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無痕(官痕) 正文 補 記
    路長捷原計劃要採訪一下病中的李宜民,可是李宜民因為病情加重已經到北京去治療,她又有孕在身,無法到北京去採訪,只好作罷。後來省委書記陳喚誠和省紀委副書記王步凡親自到《河東日報》社來視察工作,順便把聞過喜的「反腐英雄」的獎牌帶來了,等陳喚誠、王步凡在總編辦公室裡說了一陣子話,在總編的陪同下來看望路長捷,路長捷接過「反腐英雄」的獎牌,泣不成聲,淚流滿面,這個獎牌是聞過喜用生命換來的,她撫摸著「反腐英雄」獎牌,情緒十分哀傷。陳喚誠和王步凡免不了一陣勸慰,大家寒暄了一陣子,路長捷的情緒才漸漸好起來。她是個從來不會繞彎子的人,就望著王步凡問道:「王書記,你為什麼還沒有升任省紀委書記?是不是因為原來有人誣告你?那個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路長捷的話讓王步凡有些窘迫,他用雙手向後攏了一下背頭說:「我沒有考慮過個人問題……」

    陳喚誠打斷王步凡的話說:「步凡同志出任河東省紀委書記為期不會太遠了,這是工作的需要,人民的需要,黨的需要……」

    路長捷又打斷陳喚誠的話說:「陳伯伯,此時此刻我能採訪你一下嗎?我是《河東日報》社的路長捷。」

    路長捷的話讓陳喚誠有些吃驚。王步凡看陳喚誠在發愣,急忙說:「陳書記,路長捷是個很有正義感、事業心非常強的記者,是烈士聞過喜同志的未婚妻,是原省長路坦平的女兒啊。」王步凡說完這些話就後悔了,陳喚誠豈能連路長捷是誰都不知道。

    陳喚誠望了一下路長捷的大肚子,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說:「小捷,你要多注意身體啊。」

    路長捷說:「陳伯伯,我沒事的。」

    「那好,就在你的辦公室裡接受你的採訪吧。」陳喚誠這樣一說,總編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沒有說什麼,他好像需要去取什麼東西,跑著出去了。

    路長捷打開小錄音機開始了她的採訪。

    陳喚誠在王步凡的陪同下一起接受採訪。

    捷:陳書記,在河東省當省委書記是不是覺得壓力很大,你有什麼感受?

    陳:二○○二年七月十四日我從原來當省長的那個省調到河東省來當省委書記,說實話當省長比當省委書記要輕鬆一些,當省長只是覺得累,當省委書記不止是累,還常常睡不著覺。我當省長的時候給自己定的紀律是今日事今日畢,一般需要批閱的文件不過夜,一般都是晚上12點鐘睡覺,第二天早上六點起床,也有加班到一兩點才睡覺的。當省委書記後,整天想著河東省經濟發展的大事,特別是要注重全省幹部的合理調配,我是一個人到河東省來的,未來之前就聽說這裡的地方勢力很嚴重,因此來上任之後,我暫時沒有按照自己意圖去做,有時夜深人靜躺在床上睡不著,也覺得自己是省委書記,沒有必要躡手躡腳的,可是看一看現實,我又必須冷靜下來,常常這樣警告自己,穩,一定要穩。當時來河東任省委書記時,路坦平已經開始工業強省戰略的步伐了,我在原來當省長的時候就意識到電解鋁有風險,來到河東後很多地方都在建鋁廠,我花了一個月時間做調研,發現很多是沒有批的項目,而在路坦平的鼓勵下已經開工了,如果我這時下令倒建,就會和路坦平鬧矛盾,不利於河東省的工業振興,因此就硬著頭皮支持了電解鋁企業,當時對電解鋁的形勢估計不足就是老百姓說的誰也沒的長前後眼,沒有想到電解鋁的形勢會一年不如一年,這就更讓我睡不著覺了。

    捷:你認為你當省委書最困難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陳:我到河東上班的第一天就給來了個下馬威,遇到了搶劫銀行大案,當時我懷疑是否有人是衝我來的,後來經過分析,那是一個單純的案子。最困難要數二○○四年下半年,困難和壓力都很大,電解鋁形勢每況愈下,做為省委書記我不可能安心睡大覺,另一個問題就是幹部,那個時候我已經感覺到地方勢力太大,尾大難掉。二○○五年上半年,河東省主要是亂,一系列的案件需要查處,接二連三地發生大案要案,這是我從政生涯中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困難,可以說那個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心力交瘁,什麼叫無可奈何,我本來是要對幹部做一下大調整的,對電解鋁也準備採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可是白杉芸的一封揭發信把我的計劃全部打亂了,以後就疲於應付,工作上處處被動。

    捷:你準備怎麼樣讓河東省的電解鋁走出困境?

    陳:我省目前鋁工業產能結構層次較低,精深加工比較小,對鋁礦資源的綜合利用水平較低,不過我們高興地看到目前河東煤電鋁產業鏈條已經形成,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電解鋁企業擁有自備電廠,自發電比重超過百分之七十。在電解鋁規模迅速擴大的同時,鋁深加工呈現加快發展的勢頭,中鋁與河東省政府意欲調整鋁工業戰略的思路不謀而合,這也是二者成為戰略合作夥伴的主要基礎。中鋁方面對河東的器重由來已久。因氧化鋁諸量豐富,河東省一直是中鋁最大的生產基地,這一次中鋁再次選擇河東作為實施新戰略的要地。而產業集群的夢想,宏大的計劃正漸次開展,河東鋁工業曾經面臨的困局即將被打破,上中下游配套和競爭優勢明顯的產業格局,使我省成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鋁工業基地。省政府已於日前在天首市召開了河東省鋁工業發展座談會,為下一步河東省鋁工業的發展佈局排兵,爭取取得重大的勝利。我深信有黨的領導,有全省人民的支持,河東省鋁工業走出困局為期不會遙遠。

    捷:陳伯伯,雖然路坦平現在已經不能和你相提並論了,但是我還是想問一下,你認為你與路坦平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陳(思考了一下)說:我們的不同主要有三點:一是信念,二是個人責質,三是公心與私心。我是北京的一所大學裡走出來的幹部。對於共產主義信仰是比較純粹的,不夾雜太多的其他東西,而路坦平是從基層幹上來的,可能與基層的不良環境和個人奮鬥歷程有關,我是個天下為公,四海為家的人,路坦平是個把河東看成是家天下的人,這樣一來我們的信念就不一樣了,我不能說一開始路坦平就沒共產主義信念,只是他的信念是狹隘的,帶有地方保護主義色彩的。而我的信念是五湖四海的,沒有地方色彩。說到個人素質,這就不一樣了,路坦平原來是當兵的,又一直跟著首長,後來又到地方上工作,我們不能說他受黨的教育少,受領導的教育少,但是由於個人素質低,他所理解的共產主義,他所理解的市場經濟就比較狹隘,具有一定的突擊性的搞形象工程的味道,當然也有為自己謀取私利的成份。而我呢,在工作中幾乎沒有夾雜什麼私心,有人說我提拔白杉芸當煤炭廳廳長就是私心,這個我需要解釋一下,白杉芸和我的養女陳香是大學同學,她們拜了乾姐妹,我對那一套是反對的,事先也不知道,就連白杉芸後來私下向我叫爸爸我也從來沒有答應過,當時調白杉芸到煤炭廳完全是因為工作需要,我看白杉芸也挺能幹,並不是因為她與我女兒是乾姐妹。說到公與私,我在河東省也提拔了大批幹部,都是從工作出發的,沒有一個是因為私人關係,而路坦平就不同了,他提拔的幹部大部分是他的親信,除此他沒有提拔過一個與他沒有關係的人。拿王步凡同志來說吧,他是原天野市委書記,到省裡至少也得提個副省長,可是因為工作需要,我建議他到河東省紀委任了副書記,他沒有什麼怨言,工作很出色,我當時用他就完全是為了工作,不帶一點個人私心,就連後來要從天野考察提拔一些幹部到省裡工作也是公心,他們我一個也不認識,完全是工作需要。雖然因故推遲了,但是那些人最終是要重用的的。我認為這三點是我和路坦平最大的區別。

    王步凡插話說:「陳書記確實是個一心為公的人」。

    捷:陳書記,你認為河東省出現的一些問題你有沒有過失?

    陳:當然有。二○○三年國家實際上已經開始限制電解鋁企業了,但是我到河東省之後,沒有果斷地採取遏制措施,這是我最大的失誤,河東省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我個人也總結出不少的教訓,因此我已向中央遞交了辭職書,但我是一名黨員,一切要聽從黨中央的指揮,如果中央指批准了我的辭呈,我就到其他崗位上繼續為黨工作,如果中央暫時沒有批准,我只要在河東工作一天,就要善始善終,站好每一班崗。

    捷:陳書記,在你主政期間河東省發生了以路坦平為首的腐敗案,周姜嫄外逃又被抓了回來,苗盼雨外逃現在還沒有抓回來,苗盼雨轉移到國外的資金有幾個億,你對這個案子怎麼看?

    陳:苗盼雨雖然外逃了,但案子已經定性,他們是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集團,雖然路坦平沒有直接參與苗盼雨和路長通的犯罪行為,但是客觀上他做了幫兇,作了後台,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路坦平這樣的人,河東省就不會出現這麼大的經濟案件,也不會出現經濟政治混亂局面。

    捷:陳書記,我認為對幹部的教育固然重要,但是教育不是萬能的,針對幹部貪污腐敗現象,你有什麼打算?準備採取哪些措施?

    陳:今年中紀委五次全會對黨員幹部廉潔從政細化具體了八條規定:一、不許違反規定收送現金、有價證券和支付憑證,對送現金、有價證券和貴重物品的,要堅決拒收,無法拒收的,要立即上繳組織。對違反規定送錢收錢的,一律先免職,再按照有關規定處理。二、不許放任縱容配偶、子女及其配偶和身邊工作人員利用領導幹部職權和職務影響經商辦企業或從事中介活動謀取非法利益,違反規定的,領導幹部要辭去現任職務或者由組織責責令辭職,並按照有關規定給予紀律處分。三、不許干預和插手各類建設工程招投標、經營性土地使用權出讓、房地產開發經營、礦產資源開發利用等市場經濟活動,違反規定的要進行組織處理或給予紀律處分。四、不許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本人或者親屬應由個人支付的費用由下屬單位或其他單位支付、報銷,違反規定的,就給予紀律處分。五、不許用公款旅遊或故者以考察、學習、培訓、招商等名義變相用公款出國(境)旅遊;不得用公款支付高消費娛樂、健身活動;不得購買、更換超過規定標準的小轎車,違反規定的,給予紀律處分。六、不許借紙喪嫁娶之機收斂錢財或侵犯國家、集體利益,不許接受可能影響公正執行公務的宴請和禮品饋贈。七、不許觀看淫穢影視書畫及表演,不許接受色情服務,違反規定的,要視情節給予紀律處分。領導幹部參與賭博的,一律先免職,再按照規定處理;到國(境)外賭博的,要從嚴懲處。八、不許跑官要官、買官賣官。對跑官要官的,要嚴肅批評教育,並由組織部門記錄在案,兩年內不予提拔重用。在重要崗位上的要予以調整,已得到提拔的要堅決撤下傑。是後備幹部的,取消其後備幹部資格。對行賄買官的要一律先免職,再按規定處理。對受賄賣官的,要依法依紀嚴懲不貸。對「跑官要官」制止不力、造成用人嚴重失察失誤的,要嚴肅追究責任。我深知教育不是萬能的,必須有過硬的帽度,因此省委決定,領導幹部因在經濟項目建設,救災防疫和日常工作如果有決策失誤,引發規模較大行為激烈持續時較長的嚴重群體性事件,嚴重影響生產、工作和社會等正常秩序的,或是領導幹部對突發性,群體性事件應對措施不力,處置方式不當,導致事態擴大,造成人員傷亡、較大經濟損失等嚴重後果負主要領導責任的領導幹部必須辭職。

    捷:面對接踵而至的打擊,你氣餒過嗎?

    陳:我從來都沒有氣餒過,再困難,我都對未來充滿信心,我多少有點寵辱不驚的個性,面對困難我永遠是積極的態度,從來沒有抱怨過,恢心過。

    捷:如果中央批准了你的辭程,你真的要離開河東了,你覺得有什麼經驗和教訓需要留給繼任者?

    陳:經驗幾乎不可談,教訓倒是不少,我只能談點體會吧。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強國是一個宏偉遠大的工程,決不是短期行為,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要心存突擊出政績的心理,大躍進時代是教訓,過去說三年實現共產主義的口號也是不切實際的,我到河東上任後,多多少少也受了政績工程的影響,政績應該站在全國的立場上去考慮,不能有地方主義思想,就拿河東省來說,電解鋁的形勢依然嚴峻,如果在近期內走出低谷獲得新生,可能河東省所受到的經濟傷害還容易恢復,如果這種不景氣現象再持續三年,可能河東省的經濟就要大傷元氣,三年五年都難以恢復,因此我認為以後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還應該注重宏觀調控,不調控一旦失控不得了,河東電解鋁就是一個血的教訓。另外我還想說一點,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是需要幾代人努力的,不是短期行為。世界上沒有全職全能的人,任何一個領導者,都不要抱有突擊取巧的思想,一個人只能幹好一個階段的工作,或者說一個階段的工作也沒有完成得盡善盡美,因此說一個人的一生放在歷史長河中是短短的一瞬間,何況你在工作崗位上的時間更短,不能無所事事,也不能急於求成,就像接力賽一樣,只有每一位接力者都認認真真地把接力棒傳下去,才有最後的勝利。

    捷:你對腐敗分子能夠逃到國外,逍遙法外這個事情是怎麼看待的?

    陳:面對日益嚴重的腐敗問題,2000年12月4日,第55屆聯合國大會提出設立特委會,起草一份預防和打擊腐敗的綜合性國際法律文件,據我所知,目前包括中國在內的107個國家及28個國際組織和非政府組織參與了《聯合國反腐敗公約》,中國就是成員國。從某種意義上說,國外不再是腐敗分子的避風港,周姜嫄就是一個事例,我相信苗盼雨最終也難逃法律的制裁。

    捷:王書記,從2004年起,國家開始逐步構建安全生產指標控制體系,並將控制指標完成情況納入幹部考核內容,當時提出的是事故死亡總人數的下降。以後紀委會不會參與這方面的事情?

    王:現在我還不想回答你的提問,因為我現在只是省紀委的副書記,也許將來我會接受你的採訪。

    捷:(好像有些不依不饒)王書記,官員入股煤礦被納入反腐敗體繫了嗎?

    王:在紅星煤礦特別重大礦難中相繼暴露出政府工作人員投資入股、違規發放相關證照、充當保護傘等問題,官煤勾結問題浮上水面。中央紀委、監察部、國務院國資委、安監總局專門為此下發通知,設定期限要求幹部主動登記、撤資。最新數據顯示,在清查中,共有4878人申報,登記入股金額7.37億元。我相信將來這個問題會得到及時解決的,我們紀委肯定也會把官員入股煤礦納入反腐敗工作之中的。

    捷:陳書記,現在各地都把煤礦事故死亡賠償標準設定為每人20萬元左右,是高了,還是低了?

    陳:肯定是低了。但如果提高賠償標準,這要依靠各地出台妥當措施,相關法規制度的支持配合,更要依靠各地的主動性。

    捷:對於近年來屢禁不止的洗錢問題您是怎麼看待的?

    陳:步凡同志就要當紀委書記了,這個問題就讓他來回答吧。

    王(用雙手向後攏了一下背頭):黨中央、國務院對反洗錢工作是非常重視的,在人民銀行成立了反洗錢監測中心,專門負責反洗錢工作,將來《反洗錢法》也會及時出台。從反洗錢和反腐敗工作的關係上說,反洗錢工作對反腐敗工作將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有助於強化我們對腐敗行為的發現機制,像苗盼雨大量將資金轉移到境外的事情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捷:但願如此吧!謝謝陳伯伯和王叔叔能在百忙中接受我的採訪,也謝謝組織上對小聞反腐敗的肯定,如果地下有知,他也應該瞑目了。

    陳喚誠和王步凡的表情都很嚴肅,沒有就聞過喜犧牲的事情多說,因為路長捷一提到聞過喜就悲傷。他們與路長捷握了手,囑咐她注意身體,然後離開報社。在離開的時候總編又那麼及時地出現了,一直把陳喚誠和王步凡送出報社大門口,並且給他們開了車門,目送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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