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無殤(官殤) 正文 第五章 天地轉 光陰迫
    二十一

    《天野日報》上披露了雷佑胤和暴平軍的犯罪經過,天野市民在興奮之余又增添了茶余飯後的議論話題,且盡量把事實誇大,把故事編的離奇,也更加痛恨腐敗現象,甚至有人認為天野市沒有一個官員是清廉的。

    王步凡正在辦公室裡看報紙,林濤繁進來了,很神秘地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放在王步凡的面前,王步凡一看是去中央黨校學習的通知書,很驚訝地問:“是組織上安排的,還是你自己要求的?”

    “我才沒有要求呢,是組織上安排的,時間是半年。”

    “要重點培養你?還是你這個人才被中央哪位領導發現了?”

    “天知道。這其中奧秘無窮,只怕是另有意圖啊。”

    “老林,不會是有什麼政治原因吧?”

    “算你老到,你想啊,你剛剛當上副書記不久,一時提不了市長吧?我去黨校學習不也就沒法提市長了嗎,這不是明擺著要給某些同志讓道創造提拔的機會嗎?”

    “有道理,有道理啊!那麼你去還是不去?”

    “不去?為什麼?去清靜一段時間何樂而不為呢?這是上級的關懷,你不讓人家關懷行嗎?你不遵照組織上的意圖行嗎?”

    “啥時間走?我去送你,可不能弄得像避難似的。”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王書記,你的心意我領了,在這種敏感時期,同僚之間還是少來往的好啊!免得有些人神經過敏,我自己還說不定什麼時間走呢,省委副書記呼延雷說要親自派車來接我,馬書記還說要親自在省城把我們這批人送上火車呢,多麼榮耀啊!”

    王步凡這時終於明白這是省委副書記呼延雷故意安排的,因為林濤繁的資歷比侯壽山和文史遠都老,在天野的口碑也比他們好,不把林濤繁胡弄走,提拔侯壽山和文史遠任何一個人都會弄得不得人心。林濤繁一走,侯壽山和文史遠的資歷比王步凡老,用誰不用誰就沒有什麼高下之分了。

    林濤繁是冷笑著與王步凡告別的,臨出門丟一句話:“官場太奇妙了,真是妙不可言啊!”

    王步凡猜想省裡這個決定肯定與喬織虹打過招呼了,看上去是對林濤繁的培養,事實上是另有原因,她也許不會想得那麼復雜。

    買萬通雖然跳樓自殺了,但他留下的一屁股屎總得有人來擦,不然天野的老百姓不會答應。他們把血汗錢入在萬通公司裡,萬通公司又承攬了石榴園的建設工程,市政府截止目前只給石榴園工程撥了兩千萬,而造價一個億元的石榴園主體工程已經起來了,老百姓認為買萬通把錢都投在石榴園裡了,政府就有責任還掉這筆錢。王步凡雖然在喬織虹那裡接受了任務,但他沒有考慮成熟,還沒有來得及召開民營企業家會議,老百姓忍耐不住就到市委門口靜坐示威了。喬織虹看見那麼多人圍在市委門前,心亂如麻,一籌碼莫展,急忙召見王步凡,催促他盡快想辦法解決退股問題。

    王步凡與廉可法取得聯系後,決定按照喬織虹的意圖組織一次公開的拍賣會,拍賣鄭清源和買萬通的所有資產。廉可法對這種做法表示贊同。王步凡想在拍賣會之前先召開個民營企業家座談會吹吹風,並且有意邀請喬織虹參加,也不知喬織虹有什麼想法,竟然婉言拒絕了,說她還有急事得去省城一趟,讓王步凡主持召開。

    在舉辦鄭清源、買萬通贓物拍賣會之前的天野民營企業家座談會上,王步凡首先肯定了民營企業這幾年對天野經濟發展的貢獻,最後才談到了實質性的問題。參加會議的有李爽、夏侯知、侯壽巖等人。鄭清源和買萬通這兩大民營企業現在如同一座泥雕,一夜風雨之後轟然倒塌,才使這些次一等的民營企業家嶄露頭角,在過去他們是根本沒有市場的,領導也從來沒有重視過他們。

    夏侯知抱怨道:“在中國,民營企業想有很好的發展前景,不靠近權力就寸步難行,任何一家企業,或者經營任何生意,如果不和權力結合起來,你想爭取到項目或者壯大企業的實力都是十分艱難的,政府官員擁有左右一切建設項目的權力,他們想讓誰干誰才能干,他們不想讓誰干,你只好靠邊站。這樣的市場經濟讓我說不叫市場經濟,應該叫官場經濟,社會上的財富都通過權錢交易轉易到雷佑胤、暴平軍、鄭清源和買萬通這些權錢相傍的人手裡了,什麼時候公開、公平、公正過?唉……”

    李爽也有怨氣,“官場有官場的游戲規則,商場也有商場的游戲規則,當一個人不遵守規則時,人們會說他犯規,可是所有的人都不遵守規則時,守規則的人就成了不守規則者了,這與相關的制度有關,為什麼權錢結合起來就能夠謀圖私利,或者能夠撈取到什麼人大常委,什麼政協常委,什麼勞動模范之類的桂冠,我真想問一問他們的桂冠真是靠勞動得來的嗎?這些桂冠又有多少含金量呢?可惜沒有人去監督,沒有人去過問,這樣一來要想杜絕權錢交易就難了。”李爽一向對鄭清源和買萬通的人大常委資格不服氣,自己也曾經想過當人大代表,在李直那裡卡了殼。李直不讓李爽當人大代表,一是認為當不當無所謂,二是怕別人說他以權謀私。其實李爽的發跡也是靠的權力,只是李直退到人大之後,給他提供的發財機會少了一些,他才一肚怨氣。

    侯壽巖也有不滿情緒,“鄭清源和買萬通是靠什麼富起來的呢?一靠權力的支持,二靠非法集資,三靠銀行借貸。他們的財富與金融機構有著密切的關系,他們動輒貸款幾千萬,我們貸一百萬都很困難,更不用說老百姓了!老百姓想貸一千塊錢怕也很難辦到吧?銀行不也在低處挖泥,高處添土嗎?這樣怎麼會不造成貧富不均的後果。現在雖然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但是先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是怎麼富起來的?是否光明磊落?沒有人過問!其實十有八九並非是正常的發家致富,問號很多呢!”侯壽巖言之鑿鑿,其實他自己是怎麼富起來的,本身就帶著很大的問號。他心理的不平衡來自於侯壽山的權利不抵雷佑胤和暴平軍,因此大工程都被鄭清源和買萬通搶跑了。

    王步凡聽了他們的話,感觸很深。他們說的情況在面前確實存在,就連李爽、夏侯知和侯壽巖來說他們也不是純粹意義上的商人,他們的發跡與權力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是他們能夠認識到這一點,能夠提出這些令人思考的話題,已經很不錯了。面對這些民營企業家,王步凡總得表個態,於是微笑著說:“大家所說的情況我都知道,但是在此我想談一點個人的觀點:中國市場經濟轉軌的列車正一步步駛上法制化、規范化、完善化的軌道,時代也正向著棄惡揚善、去偽存真、提倡誠信和加強法制的目標前進,只要大家在陽光下賺取利潤,奉公守法,那麼你們在擁有財富的同時,永遠不用耽心被人抓住尾巴,在法律面前你們不僅不會心虛,而且還會得到法律的保護,如果以前曾經有過尾巴,那麼以後就剪掉尾巴,做個堂堂正正的民營企業家。”其實王步凡知道他們以前掙的錢也不是很干淨,也不敢保證這些民營企業家今後不出什麼問題,只是說說寬慰和勉勵的話而已。然而當他提及清源公司和萬通公司拍賣一事的時候,李爽不敢露富,夏侯知實力不足,侯壽巖力不從心,一個個搖頭歎氣不肯明確表態,讓王步凡多少有些失望。

    王步凡知道他們各自都心存顧慮,讓他們明確表態是不可能的,只好說清源公司和萬通公司拍賣的事情以後再說。這次會議無果而終。

    王步凡本想在會上給這些唯利是圖的商人嘴上抹點蜜,承諾將來給他們一些工程,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打住了。他自己只是一個市委副書記,有些事情他目前還做不了主,必須請示喬織虹。之後他把開會的情況向喬織虹作了匯報,最後說:“喬書記,這些民營企業家看重的是利益,而不是人情,如果沒有利益可圖,他們是不會購買鄭清源和買萬通公司的,更不會主動去接手那些不賺錢的半拉子工程,他們在看好權力的同時,主要是看從權力這裡是否能夠得到好處,而不是全心全意要為社會做貢獻。我的意見是只有答應他們將來得道山的開發工程讓他們干,他們才會與政府合作,才會吃小虧圖大便宜,否則只怕不行。”

    喬織虹現在根本沒有什麼好辦法,歎著氣說:“是啊,那個啥,商人是以追求利益為目的的,不賺錢他們是不可能淌這個混水的,只是那個啥,開發得道山能行嗎?八字還沒有一撇呢,現在說著是否早了些?得道山真有開發的價值嗎?”

    王步凡看出喬織虹對開發得道山沒有什麼信心,就急忙給她鼓勁說:“現在全國各地都在開發旅游業,我們也不能放著一座金山不開發,這也太可惜了。你喬書記到天野為官一任總得干出點形象工程吧?不然市民真的會說……”王步凡有意逼喬織虹痛下決心開發得道山,但是“務虛不務實”這句話他還是沒敢說出來。

    喬織虹沉默了一陣子,用手理了一下頭發,仰起頭歎道:“那個啥,王書記說的有道理,咱們就從開發得道山入手吧,你跟他們說民營企業家們誰與政府配合得好,將來就讓誰多接一些工程,否則就那個啥。”

    王步凡談到形象工程才打動了喬織虹的心,有了喬織虹的表態,他才又召見了李爽、侯壽巖和夏侯知等人,並暗示他們三家收買鄭清源的石油天然氣公司和買萬通的萬通實業股分公司以及其它財產,開始三家都怕擔風險,也怕露富。特別是李爽,現在滑得像一條泥鰍,辦事說話非常小心。王步凡就開導他們:“黨和政府還是要保護那些合法經營的民營企業家的,況且現在國家的政策也允許你們致富嘛,我也知道你們一向都是奉公守法的,所掙的每一分錢也都是干淨的。政府現在有了困難,需要你們支持,以後你們有困難政府也會支持的。況且得道山很快就會開發了,我可把話說在前面,誰現在支持政府,將來得道山的基建項目就優先考慮他們,否則到時候即使想承攬工程,政府也將考慮一下他們的可信度,不為政府分憂的民營企業,就不可能是誠信企業。”王步凡的話軟硬兼施,手裡又提著開發得道山這塊肥肉作誘鉺,不愁李爽和侯壽巖他們不動心。李爽、侯壽巖和夏侯知哪一個也不是傻子,他們深知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想賺錢就必須得到政府或政府重要官員的支持。李爽雖然有些動心,但他不急於表態,他要看看夏侯知和侯壽巖的態度。夏侯知現在一切都聽王步凡的,只是他的財力有限,不可能吞下兩個公司,李爽的財力雖然比夏侯知雄厚得多,但他想一口吞下兩個公司也是不可能的,只有他們一個人吃掉一個公司,這次拍賣會才能成功,至於鄭清源和買萬通的其他財產,社會上那些小老板就能把他們吃下去。尤其是夏侯知,他肯定會響應王步凡號召,不會甘心失掉將來參與開發得道山的大好機會。

    王步凡雖然當面說李爽、侯壽巖和夏侯知的每一分錢都是干淨的,其實他心裡清楚他們的錢並不干淨,尤其是李爽和侯壽巖。但是人家現在沒有觸犯法律,也沒有人告發他們有行賄和不規行為,那麼他們手中的錢就只好視為干淨錢了,這也是目前的國情。

    夏侯知答應得很爽快,李爽卻說要回去考慮考慮再說。王步凡知道李爽是要向他哥哥李直匯報一下,他自己作不了主。侯壽巖用模稜兩可的話說自己盡力而為,看樣子也是要回去和侯壽山商量。

    李爽走後時間不長,李直就親自給王步凡打了電話,先是詢問了一些工作上的情況,然後是家庭情況。王步凡明白李直打電話的意圖,就說:“老書記,你是我的恩人呢,請你相信我王步凡,幫我勸勸你弟弟李爽,讓他放心干吧,只要咱們奉公守法,今後還怕掙不到錢?也沒有人敢說咱掙的錢不干淨。只要我王步凡在位一天,就會關照李爽老兄的,請他一百個放心。”王步凡知道今後只要有李直在,李爽的公司就不會有什麼風險。李直是什麼人?又有政治背景,又是一只老狐狸,只怕要不了幾年,李爽就是天野市的首富了。

    李直在電話裡答應勸勸李爽,讓他參與竟拍,力爭收買一家公司。

    王步凡為什麼要這樣做,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其一,李爽過去一直處於地下活動狀態,因為他哥哥的原因,需要避嫌,不敢大張旗鼓地干,到目前為止他的公司還沒有個正式的辦公地點,現在李直下台了,以後李爽就是光明正大的企業家,不會再有任何顧慮。夏侯知的公司一直是租債別人的房子作為辦公地點的,僅房租一項一年就得十幾萬元,如果他的公司有了自己的辦公場所就好多了。只要李爽和夏侯知采取積極配合的態度,他王步凡就能夠順利完成喬織虹交給他的任務。其二,就目前天野的情況來看,怕的就是出現“劉書記要致富,號召栽種蘋果樹;張書記要治富,推廣養殖新技術”的現象。一個將軍一個令,政策沒有持續性,民營企業家就不敢放心大膽地與政府合作。雖然他對暴平軍和侯壽山搞的“石榴工程”並不感興趣,但是市政府已經做了,省裡也認可了,這項工作就得繼續做下去,不能弄成半拉子工程。買萬通死了,石榴帶和石榴園目前都處於停工狀態,天野市民有人叫好,有人罵娘。這兩項工程只有李爽和夏侯知有實力把它們接過來。並把所謂的“石榴工程”落實到位,不至於讓喬織虹處於尷尬境地。其三,將來得道山一旦開發,第一個來找他要求承包工程的必定是夏侯知,第二個找他說情的就會是李直,第三個就是侯壽山。一個是老同學,一個是老上級,一個是組織部長,誰的忙不幫都說不過去。與其到時候讓自己被動,不如現在讓他們主動。他們現在為天野市的市政建設做出了貢獻,讓喬織虹順利渡過這個難關,到時候喬織虹也會支持他們承包工程,他王步凡就能夠在李直、侯壽山和夏侯知面前落個順水人情,也能間接地團結一下侯壽山。

    拍賣會那天事情進展得很順利,李爽購買了萬通公司的辦公大樓,出價一千五百萬元,並當即宣布,萬通公司更名為直爽誠信開發公司,他又以五千萬的高價承接了石榴園建設工程,讓王步凡沒有想到的是侯壽巖也以一千萬元購買了清源石沒天然氣公司的辦公大樓,並且也當場更名為天野石油天然氣能源有限公司,侯壽巖還以兩千萬元的價格承接了市區石榴帶建設工程,這樣就有九千五百萬元的資金了,鄭清源的其他資產拍賣了五百萬元,買萬通的其產資產拍買了七百萬元,都是夏侯知買的,再加上萬通公司賬面上的一千萬元和清源公司賬面上的五千萬元,幾項一加,退了股民的一個多億,並付息一千萬元,還余下五千七百萬元。股民們很高興,說王步凡為他們追回了損失,非常感激他。而更加滿意是的喬織虹,她正為建設石榴園和石榴帶的事情犯愁,更為那些股民們天天在市委門口鬧事揪心。現在王步凡化腐朽為神奇把問題都解決了,還弄回來五千七百萬元,這樣一來正好把這些錢全部投入到市政建設中去。喬織虹一高興,就有些江湖味地拍著王步凡的肩膀說:“王書記頗有大將風度啊,是個能夠解決疑難問題的高智商人才。那個啥,你現在事實上已經是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文件時間不會太久就該下了。”

    王步凡聽喬織虹這麼誇獎他,趕緊謙虛道:“還不是喬書記領導有方?沒有你的支持,我啥事情也辦不成啊,領導的支持才是真正的動力呢,我的智慧可是你喬書記開發出來的。”說著這話他就想到了“功高蓋主”這個詞,自己千萬不能讓喬織虹感覺到有什麼潛在的威脅,一旦讓她有了那樣的想法,自己就算玩完了。

    王步凡看喬織虹的心情很好就進言道:“喬書記,這段時間天野官場風雨交加,您肯定會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吧?明天是星期六,我建議咱們到得道山去看看,輕松一下,那裡可是別有洞天,宛如仙境啊。”

    喬織虹笑道:“知我者,步凡同志也!那個啥,這段時間我簡直快要支撐不住了,幾乎是寢食難安啊,天野一下子揪出來兩個大貪官,貪污數額都在千萬元以上,又倒下了一大批干部,怎麼說我這個書記也有責任啊,我很內疚哩!身為班長,我可不想再讓後院起火啊!”

    王步凡也笑道:“書記此言差矣。你來天野才多長時間啊?雷佑胤和暴平軍的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他們的犯罪瘋狂期都是在老書記離任新書記就職的空檔之中,這是權力交接真空現象造成的,是國情和政情造成的,與您能有什麼責任呢?你也不必過於自責!”

    喬織虹聽王步凡這麼一說,似乎得到了極大的安慰和解脫,但仍然很內疚地說:“話雖然這麼說,但我還是負有領導責任的。那個啥,選舉市長之前,你提醒過我,我也收到過群眾的揭發信,可是為了天野的所謂穩定,為了書記自身的一點面子,我把這個事情壓下來了。現在想起來還真有些後悔,自古忠言逆耳良藥利病,也怪我太大意了,我已經向省委作了深刻的檢討。”

    王步凡聽著喬織虹的話,覺得她還算是個胸懷坦蕩的人,還算個勇於自責和承擔責任的人,盡管在政治上不是那麼成熟,本質還不算很壞。於是喬織虹的形象在王步凡的心目中又高大了一截,他勸喬織虹到得道山去野游的目的,還在於開發得道山。因為今天兩個人談得很投機,喬織虹終於答應明天和王步凡一起上得道山去實地考察考察。王步凡覺得今天兩個人談話的氣氛很好,就順便提到不可玩物喪志的話題,喬織虹知道王步凡是說她打麻將的事情,笑了笑沒有接話,王步凡也沒法往深處說。

    王步凡回到辦公室裡剛坐下,白杉芸領著一個長相有點像左繡的女人進來了,一開始王步凡還真的以為是左繡,等白杉芸向他介紹之後才知道面前這個女人就是魏酬情。王步凡有些吃驚,他沒想到魏酬情會長得這麼漂亮,與左繡像親姐妹一樣,怪不得雷佑胤對魏酬情這朵有主的殘花仍然情有獨鍾,這個女人柳眉杏眼,唇紅齒白,一笑兩個深深的酒窩,加上苗條的身段和入時的服飾,絕對屬於俏佳人一族,讓人總想多看一眼,甚至想入非非。

    白杉芸是王步凡的老部下,在他這裡有些隨便,一會兒幫他搞室內衛生,一會兒弄點水去澆澆窗台上放著的那盆君子蘭,又很細心地把那盆紫羅蘭上的枯葉摘掉投在紙簍裡,而魏酬情則顯得有些羞澀和矜持,總用那雙迷離的杏眼在王步凡的臉上瞄來瞄去,把王步凡看得很不自在。面對這種漂亮的女人,當你知道她的歷史背景後會盡量克制自己的情感疏遠她,如果你不了解她的歷史背景則會有意無意地親近她,她身上天生有一種吸引男人的磁力。王步凡知道她們是在雷佑胤倒台後聽到了什麼風聲來和王步凡套近乎的,為了擺脫窘境,王步凡問了一些工作上的情況,兩個女人都說自己想調動調動。最終白杉芸笑著道破了今天來的目的,“王書記,我和酬情今天中午想請大書記吃頓吃,你有時間的話就給老部下賞個臉吧!”

    王步凡立即警覺起來,他甚至想到了大海無風三尺浪這句話,兩個女人來請一個男人吃飯,在別人眼裡會把它看成是不太正常的私人幽會。尤其是白杉芸、魏酬情、左繡、莫妙琴、東方雲和東方霞這六個人,現在已經被天野市民們說成是六大風流名妓了,而這種說法又與她們的風流傳聞有關,在這種人事變動還沒有明朗化的敏感時期,他是萬萬不能和這些人吃飯的,一旦吃了飯,再讓好事者弄出點花邊新聞可就尷尬了,到那個時候你滿身嘴巴也解釋不清楚。王步凡是善於觀察人的,在他看來,白杉芸不一定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但她是個很會利用女人特長的人,她與雷佑胤的事情只怕就是特殊原因造成的利用關系。而魏酬情則不同,這個女人的長相及表情已經告訴王步凡,她是個專門靠色相傍大權的女人。這種女人看重的是金錢和權力,她只想靠權利生存不一定有很大的野心。說到底她與白杉芸是兩種不同的女人。魏酬情會為情所困,而白杉芸只會利用於情。其實也正是這樣,魏酬情鬧過離婚,而白杉芸與丈夫在公開場合永遠都以恩愛夫妻形象出現的。現在雷佑胤倒台了,白杉芸可能要選擇新的靠山,她的目標可能是他王步凡或者侯壽山。而魏酬情正迫不及待地要尋找的新主子,只怕把目標設定在王步凡、文史遠和侯壽山身上。今天兩個人一起來找王步凡,似乎都有靠近他的意思,至於她們能否如願,就看王步凡的態度了。

    王步凡面對兩位佳麗暗暗告誡自己,要遠離這種多是多非的女人,千萬不能弄出什麼桃色新聞來。

    白杉芸見王步凡悶著不說話,就很嫵媚地笑著問:“王書記今天有事嗎?”

    魏酬情嬌態萬狀地說:“王書記不會拒絕我們吧?吃頓飯又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大事,千萬要給我們女同志一個面子。”

    王步凡順水推舟道:“還真讓酬情同志說著了,今天中午喬書記給我安排了政治任務,要我接待省旅游局的領導,說是來考察得道山旅游景區的,只好萬般無奈地拒絕兩位女士的好意了,改天再說吧?來日方長嘛,啊!至於你們的工作調動我會向喬書記說的,到時候根據情況而定。”

    魏酬情這時已經站起來,在屋裡邁著貓步走動了幾下說:“杉芸,既然王書記忙,咱們就不打擾吧!改天再請王書記。”白杉芸點了點頭,兩個人就挽著胳膊准備離開。白杉芸在離開時回頭一邊向王步凡揮手再見,一邊又強調說:“老領導,你可要記住我們拜托的事情啊,下次邀請你可不能再說有事。”王步凡點點頭笑盈盈地把她們送出辦公室,魏酬情在走廊上又特意與王步凡握了手,讓他心裡很不自在。當他見兩位女士向侯壽山和文史遠辦公的方向走去,才笑著回到辦公室。

    王步凡知道魏酬情與文史遠在天西縣共過事,他們是老熟人,白杉芸和侯壽山也是熟人,這兩個女人如果想傍大權,找文史遠和侯壽山比較合適,也容易成功。侯壽山好色,容易上鉤,文史遠過去就有桃色新聞,最近老婆得了心髒病和風濕性關節炎,病情很重,整天臥床不起,也許這時候正需要女人的溫馨,何況魏酬情又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只怕文史遠過不了這個美人關。這年代小蜜傍大權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從天南到天野,很多官員養了小蜜,就連喬織虹和劉遠超的特殊關系現在也是公開的秘密了。王步凡見得多了,感慨也很多,他無法阻止別人的私生活,但自己時時警告自己盡量不要犯這面的錯誤,要好好向不近女色只干工作的林濤繁學習。

    王步凡在辦公室裡閒著沒事干,就操起毛筆在書寫毛澤東的《泌園春·雪》,但他的書法風格接近於張旭,而不類似於老毛,寫了一幅,覺得不甚理想,就把它扔在紙婁裡,然後停筆在看《宋詞》,袁去華的《安公子》吸引了他,他讀了兩遍,很想把它書寫下來,就用狂草書寫了《安公子》。

    王步凡快要把袁去華的《安公子》寫完的時候,侯壽山笑咪咪地進來了,見王步凡正在練書法,就站在一邊觀賞,等王步凡的最後一筆寫完,他一邊叫好,一邊吟誦起來。

    弱柳千絲縷,嫩黃勻遍鴉啼處。寒入羅衣青尚淺,過一番風雨。問燕子來時,綠水橋邊路,曾畫樓,見個人人否?料靜掩雲窗,塵滿哀弦危柱。

    庚信愁如許,為誰都著眉端聚。獨立東風彈淚眼,寄煙波東去。念永晝春閒,人倦如何度?閒傍枕,百囀黃鸝語。喚覺來,厭厭,殘照依然花塢。

    侯壽山吟罷感慨道:“有意插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我正說要向王書記討要一幅書法呢,來得好不如來得巧,這一幅有主嗎?無主的話,就歸老侯吧?”

    王步凡放下筆,給侯壽山讓了坐說:“侯部長如果喜歡就拿去,如果不喜歡這個內容,你說個內容我再給你寫一幅。”

    “這一幅就很好,真的。王書記我這就拿去吧?”侯壽山說罷不等王步凡說話就拿了書法作品離開了,連個再見也沒有說,更沒有讓王步凡寫上××先生雅正的字樣。侯壽山是秘書出身,懂得書法界的套路,王步凡猜測侯壽山不一定是自己要的,說不定是拿他的字去走門子的。不過王步凡覺得詩裡的內容倒是滿合侯壽山的性格,“過一番風雨”和“獨立東風彈淚眼”等句子就很有意思。侯壽山是個受過挫折的人,就是雷佑胤出事後他也整天愁眉苦臉的,生怕自己受到牽連,現在看來這一劫他要躲過去了。

    …………

    喬織虹給林濤繁和王步凡下了命令,讓他們考慮縣區的領導班子問題,並且提議讓劉暢出任天西縣的縣長,林濤繁將要去中央黨校學習了,對這個事情不想多問,全推到王步凡身上。王步凡經過仔細斟酌,用哪些人,不用哪些人,他心裡基本上有了一個定稿。至於西城區的區委書記他認為讓匡扶儀這員老將出任比較合適,匡扶儀原則性強,市委所在地這個大後方必須穩固,只是年齡大了點,區長他想調市政府的一位副主任出任。

    王步凡在辦公室裡考慮縣裡邊的干部人選問題時,張沉和時運成這兩個名字最早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們是不能調到市裡來任局長的,那樣對於他們以後的提拔很不利。雷潤耕這一次要拿掉,他考慮要讓張沉出任東遠縣的縣委書記,天北縣的縣委書記白無塵要調到市法院當院長,時運成接任縣委書記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東南縣的陳默被免職了,孔放遠應該當縣委書記。樂思蜀不是當縣長的料子,王步凡准備讓他來市裡當天道賓館的總經理。天東縣的縣委書記縣長都要拿掉。王步凡准備把政府辦公室的主任派下去當縣委書記,縣長就地選拔,天南的縣長白杉芸要調到市檢察院去任副檢察長,准備讓市委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到天南去任縣長,另外喬織虹還打過招呼讓歐陽頌的秘書賈正己也下鄉鍛煉鍛煉。

    王步凡擬好了名單,拿著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裡讓她過目,見喬織虹正在看一封信。喬織虹見王步凡來到把信放下,然後聽王步凡對名單上的人一一作了介紹,最後喬織虹說:“我考慮再三,魏酬情是副處級還是不要到法院去吧,把她調到經貿委當個副主任算了,小康戰略的工作必須加大落實力度,你看天南的干部誰行就再提拔幾個吧,把天南的班子也要配好,我看這個名單還是可以的,不過要等市委班子開會定了以後再說。”

    王步凡試探性地問:“喬書記,這次天南籍的干部提拔起來的人是否多了點,會不會有人又說我任人唯親啊。”

    “這種非常時期我們也顧慮不了那麼多,穩定壓倒一切,縣裡的班子你考慮著安排吧,我相信你會公事公辦的,對天南的干部隊伍我也是相信的,不過從這個名單上看天南的人並不多啊。”

    王步凡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要喬織虹不認為天南籍干部重用的多,別人就不會說什麼了。喬織虹又說:“這個事情就這樣定吧!我看你考慮得很全面呢,過幾天開個常委會通過一下。另外匡扶儀同志給我寫了一封建議信,他認為暴平軍犯錯誤了,鄭清源和買萬通出問題了,暴平軍的侄子暴雨風不宜再給我開車,把雷佑胤的司機鄭清平,暴平軍的司機買得來都調到局委裡去吧,我認為他的這個建議很有道理。劉暢和暴雨風都走了,你抓緊再給我選個司機和秘書吧。”

    王步凡馬上就想到了樂思蜀的兒子樂樂和自己的外甥女向陽,就把他們推薦給喬織虹,喬織虹說等見見人再說。(幾天後暴雨風調到城建委,鄭清平調到經貿委,買得來調到市教委,而樂思蜀的兒子樂樂調來給喬織虹開車,向陽也調來給喬織虹當了秘書。)

    在縣裡這次安排的副職中,賈正己到西遠縣當了常務副縣長。賈正己是個副科級的身份,一下子提了個常務副縣長有些顯眼,王步凡只好把他放在最窮的西遠縣,而把西遠縣的副縣長調到其他縣裡去任副書記,盡量達到人人滿意。王步凡又禮節性地與組織部長侯壽山交換了一下意見,侯壽山對喬織虹和王步凡擬定的名單沒有提出異議,組織部派人進行了考核和公示,市委常委會最後敲定。

    二十二

    王步凡前段時間曾說和喬織虹到得道山上去看一看,因為縣區干部調整的事情一直沒有成行,一拖就是一個多星期,等縣區干部調整到位後,王步凡才有了閒暇時間,就又想起邀請喬織虹到得道山去考察的事,正好是星期五的下午,王步凡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裡與她說了一下,她很愉快地答應了。

    星期六早上起床後,王步凡閒著沒事就到樓下的桃李園中散步,桃花已謝,梨花正開,陣陣清香撲面而來,鳥兒在枝頭歡唱,繁忙的蜜蜂正在花叢中飛來飛去繁忙地采蜜。這嚶嚶嗡嗡的情景,勾起王步凡對農村生活的懷念,他出生在農村,深知農民就像蜜蜂一樣的勞苦。抬頭望去,得道山上有些杜鵑花已經開放,紅白相兼,如果再過幾天,到了“五一”節前後,滿山遍野的石榴花一開,會把得道山裝扮得更加艷麗多彩。他有時也向望道士與和尚的安適生活,卻不羨慕得道山的道士,因為得道山的道士太貧苦了,其他風景區的道士與和尚出門有車坐,有的還配了手機,那種生活是才叫閒適,而得道山的這位得道真人不會發揮出家人的特長,因此生活相當清貧。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喬織虹打來主請他去餐廳吃飯,說吃過飯就上得道山去。

    王步凡來到餐廳,喬織虹、樂樂、葉羨陽、向陽和尤揚已經等在那裡,他們匆匆忙忙吃了些早點,准備登山。

    喬織虹是從省城調來的,畢竟見過一些世面,也是有一定思想和眼光的人,看到得道山上的杜鵑花開了,她立即來了精神,率先踏上登山的小路,步履十分輕盈。尤揚趕緊跑到前邊去帶路,並很有興致地為喬織虹介紹著得道山的歷史淵源,他不時看一眼王步凡,生怕王步凡不滿意,見王步凡點了頭,他就介紹得更加詳細,喬織虹也聽得津津有味。再往前邊走,喬織虹就有些興奮不已地說道:“王書記,真沒有想到天野還有這麼好的風景點啊,沒有得到及時開發著實太可惜了。我敢說這裡一開發,就是北方的桂林,游客肯定會很多。你看啊,那個啥,這裡有溫泉,可以建個溫泉賓館吧?那裡有道觀,很有道教文化蘊含,風景又這麼秀麗,哎呀,我們簡直就是端著金碗當乞丐嘛!”

    “喬書記你還不知道,裡邊還有個巖洞呢,你去過桂林吧,得道山的這個巖洞並不比桂林的差,只是沒有開發,外界沒有人知道。我上次來得道山還不知道這裡有巖洞,是事後聽尤揚說的。”王步凡說。

    尤揚急忙接話說:“我大學畢業剛分配到市委時,星期天沒事和同學劉暢、趙謙理來爬山,聽一個采藥的老人說山裡邊有個巖洞,我們就找啊找,最終找到了,洞口很小,人爬著才能進去,我們爬進去一看,嘿,別有洞天啊。裡邊有鍾乳,有泉水,那些鍾乳呀,有些像孫悟空,有些像唐僧,有些像彌勒佛,有些像老道士在念經……千姿百態,妙不可言啊。”

    “那就更應該開發了,呵,那個啥,當初王書記說成立得道山開發辦公室,我還有顧慮,現在看來我的思想真是太保守了,人家王書記就是有眼光,很有超前意識啊,我看王書記就兼任這個得道山開發指揮部的指揮長吧,我任政委,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只是資金問題……那個啥,唉……”喬織虹說到資金的事情就有些洩氣,她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說到底城府還是有些淺。

    王步凡怕的就是喬織虹洩氣,急忙說:“喬書記,資金的事情我認為好辦,你看啊,咱們可以把得道山風景區變成成股份制企業,去上邊跑一部分,自籌一部分,再貸一部分,社會募股再募來一部分,這四部分加起來,弄它三四個億沒有問題吧?我估計得道山的開發也就三到四個億的資金就解決問題了,只要我們努力去干,辦法總比困難多,你說是吧?”

    喬織虹聽王步凡這麼一說又高興了,“你王書記的腦袋瓜子就是管用,你說的辦法是可行的,看來得道山的開發是很有希望的,也到了該開發的時候了。”

    “現在都強調書記工程,在你喬書記手裡如果得道山開發成功,那你可就是天野人民的功臣了,即使你將來升任副省長,天野人民也不會忘記你的,他們會說得道山的開發和天野走向光輝是你喬書記的功勞。”王步凡又加了一把火,盡量往喬織虹的癢處搔。

    喬織虹這時已經信心百倍了,“這個事情就這麼定了,那個啥,我到天野為官一任,總得干出點政績吧,不然怎麼對起人民群眾的信任和組織上的培養呢。”

    王步凡看喬織虹開始唱高調了,心裡踏實了許多,這年頭只要領導把某件事情上升到高度去理解去執行那就好辦了。

    喬織虹一行轉到東岳大帝廟裡去看《寶訓》,尤揚在那裡陪她欣賞,並為她解釋,王步凡就想起了小道姑吳麗華,他四下裡一看,見向陽正在和吳麗華說話,王步凡就走了過去,吳麗華見到王步凡念著道語答謝他。王步凡笑道:“還真像個出家人呢!小吳,你還年輕,什麼事情要想開些,如果願意的話你就還俗吧,我把你安排在得道山開發辦公室裡工作。當然,這要看你的心願了。”

    吳麗華眼睛裡放射出希望的光芒,十分激動地說:“我想參加工作,想還俗。”說著就謝了王步凡。

    王步凡扭頭對向陽說:“向陽,小吳的事情你給她幫一下忙,辦一下各種手續,就說是我批准的,有什麼困難再找我。”向陽點了頭,王步凡就離開她們來到喬織虹身邊再一次欣賞那則《寶訓》。等他們走出廟門時,喬織虹才注意到那幅對聯,隨口念道:“陽世奸雄違天害理皆由已;陰司報應古往今來放過誰?哎呀,多麼好的對聯啊,簡直是喻世明言哩!那個啥,雷佑胤和暴平軍算不算陽世奸難?我看他們也算吧,因為他們違天害理,最終落了個身敗名裂的下場,不就是因為自己作孽嗎?能怨誰呢!為人還是坦蕩蕩的好,坦坦蕩蕩是君子啊,我看王書記就是個坦蕩君子嘛!”

    “不敢當,不敢當,要說君子,喬書記巾幗不讓須眉,你才是女中豪傑,女君子啊。”王步凡說罷與喬織虹放聲大笑起來,尤揚他們也附和著在笑。

    這時老道士一步一趨地走近喬織虹,求她施捨。喬織虹一向出手大方,從口袋裡掏出一千塊錢給了老道士說:“我替他們掏了,就不要向別人要了。道長身體還好吧?”

    得道真人答非所問:“好出門不如懶在家,好出門不如懶在家。”說罷慢慢悠悠地離開了。

    老道士的平常話人們總認為其中有什麼玄妙,然而誰也弄不懂玄妙何在,喬織虹也沒有在意,又很專注地看東岳大帝的塑像。

    王步凡聽後卻很在心。因為上次葉知秋告訴他那首順口溜他還記得:“宦海凶險顧左右,驚雷暴風不長久,山遠橋斷疑無路,天野茫茫凡人留。”雷佑胤和暴平軍果然不長久了,這是天機還是巧合?王步凡不認為是玄機,認為是法律的神威,但是說到底還是應驗了。暴平軍和雷佑胤不走正道,步入通向地獄的大門,可謂自己打倒了自己。而這次的“好出門不如懶在家”他就不知所指者何,難道僅僅是老百姓經常說的口頭語,還是其中也蘊藏著什麼深奧的玄機?只有當個謎了,更不知將要應驗在誰的身上。

    在離開得道山時,喬織虹依然精神很好,嘴裡竟然哼起了“妹妹我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的”的歌曲,剛剛哼了兩句,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王書記,你和林書記的房子安排好了,你的和老書記邊際相鄰,林書記住李直的那一套,人家老李主動把房子讓出來去桃花源住去了。回頭讓墨海安排人裝修一下你們就可以搬過去。你愛人也得調到天野來,老是這樣過著牛郎織女般的生活我是很內疚的。我說你是君子吧,你還謙虛,換了別人早辦好了。你王書記風格高,不向組織上提要求,不給組織上添麻煩,我作為班長,應該為你考慮的,可惜前一段時間心裡太亂,就沒有顧上這事。為此劉書記還批評了我,說什麼不關心下級的領導就不是好領導,不知道保護干部的領導就不能保證一方平安。小葉的工作我也有所安排,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王步凡道了謝,說:“房子不必要裝修吧?”

    喬織虹接道:“老房子太陳舊,不裝修一下怎麼住啊。”

    王步凡見喬織虹的態度很堅決,就不再說什麼。他不想在這些小事上與喬織虹爭執,就隨她吧,裝修一下也不是什麼大的原則性問題。

    向陽故意走得靠後一點,看尤揚正與喬織虹說著話就小聲說:“二舅,前一段時間喬書記讓劉暢去下崗職工管理辦公室捐了五十萬元的現金,並囑咐她以‘愛心妹’的名義捐,還說這個事情要保密,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捐款回來劉暢就把捐款條給了喬書記,她很滿意。後來劉暢在報紙上見到報道,才知道這已經是她第三次捐款了。劉暢說這個事情只是讓我知道一下心裡有個底,不讓我亂說。”

    王步凡聽了這話有些吃驚,沒想到喬織虹也會這麼做。她捐的錢肯定是打牌贏的錢,因為鄭清源,買萬通出事之後,她怕在打牌一事上出什麼問題,就學了東方姐妹的做法讓劉暢把錢捐出去了。更讓王步凡吃驚的是,喬織虹在短時間內僅僅打牌就贏了五十萬元,這不能不說也是一種不正常的受賄行為。王步凡不想多說什麼,就交待向陽道:“一定要為喬織虹保密,以後這種事情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千萬要注意!”向陽點了點頭。

    晚上回到天道賓館貴賓樓已經很晚了,溫優蘭見王步凡回來,急忙接了他的包,去給他開房門,一邊走一邊說:“叔,俺嬸子來了。”

    葉知秋正在衛生間裡給王步凡洗衣服,見王步凡回來,向他笑了笑當作問候。溫優蘭則倒了杯水准備退出去,王步凡叫住她說:“小溫,你坐,我有話要跟你說。”這時電話響了,他一接是夏侯知打來的,“墨海秘書長安排我的施工隊要給你和林書記的房子裝修一下,我給林書記打了個電話,人家說暫時不搬,也不裝修,你看你的房怎麼裝修,豪華一點吧?”

    “別,千萬別奢侈。那地方住的都是老領導,他們的房子都沒有裝修,我的房子裝修得太豪華老領導們就會有看法,還是樸素一點好。另外給你透露點消息,得道山只怕是要開發了,你要有個思想准備,有時間約上李爽和喬書記打打麻將,聯絡一下感情,但不要叫我。哎,猴子,這次買了鄭清源的一些資產,看來你還是有實力的。”

    夏侯知在那邊笑著說:“你不知道情況,我只是個托兒,有些人才叫有實力呢,賊膘!”

    “啊,啊,啊……”王步凡只是啊著不想把話說得太明,夏侯知也知道他啥意思。

    掛了電話王步凡道:“小溫,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的房子市委已經安排好了,過一段時間可能就要搬走,我很珍惜咱們這段友誼呢。”

    聽王步凡說就要搬走了,溫優蘭忽然有些傷神,兩行清淚早從粉嘟嘟的臉蛋上流下來了。王步凡急忙勸她道:“看你這孩子,怎麼說哭就哭了?天下那有不散的宴席,光陰似箭,過客匆匆,這很正常啊!”

    “王書記,您是好人,跟著您當服務員我有一種安全感,我代表死去的朋友水映月感謝您為她伸張正義,她終於能夠含笑九泉了。可是我以後怎麼辦呢?再也不能為您服務了。”溫優蘭有些傷感,臉色有些發紅。

    王步凡能夠猜透溫優蘭的復雜心情,當一個女人喜歡上一個男人時,他會覺得這個男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別的人根本無法與他倫比,只有當她愛上另一個男人時,她才會覺得這個男人其實比那個男人更優秀。溫優蘭顯然是愛上他了,但他卻不能讓她有這種念頭。於是就寬慰她,“小溫,我走後如果你還想在這裡繼續干,我的同學要來天道賓館當經理,我會交待他關照你的。另外得道山要開發了,你如果想到那裡去,就去和小莫在一起也行,這個忙我會幫你的。”

    溫優蘭想了想說:“在哪兒都一樣,我還是不動吧。我想以後的天道賓館會比以前要好一些。我以後有空就到您家裡去幫嬸子干些家務。叔,能夠結識您這位當官的朋友是我一生的榮幸呢。當你困了,累了的時候就還來賓館裡休息,這個房間我會建議讓經理給您留著。”

    “那我先謝謝你,以後你就做我的紅粉知己吧。不過對外可不要說,誰和誰的關系好不定非要讓別人知道,尤其是在官場上更是如此。你的工作不動也好,你們女孩子家在哪裡都是工作嘛,進山也不一定就好,我贊成你的選擇。我會向我的同學樂思蜀推薦一下,讓你當個大堂經理什麼的。”王步凡這麼一說,溫優蘭就更加感激了。這時葉知秋洗完衣服從衛生間裡出來了,溫優蘭又給葉知秋的水杯裡換了水,甜甜的叫了叔叔和嬸嬸才退了出去。

    葉知秋望著溫優蘭的背影說:“這個姑娘很聰明也很善良,真是個好孩子啊。”葉知秋說這話時好像自己是個中年婦女似的。

    王步凡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說:“房子已經安排好了,你的工作喬書記也正在考慮,過幾天一搬家你可能就要來天野上班了。”

    “過來也好,過來可以照顧你。老板娘沒說讓我去什麼單位上班?”

    “她沒有明說,我也不好問,反正我覺得喬書記這個人不錯,她不會給你安排到什麼不好的地方去。”

    “我也不求當什麼官,只是不要太忙就行。咱們是否該把女兒凡秋接過來了?”葉知秋乞求般地望著王步凡問。

    王步凡沉思了一陣子很無奈地說:“她今年才兩歲多,等上幼兒園的時候再接過來吧,我們在天野還立足未穩,讓她在二姐家再呆兩年吧。”

    聽了王步凡的話,葉知秋的臉色立即晴轉多雲,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悠。自從女兒凡秋生下來後,就被王步凡的二姐抱走了,現在母女已經有些生疏,想到這些葉知秋的眼淚就掉下來了,還差點哭出聲來。

    王步凡能夠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情,就是他這個當爸爸的有時候夜晚睡不著覺也常常想起在北京大學的兒子含愈和與前妻舒爽生活在一起的女兒含嫣,更想念小女兒凡秋,何況一個女人呢!可是目前各方面的條件還不成熟,凡秋還小,只能過兩年再接到天野來。

    葉知秋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哭歸哭,最後還是順從了王步凡的意思。

    親情割不斷,血總濃於水。曾有無數次王步凡在夢中與知秋牽著剛剛學會走路的凡秋在沙灘上,在公園裡散步,小凡秋是三個子女中最淘氣、最會逗父母開心的一個,讓王步凡在心中無限眷戀,可是在夢醒的時候凡秋不在身邊,他只好去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了。

    …………

    天野市各縣區的干部只調整了一部分,省委組織部長井右序就帶著省委考查組來考核天野市的班子了,說是考核班子,其實是考核要提拔的人。下午井右序與喬織虹單獨談了一下午,誰也不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

    晚上井右序下榻在天道賓館貴賓樓四樓。王步凡估計井右序已經洗過澡了,就登門拜訪。井右序原是天野市的市長,他父親井然與王步凡的岳父張問天又是同學,兩個人的關系走得很近。

    王步凡敲門時是侯壽山開的門,王步凡看侯壽山一臉春風的樣子,就能猜測出侯壽山肯定有什麼好事了。坐下之後,侯壽山主動給王步凡倒了水,又給井右序的杯子裡添了點水,才很恭維地說:“井部長,王書記來找你肯定有工作要談,我就不打攪了。”說罷要離開。

    王步凡急忙說:“侯部長,我也沒什麼事情,就是來看看老領導,一塊兒坐吧?”

    “不啦,你們談,你們談。”說著這話侯壽山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縫外邊了。

    井右序正在看一本《河東內參》,當他把《河東內參》放下時王步凡發現井右序看的那篇文章題目是《天野經濟發展滯後的剖析》,署名是侯壽山。王步凡的第一反映就是侯壽山在嘩眾取寵,平時也沒見他寫過什麼有份量的文章,對天野經濟的發展也沒有提出過什麼高深的見解,現在不知借用哪裡的筆桿子整出這麼一篇東西來,還登在《河東內參》上。在天野干部任用的敏感時期,侯壽山整出這麼一篇東西來,顯然是有政治目的的,或者說是受了某位省領導的點化,才這樣作秀的。

    王步凡正在發呆,井右序開腔了,“步凡,根據省委常委會的決議,天野的班子這次要調整一下,下午我已經和喬書記通過氣了,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意圖是准備讓侯壽山出任天野市的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主持市政府的工作,而政協主席文景明則力薦文史遠出任天野市的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由於爭執不下,馬書記搞了折中,把兩個人都提拔為市委副書記,市政府的工作仍然讓平江源暫時主持,看看將來侯文兩人誰的政績突出,就提拔誰為市長。總之市長人選一時還沒有敲定,也可能以後會另派他人。鞠功同志要退了,讓廉可法同志出任政協主席,人大主任將由天野汽車廠的廠長兼黨委書記向天吟同志出任,原計劃讓天西縣的縣委書記李光源出任宣傳部長,讓天南縣的縣委書記王宜帆同志出任組織部長,讓劉再娜同志出任政協副主席,路坦平提出李光源和王宜帆兩位同志任縣委書記的時間太短,組織部經過慎重考慮,准備從省委組織部和省委宣傳部下派兩位同志來天野市出任組織部長和宣傳部長,紀委書記也將從省紀委下派,人員還沒有具體定下來。我已經讓喬書記通知下去了,明天各縣區的主要領導來參加會議,對幾位要提拔的同志民主評議一下。”說完這些話井右序突然話鋒一轉說:“以後在任用干部上要注意點分寸,免得別人說長道短。”井右序沒有把話說明,王步凡也不便多問,他猜測可能有人又說他任人唯親了,就一陣陣的耳熱臉紅。他偷眼看了看井右序,井右序並無責怪之意,好像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說而已。

    王步凡知道現在的民主評議實際上只是走走過場,上邊定了人選,下邊的人都會異口同聲地說好,甚至有人會發揮性地說出某某同志在工作上,在魄力上,在廉潔奉公方面的許多先進事跡,誰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不識時務地提什麼寶貴意見,假如你說了反對的話,盡管是站在公正無私的立場上,也會有人認為你不顧大局,不識大體,與上級組織部門不能夠保持一致。對天野班子的問題王步凡不想發表什麼意見,井右序也無意深談這方面的話,兩個人拉了一會兒家常,王步凡起身告辭。

    回到二樓自己的住室門前,溫優蘭幫王步凡開了門,又給他倒了水。見王步凡有心思,溫優蘭就悄悄掩上門退出去了。王步凡靠在沙發上在想王宜帆的事情,組織上說他當縣委書記的時間長與短顯然是個借口,而且也是某個不想提拔他的人的借口,如果組織上真正要提拔他時,只怕也不會死搬教條地計較他當縣委書記的時間,看來關鍵還是邊關在省委常委裡說話沒有份量。

    王步凡正在想王宜帆的事情,電話響了,他一接是喬織虹打來的,說讓他過去一下。王步凡急忙起身出門。到了喬織虹的屋裡,見向陽、水漣和水漪都在,向陽忙著給王步凡倒水,喬織虹則說:“向陽,你帶上水漣和水漪到健身房裡玩去吧,我和王書記談點事情。”

    向陽點點頭,把水放在王步凡面前,帶著水漣和水漪出去了。

    喬織虹開門見山地說:“王書記,那個啥,這次關於調整天野班子的事情省委常委會議開得很不愉快,老廉是熬到時候該升了,向天吟是馬書記提拔的人,侯壽山和文史遠都是有靠山的人物,劉書記提了自己的女兒劉再娜,邊秘書長就提了一個王宜帆還被呼延雷否決了,氣得邊秘書長把打火機摔在會議桌上中途離開了會場。那個啥,邊秘書長這麼一發怒,馬書記就私下找路坦平進行協調,認為還是把王宜帆和李光源提起來的好,說要盡量保持班子的團結,不要在任用干部上鬧什麼意見。然而這時呼延雷也表示反對,干脆把李光源的事情也擱淺了。剛才劉書記和我通了電話,講了這個事情,看來省裡也不平靜啊!另外我還得到一個重要消息,雷潤耕、陳默和孟先覺已經聯名將你告到省委了,說你有任人唯親的問題,我把這個事攬下了,說重用天南的干部是我和劉書記的意思,不干你步凡的事。看來雷潤耕等人是不死心啊!那個啥,我已經讓廉書記派人分別去查處他們了。”

    王步凡聽了這話心裡很不是滋味,就岔開話題問了水漣和水漪的學習情況,喬織虹臉上露出慈母般的笑容,誇兩個姑娘很懂事,學習成績也不錯,將來肯定會成材的。兩個人就水漣和水漪的事情談了一陣子,王步凡才離開喬織虹的房間。

    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王步凡再也高興不起來,雷潤耕,陳默和孟先覺看來是真的告了他的狀,怪不得井右序很含蓄地提醒他在用人上要注意。但願廉可法派下去的人能夠查出些什麼問題,這樣一來無形之中就為他王步凡洗涮了罪名,不然省委還真的會認為他任人唯親呢。但是回想一下,自己確實犯了任人唯親的毛病,井右序的提醒,喬織虹對他說起雷潤耕等人告狀的事,是否都是為了給他敲一下警鍾呢?

    第二天在市委207會議室裡井右序組織召開了考核會議,先把向天吟、廉可法、文史遠、侯壽山和劉再娜的事提出來,劉再娜沒有參加會議,也沒有說讓廉可法他們回避。在這種考核會上大家自然要一致說好,誰也不會說某某同志有問題不能提拔。文史遠和侯壽山激動得滿面紅光,額頭發亮,廉可法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很多人不了解向天吟的情況,對他說得要少一點。井右序也沒有把擬任的職務說明,這是組織上考核干部的技巧,只考核不說任什麼職,也不說提拔的事情,但誰都清楚,平白無故組織上是不會無端去考核一個干部的,現在考核與“兩規”形成鮮明的對比,考核是喜,“兩規”是憂,被“兩規”的人很少有再爬起來的,而被考核的人大都升了官。

    考核會議開得不長,進行的也很順利,由於會議開始得晚,考核完畢已經該吃午飯了,中午井右序與大家共進午餐,下午回省城的時候把林濤繁帶著走了,說是明天林濤繁他們這批學員就要赴京了。考核離提拔還有個時間差,這些被考核的人只有奈心地等待,同時還要千萬分地提高警惕,決不能在考核期間出什麼問題,毀了自己的前程。該做的事情要做好,該管的人要管好,尤其不能出現集體上訪事件,或者有人告狀的事情。

    省委那邊遲遲沒有考核結果,倒是雷潤耕、陳默和孟先覺三個人的查處有了結果,比雷佑胤和暴平軍的案子來得還快。天野市紀委對他們的受賄賣官案件進行了通報,看著這份通報王步凡先是解氣和高興,緊接著心情就又沉重起來。

    ……

    雷潤耕在任天野市東遠縣代縣長後,特別是任縣委書記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先後收受賄賂共計人民幣289萬元,其中借提拔調整干部之機收受101人的賄賂250萬元,另有39萬元現金說不清具體來源。2002年4月份此案已經移交天野市司法機關進行審理,經法庭調查認為雷潤耕受賄事實清楚,判處有期徒刑15年。

    …………

    陳默在任天野市東南縣縣委書記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先後受賄共計人民幣356萬元,其中利用提拔調整干部、解決干部級別待遇等手段,收受89人賄賂,每人四萬元,共計356萬元,奸淫婦女八十余人次。陳默經常掛在口上的一句話就是:“干部要提拔完,錢財要消費完,送上門的女人要品味完。”2002年4月份天野市檢察院根據陳默的犯罪事實提起公訴,認為陳默受賄賣官情節惡略,個人道德敗壞,天野市法院判處陳默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陳默不服判決,提起上訴,河東省高院經過調查審理,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

    孟先覺在任天野市天東縣縣委書記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先後收受賄賂折合人民幣148萬元,其中在選拔任用干部中收受54人賄賂148萬元,另有折合人民幣140萬元的巨額財產不能說明合法來源,……天野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孟先覺無期徒刑……

    ……

    王步凡心情沉重的原因有三方面:其一是這幾位縣委書記身為黨員干部,本應該不負黨和人民的重托,帶頭遵紀守法,廉潔奉公,但是他們卻濫用職權,大肆賣官斂財,嚴重玷污了干部隊伍的形象。其二是如果他們被市委撤職後,不再去告什麼狀,也許喬織虹不會下令讓廉可法去查他們,不查就沒有問題,一查就有問題,並且還都有很嚴重的問題。其三是縣委書記這一級的官員,看來屁股上沒有屎的人沒有幾個,不查則已,一查就有問題,這不能不引起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要從中吸取教訓,切實加強和改進對干部選拔任用的監督,不然一個縣委書記就是一方諸侯,手中擁有任用干部的大權,很容易出現賣官受賄現象,有些人急於升官,就會通過各種關系給縣委書記送錢,信念稍一松懈,極容易被人拉下水成為腐敗分子。這種現象只怕在短期內也未必能夠得到根除,天野如此,那麼全國各地是否也都如此?其實王步凡當縣委書記的時候在任用干部上也存在一定的不公開和不公正,只是他沒有受過賄,更不知全國不受賄的縣委書記有多少個?他現在認為只要不受賄就是好干部,任人唯親已經不是什麼嚴重問題了。

    23

    天野市被考核的那些干部無一不是在焦慮中等待著省委的考核結果,一等就是半個月。

    四月十五日,省委組織部長井右序來到天野,代表省委宣布了干部任命決定:王步凡任市委副書記,侯壽山和文史遠均升任市委副書記,省委組織部的伊鶴鳴調天野市任組織部長,省委宣傳部的江融河調任天野市任宣傳部長,無黨派人士劉再娜出任天野市政協副主席。最讓市民想不到的是天野汽車廠廠長兼黨委書記向天吟調任天野市人大常務委員會主任。宣布政協主席鞠功退二線,廉可法升任政協主席,省紀委的顏紫雨調任天野市任紀檢委書記。上邊這次沒有下派新的代理市長,而是宣布政府的工作暫由副市長平江源主持。省委的這個決定又使天野的一些官員們開始作市長夢了,有點門路的人又開始頻繁地往省城裡跑。

    王步凡對鞠功退二線並不感到惋惜,他認為像鞠功這樣的人早該退了,廉可法也早該弄個正廳級了。顏紫雨、伊鶴鳴和江融河是上邊派下來的干部,可能是作為人才到天野來培養和鍛煉的,他唯獨想不通的是向天吟的提拔。向天吟為人雖然不錯,但為官並無政績,把天野汽車廠弄得千瘡百孔,成了一艘隨時都會沉沒的破船。向天吟一走了之,天野汽車廠一萬多名職工怎麼辦?將來讓誰來當這艘破船的船長?誰又能使出渾身解術使它起死回生?目前的問題是向天吟通過省委書記馬風疾的關系平調到天野市人大,省裡並沒有哪位領導對天野汽車廠作出具體的指示。劉遠超與向天吟同過事,關系似乎有些微妙,上次到天野汽車廠去視察,只說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沒有談到實質性的問題,臨走曾經許諾給天野汽車廠解決二百萬元救濟資金,可是到現在仍然是空頭支票。天野的大小官員也沒有人站出來為汽車廠的職工說話,都在繞著矛盾走,誰也不想粘上令人頭疼的事兒。向天吟其人似乎很高明,離任時竟有上千人跪在大門口挽留他,他雙眼噙滿淚水專門下車抱著雙拳說,他向天吟永遠是天野汽車廠的一員,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天野汽車廠和廠裡的老少爺們。天野汽車廠是在向天吟手中垮掉的,盡管與大氣候、小氣候有關,難道與他本人就沒有一點關系?職工不僅沒有人提出讓他承擔什麼責任,而且還出現了哭喊著挽留他的反常現象,著實令天野的官員們感慨和費解。(向天吟在離任時並沒有為下崗職工們解決什麼生活問題,也沒有做出什麼豪邁的承諾,可是職工們並不怨恨他,此後告狀訴苦的地點仍然是市委和市政府,並沒有到人大去鬧。向天吟一時就神秘起來,不知他是靠什麼手段使職工們這麼擁戴他,這年頭做官能夠做到這個份兒上確實不容易。向天吟當上人大主任之後就搬到李直的那套房子裡住,據說是林濤繁主動讓給他的。)

    中午天野市的常委們在天道賓館與井右序共進午餐,天道賓館經理樂思蜀和服務員溫優蘭始終在那裡搞服務,且服務得很好,喬織虹對王步凡推薦的這個樂思蜀很滿意。送走井右序後,喬織虹在賓館裡主持召開了簡短的常委會,向天吟和廉可法列席。喬織虹對幾個副書記進行了分工,王步凡抓組織工作,侯壽山抓政法,文史遠抓宣傳工作及其他雜務,顏紫雨主要負責市紀委的工作。

    歐陽頌因禍得福,回省城後出任省政府秘書長。據有關人士說是人大主任楊再成親自到省委書記馬風疾的家裡去說情施壓,對天野市出現的選舉丑聞相當不滿。馬書記是楊再成向中央推薦繼任省委書記的,對老書記的意見比較重視,答應對歐陽頌要給予恰當的安排。一時又苦於沒有合適的位置,曾擬定了幾個安排方案,楊再成都說不很理想。正好省政府秘書長年齡大了,自己提出要退下來,馬書記就把老秘書長弄到政協任了個政協秘書長,騰出個位置把歐陽頌安排了,最終皆大歡喜。老秘書長到政協去無怨無悔,歐陽頌當了省政府秘書長也算量材使用。歐陽頌就職後還專門給王步凡打電話通報了情況,並詢問了因他受害的莫妙琴現在的情況。王步凡告訴歐陽頌說他已經把莫妙琴安排在得道山開發辦公室任副主任了。歐陽頌竟然說了一些感謝之類的話,好像莫妙琴真的是他什麼人。王步凡順便又說了讓歐陽頌在省裡活動一下,撥些款項,使得道山早日得到開發。歐陽頌滿口答應,並讓王步凡與喬織虹商量一下盡快打個報告,由他負責轉送給有關領導審閱,並盡力促成此事。歐陽頌還特別交代,送報告的時候最好讓侯壽山去送,王步凡明白歐陽頌的用意。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權力很大,如果能夠得到他的支持事情就好辦了。

    雷佑胤和暴平軍的案子還在進一步審理之中,因為東方雲和東方霞提供了有力的證據,鄭清源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交待問題也十分主動,加上王步凡暗中提供的那些證據,案子有了重大突破。《天野日報》已經報道了雷佑胤和暴平軍受到黨紀政紀處分的消息。至於檢察院何時提起公訴,法院何時量刑宣判,還沒有定下來。經濟案件審理起來一向復雜,雖然司法部門正在加緊審理,但在短時間內不可能作出判決,天野百姓仍然在翹首等待最終的結果。

    東方雲和東方霞因為把鄭清源和買萬通所給的錢都捐給了下崗職工管理辦公室,自己本身又沒有什麼罪行,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王步凡感念她們心系下崗職工的義舉,把她們姐妹兩個都安排在得道山開發辦公室。王步凡又請示喬織虹並得到她的同意,讓平江源以市政府的名義起草了一個《關於開發天野市得道山風景區的請示報告》,讓侯壽山和得道山開發辦公室副主任莫妙琴一塊兒給歐陽頌送去。據莫妙琴回來後匯報說,歐陽頌對開發得道山很重視,當即和侯壽山把請示報告給呼延雷送去了,呼延雷看後對開發得道山很感興趣。因為開發旅游景點現在是全國的熱門話題,各級政府對旅游事業都相當重視,更何況這個報告是他的原秘書侯壽山送去的,他就更為重視了。

    有一天王步凡沒事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裡閒坐,喬織虹向他透露了一點玄機,說侯壽山正活動著想當市長,省委副書記呼延雷也很支持他,但是省委馬書記認為提拔侯壽山的步子邁得太快了,對侯壽山這個人還需要再觀察觀察。政協主席文景明則活動著讓文史遠當市長,馬書記也以同樣的口氣回絕。如果呼延雷和文景明這兩個人中間有一個人一再堅持,只怕馬書記就不好駁了他們的面子。

    王步凡猜想喬織虹得到的這個消息肯定是劉遠超透露給她的,看來侯壽山和文史遠的官欲都很強烈,提拔也是早晚的事。只要省領導這麼關心侯文兩個人,即使當不了天野市的市長,也有可能調到其他地方去當市長。

    王步凡與喬織虹又閒聊了一會兒,喬織虹語意深長地說:“王書記,那個啥,你要盡快做出政績樹立形象呢,可不要安於現狀,不思進取啊。林濤繁同志學習不在家,這次呢,我是有意讓你出任市長的,可惜省委副書記呼延雷和政協主席都插了一手,看來事情不太好辦了。”

    喬織虹的話讓王步凡無法接腔,也不知道是這位女市委書記婆婆媽媽地有意安慰他,還是真的對他寄予希望,在上邊也做了工作。王步凡仔細想想,幾個月來他努力工作,始終以大局為重,沒有干出什麼讓喬織虹失望的事情,如果讓喬織虹選擇市長人選,也許她真的會選擇王步凡,如果讓省委作決定,那就很可能是侯壽山或者文史遠,因為他王步凡上邊沒有靠山。然而喬織虹能夠左右天野官場的一些事情,卻左右不了河東省委,代理市長這類大事是要省委作決定的,嚴格意義上講是要由馬風疾作決定,就連省委副書記呼延雷和劉遠超都未必能夠說上話。

    王步凡回到辦公室裡,閒得無聊,就展開當天的《天野日報》看,一則消息令他又有些吃驚。報上又出現了“愛心妹”捐款的事情,這次是兩個愛心妹一同捐款的,捐的仍是五十萬,點名是捐給天野紡織廠下崗職工的,王步凡猜測如果要是喬織虹捐的款,不會點名要捐給具體的單位,他就又懷疑是東方姐妹干的。正在疑惑間,夏侯知未敲門就進來了,挺著個大肚子望著王步凡笑。

    王步凡與夏侯知開玩笑說:“猴老板,幾天不見又長膘了,這個大肚子活像孕婦,社會主義的山珍海味都讓你們這些私營老板們吃了。現在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有錢的越來越有錢,沒錢的掙個錢比買命都難。”

    “唉,沒辦法,這個肚子他媽的吸收特別好,只要沒有工程干就發胖。”夏侯知在王步凡這裡挺隨便,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掏出555煙讓王步凡抽,王步凡搖了搖頭,他不習慣抽那種煙。

    “你承包的工程干完了?”

    “主要工程都讓他媽的侯壽巖搶走了,我總共干的工程不足二百萬元,你說能掙到錢嗎?唉,誰讓人家是侯壽山的弟弟呢!”

    “你們這些私營老板可是像狗一般機靈的,是不是又嗅到什麼肉味了?”王步凡有意回避了一下,他不想談及李爽和侯壽巖。

    “是不是得道山准備開發?我聽說侯壽山和莫妙琴正在跑這個項目。”

    “有這個意向,還沒有最後定下來。”

    “到時候你老兄可要美言幾句,給咱弄點工程干干。”

    王步凡笑而不答,見夏侯知急了,就逼他說:“現在有書記掌大事,我充其量也只能拾一根骨頭扔給你。”他話鋒一轉,問道:“這次我裝修房子是你干的?”

    “是我聽說你分到了新房子,主動向墨秘書長要求的。總想討好你,又總是熱臉貼了涼屁股。其實桃花源那裡真的有閒房子,你要想去住就住吧,我不要錢,什麼時候你高升了,房子還給我就是了,當然,如果你要我就送給你。”

    王步凡搖搖頭說:“桃花源我是不去的。咱可把話說在前頭,公事公辦,我可不准備占你猴老板的便宜,你盡管去貼熱屁股,誰的熱你就找誰,我不嫉妒。”

    夏侯知搖搖頭說:“喬織虹的屁股熱咱能貼上?你放心,我還不知道你的個性,裝修房子我是照市委辦公室主任的頭,不照你的頭,這個事情與你沒有關系。唉,可惜呀,誰讓咱只有一個市委副書記的同學,而沒有副書記的哥哥呢,就這個同學還是吃齋念佛的主,沒辦法啊。別人的屁股咱也貼不上,只好不貼。”

    王步凡見夏侯知似乎沒話說了,就又逗他說:“猴子,我啥時候變成和尚了?哎,這次又帶來什麼馬路消息?我可是全靠猴子通風報信呢?”

    夏侯知詭秘地一笑說:“你別說,還真有重要的消息向你匯報。省會大野市在靠近海邊搞了個濱海開發新區你知道不知道?侯壽山和文史遠都在那裡弄了房子,每到星期天侯壽山就帶著白杉芸,文史遠帶著魏酬情到濱海新區去渡周末,奇怪的是東方雲現在成了侯壽巖的情人,一到周末侯壽巖總是把東方雲的妹妹東方霞往省城那邊送。後來我才弄明白,侯壽巖給呼延雷也弄了一套房子,東方霞現在是呼延雷床上的尤物,你說玄乎不玄乎?東方霞這個騷娘們還真她媽的有兩下子,竟然傍上呼延雷了,厲害,真她媽的厲害!”

    王步凡聽後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侯壽山、文史遠與呼延雷的關系如此親密,連情人都是侯壽山給弄的,經濟上就肯定說不清楚了,難怪侯壽山一路順風,跌倒了還能爬起來繼續高升。夏侯知的話不管是真是假,它牽涉到高層的私生活,就不能當做小事情看待。王步凡掏了一支煙正准備點火,夏侯知已經把打火機打著遞了過來。王步凡吸了幾口煙才很嚴肅地說:“猴子,這話就到此為止吧,不要再和任何人講了,讓人知道對你對我都不好,知道嗎?工程的事你去找莫妙琴。”

    “我是傻子呀?一級機密也就對你說說,對別人我閒得無聊嗎?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是一頭蠢豬,能夠在天野站住腳?”夏侯知也很嚴肅地說。

    接下來是長時間的沉默,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夏侯知在思考著如何將口袋裡那塊金表送給王步凡,王步凡則思考著以後與侯壽山和文史遠如何處好關系。

    夏侯知看王步凡一直不說話,就知道該走了。這麼多年的交往,他知道王步凡不說話的時候就是下逐客令了,如果不是要下逐客令他有的是話茬。夏侯知很識趣地站起來說:“我去東南亞旅游了一趟,給你捎了塊金表,這不算行賄吧?”

    “不算行賄是什麼?拿走,我不會要的,老規矩,有事給你辦,送禮免開口!”王步凡瞪著眼睛說。

    夏侯知把剛掏出來的金表又裝進口袋裡,搖搖頭笑道:“你這個人真是……”

    夏侯知走後王步凡連續抽了五支煙,他說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有什麼苦惱。不管別人怎麼樣,他是真心實意想作個清白的官員。

    24

    喬織虹提醒王步凡要做出政績,他才想起落實“小康戰略”幫教工作隊下去這麼長時間了,他也該下去檢查一下,不然就顯得自己有些官僚和失職。

    他准備下鄉的時候去向喬織虹辭行,喬織虹卻給他規定了路線,要求他先到東南縣去,然後問:“天南縣原來那個煙草局長聞仙品你認識不認識?”

    “認識。我在天南的時候她因為販賣假煙,事情敗露後被抓起來了,不知後來的處理結果怎麼樣。”

    “現在又出麻煩了。聞仙品販賣假煙竟然與天野市煙草公司經理范通有牽連,現在范通被省煙草公司“兩規”,侯壽山的弟弟侯壽石在東南縣煙草局當局長,侯壽山有意讓他的弟弟到天野市煙草公司任經理,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就有人告他弟弟的狀。有了上次市長選舉的教訓,現在我對匿名信再也不敢輕視了,但是侯壽山是副書記,我有些犯難啊!”喬織虹說罷從抽屜裡拿出一封告狀信遞給王步凡。王步凡看了一下,標題是《浮誇風陰魂不散——東南煙草局局長侯壽石欺上瞞下弄虛作假有損招》。他還沒來得及看內容,喬織虹又開腔了,“那個啥,這個事情你下去後要好好查一查,如果侯壽石真的有問題就不能提拔他,如果問題很大,只怕現在的職務也保不住,如果是事實不清,查無實據,還可以考慮他的提拔問題。”

    王步凡手裡拿著告狀信已經無心看了。喬織虹過去從來不把匿名信當回事,現在態度出現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未免有些矯枉過正,這年頭當官的有人寫匿名信似乎很正常。而不正常的是喬織虹又把一個燙手的山芋塞給了他,他不查清楚沒法向喬織虹交差,查清楚了就會把副書記侯壽山給得罪了,又使他處在兩難境地。如今告狀信沒有幾封是誣告的,有些是有真憑實據不敢署名,有些是捕風捉影不敢署名。老百姓的良知還未泯滅,決不會平白無故誣告一個共產黨的官員。只怕侯壽山的弟弟侯壽石手腳不會太干淨。他記起有人說過侯壽石在經濟上有問題,忘了是肖乾還是他的同學敬偉業。按道理這類事情應該顏紫雨去辦,不知為什麼喬織虹偏要讓他去辦,是對顏紫雨不信任,還是故意在挑撥他與侯壽山的關系,他不知道喬織虹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辭別喬織虹,王步凡帶著葉羨陽和尤揚出了市區。在車上他想到了同學敬偉業。敬偉業現在是天南縣煙草局的局長,聞仙品出事後他才從東南調到天南。敬偉業在東南的時候是煙草局的副局長,對侯壽石的行為肯定要知道一些,不如先問問敬偉業,掌握一些具體情況,也不至於讓他被動。於是他就給敬偉業打了個電話,說中午到天南煙草局去蹭飯,敬偉業說歡迎書記大人的大駕光臨。

    王步凡一到天南,敬偉業竟把天南的縣領導大部分都請來了,只有縣長不在家沒有到場。中午大家又都誠心誠意地給王步凡敬酒。這些人都是王步凡原來的老部下,王步凡推不過去只好有敬就喝,一來二去就喝多了。下午也去不成東南,就在敬偉業的辦公室裡醉了一個下午,一直到晚上才清醒過來。

    今天既然去不了東南,他就與敬偉業談起了侯壽石的事情。

    敬偉業詭秘地一笑說:“告狀信我不看也知道寫的什麼內容,我還能夠猜出來是東南煙草局的兩位副局長干的,侯壽石在東南不得人心,老百姓都罵他是吸血鬼,他本人確實有問題。二ままま年他調任東南煙草局局長,當年誇海口說煙草局盈利一千五百萬元,這個政績可喜壞了縣委書記陳默,親自批示要獎勵侯壽石個人十五萬元,縣長很精明,在陳默的批示下邊又批了:建議獎金從煙草局內部解決。後來侯壽石的獎金是拿到手了,可是調往雲南的煙葉不合格,又被退回來了。怎麼辦呢?過去把大話已經放出去了,現在又把煙葉拉回來多丟人啊!侯壽石就大膽地想出了一個瞞天過海的辦法,在天東縣花錢租了個大倉庫,把退回來的煙葉全部存在那裡。實際情況是二ままま年東南縣煙草局虧損七百萬元,又加上倉庫租賃費一百萬元,一共虧損了八百萬元。這八百萬的窟窿要堵住,侯壽石就想出了損招。到了二まま一年侯壽石在東南縣煙草收購過程中拼命壓級壓價,煙農的煙葉不管好壞一律按五角錢一斤收購,為此還逼得一個煙農喝農藥自殺了。一個一心靠種煙致富的農民,到頭來竟然因為種煙搭上了性命。二まま一年度煙葉收購結束後,侯壽石又從外地弄來一百多個打工妹,把煙葉全部重新挑選了一遍,上等煙葉能夠賣到六七塊錢一斤,又把九九年的上等煙葉充作二まま一年的次等煙葉,這樣弄虛作假的結果,使東南縣煙草局二まま一年真的成了盈利單位,可惜苦了農民,他那所謂的政績是農民用血汗和生命換來的,這種人是純粹的投機鑽營分子。”

    王步凡聽完敬偉業介紹的情況,就長歎一聲說:“看來侯壽石確實是有問題的,我這次要是去查,肯定會查出問題,到時候就不好收場了。不公事公辦吧,對不起東南人民,對不起黨,更對不起腳下的黃土和頭上的青天。如果公事公辦……唉,怎麼說呢,你知道侯壽山將來有可能要當市長,在這個時候我也不想得罪他,兩難啊!”

    敬偉業有點吃驚:“在下邊你當市長的呼聲最高,怎麼會讓侯壽山給搶去?”

    “人家的根子粗啊,他原是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秘書。”王步凡很無奈地說。

    敬偉業忽然眼睛一亮說:“老同學,你上邊不是也有人嘛,怎麼沒有去活動活動?”

    王步凡很無奈地說:“親戚有遠近,友情分厚薄啊。”

    敬偉業很世故地說:“老同學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在這種敏感時期,你去查未來市長的弟弟,人家會說你居心不良,想跟人家競爭市長呢!此行你可要慎重對待啊!”

    “有什麼辦法呢,書記大人交給我的光榮任務,我能說不執行嗎?也正是這個原因我才舉棋不定,左右為難啊!”

    敬偉業好像成竹在胸似的說:“這個事情我看用不著市裡插手,我給東南煙草局的兩個副局長打個電話,讓他們直接到省煙草公司去反映問題,讓省煙草公司來查處這個問題,你就可以解脫了。”敬偉業說罷很詭秘地在笑。

    王步凡這時望著敬偉業也笑了,說:“事情辦好了,他們可就是反腐敗的英雄。”

    敬偉業笑而不答。為了落實王步凡的指示,敬偉業當著王步凡的面打了電話,說了一會閒話,就把話扯到了正題上,告訴他們讓他們立即到省煙草公司去反映侯壽石的經濟問題,不然一旦侯壽石當了市公司的經理,他們可就沒有好日子過了,至於封官許願的事情他沒有說,他不能把王步凡的意圖告訴給他們。煙草系統是上掛單位,市裡也未必能夠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一個市委副書記的能量是不敢過高估計的。

    情況既然這樣,王步凡就不想再到東南縣去了,他給東南縣的幫教工作隊隊長打了個電話,問了一下工作隊在下邊的一些情況,並說他最近准備到下邊各縣去看望一下同志們,至於先到哪個縣,王步凡沒有說。他自信只要他把這個信息發出去,各縣就會趕緊落實這個事情。打完電話,王步凡回家看望父母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墨海打過來電話,說是今天省委組織部部長井右序要來天野視察工作,喬織虹要他趕回去參加會議。王步凡接完電話,才起床洗臉,剛洗過臉他母親就把雞蛋茶端到了他面前。他喝著茶,父母就坐在他身邊想跟他說說話,可是他顧不上跟父母說話,先給住賓館裡的尤揚打了電話,喝完雞蛋茶就准備出門。父母明顯有些失望,兒子難得回來一趟,沒顧上說話就又匆匆走了。王步凡也知道父母現在很孤獨,八個子女一個也不在身邊,他能理解父母的心情,可是又沒有什麼辦法。

    來到天南賓館大院裡,尤揚和葉羨陽已經等在那裡,天南的很多同事在等著跟他說話,因為時間緊迫他只擺了擺手就上車了。王步凡趕到天野市時井右序還沒有來,他先去向喬織虹匯報侯壽石的事情。這次他撒了謊,說是省煙草公司要插手調查侯壽石,市裡這時再插手只怕有點不太合適,還是等等再說。

    喬織虹似乎正中下懷,“那好啊,那個啥,我們正不想管這種事情呢,就讓省煙草公司去查吧。”

    這時侯壽山春風滿面地進來了,說:“喬書記,只怕井部長快到了,按理說我們應該界接界送的。”

    喬織虹笑道:“老侯,你以為我連這點禮貌都不懂?原因是劉書記明確指示過他反對界接界送。好嘛,劉書記來了我們不搞界接界送,現在井部長來了,我們去搞那一套,劉書記一旦知道了會怎麼想?我看還是免了吧。”

    侯壽山聽喬織虹這麼說,紅著臉應道:“那是,那是!井部長也不喜歡界接界送那一套,他很廉潔,這個我知道。”

    喬織虹這時站起來說:“我看咱們還是到市委門口去‘站崗’吧,迎接井部長去。”說著話昂首挺胸先出了辦公室。王步凡這時候很微妙地把侯壽山讓到前邊,侯壽山謙讓了一下還是先行了一步,王步凡走在最後,並且替喬織虹關了辦公室的門。

    井右序匆匆而來,到天野只是為了落實在基層實踐“小康戰略”的事情,開了個會,強調了一下在農村落實“小康戰略”的重要性,要求天野市的領導干部要多下鄉,深入基層,撲下身子抓經濟建設,只有把經濟搞上去,才能不負黨和人民的重托。

    談到在基層落實“小康戰略”重要決策時,王步凡向井右序簡要匯報了下派幫教工作隊的情況,井右序是個辦事很認真的人,就問起工作組下去之後的具體工作情況,喬織虹一時回答不上來,王步凡急忙接話說:“我到天南和東南去看過,運行基本正常。”

    “那麼其他縣呢?”井右序用眼神盯著王步凡不放,使王步凡心裡一陣陣地發虛。他最近確實沒有下去檢查落實工作隊在下邊的工作情況,不敢盲目下結論。

    喬織虹說:“最近我們市委准備成立個督導組,市領導輪留下鄉檢查督導。”

    “不,就從今天開始吧。”井右序說罷起身離開會場,臨出門丟下一句:“喬織虹和王步凡兩位同志隨我到縣裡邊看一看吧。”

    井右序也沒有說到哪個縣去看,喬織虹和王步凡也不敢多問,只好趕緊回辦公室裡准備了一下來到市委大院裡,此時井右序的車已經駛出天野市委的大門。喬織虹躊躇了一下說:“王書記,咱倆坐一輛車吧,用你的車比較好,001奔馳下鄉不太合適。”王步凡點著頭急忙招呼尤揚和葉羨陽,等他們上了車,葉羨陽駕車出了市委大門,一路緊緊跟在井右序的皇冠車後邊。

    一路上喬織虹和王步凡失去了以往的談笑風生,心中還有些不安,他們知道井右序是個非常務實的領導,他不會坐在辦公室只聽你匯報,他要親自下去看一看才放心。而下邊的情況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喬織虹心裡沒底,王步凡心裡也沒底。一個小時後,經過天西縣時王步凡想給李光源打個電話,見井右序沒有停車的意思,王步凡就知道井右序是要到天野最窮的縣西遠縣去,就跟喬織虹說:“看來井部長要到西遠縣去的。”

    喬織虹說:“是不是跟西遠縣的縣委書記楚光南和縣長項長經打個招呼?”

    王步凡搖搖頭說:“那樣恐怕不好,井部長看來是要搞突然襲擊的,咱們如果事先跟他們打了招呼,井部長可能會不高興連咱們都批評,現在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工作干得好,一好百好,干得不好,也算該他們倒霉。”

    井右序原來是天野市的市長,對天野十縣二區的情況很熟悉,到了西遠縣,他也沒有進縣城,而是直接去了雙虎鄉。

    時令已是農歷三月下旬了,鄉間公路兩邊的農民們有的在田間栽紅薯和煙苗,有的紅薯和煙苗已經成活,綠油油的很好看。井右序停了車,下來跟一位老農閒聊。喬織虹和王步凡也下了車,尤揚要下車,王步凡示意他就留在車上,王步凡和喬織虹來到井右序身邊,只聽井右序問:“老大爺,身體還好吧?生活怎麼樣?”

    老農望望井右序應道:“莊稼人一年四季干農活,沒病沒災的,只是日子不好過,不像你們城裡人生活好,還有閒情到這山溝裡來玩,你看你媳婦長得細皮嫩肉的多好,農村人可是沒有這種皮膚,都曬黑了。”

    老農的話把喬織虹的臉說紅了,井右序沒有計較這些,只管問話:“日子怎麼不好過啊,能跟我說說嗎?”

    老農停住農活,站著准備跟井右序嘮叨嘮叨,就掏出旱煙袋准備抽煙,王步凡急忙給老農遞了支煙,老農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王步凡又給老農點了火,老農就一連說了幾個好,接下來就打開了話匣子:“俺們這個村叫棗刺嶺,十年九旱,去年小麥絕收,公糧是免了,可是鄉統籌村提留沒有免,鄉裡又強行讓種煙,遇上大旱,俺一家種了九畝煙,每畝只收了五十塊錢,連肥料錢都顧不住,村裡那些年輕人現在都不願種地,有的去廣東打工去了,有的准備去新疆種棉花。”

    井右序又問:“老大爺,你知道‘小康戰略’工作隊的事情嗎?”

    “知道,就是村裡來的那三個人嘛,據說一個是省裡的,一個是市裡的,一個是縣裡的,還有一個是鄉裡的,幫助隊員好啊,省裡說是水利廳的,叫留住,幫俺們村打了一孔井,花了很多錢呢,現在村裡不缺水了,俺真想把他留住呢!”井右序掏出本子在上邊記了一下,王步凡猜測省裡那個同志可能叫劉柱,老農把他說成留住,幫教也說成了幫助。老農繼續說:“市裡那個也好啊,聽說是天野大學裡的一個教務科長叫為民,姓啥來著,對,姓古,古老師這人好,他給俺們村的小學裡弄來了一百套桌凳,現在娃們上課好了,有桌子了。古老師還經常給學生們上課。他連老百姓的飯都不吃,是自己帶的米面,一個老爺們整天自己做飯也真是難為他了,是個好人呢。唉,縣裡邊來的那個不行,聽說是縣委書記的小舅子,只在俺村住了一星期,就把陳狗娃家的閨女陳妞妞拐跑了,聽說還在縣裡給妞妞買了房子,城裡人說那是‘二奶’,咱村裡人說那是養小,最近聽說縣委書記給他那個二奶奶還安排了個工作,咋叫二奶奶呢,不好聽,亂輩分了。”

    井右序聽到這裡就看了一眼喬織虹,喬織虹紅著臉問:“老大爺,縣裡這個工作隊員叫啥名字?”

    老農說:“叫康小安,人們都罵他是王八糕子。”

    王步凡把古為民和康小安的名字都記在本子上。他對古為民有印象,幫教工作隊下鄉的時候他作為代表發了言,老農似乎警覺了,“你們是縣裡的吧,我剛才說錯話了,就當我啥也沒有說。”說罷老農准備去鋤草。

    王步凡急忙說:“大爺,我們不是縣裡的,路過這裡,閒問問。”

    老農緊張的臉色又恢復了正常,繼續說:“只要不是縣裡的我就不怕了。康小安可是惹不起的,人家有後台,那天在雙虎鄉一個酒店裡喝醉了酒,把鄉長的車都砸了,還罵人呢,說別看老子現在是民政局的副局長,明天老子就可能來給你們當鄉長。鄉長知道他是縣委書記的小舅子,也沒敢惹人家。當時縣裡有個副書記叫肖乾,正好路過雙虎鄉,就批評了康小安,說讓他包賠一切損失。康小安當著肖乾的面也沒敢說什麼,肖乾走後,康小安就開罵了,說他肖乾還不就是仗著有個老同事是市委副書記嗎,老子不怕你,一個副書記能管住個俅,不是還得聽我姐夫的。唉!肖書記倒是個好人,可惜這年月使不上好人哩。”

    井右序又一次望了喬織虹,喬織虹再一次紅了臉,王步凡也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井右序又問老農:“大爺,你們村幫教工作隊的工作搞得挺好,落實了‘小康戰略’重要決策,聽說過哪個村的工作隊工作不好的嗎?”

    “有,羊馬溝那個工作隊啥事也不干,整天在支部書記家裡打麻將。”老農說著這話一臉不滿情緒。

    井右序問:“大爺,去羊馬溝怎麼走啊?”

    老農指著前方說:“翻過這個嶺,再下個坡就到了,只怕小車進不了村子,路不好走哩。”

    “謝謝你啊大爺,我們走了。”井右序說罷去和農民握手,老農急忙把兩只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與井右序握著手說:“這個同志我怎麼覺得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井右序笑了笑也不多解釋,揮著手走出了莊稼地。他在天野工作多年,又經常下鄉,老百姓應該對他有點印象。

    車到羊馬溝村頭,果然路況很差,小車只好停在村外。王步凡和喬織虹跟在井右序後邊步行著進村。下了很長一段陡坡,路上石頭很多,走得很小心,喬織虹去挽扶井右序,井右序笑著拒絕了,“喬書記,走山路你不一定勝我,我還沒有那麼嬌貴啊。”

    喬織虹討了沒趣,看著王步凡扮了個鬼臉,王步凡很想笑,但是沒敢笑。

    來到村頭,一棵皂角樹很大,滿樹新綠,景色很好。喬織虹要求與井右序合影,井右序沒有推辭,尤揚急忙掏出照相機給幾位領導合影留念。這次井右序深入基層,要是跟著記者,必定能夠弄出一條絕好的新聞,可惜井右序不喜歡那一套,喬織虹和王步凡又起身太倉促沒有顧上安排。走近皂角樹,才發現樹下坐著個老太太,身邊站著一個小女孩,老太太衣衫襤褸,滿臉皺紋,那張臉活像村頭路邊的柿子樹皮,身子瘦得只剩皮包骨頭了,她敞開著上衣,兩只奶子像兩只半干的茄子下垂著。小女孩蓬頭垢面,臉色蠟黃。井右序望著老太太就停住了腳步,走近老太太問:“大娘,我能在你身邊坐坐嗎?”

    老太太用兩只木呆呆的眼睛望了望井右序,拍了拍身邊的石頭說:“坐吧,坐吧,就是髒哩。”

    喬織虹急忙把手帕掏出來往石頭上鋪,被井右序拒絕了,他一屁股坐在石頭上,然後問老太太:“大娘,生活還好嗎?”

    “哪能好啊,兒子下煤窯砸死在裡邊了,兒媳帶了賠俺的錢嫁人了,就剩我們祖孫倆了。”老太太說罷擦了一下眼睛,她的眼眶裡並沒有淚水,可能眼淚早已哭盡了。

    “村裡人的日子都好嗎?”

    “哪能好過呢?這地方窮,天又旱,莊稼不養人哩,現在村裡的男人們在家護孩子,女人們都出去打工,聽說都在城市的‘沒用廳’裡打工,打工比種地強,聽說有的一晚上就能夠掙一二百呢,種一畝地一年也收不了二百塊。”老太太牙齒掉了,說著話口水流出來,她急忙用衣襟擦了擦。

    王步凡知道老太太的話中有話,“沒用廳”可能就是說美容廳但不好點明,只怕那些進城打工的女人干得不是什麼正經事。

    井右序又問:“老百姓一年種地能夠收入多少錢啊?”

    老太太說:“五口人種十畝地,遇上天旱也不過收成一千多塊錢,上繳就得一半還多,不如打工掙錢。”

    井右序又問:“你們祖孫倆怎麼種地,小姑娘幾歲了?怎麼不上學?”

    老太太很難過,又擦了擦眼睛說:“地讓俺閨女家種了,這孩子都九歲了,沒錢上學哩。”

    井右序有些難過,沉默了一陣子說:“孩子該上學了,我給你掏點錢,讓孩子上學吧。”他站起身往周圍望了望,才意識到秘書和司機不在身邊,就自己掏口袋,掏了半天才掏出二百塊錢,王步凡急忙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五百元,喬織虹從口袋裡掏出一千塊元,尤揚掏三百元一並遞給井右序。井右序彎下身子說:“大娘,我給你留點錢,讓孩子上學吧啊,我會跟縣裡邊的人說說的,讓他們照顧你們的。”尤揚急忙拍了照片。

    老太太不停地說:“感謝上帝……感謝主……”看來她是個虔誠的基督徒。

    井右序又問了小姑娘的名字,然後進了村。王步凡見井右序的褲子上有兩個灰塵印兒,就跑上前去給他把灰塵拍掉,井右序沒有任何反映,只管往村子裡走。

    進村後,街道上很少有人走動,只碰見一個帶著三個孩子的青年男子,井右序就問:“老鄉,請問幫教工作隊在什麼地方住?”

    那男人用怪異的目光望望井右序,指了指前邊說:“房子最漂亮的那家就是,村支書一個兒子兩個院子,那是新蓋的房子,專門讓工作隊住,每月鄉裡給三百塊錢的房租。”

    井右序道了謝就徑直向蓋著兩層樓的院子走去,進了院子,就聽見有清脆的麻將聲。井右序快步向上房屋走去,喬織虹和王步凡緊隨其後,尤揚和葉羨陽也跟在後邊。等進到屋裡,滿屋都是煙味,地上扔得滿是煙屁股,四個人正在打麻將,沒有理睬他們,一個人在邊上搞服務。搞服務的人見有人來,就上下打量他們,看他們不像一般人就笑吟吟地迎上來問:“請問你們找誰?我是本村的支部書記。”

    王步凡說:“我們找工作隊的人。”

    打麻將的四個人中間有一個抬起頭,很傲慢地說:“啥事?說罷,我是省裡的,教育廳的副處長。”

    井右序此時發火了,上前把麻將桌一下子掀翻了,麻將牌散落在地上,有些一直蹦到門外。見此情景其中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人,舉起拳頭就要打井右序。王步凡大喝一聲:“大膽,這是省委組織部的井部長,你是不想活了吧?”葉羨陽已經把那個人按在地上了,王步凡說:“小葉,放了他。”

    小胡子從地上爬起來,嚇得愣在那裡。村支書也嚇白了臉,急忙解釋說:“這位是縣委楚書記的侄子楚天遠,現任縣工商局的副局長,他不懂規矩,你們別和他計較。”

    井右序望著省教育廳那位副處長問:“你們工作隊到羊馬溝之後都干了哪些成績?”

    村支書說:“他們剛來,還沒有熟悉情況,工作還沒有開展,正准備開展工作。”

    井右序指著那個副處長說:“你今天就回省裡去,向你們廳長報到,就說我井右序說的,你的副處長被免了,讓他重新換人。”

    王步凡也問:“誰是市裡邊來的。”

    一個留著小分頭的年輕人走近王步凡說:“我是。我是市文化局的科長,叫魏酬義。啊對了,我是魏酬情的小弟弟,我姐姐是天野市經貿委主任。”

    喬織虹也當即宣布:“你也回市文化局去吧,你的科長職務被免了,請你們局長換人。更正一下,你姐姐魏酬情是經貿委的副主任,不是主任。”

    王步凡又問另一個人,他說他是雙虎鄉的鄉干部。

    喬織虹指著楚天遠說:“你回縣裡吧,你的副局長職務被免了。讓楚光南到市委去見我,你告訴他我叫喬織虹。”

    井右序很氣憤,沒再說啥,扭頭走了,喬織虹和王步凡陪著小心跟在後頭。王步凡一邊走一邊自責道:“井部長,都怪我們把工作沒有落實好,我身為幫教委員會的主任,是負有責任的,請組織上處分我吧!”

    井右序此時語重心長地說:“步凡,現在不是討論處分不處分的時候,關鍵是重在落實省委提出的‘小康戰略’決策,省委號召派工作隊進駐農村,就是要為老百姓辦實事的,干工作不是擺花架子,你們一定要注意落實,落實,再落實。千萬記住,沒有落實,一切都是空談。對幫教工作中湧現出來的好典型要及時宣傳表彰,對這些壞典型要及時曝光,堅決給以處分。我也知道天野市上層一直不穩定,你們可能抽不出時間下鄉,小喬同志不下鄉可以,你王步凡老待在機關干啥?市長還輪不到你當吧?把精力放在下邊,撲下身子,真抓實干,這樣才有出路,不要老浮在上邊,那樣對你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王步凡此時簡直有點無地自容的感覺,他知道井右序這番話是肺腑之言,是為他好,他決心以後要多花費些精力到下邊來。

    走在大街上,碰見很多青年男人帶著孩子在看他們,可能聽說他們掀了麻將桌的事,忽然就有人拍手了。井右序這時說:“小喬,農村的計劃生育工作可不能放松啊。”喬織虹這時細看了一下,很多人身邊都有三個孩子,有的是四個,就說:“是的,那個啥,我們一定要落實井部長的指示。”

    井右序一行離開羊馬溝,來到西遠縣縣委,縣委副書記肖乾接待了他們,喬織虹問起楚光南,肖乾說他與一位縣委副書記去美國考察去了。

    井右序一聽又發火了:“你們一個貧困縣,不把心思花在發展經濟上,跑到美國去干什麼啊?去考察什麼?縣長呢?”

    肖乾知道縣長項長經也出去旅游了,但沒敢說真話,說縣長到偏遠山區下鄉了,在那裡手機沒信號聯系不上。

    井右序又問:“你們的縣委書記到底是去旅游還是去考查?考察什麼項目?”

    肖乾臉憋得通紅沒法回答。

    喬織虹這時說話了,“我現在說三點意見,那個啥,一、楚光南從即日起停職檢查,到市紀委說清楚出國的問題,項長經同志任西遠縣縣委代理書記,縣委副書記肖乾同志任西遠縣代理縣長。二、免去康小安、楚天遠的一切職務,請縣紀委審查他們在工作作風和生活作風上的問題,建議對雙虎鄉駐羊馬溝的工作隊員給予相應的處分,建議雙虎鄉撤銷羊馬溝支部書記的職務。三、對幫教工作隊員要加強管理,真正起到解民憂、排民難的作用。另外對農村計劃生育工作不能放松,要上升到國策的高度去認識,去落實。如果落實不好,項長經就不要干了,我手裡縣委書記人選多得很。井部長,您看還有什麼指示?”

    井右序擺擺手說:“沒有了,走吧!”

    肖乾急忙說:“喬書記,午飯我已經安排好了。”

    井右序站住了,“我再加上一條,貧困縣裡杜絕吃吃喝喝,還是留點錢多幫助幾個失學兒童吧,對了,你們要關心一下雙虎鄉羊馬溝那個叫張咪的小姑娘,她的生活非常困難,至今還沒有上學讀書,不要只顧自己坐飛機出國旅游,忘了你們的衣食父母。”

    肖乾連聲說是。

    離開西遠縣,井右序看來是不准備到天野去了,見路邊有個賣紅薯面條的小店,就讓車停下來。一行人吃了紅薯面條,井右序與喬織虹和王步凡握手而別,從另一條路回省城,王步凡和喬織虹回天野。今天的事情把王步凡和喬織虹他們弄得很尷尬,一路上誰也沒有多說話。王步凡心裡就不時想起井右序的話,他確實應該撲下身子到基層去。

    25

    井右序到西遠視察了一趟,尤揚給聞過喜打了電話詳細介紹了井右序下鄉視察的經過,聞過喜就寫了一篇題為《孤苦幼女何時能夠走進校門》的文章,配了尤揚提供的圖片登在《天野日報》上,順便把井右序如何關心失學兒童,西遠縣領導務虛不務實的事也寫了出來。既是一篇表揚稿,又是一篇批評稿。

    井右序來天野突擊檢查,讓喬織虹覺得有些難堪。但是她心裡究竟怎麼想,始終沒有向王步凡透露,仍然是原來的工作作風,該打麻將打麻將,該回省城回省城,也許她覺得有劉遠超給他撐腰作主,她並不在乎井右序對她是什麼態度。

    得道山被確定為旅游開發景區,這畢竟是天野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為此喬織虹主持召開了專題會議,會上研究決定於四月二十八日舉行得道山開發奠基典禮,此項工作由王步凡主抓。侯壽山聽了喬織虹的話一臉的不高興,甚至有點恨喬織虹和忌妒王步凡。

    侯壽山沒有搶到主抓得道山開發的大權,心理上已經夠不平衡了,偏偏這個時候他的二弟侯壽石犯事進去了。省煙草公司紀委派下來的調查組經過一星期的調查,初步查明侯壽石貪污受賄一百零八萬元,挪用公款五百萬元,是給他三弟侯壽巖用於收買鄭清源的石油天然氣公司了。侯壽石倒台的消息一經傳出,東南縣的農民紛紛上訪告狀,要求侯壽石包賠他們二まま一年度種煙的經濟損失,那家死了人的農民,現在把死因說成是被侯壽石逼死的。侯壽石既然有這麼多問題,看來不槍斃也得判上十幾年。

    侯壽石被“兩規”審查,敬偉業就加緊了活動力度,他很想給喬織虹送點什麼東西。

    過了兩天,敬偉業給王步凡打電話,說他給喬織虹送了一副玉石麻將,她很高興,還特意帶著他到省煙草公司去了一趟,省煙草公司的經理是喬織虹的同學,當即答應派人下來考察敬偉業。敬偉業在天南是很有政績的,只要組織上派人去考察他,他升任天野市煙草公司經理就有很大的希望。

    事情果然很順利,沒過幾天,敬偉業就順利地當上了天野市煙草公司的經理,當王步凡還不知道消息的時候,喬織虹打電話跟他說了。喬織虹對王步凡信任有加,王步凡也暗暗告誡自己,不管別人怎麼看待喬織虹,他一定要當好她的幫手,始終要和喬織虹保持一致。

    敬偉業當上市煙草公司經理後,東南縣煙草局的兩個副局長,一個調任天南縣煙草局任局長,一個任東南縣煙草局局長,這事當然是敬偉業提的名,市委組織部只是備個案,他們是上掛單位,任免權力不在天野市委組織部。

    四月中旬王步凡已經從天道賓館搬到老地委居住了,當時他沒有聲張,怕別人去打擾他,後來敬偉業知道了,就領著東南縣和天南縣的煙草局長來看望他,祝賀喬遷喜,還帶了兩箱煙。王步凡把敬偉業數落了一頓,說他搞腐敗。

    剛剛送走敬偉業他們,夏侯知來造訪,不知花了多少錢買了個一帆風順的水晶船。王步凡堅決不收,夏侯知惱火了:“老同學喬遷新居也不告訴一聲,我連表示表示心意都不行嗎?反正我也買過了,你不要我現在就把它砸了,好像我夏侯知是個瘟神。”王步凡又好氣又好笑,拿夏侯知沒辦法,只好收下。

    夏侯知臨走的時候憤憤不平地說:“侯壽山和文史遠他們哪一點比你強,憑什麼都活動著要當市長,還不是因為給呼延雷當過兩天秘書,又給呼延雷買了別墅嗎?組織上也太偏心了。他可是有見不得人的事情呢,他弟弟從鄭清源手裡接過來供氣工程,結果弄了個各項指標都不合格,要不是侯壽山出面周旋,城管委主任平河源收了賄賂,那個工程能夠通過驗收嗎?現在許多地方已經開始漏氣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大問題,侯壽巖現在可是石油天然氣公司的老總,一旦出了問題我看他侯壽山怎麼下台!哎,要不要我組織人把這個事情捅出去?侯壽山的二弟侯壽石剛剛被判了二十年徒刑,侯壽巖如果再出問題,我看他侯壽山就別做市長夢了。你知道平河源是副市長平江源的弟弟,現在平江源到處為侯壽山造聲勢,說天野市的市長只有侯壽山當著最合適。”

    王步凡立即警覺起來,“猴子,你可少給我胡來啊!別他媽的把我王步凡弄個雷佑胤第二,我也沒有那麼大的官癮,干個市委副書記就挺好,這個事情你把嘴巴閉緊了,少給我添亂!做人有做人之道,為官有為官之道,守道者生,悖道者死,人算不如天算。猴子,我說的天可是指高天厚土,不要想歪了。”

    “哈哈,我知道你不迷信。唉,我只是氣不順啊!這條路如果行不通,需要給誰送禮你說一聲,要不要給省委副書記劉遠超買一套別墅?我知道你和劉遠超熟悉。”

    “我不求升官送禮干什麼?以後在我面前少提這些爛事。”

    夏侯知討了沒趣,悻悻地走了。

    王步凡搬進新居已有些日子了,因為忙沒有顧上收拾,四月二十五日下午王步凡向喬織虹請了假,與葉知秋一道先去看望了老書記邊際,然後在家裡拾掇他這個新家,莫妙琴和溫優蘭也被葉知秋叫來幫忙。他們布置了客廳,掛上了李知書給他畫的牡丹圖,牡丹圖兩邊又掛上了他自己書寫的對聯“天地有知,大道無形”。幾個人一直忙到天黑才把新居擺弄停當。新居收拾停當後,葉知秋讓莫妙琴和溫優蘭在家裡吃飯,兩個人推說有事要走,王步凡夫婦把他們送出門外,溫優蘭回頭與王步凡告別時,兩個人的目光相遇,她的臉又紅了,多虧葉知秋只顧拍打身上的灰塵,沒有覺察到。

    到了晚上,法院院長白無塵,檢察院院長智奇紹,公安局局長向天歌,財政局局長王夕多和城建委主任平河源都來了,白無塵拿了一套餐具,平河源拿了一個電飯鍋,向天歌拿了一套茶具,王夕多拿了兩條香煙,智奇紹送了個非常精美的煙灰缸,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這也是天野的風俗,朋友搬家,一般都要送這些東西。王步凡見他們把自己當朋友看待,心裡很高興,就讓葉知秋去炒菜,准備和白無塵他們喝兩杯。葉知秋倒過水然後去廚房裡炒菜,王步凡在客廳裡和白無塵他們閒聊。

    智奇紹這時候很不好意思地說:“王書記,我想單獨給您匯報個事情。”王步凡再看向天歌和白無塵,似乎他們已經知道是什麼事情了,都在微笑。

    王步凡笑道:“背人無好話,好話不背人。如果不是什麼機密大事,就在這裡說吧,你們公檢法本是一家人嘛,平主任和王局長也不是外人。”

    智奇紹紅著臉又說:“今天白杉芸找我,說是鄭清源現在天天叫喊著頭疼,侯壽山書記給她打了電話,意思是如果真有什麼病,就弄個保外就醫,還要我們講革命的人道主義。鄭清源現在還沒有最後宣判,這樣合適嗎?這裡邊會不會有什麼特殊的原因?我們如果這樣做是不是革命的人道主義?”平河源聽了智奇紹的話,就有點坐不住了,臉色也很難看。

    王步凡聽了智奇紹的話,又與夏侯知說的那番話聯系起來,斷定侯壽山與鄭清源之間曾經發生過權錢交易,平河源只怕也不會太干淨。也許侯壽山真的有什麼把柄在鄭清源手裡攥著,他不這樣做已經不行了。但是在這種敏感時期,王步凡不想表什麼態,就說:“老智,看見我這副對聯了嗎?‘天地有知,大道無形。’至於什麼意思你們自己去體會,這個事情你們都懂法,就不要向我這個外行匯報了,該怎麼辦,不該怎麼辦,我想你們心裡都很清楚,再說啦,現在侯壽山同志抓政法,你們要多向他和顏紫雨同志匯報工作,他們的意見你們要尊重。”王步凡說過這些話又看了一眼平河源,他隱隱覺得平河源的眼神裡暗藏著什麼,今天的談話內容極可能很快就會傳到侯壽山的耳朵裡。於是又補充說:“當然了,我們還是應該講人道的嘛,鄭清源如果真的有病,該治病還是應該讓人家治病的,是吧?侯壽山同志是抓政治的書記,這樣做也是從人道主義出發的。”他說著話故意把目光注向平河源,平河源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財政局長王夕多苦笑一下說:“文史遠書記帶著經貿委副主任魏酬情去東南亞旅游去了,說是省經貿委組織的經濟考察活動,文書記抓宣傳又不抓經濟,這塊工作是你王書記抓的。”

    王步凡搖搖手說:“誰去都一樣,都是為了工作,為了天野的經濟發展嗎!王局長,得道山開發的資金你這個財神爺可要把好關啊!”話雖這麼說,但是王步凡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侯壽山和文史遠總把手伸向他分管的工作上來,就有些耐人尋味。是手太長,還是想挑釁?

    這時宣傳部長江融河搬了一箱北京二鍋頭引著伊鶴鳴進來了,笑著說:“好嘛,王書記呀王書記,你搬了新居也不請客,你這個同志很不夠意思嘛,啊!我江融河不算老朋友也是新朋友吧!要不是喬書記打電話通知我,我還不知道呢,我這可是不請自來,不會攆我走吧?”江融河個頭不高,留了寸發,人很精神,說話也很風趣。伊鶴鳴則說:“大老板有令,王書記不主動請客,就讓我們來蹭飯。”伊鶴鳴長得很秀氣,樣子也很端莊。

    大家都笑了,王步凡急忙起身與江融河和伊鶴鳴握手,然後讓座。平河源趁這個機會把他帶來的飯鍋送進了廚房裡,王夕多把香煙放進了矮櫃的抽屜裡。

    江融河和伊鶴鳴剛座下,智奇紹、白無塵、向天歌、王夕多和平河源就起身告辭。他們本來想和王步凡套套近乎,聯絡聯絡感情,沒想到市領導來了,他們只好很識趣地離開。

    王步凡一直把白無塵他們送出小院的大門,一一握手告別,等他握住白無塵的手時特意用了雙手。以示與其他人的區別,並說改天再請他們喝酒。王步凡剛要回家,葉知秋提了個塑料袋追出來,低聲對王步凡說:“平河源送的飯鍋裡邊裝了十萬塊錢,裡邊還寫了字條,說是讓你買生活用品的。”

    王步凡看一下知秋提著的那個塑料袋,沉甸甸的,裡邊的錢是用報紙包著的。就說:“追上去,把錢還給平河源。不過你要講點策略,不要讓他過於難堪,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是錢,他是副市長平江源的弟弟。”葉知秋點了點頭。

    葉知秋追出去了,王步凡覺得平河源的做法有些欠妥。他已經是正處級干部,再往上升王步凡已經做不了這個主,這一點平河源應該清楚,這樣一來王步凡就弄不清楚平河源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給他送錢,是錢多沒地方花,還是另有原因?他調整一下情緒回屋裡去應酬江融河和伊鶴鳴。過了一會兒葉知秋回來了,向王步凡輕輕點了下頭,王步凡會意。葉知秋給江融河和伊鶴鳴倒了水,然後鑽進廚房裡做飯去了。

    王步凡與江融河和伊鶴鳴正閒扯著,喬織虹和顏紫雨來了。喬織虹一進門就笑著說:“那個啥,好啊,你們竟敢搞小團體活動啊!真是無法無天了,那個啥,還把我這個大老板放在眼裡嗎?啊!蹭飯也得先讓我蹭。”

    大家都笑著站起來迎接喬織虹等人,王步凡笑道:“報告大老板,我可沒邀請一個人,他們都是不請自來,都是來蹭飯的,你說這吃大戶還可以,我可是個窮鬼呢!”

    喬織虹板著臉說:“哈哈,那個啥,蹭飯不違紀也不違法,紫雨同志,我說就算了,每人就給個警告處分吧。”然後笑著擺擺手說:“玩笑,玩笑。那個啥,融河同志向我匯報完工作,提議要到你的新居來看看,我就通知了紫雨同志,我們一起來了,估計人大向主任和政協主席廉主席一會兒也會來,我們不會妨礙你在家中研究策劃發展天野經濟的大計吧?啊!王書記。”

    王步凡笑道:“喬老板光臨寒捨,使王某之蝸居蓬蓽增輝,實乃三生有幸也!將來我寫自傳之時,要寫上某年某月某日喬老板蒞臨王府視察指導工作一次。”王步凡的話把大家都逗樂了,伊鶴鳴是個不怎麼愛笑的女人,現在也被逗笑了。

    喬織虹又笑道:“我怎麼覺得那個啥,像見到大清朝的酸儒了,王書記,什麼時候學得文縐縐的?啊!你這裡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天野要員,我都嫉妒了,我那裡可是從來都沒有這麼熱鬧過。”

    王步凡又笑道:“高處不勝寒嘛,去大老板那裡都是誠惶誠恐地匯報工作,到我這裡他們可是來蹭吃蹭喝的,這年頭被宰的都是下級或同僚,你啥時候見過下級敢去宰上級?再說你也沒有請客的誠意,心誠則靈啊。”

    大家笑罷喬織虹無意間看到地上放著的二鍋頭酒,就皺著眉頭又玩笑起來:“王書記,也別這麼吝嗇啊,招待客人就用二鍋頭啊?也不知是你搞廉潔呢,還是想打發乞丐呢!”

    “就這還是融河同志賄賂我的,我這裡啥酒也沒有,清貧著呢。”

    “那我也賄賂賄賂你吧,今天可不能讓大家喝二鍋頭,要喝就喝茅台。”說罷她給司機樂樂打了個電話:“樂樂嗎,那個啥,你把貴賓樓我房子裡那件茅台酒送到王書記這裡,干脆讓向陽也過來當服務員算了。”合了電話,喬織虹又說:“那個啥,文史遠同志不在家,侯壽山同志有點事情走不開,不然他們也會來的。”喬織虹的話大家誰也沒有接腔。

    王步凡立即想到一個敏感的問題,望著喬織虹道:“喬書記,文史遠同志不在家,市委這邊的領導只缺侯壽山同志了,是不是我們等一下壽山同志?”

    喬織虹笑道:“你以為我會那麼不懂規矩嗎?那個啥,來之前我就和侯書記打電話了,他說他正在趕制請柬為得道山開工的事情加班,是我交給他的任務,他在省裡邊比你熟一些。他說改天專門再來拜訪你。”

    王步凡聽了喬織虹這話又敏感了,只怕侯壽山說趕制請柬是托詞,再忙也不在乎這兩個小時。

    等樂樂和向陽把茅台酒送來後,向陽幫葉知秋炒菜,樂樂給大家倒水,這時向天吟和廉可法也到了,向天吟一進門就在反復琢磨“天地有知,大道無形”八個字,至於他是怎麼理解的,始終沒有說。

    葉知秋把菜端上來,樂樂給大家斟酒,向陽給大家倒水,宴席開始……

    次日,王步凡帶著王夕多和莫妙琴到省城去見歐陽頌,歐陽頌很熱情地接待他們,一則歐陽頌在天野時與王步凡建立起了友誼,二則莫妙琴現在與他關系特殊,中午歐陽頌作東,在河東大世界酒樓宴請了王步凡和莫妙琴。

    天野市得道山的開發項目省政府已經批准,省委副書記呼延雷這次特別支持天野市的工作,一下子批了兩個億的資金,不過這些資金是以多種項目的扶貧款批的,不會一次到位,還需要做大量的工作。王步凡就囑咐王夕多和莫妙琴這段時間要多往省城跑跑,促使各種款項盡早到位。莫妙琴很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任務,王夕多沒有多說話。歐陽頌說他會負責把各種款項落實到位,不會誤了天野的大事,得道山開發估計能夠如期開工。歐陽頌還表示,自己雖然離開天野了,但是仍然心系天野,關注天野的發展。歐陽頌說這話時表情很復雜,恨與愛交織著,關心與失望摻雜著,他畢竟當過天野市的代理市長,那裡曾經使他在仕途上蒙受了羞辱。王步凡能夠理解歐陽頌此時此刻的復雜心情。

    王步凡將要離開時,莫妙琴小聲對王步凡說:“叔,歐陽市長的愛人得了子宮癌,住在醫院裡,我在這裡護理她幾天吧?”

    王步凡用埋怨的口氣說:“你怎麼不早說,我們應該去看望一下的。”

    莫妙琴紅著臉沒有答話,王步凡明白她的心思,就說:“小莫,開發得道山的事情很重要,但是催款更重要,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省城這邊,必要的時候叫上東方霞讓她和你一塊兒來,她與呼延雷很熟的。”王步凡沒有把話說得太明,莫妙琴已經心領神會。

    在回來的路上,王步凡接到侯壽山的電話,說他晚上要到王步凡的新居去看看。王步凡已經猜到侯壽山一定是為他弟弟侯壽巖承包工程的事找他,就滿口答應了,並打電話給葉知秋,說是侯壽山晚上要到家裡去玩,讓她下班後回去准備准備。並邀請王夕多也去,王夕多推辭了。

    王步凡其實一直想團結侯壽山,他給自己定的做人准則就是要學習乾隆朝的大學士紀曉嵐,做到外圓內方,對外要圓滑一點,但內心卻有個尺度,決不干傷害老百姓、貪污受賄這些事情。因此在天野官場他不想得罪任何人。至於侯壽山的弟弟侯壽石被“兩規”的事情確實與他無關,壞就壞在正副職之間搞窩裡斗,結果侯壽石栽了。起初侯壽山以為是王步凡整他的弟弟,事後侯壽山證實王步凡沒有參與那件事情,因此兩個人的矛盾隨之化解。

    王步凡回到市委時已是快下班的時候了,他剛坐到辦公室裡,尤揚給他倒了杯水,他准備喝點水就回家去,這時向陽來了。

    向陽等尤揚出去之後說:“二舅,今天下午喬書記找你,我沒有問是什麼事情。”

    “她現在還在辦公室嗎?”

    “在。”

    王步凡聽說喬織虹還在辦公室裡就起身去見喬織虹,見到喬織虹後他先向她匯報了這次去省城的有關情況。喬織虹聽後很高興地說:“看來開發得道山是勢在必行了,那個啥,以前我主要是擔心一沒錢,二呢,上邊不支持,現在經你手集資了一部分,省裡又這麼支持,這個項目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歐陽頌這個同志確實不錯,那個啥,是我們對不起人家啊!”

    王步凡知道歐陽頌在天野落選,喬織虹應該負一定的責任,這個話題太沉重,他不想再提這件事情。見喬織虹情緒很好,就說:“喬書記,我個人認為,得道山的項目還是應該由壽山同志抓,他過去是呼延書記的秘書,如果讓他抓這個項目可能會爭取到省裡更多的支持。”

    喬織虹卻搖了搖頭說:“劉書記經常說,官場之道,廉潔為魂。我覺得還是你抓這個工程比較合適,現在的關鍵是能不能把得道山開發好,開發出一個什麼樣的得道山,而不是支持不支持的問題。支持呢,固然重要,但工程質量和開發的成功與失敗又關系著天野市的大局,那個啥,我們不能不慎重啊。現在的社會風氣你也知道,過去天野出的一些問題你也清楚,為什麼一有工程總有人要栽跟頭,我真想不明白,我也聽到過一些不利於壽山同志的傳言,不管真假,還是不讓他沾手這個工程為好,我這也是在保護干部啊。那個啥,我個人認為還是你抓這個工程為好。另外有人反映財政局局長王夕多在建設石榴園工程中手腳不太干淨,你的意見是讓紀委查他呢,還是把他的工作換一下地方?”喬織虹看王步凡一時不答話,就改變了話題,“今晚有事嗎?如果沒事再打幾圈麻將,我最近置辦了一桌玉石麻將,手感特別好。”

    王步凡知道喬織虹的玉石麻將是敬偉業送的,但他不能點破,就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很不巧,今晚侯書記說要到我的新居去看一看,只怕我不能參戰了。”

    喬織虹有些失望,“好久沒有在一起搓麻將了,有機會再說吧,那個啥,我很欣賞你的牌技呢。”

    王步凡覺得得道山的開發項目既然確定下來,就要如期開工,於是問道:“得道山開發奠基儀式的請柬都送出去了吧?”

    喬織虹說:“送出去了,你可是主帥啊!”王步凡笑了笑沒說什麼。他本想再談點具體事項,看喬織虹心不在焉的樣子就沒有說,至於王夕多的事情他不想參言。只怕喬織虹也換不掉他,因為呼延雷畢竟是王夕多那個殘疾兒子的舅舅。

    王步凡回到辦公室就在思考剛才喬織虹的話。過去天野市搞工程,總有人從中牟利,這個問題是該引起重視了。另外,現在的高官張口閉口都是關心干部,但這種關心不是建立在教育基礎上的,不是從源頭抓起的,只是你不讓他伸手,或者不給他伸手的機會,並沒有使他化被動為主動。如果能夠讓干部們自己堅定信念,廉潔奉公,根本就不去伸手,自然就沒有被捉的事情。由喬織虹剛才的話他又想到他裝修房子的事,李爽送了沙發,侯壽巖送了家具,這些事情都有可能成為有些人整他的把柄,他必須盡快把錢還給他們,不然他也會變得讓人家牽著鼻子走,一步一步跌入罪惡的深淵。他給墨海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一下。

    墨海來後,自己先作了自我批評,“王書記,那天領導們都去祝賀你喬遷之喜,我呢,正好出差不在家,很失禮,很失禮!”

    王步凡不置可否地笑道:“今晚去補一補,侯書記去,你去作陪吧。”

    墨海很感動,“那我呢,得去准備點東西。”

    “別,千萬別搞那些繁冗的禮節,君子之交淡如水啊!對了,老墨,你現在打個電話問一下,看我的沙發和家具一共花了多少錢,我要把錢還給人家,這是保持廉潔的原則問題,千萬馬虎不得。”

    “這個呢,沒……沒這個必要吧?”

    “老墨呀,這可是原則問題。君不見雷佑胤和暴平軍之下場乎?你要是真的為我好,現在就打電話,真的,原則問題馬虎不得。”王步凡一臉嚴肅地說。

    墨海有點臉紅,把眼鏡摘下來一邊擦眼鏡一邊思考,同時也在掩飾著自己的窘迫。他戴上眼鏡看見王步凡還在注視著他,只好掏出手機給李爽和侯壽巖分別打了電話。打完電話他對王步凡說:“沙發花了五千,家具也是五千,其實王書記不必要太認真的。”

    王步凡歎道:“天地有知,大道無形,如今不認真不行啊!我們天天喊著端正黨風,如果不從我們身上做起,何談以身作則呢?”

    墨海也不知是敬佩還是失意,再也不說話了。王步凡知道家具和沙發絕對不止一萬元,在這一點上他沒有太認真,多少是他們的事,只要有墨海作證,就能夠說明他王步凡沒有受賄。等墨海離開後,王步凡從抽屜裡取出錢,准備讓墨海還給李爽和侯壽巖。他也知道現在的風氣,包工頭不給領導送點禮,好像干起工程來心裡就不踏實。這次他又想了個新鮮招,准備在得道山開發工程開工的時候,先向施工隊募捐,然後在全市最貧困的西遠縣建一座希望小學。

    晚上王步凡剛剛回到家,墨海來了,帶了一套茶具。接著侯壽山和弟弟侯壽巖以及白杉芸都來了。看樣子白杉芸現在已經與侯壽山打得火熱,前幾天聽說她丈夫得胃癌死了,她竟然沒有一點悲傷的樣子。王步凡很客氣,讓葉知秋擺上酒菜五個人邊喝邊聊。

    王步凡知道侯壽山帶著侯壽巖來拜訪的真實用意,就主動說:“侯書記,這次開發得道山,天野地盤上的這些民營企業家可就派上用場了,工程量很大,他們有多大能力,就能干多少工程,這一點我可以在這裡表個態。”

    侯壽巖喜形於色,“多謝王書記的關照。”

    白杉芸也附和著說:“王書記是最重情義的人,我們是老同事了,這一點我比你們都清楚。”

    王步凡對白杉芸的話沒有回應,他望著侯壽山詭秘地一笑說:“侯書記,有個事我正要向你匯報,過去很多地方都犯了一個通病,一有工程總是主抓領導先得好處,這種現象很不正常,但是工程又不能讓施工隊白干,我是這樣想的,在得道山開工的時候干脆讓每個施工隊捐出十萬元,咱們在全市最窮的縣裡建一座希望小學,侯書記覺得這種做法合適不合適?”

    侯壽山擺著手說:“王書記呀,以後可別損我了,匯報兩個字你用錯了吧,咱們有事共同商量。我看你這個主意很好,你王書記就是站得高看得遠啊,你可是我們黨培養出來的好干部哩!”

    侯壽巖似乎很慷慨,“我是領導干部的弟弟,要起模范帶頭作用,我捐十五萬。”

    白杉芸也湊熱鬧:“壽巖這樣做是對的。”

    侯壽山對弟弟的表現很滿意,不停地點頭。墨海也附和著點頭,口中還嘟囔著說:“這個事情呢,真好,真好!一定會產生很好的效應。”

    王步凡知道侯壽山今天帶著弟弟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他故意當著侯壽山的面掏出一萬元現金說:“老墨,這是你叫人給我買沙發和家具的錢,你代我還給他們,並轉告我的感謝之意。”

    墨海苦笑著接住了錢,侯壽山的眼神像孫猴子發現了妖氣。王步凡也正是出於自保,才當著侯壽山的面把錢交給墨海,以證實他的清白。

    墨海手裡拿著錢覺得需要說點什麼,一時又想不起來合適的話。表揚的話他不敢說,奉承的話他說不出來,忽然眼睛一亮說:“天地有知,大道無形。好,好對聯啊!”侯壽山這時也望著對聯在點頭。

    不等墨海說完,王步凡就把話插上來了:“老墨,原則問題不能讓步啊,如果你把我的做法理解成唱高調也行,我這樣做也是為了端正黨風,保持清正廉潔的本色;不把他理解成唱高調的話,我是為了潔身自保啊,我不敢自稱明哲,但還需要保身呢,在這方面咱們天野可是有沉痛教訓的,再也折騰不起了!”

    白杉芸又一次附和道:“王書記可是最廉潔的干部,一向公事公辦,從來不做違犯原則的事情,這一點我比你們都清楚。”

    侯壽山這時說話了:“王書記清廉是出了名的,我們是應該以雷佑胤和暴平軍兩個人為戒啊,只要有像王書記這樣的好干部,我們的黨就有希望,反腐敗就會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侯壽山說完這話站起身又說:“老墨,不早了咱們走吧?”

    王步凡知道他們無心喝酒,干脆不留他們。侯壽巖落後了一步,出來得最晚。等他們一出門,葉知秋跟出來低聲對王步凡說:“侯壽巖送給我一套四金,我看了一下耳環和戒指上都有鑽石,項鏈和手鏈都很重的,是白金。”

    王步凡看看葉知秋手上那個精美的盒子趕緊說:“快,追上去還給他,就說你已經有這些東西了,不能讓侯老板破費,就這樣說。對了,不要讓墨海聽到。”

    葉知秋追上去了。王步凡有些神經過敏,總覺得侯壽山居心叵測,他那雙不大的眼睛後面總有些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他說的話也總有些陰陽怪氣,什麼三種人升不上去啦,什麼好干部啦,這些話總有些諷刺的味道。與這種人打交道,他一開始就繃緊了警惕之弦,萬萬不能給這種人留下任何口實,一著不慎,就會鬧出天大的麻煩。

    王步凡見葉知秋跑得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問她:“還了。”

    “還了。侯壽巖還說我太那個了。”

    王步凡這時一臉嚴肅地說:“知秋,天野的形勢很復雜,官場上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經濟關你可要把住啊,這年頭領導干部最怕經濟上出問題,也最怕有經濟尾巴讓人家抓住,一旦到了那一步,你只有被人家牽著鼻子走了,想善終只怕都不能夠。”葉知秋很聽話地點了點頭。王步凡又補充道:“以後咱在獨院裡住,我又是抓組織的書記,跑官要官、請客送禮的事情肯定會遇到很多,你可千萬不能收人家的禮,連煙酒這些東西咱們也不收,並不是說我有多麼清廉,境界有多麼高尚,只是想落個清白名聲,干點實事,讓天野的老百姓不要罵我是貪官,說我還算個人就行了。”

    葉知秋用怪異的眼光看著王步凡,“難道你不相信我?我是啥人你還不清楚?那次平河源送的錢,我如果不說你會知道?過去我連妝都不化的,到市裡以後只好入鄉隨俗了。”

    “但是處在請客送禮盛行的環境中,你可不能在經濟上也入鄉隨俗啊,自己心中要有個底線,這個底線千萬不能突破。

    葉知秋很嫵媚地一笑,不再討論這個問題就鑽進了王步凡的懷裡,王步凡一算日子已經有一星期沒有和知秋溫柔了,他一把抱起葉知秋進了臥室,知秋嗔笑道:“那個杯盤狼藉的桌子還沒有收拾呢。”

    “別管它,明天早上再收拾,讓我先收拾你吧!”說著話他已經把知秋放到床上,知秋已經用雙手摟著王步凡的脖子,溫馨的小嘴早已貼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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