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駝副部長辦公室出來,賈士貞覺得腳下生風,無比快樂。他來不及多想,唐雨林已經等急了,剛才顧副處長雖然召開了會議,佈置了這次省級機關幹部考察工作,但是,對於剛剛來到組織部的賈士貞來說,他不知道考察幹部工作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省委組織部工作的頭緒,只好跟著唐雨林下樓去了。
上班頭一天,就出去考察幹部,賈士貞的心裡既激動又緊張。對他來說,這真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
「快點,士貞!」早就站在大門口等候著他的唐雨林在催他了。
「來了。」賈士貞邊答應著邊跑下樓梯,還沒到大門口,就見一輛桑塔納轎車緩緩地停在唐雨林的面前。
車門一開,一個光光的、皮球一樣的腦袋鑽了出來,「唐處長,勞您大駕……」
就在光頭頂下車的一瞬間,賈士貞驚呆了。
光頭頂一眼看到了已經站到唐雨林身邊的賈士貞,他猛地一愣。
唐雨林笑著伸出右手,卻見光頭頂竟變成了一副滑稽戲演員的表情;再看看賈士貞,賈士貞的目光也怪怪的。唐雨林一時怔住了。
中國十多億人口,外形相像的人太多了,特型演員古月飾毛澤東,不是比毛澤東還毛澤東嗎?那光頭頂這種異常的情態又能說明了什麼呢?賈士貞心裡在迅速地否定、肯定著。今天是自己第一次參加幹部考核工作,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完成好任務才是頭等大事。賈士貞馬上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整個人又像幾年前剛考上大學時那樣興奮和激動。
光頭頂兩眼直愣愣地看著賈士貞,滿臉的尷尬和不自然。
賈士貞似乎什麼都明白了,他哈哈地笑了起來,「世界真奇妙……」
唐雨林突然覺得他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情,可又不便多問,便介紹說:「這位是省區劃設置辦公室人事處廖處長;這位是我們組織部新來的賈士貞同志。」
賈士貞微笑著朝唐雨林點點頭,又看了看眼前的光頭頂說:「哦,原來是廖處長啊!」
被稱做廖處長的光頭頂尷尬得有些不知所措,正想伸出手,唐雨林已經將半個身體擠進了轎車裡;賈士貞也繞到了轎車的另一側,拉開了車門。
廖處長自覺沒趣,便坐進了副駕駛的位子上。他抹了一把光頭頂上的汗珠,轉過身來,喉嚨沙啞地說:「馬上……馬上王主任的奧迪轎車就來……來……來接仝處長。」他的喉嚨裡像堵著一口痰,讓聽的人有點要作嘔!
見唐雨林和賈士貞沒有答話,老廖又轉過身來看看身邊的駕駛員,沒好氣地說:「走啊!怎麼回事?」
中年駕駛員不滿地白了一眼老廖,說:「你不是才上車嗎!衝我發什麼火?奇怪!」
唐雨林看看身邊的賈士貞,賈士貞微笑著點點頭,他似乎明白了唐雨林的意思,只是當著老廖的面,兩人不便表達心中的笑意罷了。
桑塔納轎車剛剛駛出省委大門,迎面碰上一輛奧迪轎車。兩車相會,同時停了下來。
廖處長急忙推開車門,說:「王主任,我們先走了?」
「好,你們先走吧,我馬上就來!」王主任從搖下一半玻璃的車窗裡,露出了大背頭和那張黝黑的臉,看著老廖說。
賈士貞一愣,這張黑臉和那大背頭他太熟悉了,他剛要看個仔細時,那台奧迪轎車已經開走了。
他,他們難道……賈士貞似乎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坐在轎車後面的賈士貞,心裡這樣地想著,目光也自主不自主地一直在審視著副駕駛位子上的光頭頂。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有幾次,記憶的風帆欲駛回幾天前那場意外的事故之中,但又都被他強行抑制住了。自己逃過了那場劫難,如願以償地進了省委組織部。眼前,當務之急是必須盡快進入省委組織部工作人員這個嶄新的角色,努力完成好本職工作!
這時,唐雨林大聲地和廖處長侃起了大山來,與其在組織部辦公室裡真是判若兩人。
這個廖處長處處順著唐雨林的思路,小心謹慎地不時地回過頭來笑笑。賈士貞一直在觀察著這個光頭頂的高個子。
賈士貞頭腦裡怎麼也擺脫不了眼前這個禿頭頂廖處長和剛才那個黑臉大背頭王主任的影子,他極不情願把這兩個人和那個血淋淋的場面聯繫在一起,可心裡卻總是非要把他們聯繫在一起!
桑塔納轎車在一幢大樓前停了下來,光頭頂第一個下了車,為唐雨林拉開車門,雙手護著唐雨林的頭,那動作彆扭得讓人覺得有些滑稽。
賈士貞一抬頭,只見大門上方懸掛著一條橫幅標語:「熱烈歡迎省委組織部領導蒞臨指導」;院內更是紅旗招展,彩旗飄飄。
廖處長急忙引導他們進了電梯,上了四樓,走進了一間小型的會議室。
室內燈光明亮,一塵不染;橢圓形會議桌正中擺著兩盆鮮花,香蕉、蘋果和各種飲料應有盡有。
廖處長正忙著給他們倒茶時,走廊裡傳來了王主任那特別高亢的聲音:「我王某怎敢勞您仝處長的大駕啊,不是省委英明決策,不是省委組織部的親切關懷,不是您仝處長對我的器重,您這個大處長也不會屈尊大駕到我這個小廟來呀!啊,哈哈……」
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王主任等人簇擁著仝處長進了會議室。
唐雨林和賈士貞趕忙站了起來,大家像迎接貴賓似的,笑著把目光集中到了仝處長一人身上。
「王……王主任,這二位是省委組……組織部的唐處長和賈……賈士貞同志!」廖處長慌慌張張地向王主任介紹著唐、賈二人,目光卻久久地停留在賈士貞的身上,顯然是在提醒王主任的注意。
誰知王主任眉飛色舞,興致勃勃,全然沒有注意到老廖給他的暗示。
王主任伸出兩隻手,右手抓住唐雨林,左手握著賈士貞,開懷大笑著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各位領導大駕光臨指導工作!真讓我這小小的破廟蓬蓽生輝呀!」
賈士貞瞥了一眼王主任,搖搖頭,暗自笑這個人說話太不著邊際了。這哪像一個廳級領導幹部,簡直有點像街頭賣狗皮膏藥的江湖騙子。
「王主任,你把我們當成中央首長了,我們可都是具體辦事的呀!」仝處長狠狠地在王主任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中央首長!中央首長在哪兒,能讓我見到嗎?現在,你們就是中央首長!你們能管著我,誰能管得著我,誰就是中央首長!哈哈……仝處長,你們手裡的小筆頭子一歪歪,那我們這些廳局長們還有什麼好日子過嗎?哈哈哈……是吧,唐處長、賈科長?」
賈士貞只是覺得頭皮發炸,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被這王主任給忽悠起來了。因為他在心裡已暗暗認定,他,就是那個黑臉大背頭、穿醬褐色長風衣的人;老廖,就是那個禿頭頂大個子。
就在這時,王主任突然像被電擊中了似的,全身猛地抽搐了一下,怔怔地看著賈士貞。僅僅幾秒鐘,王主任便恢復了平靜。只見他上前兩步,一把抓住賈士貞的雙手,拚命地狂抖起來:「哎呀呀,賈科長,你好你好,你真是年輕有為呀,前途無量啊!老朋友,老朋友,我熱烈歡迎你啊,我王某重義氣,朋友……我的好朋友。」
賈士貞反而被弄得不知所措,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王主任會來這一手,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唐雨林更加大惑不解了,他看看賈士貞,想到剛才在組織部門口老廖見到他的情景;現在王主任又如此熱情的樣子,怎麼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賈士貞心裡不得不佩服這個老奸巨猾的王主任逢場作戲的能力。
經他這一折騰,賈士貞倒覺得自己好像幹了什麼不光彩的事,甚至覺得有些尷尬起來。可他還是微笑不語,他要看看王主任這場戲到底還怎麼演下去。
「來來來!各位領導請坐!」王主任剛才那豪氣喧天的樣子像是有點收斂,仍然發高燒樣地叨叨著,剝開一個香蕉遞給仝處長。
王主任那花白的大背頭在燈光下冒著亮光,發膠的痕跡還清晰可辨。臉上那又深又黑的皺紋裡透著真誠的笑意。
這時廖處長進來了,在每人面前放兩包中華牌香煙。
王主任迅速地撕開煙,遞給仝、唐、賈每人一支,並親自用打火機為他們點上。
輪到賈士貞時,賈士貞有點羞澀得放不開,不停地擺著手說:「王主任,我不會抽。」
「不會?抽煙有什麼會不會啊!來,點著,不要緊張,不要緊張嘛!這裡不是組織部,這是我的天下,有我在,天大的事由我頂著!」王主任硬是給賈士貞點著了香煙,賈士貞別彆扭扭地偷偷瞥一眼仝處長,抽了兩口,就悄悄把香煙丟掉了。
「王主任,這次考核幹部的程序我在車上已經說了,今天上午先由領導同志述職,述職之後民主測評,然後由唐雨林和賈士貞兩位同志和你們這裡的有關同志分別談話。」仝處長說。
「好,就按仝處長的指示辦!」
「我這可不是什麼指示,王主任!」
「仝處長,您就別客氣了,您的指示既精闢,又重要!」王主任的痞勁又上來了,見仝處長嚴肅起來了,只好說,「咱們現在就開始?」
仝處長站起來說:「開始吧!」
廖處長便將每人面前的兩包中華香煙硬放進各自的包裡。
大家簇擁著仝處長來到會議室。王主任和仝處長相互謙讓了一番,王主任硬是把仝處長第一個推進了會議室。賈士貞跟在唐雨林後面進了門。只見這個大會議室桌椅整齊,裝飾豪華,台上台下一塵不染。台下已經坐滿了人,而且人人面前都擺上了席卡,第一排全部空著。見王主任和仝處長等人走進來了,廖處長站在前面,帶頭舉起手,台下一齊跟著鼓起掌來。
仝處長微笑著向台下點點頭,那微笑裡透出幾分居高臨下的自信和驕傲。王主任推著仝處長上了主席台,唐雨林、賈士貞跟著在兩旁坐了下來。
「同志們!」王主任拉了拉面前的擴音器,目光在台下環視一遍,「今天省委組織部幾位領導到我們單位指導工作,這是我們辦公室具有里程碑式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次大會……」
賈士貞低著頭暗自好笑。他瞥了一眼唐雨林,只見他臉上毫無表情,目光遠視。賈士貞也就正襟危坐,氣宇軒昂地挺直腰背。
王主任接著大聲說:「同志們,我們一定要和黨中央保持一致,仝處長他們代表省委組織部,省委組織部長代表省委,省委代表黨中央,所以,仝處長就代表黨中央……」
台下有人發出低低的笑聲,唐雨林也低下頭,賈士貞感到渾身不自在,後悔不該坐到主席台上來。他轉過臉,看著王主任,只見他搖晃著腦袋,繼續裝腔作勢地說:「我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仝處長盼來了!各位同志,我們辦公室可是在仝處長關心下,由副廳級升為正廳級的呀!你們知道正廳級是什麼概念嗎?正廳級啊……啊……你們說,容易嘛,啊?我們從內心表示感謝,現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仝處長給我們作指示,大家歡迎!」王主任突然站起來帶頭拚命用力鼓起掌來。
這時賈士貞似乎明白了王主任的激動所在,原來王主任是副廳級的省區劃設置辦公室的主任,自然廟是什麼級別,他這個和尚也是什麼級別了。而現在廟大了,和尚也將水漲船高。這樣一想,覺得王主任的激動、失態也就可以理解了。特別是王主任剛才的等量代替,讓賈士貞的心裡暗暗好笑。在數學裡有A=B,B=C,那麼A當然等於C了!然而,王主任也許並沒有學過數學裡的等量代替公式,而是過於激動在胡說八道。他瞥一眼仝處長,不知道仝處長對王主任剛才那言過其實的胡話是何感想。
台下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打斷了賈士貞的遐想。賈士貞這才把自己拉回到現實中來,原來自己已經是省委組織部的工作人員,此刻正在進行神聖而又嚴肅的考察幹部工作。和烏城地委黨校教師相比,已是天壤之別,賈士貞的心裡生起一種甜蜜的快感。
此時,坐在主席台中間的仝處長的思緒不知不覺地回到了三年前的情景之中。
那時仝處長剛剛當上機關幹部處長不久,在一次會議中認識了王學西,王學西那時還是省社會事業發展中心的主任,雖然是正處級崗位,可他掌握著一個一百多人單位的大權。他自然知道省委組織部機關幹部處長是一個什麼樣的重要人物,他在仕途上要想進步,這可是用得著的人。他便頻頻登門,常常邀請仝世舉赴宴,而仝世舉總是以種種理由一推再推,可是有一次仝世舉的一個初中同學死活把他弄去了,到那一看,王學西早已在那裡等候了。這時王學西才說他和仝處長以及他的同學都是老鄉。既然是老鄉,大家的關係也就近了一層,晚宴之後王學西和他的初中同學定要送他回家。仝世舉一般是不願把他的家庭住址和家裡電話告訴別人的,他害怕那些廳局長還有那些想提升的處長到家裡去。這些人總是帶著禮物來,收下了,他身為省委組織部機關幹部處長那還了得;不收吧,這些人又不死心。有時弄得鄰居都知道了,他又害怕影響不好。
仝世舉也搞不清,他初中時的這個同學吳亮,沒考上高中去當了兵,後來都幹些什麼。二十多年過去了,沒有任何聯繫。仝世舉礙著老鄉加同學的面子,又因他們將他多灌了幾杯酒,他也就答應了下來。
第一次登門,王學西真的沒讓仝世舉為難,只是帶了點水果,又給他兒子買了一身球衣;給他老婆買了一件連衣裙。沒坐多久,王學西和吳亮就告辭了。
兩個老鄉一走,老婆就開始收拾他了,說這兩人不是東西,什麼老鄉,還不是衝著你那狗屁處長來的?老鄉、同學,全是狗屁!並把王學西送的裙子給扔了。當時,仝世舉只是笑,也不吭聲。他知道,那是因為他老婆臘月的表哥,不久前陪家鄉的一個鄉黨委書記到他家來,那個鄉黨委書記想當副縣長,帶上一大堆東西來托他幫忙。可仝世舉硬是沒給面子。臘月當然是幫著表哥了,讓他向省委組織部地縣幹部處的那位胖處長說一聲。可仝世舉說,這是組織原則,必須經過縣裡推薦,市委組織部考察,市委常委討論通過才行,省委組織部不好插手。事情沒辦成,臘月覺得好沒面子,為這事,夫妻感情多少受到點影響。每每想到這件事臘月總是耿耿於懷。
後來王學西真的有辦法,三天兩頭不是電話,就是登門,不是送高級襯衫,就是帶一套高檔西裝來,說是不收吧,可他硬是扔下就走了。終於,仝世舉被感動得暗自下決心幫王學西了。可是一瞭解,他已經五十二歲了,按說已經過了提拔副廳的年齡。就在這時,一個難得的機會來了。省區劃設置辦公室那個主任出了問題,不得不急著物色人選,可是那些能提拔的處長誰也不肯去這種無權的單位。仝世舉當時靈機一動,就把王學西作為候選人推薦上去了。當然,他知道,在這種時候,就看他的態度了。作為一個機關幹部處長真心想忽悠一個副廳級幹部,還是有一定能量的。就這樣經他一番努力,五十二歲的王學西很順利地被提升為了副廳級的主任了。
王學西覺得這個省區劃設置辦公室主任不如某某廳長好聽,他就在名片印上「黨組書記」。不管怎麼說,畢竟登上了高級幹部的領導崗位了。他深知他這個副廳級的主任是怎麼來的,自然仝處長也就成了他的恩人。此後,王學西便成了仝世舉家的常客了。時間久了,仝世舉自然也就把王學西作為自己可以信任的朋友之一了。
本來像省區劃設置辦公室這種二級局單位的幹部考核,仝世舉是不會出場的,可是為這事,王學西跑他家十趟也不止。省裡機構改革的方案已經批准省區劃設置辦公室升格為正廳級了,王學西想再次搭車升為正廳級,王學西知道這次考察,對於他來說是多麼重要,況且單位有那麼一些群眾對他的意見還很激烈。仝世舉也就答應了他的要求,親自出馬了。
仝處長一陣茫茫的思緒之後,三個人的述職報告也都結束了。至於他們都講了些什麼,仝世舉竟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其實聽不聽也沒關係,省委組織部機關幹部處長聽這些胡說八道幹嗎?那些虛偽的大話、空話、套話、假話,騙得了單位群眾,騙不了他這個組織部機關幹部處長。
述職結束後,考察進入了第二步的民意測驗。
仝世舉對唐雨林說:「民意測驗的結果,誰也不准看,只能由你們兩人帶回部裡。我先走了。」
王學西拉著仝世舉,激動得熱淚盈眶,幾乎要把心臟掏出來,仝世舉很能體會王學西的激動,緊緊握著王學西的手,一邊點頭一邊微笑,千言萬語都通過仝世舉的笑意傳遞到王學西的心靈深處。王學西自然感覺到仝世舉笑意的深刻含義,便親自用他的奧迪專車送仝世舉回組織部去。
午飯後,王學西要陪唐雨林、賈士貞玩撲克。進了客房,王學西便把圓形茶几移至中間,三張單人沙發擺在茶几周圍。
賈士貞曾聽說現在省級機關中午都在單位就餐,飯後便自由結合,玩撲克。現在莫由上下都打八十分,也有人說學習「五十四號文件」。他在烏城時,沒有這個習慣,中午都是回家吃飯,星期天偶爾玩玩,少不得受到老婆的約束,牌技上不了桌面,看到唐雨林情緒盎然,也就只好趕驢子上轎了。
賈士貞有些不適應中午打牌的生活,終於找了個理由,躲進了衛生間,如釋重負地坐在了馬桶上。此刻,他認認真真地打開了回憶的閘門,幾天前那場驚心動魄的車禍,如潮水般地湧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