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杜明之蘇繡旗袍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清晨我是被門外的腳步聲和說笑聲驚醒的,醒來時才發現休息室裡只有我一個人。護士們總是坐第一班通勤車來到醫院開始忙碌的一天,而我的一天也要在這慌亂中開始。我四下張望花了幾秒時間才確定無論是房間還是床上都只有我一個人,被子將我緊緊地裹起絲毫看不出昨晚有人陪我共枕的痕跡,只是揭開被子發現自己還是**著身體這才讓我意識到昨晚並不是夢境,隨之而來的曖昧味道更是讓我尷尬,我瞬間把內褲扔到自己的衣櫃中又連忙穿好衣服,最後小心地查看床上是否還留下了什麼痕跡。結果就在床單正中的位置有著一塊硬幣大的血跡。

    那血跡已經乾透,呈暗紅色。雖然以我的經驗並不能確定這個血跡出現的時間,但憑記憶我卻怎麼也想不起血跡是否是在昨天以前出現的了,為此我不得不將床單扯下來揉成一團。開始把它堆在牆角,後來想想又覺得不妥當就抱在懷裡走出休息室準備把它直接扔到送換洗衣服的車上。結果負責送洗衣物的護士正在車邊整理衣服,看到我拿著床單走過來十分詫異,因為這些事情平時醫生是從不動手的。我隨便解釋了幾句就把床單扔在車裡,結果走到辦公室時轉身發現那年老的護士正把床單拿出來仔細地翻看。

    今天又有一例手術,開早會時我才發現竟然是我負責麻醉的。主任昨天把它安排給我,而我昨天竟然忘記了術前檢查。這已經算是我的失職,直到這時我才想起自己還是一個麻醉師。想想自己竟然有兩個月時間都沒有怎麼工作了,我甚至都不記得在和葉小愁相處的時間裡我做過什麼手術。主任說話的時候我在拚命思考這幾個月都做了什麼,可是除了和葉小愁還有她媽媽以外竟然什麼也想不起來。主任拿著病人的病志問我病人情況怎麼樣時我胡亂地說了一句沒問題,主任抬起頭望了我一眼。我想主任肯定已經看穿我的慌話,還好他沒有再追問。等到早會結束,我連忙套上白大衣往手術室外跑,主任攔住了我他小聲告訴我他昨天幫我看過病人了。我這才查覺主任對我的關心遠超出我想像,但我還是堅持要自己去看一眼病人,主任對我的這個決定很滿意,點頭微笑看著我離開。

    同樣又是一個子宮切全切除手術,同樣是一個中年婦女。竟然也是同樣和葉小愁媽媽開始住一個病房。我趿拉著鞋一路小跑,推開病房門的瞬間竟然穿過了哆啦A夢的時空門:葉小愁的媽媽坐在對面的病床上,而葉小愁站在窗前不屑地看著我。等我站穩時看清了窗前站的不過是一個中年男人,而旁邊的床上卻真的坐著葉小愁的媽媽……

    我看著葉小愁的媽媽愣了好一會,她的出現太出乎我的意料,驚異過後便是抑制不住的怒氣,我衝著葉小愁的媽媽大喊:你到底要幹嗎?葉小愁的媽媽一如既往只是微笑,倒是病房裡的其它人被我嚇了一跳,躺在病床上的另一個女人竟然被我嚇哭了,我看床牌才知道她才是我的病人。

    馬上就要手術,那女人馬上就要做術前準備已經緊張得要命,結果被我一吼竟然嚇得哭著說不要做手術了。她老公在旁邊連連勸她,我也蹲下來說好話,結果那女人不依不饒,另外聽說是我麻醉就連她老公也有了疑問,因為昨天是主任查的房,今天又一下子換成了一個年輕小伙子,我也是開口難辯。倒是葉小愁的媽媽走到患者的床前,坐下來摸著對方的額頭幫著她擦去淚水,然後輕聲告訴她自己也是由我做的手術,還說我技術好又細心,最後她還撩起自己的衣服,讓對方看自己的傷口,說自己傷口恢復得特別好馬上就要出院了。我站的角度沒辦法看到她的傷口的全部,但我看到的部分傷口已呈現出粉紅色,是傷口痊癒的顏色。

    護士走進病房為患者做術前準備,我連忙退出了病房。走了幾步轉過頭才發現葉小愁的媽媽一直跟在我身後。我停下望著她,她也停住了腳步,站在距離我五、六米的地方,她對我說了句什麼,我沒有聽清,剛想再問她,患者已經躺在床上被護士從病房中推出。我連忙不顧葉小愁的媽媽跑回了手術室。

    手術室裡大家都已經差不多準備好了,我換上無菌服走進手術室時主任都已經幫我準備好了麻醉包,患者被抬到手術床上擺好了體位,我把她的病服撩起來手指剛剛觸及患者的腰部,患者便如觸電般的抽搐了一下,涼呀。這女人的一聲叫喊讓我十分尷尬,還好周圍的護士和大夫都很不以為然,醫院裡的工作人員最討厭小題大做的病人,在一旁收拾東西的護士長沒好氣的說:咱們醫院就這條件,暖氣空調全開著呢,再冷就沒辦法了。患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是屋子冷,是這大夫手冷。患者說完手術室裡大家都笑了起來,護士長也笑了:這個呀不屬於我的工作範圍了,這你得問問麻醉主任怎麼辦。主任聽了雙手一攤沒說話,我自己把兩隻手握了握絲毫感覺不出冰涼相反因為緊張還有了一些潮濕。我再次小心地把手放在患難者的腰上按了幾下,我明顯能感覺患者身體的僵硬,結果體位始終擺不好,患者不時還哼哼幾聲感覺不滿。主任走到我身邊手按在患者身上然後大聲說:來別緊張,我來給你做麻醉,你順著我的手就好不用緊張。結果患者不再有任何反應很容易就把體位擺好。主任接著消毒蓋無菌單都一切照常,就在最後要做麻醉時他偷偷對我使了使眼色,我又戴上手套按部就班地做起麻醉,而主任卻站在一邊如同唱雙簧一般講解我的每個動作,這讓患者覺得是主任在為她做麻醉術一樣。硬膜外麻醉針順著患者的第三、四腰椎間刺入,然後經過外膜時會有明顯的落空感,最後插管包好,硬膜外麻醉便完成了。當護士扶患者仰面躺在床上時,患者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還是主任的手法好。大家誰也沒有說話,主任笑呵呵地背著手離開,我開始為患者量血壓觀察麻醉效果。不知為什麼只要我的手接觸到患者,她都好像有牴觸一樣不是躲開便是身體僵直,這又讓我想起葉小愁的媽媽,讓我不由對這個患者沒有好感。她的血壓、心跳一切正常,麻醉藥起效也很快,我揮揮手讓醫生趕快開始手術,坐在那裡便不再理那個患者。

    手術進行很順利,長著肌瘤的子宮很快被醫生切除扔在盤子裡。到這時手術已經接近尾聲,氣氛又變得輕鬆起來,在醫生進行關腹縫合的時候大家又開始有笑有笑,而我卻發現躺在床上的女患者在不聲不響地流著眼淚。我拿過一塊紗布擦去了她已經流到臉頗的淚水問她怎麼了。結果患者小聲地問我是不是切除了子宮就不再是女人了。這個女人大概剛剛四十歲,或者更年輕些,只是從髮型和裝束來看不像太有文化的人。我告訴她只切除子宮是不會影響女性功能的,女性功能是由卵巢來控制的。顯然這些她並沒有聽懂,但她還是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不再哭泣。手術結束我和護士一起把她從手術床上抬到單架車上,我抬著她的肩,她的雙手緊緊抓著胳膊,在躺下的時候她抓住了我的衣領嘴貼著我的耳朵說:對不起,我好像誤會你了,因為有人曾經跟我說你這個人不好,所以開始的時候我才會害怕你。

    將病人送回病房後我便馬上跑到普外病房,我怒不可遏地推開葉小愁媽媽的病房,進了屋才發現葉小愁的媽媽正在收拾東西,我的到來根本沒有打擾到她,她依然慢條斯理地將自己手中的一件上衣仔細地折折疊壓平。我衝她大喊:你到底想幹嗎?她轉過頭衝我笑笑,醫生說我的病差不多已經好了,我馬上就要回家了。我走過去一把扯過她的衣服扔在了一邊指著她的鼻子說:不管怎麼樣,我告訴你我一定會和葉小愁在一起,請你別在打擾我的生活,也請你放過葉小愁,她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奴隸和小狗。我不知道以前怎麼樣,那是過去的事情,但如果你現在再傷害她,我一定會報警的。葉小愁的媽媽坐在床邊重新拾起那件衣服放在手裡撫平衣服上的褶皺。本來都以為自己再也出不了院了,沒想到醫生今天告訴我傷口已經全長好了,不再裂開,不再流膿,他說我今天就可以回家了,病好了就不再讓我在這住了,呵,本來不是說可以把這裡當家的呢嗎?輕輕的幾句話卻一下子讓我如同進入冰庫裡一般滿身冰冷,因為葉小愁媽媽的最後一句話是昨晚在休息室的,我抱著葉小愁時說的,我告訴葉小愁以後再也不用害怕,只要有我在她身邊,這個醫院就是她的家。我衝過去抓住她的衣服,你到底是誰,到底是怎麼回事?葉小愁的媽媽看著我不說話,我忍不住把她按到在床上撩起她的毛衣,她的傷口已經長成細細的一條紅線,加上周圍對稱的針眼就像是一隻爬在肚皮的蜈蚣模在她的肚皮上,我伸手摸去除了微微的隆起,幾乎已經感覺不到傷口的存在。葉小愁的媽媽輕輕地歎了口氣。

    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孩子和狗的故事嗎?其實那個孩子從來沒有養過狗,她和媽媽兩個人相依為命,她的媽媽很愛乾淨不許家裡養小貓、小狗,其實她媽媽能養大她這個孩子已經很不容易了。但除了寵物以外她的媽媽給了這孩子自己能給的一切,如果可以的話她媽媽願意把自己的生命交在自己孩子的手裡。她以為這樣會讓自己的孩子開心,可是她的孩子卻越來越不開心,甚至都不和她的媽媽講話。她的媽媽每天都要為了生活去奔波,每天晚上回到家都會看到自己的東西被扔得到處都是,她的孩子睡在床上手裡總是抓著她的一件旗袍,她以為是自己的孩子用那件旗袍代替媽媽陪著自己,可是後來才發現她的女兒雙手總是用力抓著旗袍的領口,那樣的舉動就好像掐著她媽媽的脖子。雖然傷心,可是她媽媽卻從未停止對女兒的愛,她照樣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給自己的女兒,可是她漸漸發現女兒越來越沒辦法滿足,甚至不該她擁有的東西她都要去搶。她的媽媽開始以為是孩子太小,等孩子慢慢長大就好了,可是隨著時間過去她的女兒依然如故。從來看不到她女兒和爸爸親近,不知為什麼女兒總是害怕自己的爸爸,還懷疑他是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因為在她心中父親高大威猛,完全不像現實中那麼普通。隨著女兒長大,她的敵意越來越重,不光是對她的母親,而是對所有人。她開始經常向她的媽媽哭訴她的父親家中的唯一的男人每天都在偷窺她、去她的房間,在她睡覺時摸她的臉。雖然每一次說得都十分逼真,但她的媽媽卻知道是她在撒謊,只是不願意去拆穿她。每天女兒在她耳邊低語都像一場夢魘,最後她也分不清女兒說的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直到有一天女兒哭著把她領到自己的床前,她看到了女兒的床單上一塊蝴蝶形狀的暗紅血跡。前一天的晚上她是夜班,白天回到家時男人坐在那裡抽煙,任憑她怎麼問男人也不說話,而就在女兒哭述了父親的罪行後,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回過家。可是當她把女兒帶到醫院婦科檢查時,婦科大夫卻告訴她孩子根本沒有受到過侵犯,只是月經初潮。她不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女孩連怎麼被用力分開雙腿然後被人強行插入後的痛楚都說得清清楚楚,怎麼會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最後醫生建議她帶著孩子去看看心理醫生,直到這時她才從心理醫生的口中知道自己的女兒得了很嚴重的妄想症,嚴重到她不得不將女兒送到了精神病院……

    我問葉小愁沒有繼父?葉小愁的媽媽笑了,我只有過一個男人。

    就在這時一個護士拿著新床罩、被單走了進來,看到我和葉小愁的媽媽這樣連忙退了出去。我也鬆開了葉小愁的媽媽頭也不會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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