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手笑沙鷗 正文 3、老爺都有壞脾氣
    張之洞是晚清名臣,且是能幹之臣。此屬定論。他平常有個壞毛病,不管待客喝茶還是吃飯,他想睡覺想睡覺,說醒了就醒了。古人好附會,都說張之洞這個壞毛病,全因他是猴精托身之故。據說猴的習性便是如此。近人陳恆慶《歸里清譚》說,張之洞父親曾在蜀地為官,有天夫妻倆上山遊玩。夫人想看看這山上的猴子,這隻猴子大概很有名。山中和尚卻說:「那猴子很久不出洞了,不要去看。」張之洞的母親也許有些撒嬌,硬是非看不可。他父親只得命人把洞中的猴子抬了出來。不曾想,猴子面對張之洞的母親就坐化了。不久,這位母親就生了張之洞。偏是這兒子名中有個「洞」字,豈不是猴子變的嗎?又號「香濤」,豈不是諧了「香桃」嗎?猴子是喜歡吃桃的。還號「香巖」,「巖」也是猴呆的地方。看來,張之洞是猴精變的,確鑿無誤了。但查查張之洞年表,就知道陳氏記憶有誤。張之洞並非降於蜀地,他出生在貴州,時其父親任貴州興義知府。

    張之洞在巡撫任上,有回學政前來拜訪,話沒說上幾句,他就呼呼大睡了。學政話又不敢說,辭又不敢辭,只好在花廳枯坐。這位學政既是張之洞的下屬,又是他的門生,奈何不得。還有一回,張之洞剛到山西赴巡撫任,專門去拜會尚未離去的前任巡撫。前巡撫很講禮數,鳴炮將張之洞的轎子迎入二堂。轎子停了,人卻未見出來。揭開轎簾一看,張大人睡得正香。前巡撫忙命人抬來屏風,嚴嚴實實把張大人的轎子圍了起來,任他繼續酣睡。前巡撫身著禮服,同張大人的隨從一起鵠立於庭。張之洞在轎裡足足睡了大半天,醒來之後並無愧疚之意,仍舊笑談自如。主人及侍從們又餓又困,有苦難言。張之洞這般作派,有人說是居官傲慢,有人說是風晉風度,有人卻問:張之洞晚年拜相入閣,不見他在皇上和慈禧太后面前想睡就睡?

    封疆大吏,平日所見多為下屬,免不了會拿拿架子。鹹道年間,某公任兩廣總督,凡屬員跪拜,他都睡在胡床上,愛理不理的樣子。有年,京城某部曹改捐縣令,派到廣東去任職,得拜見這位總督。有人告訴這位新縣令,說總督如何的傲岸無禮。新縣令不信天下有這種官,願意拿一桌滿漢全席賭輸贏。不曾想入府拜謁,那總督大人真的翹著腳睡在胡床上。新縣令憤怒且屈辱,還將輸掉滿漢全席。此公是條漢子,尋思著定要讓總督起身,就說:「卑職剛從京都來,有事要回面大人。」總督大人聽了,以為必是皇上有詣,慌忙起身端坐。新縣令說:「我沒什麼話說,只是敢問大人在京陛見皇上時,皇上舉止如何?」總督聽了這話,倒是嚇著了。官不管做得如何威風,都是怕皇帝的。

    居上者,總難替下面的人著想的。蘇東坡這般人物,也有遭下面人煩的時候。宋人《道山清話》記載,蘇東坡有天夜裡讀杜牧《阿房宮賦》,朗聲誦讀好多遍,每每歎息感佩,不覺已到深夜。有兩個守夜老兵熬不住了,一人埋怨道:「知道那文章有什麼好處,這麼寒冷的夜,還不肯睡覺!」另一人說:「也有兩句好的。」那生氣的老兵愈加氣憤,說:「你又知道什麼?」那人回答說:「我愛他這句: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蘇東坡的朋友叔黨不巧聽見了,第二天實言相告蘇東坡。東坡大笑:「這條漢子也有鑒識!」這則掌故里,東坡倒是通達可愛,不似那般難侍候的官員。

    東晉時候有個叫殷洪喬的官人,脾氣也來得有些怪。此人曾在湖南做官,又去江西做官。調離江西的時候,很多人托他帶書信回京城。他收下人家的信,走到半路卻把書信百餘封全部投入河中,高聲大喊:「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我殷洪喬不能為你們做送信郵差!」魏晉世風頗變態,這種無信無義之事,居然被看作風雅放浪,不拘禮法,受人稱道。殷洪喬就因做了這件無聊事,居然被寫進《世說新語》,從此名垂千古。但是,殷洪喬真是這麼個不懂禮法的人嗎?他後來做了京官,有回晉元帝司馬睿喜得皇子,賞賜大臣們。殷洪喬領了賞,滿懷感激地謝恩:「皇子誕育,普天同慶!臣沒有半點功勞,很慚愧得到這麼豐厚的繼賞!」司馬睿笑道:「這種事情,怎麼能夠讓你有功勞呢?」原來,殷洪喬不是不懂禮法,而是懂到了迂腐的地步。奴性到了愚蠢,才說出如此犯忌的話。幸好司馬睿有雅量,開句玩笑就過去了,不然殷洪喬的腦袋就得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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