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盤古開天後,這個混沌世界從此分出了大川海洋,五嶽群山。在東方有一群山嶺離天境最近,神仙總是從天境下凡到此處。他們把這群山稱為「不鹹」,意為仙山。當初女蝸補天也是從這山峰上飛到天邊,女蝸補過天卻故意將這天界留一缺口,讓那天界的河水流入山峰之上,成了天池。她用這天池水和泥造出炎黃子孫。第一批被造出的人就生活在這仙山上,女蝸因為喜歡這天池,怕受了玷污,最後還用泥造出兩隻聖獸守護著這池水。這兩隻聖獸也是掌握著日月遷移,天下變化,是中華的神獸,也是生活在這不鹹山族人的守護獸。因為有神靈庇護,不鹹山族人與世無爭,安居樂業。卻不想外界的族人卻因為受到鬼神的誘惑有了貪念,終於有一天他們闖入仙山,奪走神獸,從此天下大亂,紛爭不斷。當天境神仙發現時,人間已經過了幾世,局勢無法挽回,神仙一怒之下冰封不鹹山,收回神獸,人間一下子墮入地獄。最後人間百姓乞求天神饒恕,天神也不願人間從此毀滅,便和人間定下約定。人間已入輪迴,百姓必定要嘗盡甜酸苦辣。但當人間每進入亂世無法輪迴時,天神便會讓兩神獸重回人間,世間將改朝換代,蒼生得生。從此人間便步入朝朝代代,生生死死。只是那些原本生活不鹹山的居民卻因世代變遷,留離失所,沒了家園。
聽完山客的話我忍不住問:那不鹹山……
不錯,不鹹山被天神冰封後,年年山峰積雪不化,所以後人又叫它長白山。申,而我和你便是那長白山,不,是不鹹山族人的最後的後裔呀。
你叫我什麼?我被山客的話嚇住了,我出生,成長都在離這幾千里的地方,怎麼突然就成了這山上族人的後裔。
你叫申,是我們族最後兩個族人之一。而另一個就是我,我的名字叫肅慎,也是我們族最後的族長後裔,我的名字就是我們的族名。肅慎族,沒落的神族。
我被這個叫肅慎的人的話嚇到了,我怎麼也沒辦法接受他的說法,竟然連民族和姓名都變了。我不住搖頭:我不是什麼肅慎族,我家在這幾千里外,不可能是這長白山族人。我是漢族,更不叫什麼申。
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想逃也逃不過。你家在離長白山幾千里外是不錯,卻正對長白山正東方。你是癸酉年農曆12月22日子時生,命屬金,便是天生的神命。
我是寅時生的,不是子時。我不解地問。
那你爸爸是不是叫杜其,媽媽叫李琳?
你怎麼知道?
因為這都不是巧合。
杜其,李琳;杜其,李琳,麒麟!
肅慎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我知道你一定還不相信這一切,不過當你親眼見到,我想你就會明白了。說完他將手往火堆上一招,那火苗竟然猛地躥了起來。我連忙將手擋在眼前,結果眼睛還是被那耀眼的火光閃到,眼裡一片空白,好久我不敢把眼睛睜開。隔了一會,我聽到肅慎對我說:我們到了,睜開眼吧。
我睜開眼,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什麼小山坡,麒麟廟早已經沒有了蹤跡。在我面前,一池平靜的湖水在月光下泛出銀光,它還是像我第一次見到時一樣,安靜祥和,只是在夜晚更顯得神聖。我竟然又來到了天池。我正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肅慎從我的身後走出:這次你應該相信了吧,只有肅慎族人才能看到這天池,如果你不是肅慎族人,你不可能兩次看到它的。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真實的,我還是暗自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真疼!現在的我早已經失去主張,看著肅慎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肅慎看著我笑了,申,我知道你還是很難相信,但這的確是事實,而且你能來到這天池更是有著重要的使命。使命?我看到肅慎眼裡閃過一絲光芒,肅慎雙手抓住我的肩膀:對,掌握著肅慎族命運的使命。說完他的手指向天池的方向一指,我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到了一匹白色高頭大馬徐徐從水面遠處走來。
浩月當空,白馬走在如同鏡子一般的湖面上,它的皮毛被月光映得無比光滑,在遠處看去如同錦緞一樣反著銀光。它是走在水面上的,踏出的每一步都會有環狀的波紋在水面上無聲地擴大,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一定會以為是在做夢。最後白馬站在湖水的中央,低頭去飲水。月光照在它的頭頂,突然一道白光從天上直照下來。白馬頭頂長長的鬃毛分開,一隻尖角從它的頭頂顯現出來,就像山上麒麟廟中的雕像。
肅慎突然在我身邊輕輕吟誦:
東有麒麟,背月而來。
輕若鴻毛,踏水無聲。
天池與會,神人合一。
麒麟?這就是麒麟?
沒錯它就是我們肅慎族的聖獸麒麟,喝了麒麟酒,它便可以借月光得到麒麟真身,也只有得到它,我們才可以重新統一天下。申,能得到這麒麟的也只有你一個人呀。
我聽著肅慎的話,腳不由自主向天池跨出,卻不想腳竟然沒有沉入水裡,而是像麒麟一樣踏在水面上。我不敢低頭去看,耳邊好像還能聽到從腳下傳來水流的聲音。我彷彿被麒麟牽引一樣一步步向它走去。麒麟站在水中央,不時搖晃著腦袋打著響鼻,我能感覺到它在看著我。當我走到它身邊,將手伸出去時,麒麟溫順地將臉貼在我的手心上。我能感覺到一陣溫暖從我手心傳來,它頭上的光開始向我的身體蔓延,這時不斷有畫面在我的腦海裡閃過,那些畫面看起來很熟悉但是我卻沒辦法將它們連在一起。我的頭像裂開一樣疼,我大叫了一聲跪在了水面上,而那麒麟獸也一躍而起,如飛一般地跳入了黑暗,我的耳邊一片安靜,水聲、風聲,什麼都聽不到了,身邊的光也一下子黲淡了下來。我聽到肅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為什麼它走了,為什麼?不知為什麼他的聲音嘶啞,透著氣急敗壞。我抬起頭,身邊卻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肅慎,而肅慎的話又響了起來:你是不是還沒有恢復前世的記憶?
前世?我不知道什麼是前世,但是肅慎的話卻在我腦子裡嗡嗡作響,就在我沉思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沉沉的歎息,然後有一股力量猛然將我向前推去。我整個身子向前撲倒,一下子墮入了湖水當中。冰冷的湖水瞬間就把我包圍了,我慌了起來,雙手胡亂抓著,可是卻抓不到任何東西。周圍還是一片黑暗和冰冷,我想張嘴喊叫,卻灌入了冰冷的湖水,我的意識越來越不清晰,漸漸什麼也不知道了。
十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老王叔還有大媽一臉緊張地站在炕前。直到我從炕上坐起來,老倆口才長長吐了口氣。我問他們怎麼了,大媽先說了話:你這孩子把我們嚇死了,昨天晚上半夜回來就不說話,一個人愣愣地回了屋,夜裡就聽你一個人在屋裡喊著什麼。今早兒你大叔來叫你,怎麼叫你也不應。等我倆進了屋才發現你穿著衣服躺在炕上,滿頭大汗。我摸了一下你腦門,這個燙人呀。連忙給你蓋了床被,你都睡了差不多大半天了,這才醒過神。
我的頭像裂開一樣疼,我不斷地揉著頭,我的頭髮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我無論如何都想不起我是怎麼樣回到馬場的,我還以為我會死在天池的湖底。難道昨晚的一切又只是我的夢嗎?我已經開始分不清哪些是夢哪些是現實了。老王叔看我揉著頭痛苦的樣子關切地問我:娃怎麼啦?昨天晚上是不是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我抬起頭看著老王叔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他我見到一切,我想還是不讓他知道的好。老王叔見我不說話接著問我:你是不是去了麒麟山那邊?我的心裡一驚但還是沒有表現出來什麼。可老王叔還是從的我眼神中看出了什麼他繼續說著:你呀,那麒麟山雖然不高,但卻是有名的鬼打牆,經常有人在那山坡上轉不出來。你昨天一定是撞了邪,我夜裡還聽你在屋子裡喊著什麼麒麟、麒麟的。我真的喊了?老王叔點了點頭:沒聽太真,但有幾句還是聽到了的,你一邊說什麼麒麟一邊還喊著什麼。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時大媽手裡拿著只碗走了進來打斷了老王叔的話:別追著孩子問了,什麼中邪,就是夜裡著涼了,剛吃完飯一身汗就跑出去一定是受了風寒。來趕快把藥喝了。我接過大媽手裡的碗,把碗裡那黑黑的藥汁一口喝下,我也希望這些都是我得病以後的幻覺。那藥可真苦,喝完了藥我脫去了外衣,外衣也如被水洗過一樣濕漉漉,蓋上了被子我很快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已是半夜。我又渴又餓,想從床上爬起來去廚房找些吃的,結果剛爬起來就看到幾個碟碗擺在炕頭。我藉著月光看到碗碟裡放著棒子面的窩頭,鹹菜還有一大碗蛋花湯,我端起湯咕咚幾口就喝光了。我拿起窩頭就啃,結果被噎得不住地打嗝。我坐在坑上不住地捶著胸口,把頭轉向窗外,一輪明月正掛在天上,隱約可以看到馬場外的麒麟與白狼山,兩個黑黑的輪廓屹立夜空當中。我不禁歎了口氣,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在這裡呆的時間越長,感覺越熟悉,那種熟悉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每一次奇遇之後我的心裡都會多一份這樣的感覺。但每到想努力回憶些什麼時,卻又偏偏想不出,似乎還缺少一個關鍵性的環節。現在的我有點渴望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真相後我自己接受不了,就像肅慎所說的那些。想起肅慎我感覺他是有些高深莫測。他在這長白山好像就是專門等我,他一再提醒我到底有何目的呢?我隱約記得他對我說了復國、復族的事情。難道在這新社會裡,他還有這種建設帝制的想法嗎?想到這裡我的心裡又開始有點不安,卻說不出來為什麼了。
雖然還是深夜,但我現在剛剛醒來又吃了個飽,怎麼也不想再睡便披上衣服悄悄走出屋子。剛走出屋子,虎子便從窩裡坐了起來,鼻子裡發出低哼走到了我的身邊。我拍了拍它的頭,虎子的大舌頭便在我的手心裡舔來舔去。我蹲下來和虎子玩了一會,便起身向後院走去,虎子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跟我過來。剛走進後院,我就發現有什麼躺在草堆那裡。我悄悄走過去看,果然是二寶。它蜷成一團頭枕在前腿。當我走近它時它睜開眼睛,卻沒有像以前那樣緊張地站起來,而是依然躺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我。我坐了下來靠著它的身體,在我們接觸的那一瞬間,我能感覺到它身體緊張的一顫,其實我也是像它一樣緊張呀。可是當我完全靠在它的身體上時,它長長地打了一聲響鼻便不再動了。
我與二寶越來越接近,也開始彼此熟悉。我把手放在它的身體上,它的身體堅實溫暖,身上棕色的毛還是那麼順滑,我輕輕拂過它的身體,二寶一動不動,只是胸膛不住地起伏。它的鬃毛從來沒有修整過,長長的就像少女的長髮一樣散在身上,我撥開它臉上的鬃毛,看著二寶那雙大眼睛,我似乎可以感覺它想向我說些什麼。我也有許多事想問它,可是我又應該怎麼向它問。我突然想起什麼,把手放在它的額頭上,二寶那寬寬的額頭上平平整整哪來的角。二寶似乎很喜歡我摸它的頭,它輕輕地晃著頭。我在心裡笑了自己一下,棕色的二寶又怎麼可能是麒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