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杜明:沒有人是乾淨的 第三部分 手語 結局
    我站起來從老師手裡拿回傳呼機,又坐了下來想繼續考試。

    那個老師把我的卷紙從我的手裡抽走,然後另一隻手在我的面前一攤。

    把傳呼機拿出來,然後你可以走了。

    我站起來沒有理他,我開始收拾我自己的東西,這時候我的傳呼機又接到一個傳呼。

    那個老師按住我的手,還是想拿我的傳呼機。我想都沒想,回手就打在了他的臉上。

    教室裡一片驚呼,另外兩上監考老師也傻在那裡。被我打倒在地上的傢伙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不住地搖頭。我看了看手裡的傳呼機,還是老大打來的。

    走出階梯教室,我一路跑回宿舍樓。走到老大寢室門前,我聽見裡面亂糟糟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推開門,就聽見了老大跟殺豬一樣叫聲。

    我不能去醫院,你們別管我了。

    屋裡還有三個人,他們一起按著老大,老大手裡拿著電話,不住地掙扎。他們的身上都是血,桌子上也是,被子上也是。

    老大看見我過來,拚命地叫著我的名字。我走到他身邊,老大一下子就抓著我的手,我的手被他攥得生痛。而他手上粘粘的血讓我想要嘔吐。

    老大剛才打架的時候被人捅了兩刀,他們同學想送他去醫院,可是老大不讓,他的同學說他回到宿舍就不停地給我打傳呼,想見我。

    還沒有等我說話,老大就喊了出來。

    杜明,我不能去醫院。如果學校知道這事,我就畢不了業了。

    可是老大,你這樣不去醫院會有危險的。

    我想去翻老大的衣服,可是老大按住了我的手。

    我沒事,杜明。沒捅到要害,是真的。止了血就好了,別送我去醫院。

    我點點頭,示意他同學和我一起把老大弄出去,老大的出血量不小,一定傷得很深。

    老大,你聽我說,你跟我去實驗室,我給你消毒、縫針。

    老大大聲吼著:我不去,我沒事,我死不了。

    最後老大不停地咳了起來,他咳出的血噴到我的手上,還有我的衣服上。我和老大的同學一下子就傻在了那裡。

    老大好像什麼也沒看到一樣,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他指了指他們同學讓他們出去,沒有人理他。

    老大笑了,他回過頭看著我笑了。

    杜明,其實我知道晶喜歡你,她是和你在一起的。還記得上一個暑假我打電話給你嗎?

    我搖了搖頭。

    老大咧了咧嘴,鮮血已經滲入了他的牙床,這樣的笑容看上去是那麼詭異。

    杜明,我知道晶就在你的身邊。因為晶有鼻炎,一緊張就會打噴嚏,打了就停不住的,把晶找回來吧,和她在一起,答應我永遠和她在一起……

    老大的聲音越來越小,手上也慢慢感覺不到老大手的力量。我輕輕打開老大的衣服,他另一隻掩住腹部的手落在地上,腸子從他的衣服上散落出來。

    我捧著老大的頭不住地大叫,而宿舍樓的喇叭裡正叫著我的名字,讓我馬上去教導處報道……

    我沒有正常畢業。不是因為老大的死,那與我無關,是因為我打了監考老師。不過還好,可以在畢業後半年再參加一次補考,重新拿回畢業證。沒有另外的處分是因為我家拿了些錢交到了學校,又拿些錢給了那個被打的老師。回到家,家裡還是找關係讓我進了醫院。醫院在相當偏僻的地方,醫院的後面滿是一座座矮山,從醫院的天台上可以望出去很遠。山上沒有太多的樹,只是長了一片半人多高的青草,中午的時候走到山上,把白大衣鋪在地上,可以就著青草的味道睡上整整一下午。

    我看過我自己的檔案,我拿走了我的成績表連同有關我打老師的那份處分單。我是那一年唯一分配到我們醫院的年輕人,周圍都是大媽級的同事。每天叫我小杜,我叫她們大姐,阿姨。中午無聊時陪她們玩撲克,下午聽她們說著誰誰的女兒如何如何,要牽我和她們的紅線。半年以後,我重新回到學校,突然感覺學校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完全沒有半年前在學校時的感覺了。

    我補考時的監考老師竟然是圖書館的老師,她坐在我旁邊和我聊天,然後幫我把答案填在考卷上。走出教室時我拿出來時準備好的紅包,老師笑呵呵的拒絕了我。

    挺好的孩子就是學習不用功,每次補考都能看到你,這次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下午我就去教導處拿到了畢業證。

    我看了看手裡的畢業證,想現在真的可以和這所學校再無關係了。剛要離開,突然一個教導處的老師叫住了我。

    喂,你叫杜明吧。這裡有你一封信。

    我走到她身邊,看著她在抽屜裡翻來翻去。

    前些天這信寄到了學校宿舍,我認得你,杜明,畢業考時打老師的那個,我幫你把信收起來了。

    我沒有說話,她好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著。

    咦,為什麼找不到呢,就是放在這裡的。

    我問她是從哪裡寄來的。她白了我一眼。

    時間那麼久了,我怎麼會記得……

    晶從我身上坐起來,抓住了懸在我們頭上的燈繩。燈泡昏黃的燈的透過晶的頭發射入我的眼中,我閉上了眼睛。晶俯臉凝視著我,她用手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水,仔細地把我看了又看,她的手像蘭一樣在我的臉上停留了許久不願離開。晶笑了,笑容裡卻是那樣憂傷。她鬆開了手裡的燈繩,小屋又是一片黑暗。那最後一閃而逝是晶那張美麗卻又充滿了無限絕望的臉,一張曾經在我九歲時就出現過的臉。

    我知道晶離開了我,直至永遠。

    那次從學校回來,我就從醫院辭職,一個月以後去了北京。

    晚上路過地壇,看著肯德基門口坐著的那群聾啞人,我還是會想起老大,想起晶,想起蘭坐在床前衝我比著手語……

    那時午後的陽光還在心頭蕩漾,永不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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