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杜明之蘇繡旗袍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我關掉房間裡所有的燈,也關好了葉不愁媽媽房間裡的窗子,拉上了窗簾。我把宋洋推到房門邊說,宋洋這一切和你無關,你現在就離開,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要說和我來過這裡,好嗎?我剛把門打開,宋洋卻一把又將它關上。這現在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我們倆的。我現在就在這裡,這是怎麼也沒辦法隱瞞的。我問宋洋清不清楚現在在做什麼,因為我現在不會報警,我現在可能就是在犯法。宋洋說:別傻了,杜明。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死很多人,沒有人會在意,更沒有人會知道一個單身女人的去向。如果她的女兒已經決定離開她,那這個世界上也就將她拋棄了。宋洋對我說這些時讓我感覺他就是一個陌生人,現在站在我面前和幾個月前那個傻乎乎在課堂上和我搭訕的男人根本不是一個人。他把我拉到葉小愁媽媽的房間然後對我說,忘記床上的這個人,我們讓她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葉小愁的媽媽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躺在床上,我真的希望她現在可以突然從床上慢慢坐起來,對我說這只是一個玩笑。我沒辦法接受她就這樣死去的現實,就在昨晚她還躺在我的腿上,我還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體溫。即便是看到患者死在手術台上也沒有看著一個自己相識的人死去讓人震驚,更何況是這個曾經讓我有過奇怪感覺的女人。現在無論是我觸摸她的臉或者手臂甚至是胸前,每一寸皮膚都是說不出的冰冷,那便是死亡的溫度。而我的心似乎比它還要冰冷。因為我沒有想到葉小愁真的會把她媽媽殺死,如果知道她說的話真的會實現,那天在醫院無論如何我都要追上她攔住她。不管葉小愁是否真的精神異常,為葉小愁媽媽惹來殺身之禍的都是我,如果不是我過分地追尋一個事實真像,也不會走到今天,真實的代替便是痛苦,不,比痛苦還要可怕,它現在已經將我帶入了無盡的深淵。我想起葉小愁在電話裡不斷地追問我為什麼,為什麼,原來她是在問我為什麼一定要逼她走上這條絕路。被兩個女人同時喜歡,我非但沒有感覺幸福,反而給這兩個女人都帶來了不幸,或許在我們之間,我才是最有問題的人。

    就在我苦思亂想的時候,宋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杜明,不要哭了。

    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就流了下來,黑暗中我看到葉小愁媽媽的身體漸漸發出光亮,如同朝霞一般溫暖的光芒,她從床上坐起衝我張開雙臂,我再也忍不住撲到她的懷裡無聲地抽搐了起來。

    意識一直到宋洋將我從地上拉起時才恢復,宋洋有些疑惑地問我,杜明,你喜歡的到底是女兒還是母親?我知道很難解釋就沒有回答,我轉過頭看著宋洋,宋洋又問我:杜明,你是不是有些恨我。為什麼?因為我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去向她們追問,那樣可能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後果。我看著宋洋的眼睛說:但那樣的結果可能更讓我難受,不可能有比現在更壞的結果了,不是嗎?宋洋問你,你已經想好辦法了?我點了點頭說是吧。

    我面對葉小愁媽媽的屍體嘗試著將自己所知道的電視,電影包括偵探小說裡一切完美的處理屍體的辦法,不但沒有找到合適的處理方法,相反想到每個故事的結局,所有所謂完美的佈局最終都將真相大白,心裡便是無盡的恐懼和沮喪。我甚至能像出當警察衝進手術室將手銬銬在我手上時的情景,但我知道即便是我對這具屍體不問不理直接走出房間,我也不可能逃出法律或者道德的譴責。我在黑暗中的房間裡來回地摸索,想找到一些可以給自己靈感的東西,但好像無論怎麼樣最後的結果都只有一個,我看著廚房的方向,宋洋似乎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他試探著問我現在該怎麼辦,我告訴他讓一個人真正消失的辦法可能只有一個,只不過會需要些時間。雖然我們倆都不是做外科的,但也可以在五個小時內做完這些,而且也可以讓血流得盡量得少。只是沒有那麼大量的硫酸,我最多可以從醫院中藥劑科拿到三瓶的濃硫酸,宋洋如果你可以再拿到一些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在一天內將一個成年人所有肉都解決掉,剩下的骨骼可以慢慢帶到我們醫院中焚燒爐中去解決,但除了怎麼拿到那麼大量的硫酸是個問題外,硫酸腐蝕人肉時所發出的味道也絕對是個問題。說完這些話我按亮我的手機,宋洋的臉在手機屏幕的光下都顯出了綠色。他問我剛才說的是不是我真實的想法,而我的真實想法只不過是希望在接下來我們真正做事的時候不用太過緊張。

    或許是因為已經做好決定,自己突然變得異常鎮定。我告訴宋洋我們要用最笨的方法,抱著葉小愁的媽媽走出這個房間,現在只是需要為她穿上衣服。我不明白為什麼葉小愁的媽媽為什麼會赤身裸體,也不相信比她更為瘦弱的葉小愁可以將她至於死地。雖然屍體表面上看著很安詳,但還是可以看到葉小愁媽媽的手緊緊握著,被壓在身下的右手甚至緊緊扯著床單,她的嘴唇緊閉,似乎一直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從葉小愁媽媽嘴唇的顏色和眼瞼的出血點可以判斷出她是窒息而死。而葉小愁媽媽躺在那張白色小床上的樣子讓我想起葉小愁口中死去的繼父還有宋洋的師兄,我似乎也看到葉小愁的媽媽罩在白色床單下的慢慢起伏的胸廓最終變得平靜。如果不是用藥物,我想葉小愁是怎麼也不可能做到這件事的,但我卻不明白葉小愁是怎麼知道將窗戶打開,在這樣的天氣下如果開著窗屍體可能在半個月之內都不會變質,但她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不是殺手。

    在為葉小愁媽媽穿衣服的時候,我怎麼也找不到那件蘇繡旗袍,就連葉小愁的房間我也全翻了個遍。宋洋問我在找什麼,我不確定要不要告訴宋洋那件旗袍的存在。最後我放棄了尋找,可能那也是為什麼葉小愁的媽媽會赤身裸體的原因。如果是葉小愁將她的衣服扒掉,那就只有一個原因,當時她的媽媽穿著那件蘇繡旗袍。我隨便找了幾件衣服給葉小愁的媽媽套上,雖然葉小愁的媽媽死並沒有太長時間,但因為開著窗,屋子裡太冷,葉小愁媽媽的屍僵化已經很厲害。很不容易才為她穿好衣服,而穿完衣服的葉小愁媽媽在床上也是一直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還好當我抱起她時還不是顯得那樣奇怪。誰都會死去的人會比活著時輕21克,因為那是靈魂的重量,可是我卻覺得葉小愁媽媽在我手中要顯明沉重了許多。我曾經抱過她一次,就是在她昏倒的那次,不過因為時間緊急我並沒有感覺到她有這麼重。而現在葉小愁媽媽的屍體好像隨時都能從我手中滑下去,宋洋問我要不要幫我抬著她。我搖搖頭拒絕了,至少我抱著她還像是晚上抱著老婆去醫院,兩個人一起抬的話一看就是要拋屍。

    可能是我們真的很幸運,那天晚上街上一個人都沒有,至少我抱著葉小愁媽媽的屍體從葉小愁的家走到路口都沒有人見到一個人。我們很快就攔住了一輛出租車,我把葉小愁的媽媽先放在車後座上,然後我也坐進去努力將葉小愁媽媽的頭放在我的腿上,然後手擋住葉小愁媽媽的臉對司機說,去腫瘤醫院。

    在回醫院的路上,我一句話都沒有說。一直是宋洋對司機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說自己是我們醫院的醫生,坐在後面的我是他的朋友,還說我的老婆得了癌症,已經到了晚期只能靠杜冷丁度日,現在突然發病只好連夜趕到我們醫院去。說這麼多不過是在解釋為什麼要把病人送到那麼偏僻的醫院,而我們醫院是腫瘤病院,所以才會撒出得了絕症這樣的謊。我坐在後座有些想笑,司機不停地透過後視鏡盯著我看。我開始以為他已經看出些什麼,但感覺又不像。我的手一路上都覆蓋在葉小愁媽媽的臉上,她的嘴唇摩擦著我的手心,等到了醫院,我的手也快沒有了溫度。

    我們當然沒有走正門,我知道醫院外有一條小路可以到達西院的外牆,那裡可以很容易地翻牆而入,而且一定沒有人,這樣的時間,這樣荒涼的地方,不會有任何人看到。宋洋問我我們要去哪。我指了指太平間的位置說,那邊,你曾經去過的地方。

    記得某個小說裡說最好的藏東西的方法就是把它放回原處,書放在書架上,筆放在筆筒裡,所以在醫學院的時候全校的學生都知道要殺了人一定在解剖室裡殺,即便把人弄得四分五裂放在桌子上也沒有人在意。所以我想把葉小愁的媽媽放到停屍間,那個本來就應該放置屍體的地方。在這個時候整個醫院靜的都像個墳場,我抱著葉小愁的媽媽小心翼翼地向裡走著,宋洋一路上都在追問我是不是真的要把屍體放在廢棄的停屍間,是不是真的要去那個鬼屋。我說現在只有那一個地方可以放這具屍體,如果幸運的話我們也許真的能夠隱瞞過去。宋洋問我到了明年春天怎麼辦?我告訴他這裡是在放射線科後面極少有人來,而且不遠就是堆放醫學垃圾的地方,就算傳出些氣味也不容易被人查覺。宋洋說,你沒有想過會有人發現這具屍體嗎?我笑著說這個鬼屋不是本來就應該有一具千年死屍的嗎?

    我的手摸索到鬼屋門上的那把破鎖,我在地上找了根木棍,不用費力就把鎖頭給撬開了。走到這裡已經有些筋疲力盡,我轉過身氣喘吁吁地對宋洋說:

    歡迎進入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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