「字。
唐天明嘴上「嗯「了聲,心裡想宗仁書記是有目標的。而且這些目標,顯然都與他現在的心境有關。但是,從現在車子行駛的路線到端王府,拐變抹角,至少還得四十分鐘,可能車子到了,端王府也關門了。他便道:「可能時間來不及了。要不明天去吧?」
「來不及了?」宗仁問著,卻再沒說話。
唐天明就拿出手機,與黃主任聯繫。黃主任說正在家裡,休息了下。唐天明說那就請黃主任到梅地亞這邊來吧。這邊清淨,就三個人。我們也正在路上,大約半小時後就到達。黃主任說那好,我稍遲點,五點鐘到吧!
在房間裡,宗仁拿出特地帶過來要送給葉老將軍的啟功老先生的書法。字是行書,寫的是唐人劉禹錫的《秋詞》: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
便引詩情到碧霄。
詩情濃郁,書法剛勁,還頗有些秋日的況味。唐天明說:「真是好詩好字,老將軍一定喜歡!」
宗仁道:「應該吧。這字說起來話長,還是我早些年的一位領導送的。這領導現在已經作古了。字在,人卻已不在。每每睹物思人,容易感歎時光易老啊!不過,啟功老先生這字,卻是與秋極其相稱的。清寂正樸,自是大家!」
唐天明沒有想到,宗仁對書法也還有如此雅興,而且說得確實在理。其實,從十幾歲開始,唐天明就一直愛好寫點字,有時也胡趨幾句歪詩。雖然沒成氣候,可對他到駐京辦當主任,還真取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有時,他拜訪在京的部委領導,經常就看見他們對書法的喜愛。瞅準時機,他會相當專業地說上幾句。別小看了這幾句,往往就讓領導刮目相看了。至少領導認為:這唐天明不是個草包,而是個有底子、有修養的人。在湖東,草包也許能打天下,但在北京,唐天明認為:草包想打天下,難哪!就是王天達,也徹底地完成了從草包到企業家的嬗變。王天達的辦公室裡,掛著好幾幅名家字畫。每年,天達集團都要專門請一些書畫名家到集團來搞筆會,開支動輒上百萬。名家們寫好字,畫好畫,拿了錢,走人。而這些字畫,就被王天達收藏起來,除了極少的一小部分自己存著外,其餘地都送給了那些關係部門的頭頭腦腦。送字畫是多麼高雅的事情啊!不像送錢,一看就是行賄。字畫是愛好,是切磋,是送人欣賞。冠冕堂皇,理直氣壯。可是,誰也都知道:這每一幅字,每一張畫,在市場上的價格都遠遠不是十萬二十萬能解決的。有的甚至是五十萬、八十萬的。唐天明有一次酒後也半真半假地勸過王天達,這樣做,將來要是真查了,可怎麼收拾?王天達倒是坦然,說你別看我現在風風光光,我隨時都做好了從企業家到階下囚的準備。任何事都有風險,只是風險大小不同而已。做企業風險,當官風險。多少高官,昨天還在台上作著報告,今天卻就身陷囹圄……
書法這麼高雅,現在卻也……
唐天明回過神來,說:「啟功老先生字,清正雅潔。在收藏界,是很有影響力的。特別是老先生過世後,作品在市場上一路上升。很多人都以有啟功老先生的字為榮。葉老將軍看到這字,一定高興。他可是見到好字,比見到自己的兒子還親。」
「哈哈,那好。明天我們就過去。」
唐天明正要回話,手機上有短信了。是方小丫。
方小丫只說了三個字:已回家。
真是……唐天明本來想刪了短信,這小丫頭現在脾氣還真不小了,這麼硬生生的短信,擺明著是在耍小性子嘛!不過想想也是,畢竟還是孩子,讓她耍吧。就又回復道:好好休息。問候父母。
宗仁見唐天明一個字一個字地蹦著發短信,就笑道:「天明同志看來在北京也是有狀況的嘛!不過也好。一個大男人,呆在北京。有個固定,總比到處打游擊安全。」
「哪有?」唐天明笑著:「五十而知天命。古人還有句:五十而絕女色。」
「絕女色?哈哈!」宗仁也笑。
五點剛過十分鐘,黃主任就到了梅地亞。大家在中餐廳找了個小包,唐天明點了幾道特色菜,又要了瓶人頭馬。宗仁說:「早就想來拜訪黃主任了。聽說黃主任是葉老將軍的得意部下,今日一見,果真一表人材,前程無量啊!」
黃主任道:「宗仁書記這是過獎了。唐主任清楚,我這只是大衙門內的小吏而已,有負葉老將軍的厚望。特別是紀委,宗仁書記,你瞭解。紀委的工作性質決定了這個單位的基本情況。雙刃劍,雙刃劍哪!」
「雙刃劍?」宗仁先是愣了下,接著恍然大悟似的,「哈哈」一笑,說:「黃主任形容得恰當極了。今天晚上我們不談這個,聽天明同志說,黃主任老家就在江南?」
「祖籍。後來一直在天津。」
「啊!」宗仁便說到天津衛,黃主任話匣子也打開了,三個人一邊就酒,一邊就談天說地。氣氛竟然少有的融洽。連唐天明都沒有想到,宗仁書記居然有這樣的本事,讓一個中紀委的副司調,興趣盎然,酒興湍飛。
喝完酒,三個人都有了七分醉意。唐天明提議就近休閒一下,黃主任瞇著眼,也沒反對。三個人便打的找了個悠閒會所。唐天明將兩個人安頓好了,自己找了個房間睡覺。等了將近兩個小時,事情結束,他結了賬,出門再回梅地亞。黃主任自己駕車回家,臨走時,宗仁書記塞了個大信封,說:「還請黃主任多多關照!」
黃主任揉了下眼睛,發動了車子,然後道:「放心。有情況我給唐主任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