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從山坡上望去馬場很安靜,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旁邊的山坡也沒有看到狼群的動靜。我一心想往馬場走卻被韓雷拉到了山坡的另一個方向,他指了指對面說:你看那邊。我被他拉低了身子,我終於看見了對面山頭上的狼群,開始還以為山上那動來動去的只是被山風吹動的浮雪,原來都是狼的背。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見狼群,一隻緊挨著一隻竟然站滿了整個山頭。我看見了頭狼,那只差點要了我的命的老狼王。它現在蹲在地上,身邊蹲著其它幾隻狼,更顯得它的地位尊貴。頭狼的胸前鮮紅一片,每隔一會它就抬起頭嚎叫一聲,那聲音像是要撕裂耳膜一樣刺耳。韓雷小聲對我說:狼群已經驚了。不過現還沒有發現我們,因為我們現在逆風,狼群還聞不到我們的味道。老大他們應該在那邊,我們慢慢地向那邊走吧。果然不出一會我就在一個小地溝裡看見三個腦袋。
我和韓雷剛走過去蹲下來就聽見王征和李小山說話,是它,一定是它!沒想到我瞄了半天竟然還只是打瞎了一隻眼。李小山瞪大了眼說,又是那群狼?我們以前打過的那群?奶奶的,幾年前就打不死它。蔣力點了點頭說:是有點邪門,剛才那頭狼突然就轉了頭,好像一下子就知道我們在盯著它一樣,這群狼比上次見的時候又多了好些,老二你剛才太冒失了。他轉頭看了我一眼說:小兄弟,話先跟你說好。我們並不是為你才來這馬場打狼的,我們也沒有想到這次的狼會這麼多還這麼凶。弄不好這次我們全都得交待在這,你的腿根本沒法動了,我看馬場也不可能有人活了,你乾脆走吧,越遠越好。我們這輩子就是為了這群狼而生的,不是它死就是我亡,你不一樣,你還是快走吧。我早已經不想其他堅決地搖了搖頭說:我不走,我一定要去馬場!老王叔就算死了我也得找到他的身子,再說我怎麼走,狼群把下山的道都給堵了。你還是給我一把槍,我能打死一個算一個。蔣力看著我笑了把自己背上背的獵槍交給了我說:行,憑你這幾句話這次死在一起也是多個兄弟,只可惜我們現在沒辦法拜個巴子了。然後轉過頭對李小山說:老三,還有幾個時辰就天黑了,天黑前我們一定得進馬場裡。你現在就往狼群後面繞,把套子和炸藥都下好。我和老四會把狼群往你那邊逼,老二槍法准在外面與小兄弟一邊往馬場走一邊給我們斷後。李小山點了點頭一貓腰就跑了出去不一會就消失在林子裡了,看著李小山離開蔣力一拍韓雷的肩說:走吧。然後又囑咐了一句說:把重東西都扔了吧,等有命回來再來拿。說完兩個人貓著腰很快就溜下山了,而我和王征卻朝著馬場的方向慢慢移動著。
我走在前面王征跟在我後面,突然王征小聲叫住了我。我回頭問他怎麼了?王征把身上的棉襖脫了下來然後把裡面的羊毛翻出來遞給我說:穿上這個。我沒有伸手去拿,二哥我不用穿,我有棉襖。王征說:把你的衣服給我,那草綠色太顯眼了。我更是連忙拒絕,王征的幾下就把我的軍棉襖給扒了下來然後告訴我說:風向變了,狼群一定會聞到我們的味道。我們的衣服都用狗熊油塗過的,狼會忌諱一些。到時候老大、老四會在路上截住狼群,你什麼也不要管,只要往馬場跑就行了。到了馬場點好火,快要黑天了,我們有了火就能撐下去。說完他又順手把自己頭上的羊毛棉帽子罩在了我頭上。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但王征並不在意好像理所當然的。我們走下山坡便完全暴露在雪地上,沒走兩步背後就傳來一聲狼哮。寂靜瞬間就被打破,這聲長哮剛停,另一聲長哮又起。不,不是一聲,群狼都開始此起彼伏地叫著。王征在我身後用槍一頂我的腰說:快走!狼群發現我們了。我還是下意識回頭望了一下,果然狼群已經開始行動了,一隻接著一隻狼接從山坡上躥下,眼看離我們就有幾百米了。我嚇得不敢多想低下頭向著馬場一步步踱著,完全顧不上腿痛了。王征沒有跟著我跑反而停下來將手裡的槍放下然後解下肩上的另外兩隻槍,他竟然蹲在地上一手拿起一隻長槍。他拿的獵槍不是厚重的雙筒獵槍,而是有點像步槍卻比步槍短點,他竟然開始用兩隻槍分別瞄準。我一邊拚命往前跑一邊回頭看,就在狼群馬上要跑下山坡時突然從山坡下的土坑裡冒出了兩個人——是蔣力和韓雷,兩聲巨大的槍響,跑在最前頭的兩隻狼轟然倒下了。
狼群的行動被打亂了,它們停在了山坡盯著蔣力和韓雷躁動不安。可是不過一會又衝了過來,蔣力和韓雷每打一槍就往馬場方向退幾步,狼群越逼越近。就在蔣力和韓雷向馬場退來時,王征也開始射擊了。他的槍法極準,每一槍必定打倒跑在最前面的狼,手裡的雙槍和地上的長槍竟然似連珠槍一般。而他打完三槍以後,蔣力和韓雷也已經裝好子彈重新瞄準了,三個人配合得竟然天衣無縫。他們的動作好像以前在部隊裡連長講過的尖刀班戰士打日本鬼子那般的神勇。一刻鐘下來狼群始終與我們距離一百來米,而我們卻已經到了馬場。
我幾乎是爬進馬場,看著院子裡的灰燼我差不多要哭了出來。最奇怪的是地上遍佈的死狀猙獰的狼和一些馬的屍體,特別是那些馬,並不是馬場的軍馬,望著雪地上腥紅的血跡我不由地顫抖起來,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蔣力回頭看了一眼就喊韓雷:老四你和小兄弟趕快找東西點火,我和老二看著狼群。等老三回來我們死守一夜,明天開始把狼群往圈子裡逼。韓雷應了一聲便從腰上解下腰刀一邊砍著院子外面的木樁一邊對我說:兄弟你快去找火種。可是我的心裡卻一直在想著老王叔、大媽和小白。我連忙衝進了屋子,屋子裡早就沒有了原來的模樣,也是狼籍一片。想必狼群也進了屋子,它們撕爛了一切東西:棉被、桌子還有木立櫃,我在兩個屋子裡轉來轉去卻沒有發現老王叔他們的屍體。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老王叔還活著!!我連忙衝出屋子,我衝著蔣力他們喊著:老王叔還活著,老王叔一定沒有死。我四處張望想找到老王叔,突然看到柴房的門依然緊緊關著,我連忙衝了過去,我想老王叔他們一定躲在柴房裡了,蔣力他們在後面喊著什麼我早就聽不到了。我拖著傷腿一步步地走到柴房,剛要走進去時從我的頭上閃過一道黑影。是狼!不知它是從什麼地方竟然繞到了馬場的背面,我嚇得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那隻狼一步躥到離我二、三米遠的地方,背上的毛高高聳起,前腿半傾斜頭緊緊地貼在前腿間衝我跳了過來。就在我以為這次我一定會死的時候韓雷竟然衝了過來,他小小的身子如閃電一般躥到了我前面,手裡的腰刀從下至上揮出,凌利的刀鋒竟在空中揮出一道寒光,只這一下便將那只近兩米長的狼斬成了兩截。狼血在雪地上噴出很遠,韓雷像雕像一樣拿著刀站在我身邊一動不動,只是眼神警戒地看著四周。過了一會他確定再沒有其他的狼,才一言不發地拉起我,把我拉回了馬場然後用力地摔在了蔣力的面前。我還沒有完全清醒,蔣力二話沒說就甩給我一個大耳光然後大罵起來:狼吃人是不剩骨頭的,這馬場沒有人活著,你聽到沒有。趕快給我好好地,晚上能不能活下去還不一定呢。我點了點頭,可是眼淚還是一下子流了下來。老王叔真的已經死了嗎?
二十八
我和老大幾個人圍坐在火堆旁,狼群又圍在了破爛的馬場外面。蔣力把在火中烤好的馬肉切成幾塊遞給了我們,他似乎對身邊的狼群視而不見。我無意識地用木棍撥著火堆轉過頭看著狼群,飢餓的狼不安地來回走動,躁煩的它們將雪地上狼與馬的屍體拖回到山坡吃掉,風吹來的時候似乎還能聽到它們咀嚼骨頭的嘎吱聲,遠遠望去雪地上滿是烏黑的血跡和一塊一塊的骸骨,看著狼群眼中閃過的幽幽綠光真是讓人不寒而慄。而坐在我身旁邊的王征一邊擦著手裡的槍一邊和老大說話。
老大,這狼群這次看起來有點怪。以前我們也是一路追狼群一路跑,從來沒有真正對峙過。這次遇上了,我們沒把他們逼到山上,它們反倒把我們逼進了這山角。而且這裡不是深山,狼群怎麼可以離窩一百多里外一直不回去呢。而且這一院子的狼和馬是怎麼回事?那些也不是軍馬,是野馬!
蔣力沒有理他,轉過頭和韓雷說:老四,老三回來了嗎?韓雷搖了搖頭。蔣力繼續問,他發信號了嗎?韓雷還是搖了搖頭。蔣力把手裡撥火的木棍放在嘴裡一口咬斷然後把嘴裡的木屑呸的一口吐了出來。
媽的,這次的買賣不好做。他問王征:老二,你知道對面那兩個小山頭叫什麼名字嗎?
王征順著他的手指望著,就是狼群呆的那兩個山頭?不知道。
那就是白狼山和麒麟山,這個地方就叫麒麟村。
嚇?王征叫了一聲,真這麼邪乎?
蔣力點點頭說:我也是才發現。以前在這邊跑過幾趟,但那時的狼群挺有意思,到了這山邊鐵定退回去從來不過山。
王征問:老大,那你說老輩傳下來的那事真有譜?
蔣力笑了,那誰能說得準,要真是讓我們哥幾個碰上,咱們也能長生不老、當皇上了……
韓雷突然喊了一聲,大哥,對面有動靜。
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韓雷一直看著對面的狼群。他們四個好像已經有了十分的默契,說話間王征已經操起了手中的槍說:老大,可能是老三。蔣力點點頭說:奇怪,為什麼老三不發信號呢?說完他和王征就衝進了黑暗中。隨即響起了幾聲槍聲,我和韓雷都站了起來聽著對面黑暗裡不時響起的槍響和狼叫。韓雷從火堆裡抽出一根燒著的木頭猛地扔了出去,火棍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弧形的光落在地上砸出點點火星。我看見蔣力、王征還有李小山已經跑了回來。李小山衣服破了好多,他跑進院子一屁股坐到火堆旁拿起一塊烤馬肉便大口啃了起來。這時蔣力他們也走了進來,李小山衝著蔣力嚷:老大太邪門了,這套子就是下不好。我埋好了藥也看不到你們趕狼群過來,等得天都黑了我自己就抄到了狼群的後面,本來想扔幾個麻雷子過去,結果竟然一個也沒響,你說奇怪不奇怪。結果被狼群發現了,奶奶的,差點掛了。蔣力拍了拍他的肩,老三,這次我們要栽啦。李小山毫不在乎地說:栽就栽吧,至少讓我把這肉吃完吧。他們四個人一起哈哈笑了起來,笑聲大的連火堆裡的火都跟著跳了起來。
狼群沒有再來進攻我們幾個人一直也無計可施,我想回屋子再找一找老王叔留下的痕跡,還是沒有發現任何東西。韓雷不聲不響地跟在我後面,不時地看看這翻翻那。看著他的側臉,我感覺說不出的熟悉,可又是想不起在那裡見過他的臉。韓雷的年紀和我差不多,他和三個兄弟年紀差太多,所以遇見我他會很喜歡和我在一起。我也很喜歡和韓雷呆在一起,韓雷見我看著他便衝我笑了笑,我沒想到一個笑起來有著兩個小酒窩的男孩,拿起刀會那麼狠。
韓雷走到我身邊說:看什麼呢?
我搖了搖頭,韓雷說:你還記得我嗎?
我奇怪地問:我們以前見過嗎?
韓雷又笑了笑,更顯靦腆。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我看著韓雷的手,竟然如同女人一般白晰。韓雷笑呵呵地從懷裡拿出一把小刀,給你!我接過來仔細端詳,那是把銀刀,巴掌大小很漂亮,刀柄上還有一個孔穿著一根紅繩。而刀身兩面竟分別然刻著狼頭與麒麟頭,更顯得十分精緻。我十分驚訝連忙拒絕說:這個太貴重了吧我不能要。韓雷沒有接反而對我說,這刀本來就不是我的,可是那個人卻一直沒有來取。昨天十五是我的生日,我已經二十歲了。我咦了一聲,韓雷繼續說:我小時候老娘給我算命,說我命薄活不過二十歲,老娘從小把我當女孩養的。韓雷說完這句話沖院子看了看,院子裡的三兄弟並沒有注意我和韓雷,我才發現他的臉竟然也有點紅起來。韓雷拉著我蹲在屋角說:哎,我跟你說,我覺得我這次得死在這。我被韓雷這一連串的話嚇到了連忙勸他說:不會的,韓雷你不會死的。韓雷在地上撿個木棍一邊劃著地上的灰一邊說:沒事的,我已經想開了。你千萬別跟我大哥他們說,他們很忌諱這個的。我點了點頭,韓雷從我手裡拿過那把小刀在手裡彈了彈說:這把刀和我極有淵源,老娘說是給我保身的,你看這上面刻的狼頭還有這面的,這個叫麒麟……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我的臉,見我沒有一點反應便歎了口氣說:算了,不說了。他重新把小刀塞在我的手裡,我握著刀身還能感覺刀刃的鋒利,我對韓雷說:這刀這麼貴重,我不能要的。韓雷搖搖頭笑著說:沒關係了,家裡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除了大哥他們我就再沒有其他的親人了,你就拿著吧。其實這次也許我們都逃不了的,大哥是怕你害怕所以沒有告訴你,可是我覺得你不是那種人。我問韓雷明明有危險幹嗎還要來?韓雷看著屋外的三個人說:我們幾個人祖輩就是獵人,爺爺、爸爸都是一輩子打狼最後被狼給吃了,可是我們沒有別的事能做,還是得扛著槍打狼,這是命。你知道嗎?我們本來是想把這群狼都給解決的,結果反而被狼群給圍上了。其實打頭狼是不能打死的,因為就算打死頭狼,狼群也會再挑出另一個頭狼。平時我們想趕走狼群,就打傷頭狼,頭狼驚了就會帶著狼群跑回山裡,然後我們再從後面慢慢追。可是這回二哥打傷了頭狼的眼,頭狼反而更凶了。不往山裡跑反而把我們圍住了。我們兄弟還從來沒有遇到這麼凶的狼,而且我們的彈藥根本不夠打這麼些狼的,三哥下的藥又沒有響……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外面響起了一聲槍響,我和韓雷連忙跑到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