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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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點,杜念基從睡夢中醒來,輕輕地把李荷摟著自己的胳膊拿起來,放進被子下面。他點亮床頭燈,低頭看著李荷睡夢中嬌好的面容。
近一段時間以來,杜念基總是找出各種各樣的借口在李荷這裡留宿。雖然陸婷嘴上沒有說什麼,但是杜念基從她的臉色中看出了些微的不滿和憂慮。他知道,妻子是在努力地壓抑著心裡的種種猜疑,不忍心再為焦頭爛額的丈夫增加任何心理上的負擔了。對於妻子,杜念基心裡飽含著無法言表的愧疚和歉意。這種感覺從自己與李荷相識、相戀的那一天起就產生了,直到今天仍然每每襲上他的心頭。自己的妻子是賢惠的,自己的家庭是幸福的,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都不允許他拋棄妻子,拋棄家庭而完全和李荷走到一起來。他只有把這種愧疚之情深深地埋在心底,用對妻子的默默無聲的愛,來洗刷對她的深深的歉意,用終生廝守的誓言來作為對妻子的摯愛之情的報答。只有這樣,才能使他在受到來自良心和道義的譴責的時候,稍微地感到輕松一些,使他在來自內心深處的巨大壓力之下,得以苟延殘喘。
然而,對於現在燈下這個沉睡中的女人,杜念基則更是感到惶恐和不知所措。她就像一個無助的嬰兒緊緊地拉著大人的手一樣,無比信賴,無比幸福地依賴在他的身邊。她只是這樣和他相依相伴,她也只是想和他這樣相依相伴,從不顧及時間的長短,從不顧及次數的多少。和李荷相聚的時候,兩個人從來不談及感情的事情,也很少談及對方的情況,只是漫無目的地海闊天空地神聊、挑逗,最後以親吻和做愛告終。李荷從來沒有向杜念基提出過什麼要求,杜念基則從來不敢問及李荷對他有什麼要求。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滿足她的要求。作為女人,夢寐以求的就是有一個家,有一個朝夕相伴的男人,在她熟睡的時候摟著她的身體,使她感到自己有所依靠。而這一點正是杜念基無法給予她的。讓杜念基感到分外沉重的是,他明明知道李荷最需要的是什麼,但是李荷卻從來不向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就像一個懂事的孩子一樣,從來不給大人增添任何的麻煩和煩惱,只是這樣在杜念基出現在他身邊的時候,緊緊地依偎在他懷裡,徹夜地擁著他的臂膀,一直到他悄悄地從她身邊離去。杜念基的心裡越來越沉痛地感受到,自己和李荷不能再這樣廝守下去了,否則將是對這個女人的巨大的不公。然而每當他想到這一點,他心裡就越發地迸發出對她的無限愛憐,他就越發地感到自己無法離開她。他為此而無限瘋狂地向她示愛,她也無限瘋狂地回贈她的愛意,反而使兩個人陷得越來越深,無法自拔,就在這樣矛盾的怪圈中沉淪下去,沉淪下去。
杜念基習慣地點燃一支香煙,狠狠地抽了幾口。煙霧中李荷輕輕地咳嗽了幾聲,睜開了眼睛。杜念基抱歉地笑了笑,掐滅了煙頭,說:“記不記得有一部很老的電影,是一部偵探片,雖然內容沒什麼意思,但是電影的名字卻很美,叫《神女峰的迷霧》。現在你就是那座美麗的神女峰,我吐出的煙就是環繞著你的迷霧。”
李荷調皮地把被子一掀,露出一對潔白的乳房說:“我不是神女峰,我的這裡才是神女的兩座山峰。”
杜念基說:“那我就是長在神女峰上的一棵參天不老松!”說著,誇張地張開嘴吞噬著李荷的乳房。兩個人在一起睡覺時,從來都是一絲不掛,在打消了對對方身體的神秘感之後,連開玩笑都變得肆無忌憚了。
杜念基趴在李荷的身上,親吻著她的乳房,試圖重新振作起雄威。李荷憐愛地拍了拍他的臉頰說:“得了得了,你再這樣下去,就會變成一棵彎腰駝背的迎客松了。我還是起床給你做飯吃吧。”兩個人昨天夜裡剛剛瘋過一場,李荷不忍心再讓杜念基付出體力。
“真是個賢惠的好娘子。”杜念基拍了拍李荷豐腴的屁股說。李荷回頭沖他嫣然一笑,並不在乎他的話。
兩個人一起起了床,擠在花灑下沖了澡,免不了又嬉戲一番。
李荷的早餐很簡單,鮮搾的豆漿裡放了許多糖,買來的切片面包再烤一下,煎兩個荷包蛋,切幾片火腿腸,就算是很下一番功夫了。她對廚藝從不感興趣,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或者吃食堂,或者去飯店,或者一個蘋果、一塊面包地應付了事。杜念基曾經多次提醒她注意飲食和營養,李荷滿不在乎地說:“本小姐年輕體壯,多的就是肉,少的就是挨餓呀!”總是把杜念基的話當作耳旁風。好在她的身體素質好,稍微多吃一點兒東西馬上就會胖起來,這一點也是游泳愛好者的通病。
兩個人坐在偌大的餐桌兩頭,雖然早餐的內容十分簡單,浪漫的程序是不可少的,李荷堅持要用餐巾和西餐刀叉,晚餐的時候還要滅掉燈光,點上蠟燭。
杜念基說:“你的烹調手藝實在不敢恭維,不過你秀色可餐,就權當下飯的佐料了。”
“小心硌了你的牙!”李荷吃吃地笑著說。
“等我老了牙都掉光了,就再也咬不動你了。”杜念基看著李荷,深情地說。
“到了那時候,我就變成一股泉水流進你的肚子裡,讓你永遠也感覺不到餓。”李荷深情地說。
“那我就躺在床上,抱著我的肚子一直到死吧。”杜念基說。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是這樣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神聊。
過了一會兒,李荷調皮地沖杜念基眨著眼睛說:“車鍾信把你叫做我的‘東家’,我為東家管了這麼長時間的賬,現在也該向‘東家’報告一下您老人家股票賬戶上資金的運作情況了吧?”即使是談論正事,李荷也是一副頑皮的樣子。
杜念基說:“‘東家’就是主人的意思,你整個人都是我的,賬上的那點兒小錢兒又算得了什麼呢?”
“當心我把你那點兒小錢兒散給天底下的勞苦大眾啊。”李荷笑著跟杜念基說了代理他炒作股票的收益情況,看來李荷的工作是滿有成績的,杜念基多年的積蓄只有十幾萬元,放在車鍾信的證券公司炒股票,幾年間達到了五十萬元,而李荷接手的這幾個月來,已經翻了一番還多,達到一百多萬元了。
杜念基聽了驚奇地說:“你真有一個點石成金的手指啊。照這樣下去,我的銀行也不需要貸款了,把資金交給你炒股票算了。”
“算了吧。”李荷擺了擺手說,“也就是你的錢,我才會用心地運作一番。要是別人的錢,我才捨不得費那麼多的力氣去熬心血呢!”
杜念基聽了,心裡湧出無限的柔情,愛戀地看著李荷說:“按照規矩,我應該向你支付多少傭金呢?”
李荷笑著回答道:“你不必支付傭金,只需向我支付愛情就可以了。”
杜念基挑逗著說:“愛情是虛妄的東西,無法計量,干脆向你支付做愛吧,以次數和時間為計算單位!”
“你壞哦!”李荷舉起餐刀,嗔怒地向杜念基揮舞著。
兩個人說笑著吃完早餐。杜念基擦擦嘴問:“最近股票市場的行情還好嗎?”
“還好吧,否則我們也不會獲得這麼大的收益的。如果大勢不好,累死人也是白搭。”李荷無意間說出“我們的收益”,顯然已經把自己同杜念基當做一個人了。
杜念基禁不住愛憐地拉過她的手說:“要不這樣吧:把這一段時間的收益,單劃出來一部分,作為你炒股票的資金——你也應該為自己的生活搞一些錢了啊。”
李荷沖著杜念基笑了笑說:“我一個人用不了什麼大的開銷,薪水也不低,這些錢還是你留著用吧。”
杜念基聽了,心想:依李荷的性格,是斷然不會接受自己的饋贈的。但是兩個人相好一場,如果沒有什麼表示,自己心裡總是過意不去。看她平時很喜歡駕車,干脆給她買一輛漂亮的跑車算了,也算沒辜負她的一片苦心。就這樣心裡打定了主意。
停了停,杜念基問:“省汽車工業集團的股票怎麼樣了?”
李荷說:“‘汽車股份’的走勢還算平穩,最近也上漲了許多。不過我看這只股票的泡沫也太多了些,本來是一只只值八、九元錢的股票,卻非要抬到十七、八元錢。市盈率越高,潛在的風險就越大,一旦遇上熊市,非跌得頭破血流不可。”
“那麼依你的意見,應該怎麼處理呢?”杜念基認真地問。
“我一直認為,一只股票如果只漲不跌,反倒證明它背後有過多的‘貓膩兒’,明眼人對這種股票從來都是十分小心的。正所謂‘高處不勝寒’,如果大家都往一只容量有限的高空纜車上擠,以至於纜車嚴重地超出負荷,早晚會出現車毀人亡的危險。精明的投資者是不會這麼做的,他們總是讓自己操縱的股票時漲時跌,大漲小跌,在排擠出自身泡沫的同時,又能夠調動大戶和散戶的胃口,這樣才是長遠打算啊。”李荷形象而客觀地分析到。
“你平時觀察過這只股票嗎?”
“只是偶爾地看一看。我對這種炒作和操縱股票的方法很不屑一顧的,所以也不看好它。”
“是國安證券在操縱著汽車股份呢,它畢竟是我們省重要的大型國有企業啊。”杜念基告訴了李荷這個秘密。
“我也隱約聽人說過這個事情,所以也向車鍾信提出過我的建議。”
“他怎麼說?”杜念基問。
“他倒是贊同我的看法,但卻是一副言不由衷的樣子。管他呢!”
“你向他提建議,他會認真對待的——他很看重你的能力。”
“這倒是。前幾天他還跟我說,過一段時間,讓我接手這只股票。我懶得操那麼大的心,沒有答應他。再說,如果按照他的要求來控制這只股票,那將是很累人的,心理壓力極大不說,一旦出了問題,必將一敗塗地啊。”李荷若有所思地說。
杜念基沉思著,看來車鍾信確實非常欣賞李荷的才干,所以想把操縱汽車股份的事情交給李荷打理。杜念基相信車鍾信的眼光不會錯的。這一段時間的親密接觸,杜念基越來越深刻地感覺到,李荷是一個沉著冷靜,頗有主見的女孩兒。兩個人偶爾談論起金融界,尤其是證券行業的事情來,李荷往往能夠發表出非常獨到的見解,她思維縝密,邏輯性很強,而且做事相當果決,這正是一個操盤手應該具備的素質。
杜念基問道:“據你所知,車鍾信通過什麼樣的方式控制汽車股份呢?”
李荷說:“證券公司坐莊控制一只股票,是非常敏感的事情,所以車鍾信做得相當隱蔽。省汽車工業集團已經在我們公司開了一間VIP貴賓室,由他們公司出人,整天坐在那裡,實際上只是一個傀儡。我們國安公司無償給他們派駐特別投資顧問,汽車股份的一切交易,都要聽從特別投資顧問的指示。這樣,車鍾信就達到了直接控制他們買賣股票的目的。而且,這種形式可以說是打法律和規章制度的‘擦邊球’,只要上級主管部門睜一眼,閉一眼,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出問題的。”
杜念基說:“這樣的投資顧問,倒是可以在實戰演習中鍛煉自己的操盤能力和水平啊。”
李荷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說:“恐怕還沒有鍛煉成功之前,頭發就會變白了——要知道,動輒調集幾億的資金進行巨量吞吐,操盤手的心理壓力是相當大的。為了成功地坐莊一只股票,長長是食不甘味,夜不成眠,一個個早早地就熬成了小老頭兒、小老太太。就算是操作成功,博得了老板的賞識,每個月也就是多拿上一兩萬元的獎金,與自己所付出的心血和所承受的壓力相比,根本不成比例。所以大家對這樣的事情躲都躲不及,只有個別一門心思往上爬,或者窮得不要命的人,才會抱著拼命的心理,自告奮勇地去賭一賭的。”
聽了李荷的話,杜念基不置可否。
李荷接著說:“其實,只要是有心的操盤手,根本沒有必要拼上小命去搞什麼實戰演習——我們完全可以用一種‘虛擬交易’的方式來鍛煉自己的操盤能力。”
“哦?說來聽聽?”
“所謂‘虛擬交易’,就是假設自己手裡擁有一定數量的資金,在努力壓縮成本的前提條件下,根據目標股票的市值、股票市場的走勢、散戶手中的持倉成本等多種因素,展開分析判斷,並進行虛擬交易。這種並不存在的交易跟現實交易一樣,同樣要大量調集、綜合參考各個方面的數據,所以需要相當的耐心,因此也特別能夠鍛煉操盤手的觀察能力和判斷能力。”
“哦?那麼你的虛擬交易的對象是哪只股票呢?”杜念基饒有興趣地問。
“當然是汽車股份啦!”李荷笑著說。
“那麼你進行虛擬交易的成果怎樣呢?”
“等哪天我把我的‘交易記錄’拿給你看看,你就會明白了——在我的操縱下,汽車股份完全處在一個十分完美的上升通道裡,這個上升通道如此完美,如此強勁,以至於它會使所有的散戶、中戶、大戶和機構們,都對這只強勢藍籌股垂涎三尺,夢寐以求。”李荷得意洋洋地手舞足蹈。
杜念基看著李荷那天真的樣子,禁不住笑了起來,說:“你的那只虛擬K線圖不會是隨意地畫出來的吧?”
李荷放下手,委屈地看著杜念基說:“人家是認真的,你倒來挖苦人家了!”
杜念基趕緊摟過李荷,誠懇地說:“我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一定是一個出色的、一流的操盤手!否則,車鍾信也不會選擇你的。”
過了一會兒,他緊緊地握著李荷的手說:“寶貝兒,聽我說。是我們銀行給汽車工業集團放了2?5億美元貸款,所以這只股票的成敗,也關系到我的切身利益啊!”
“是嗎?”李荷認真地看了看杜念基的臉。
“所以,我也希望你接手汽車股份這只股票,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很好地控制它的。”杜念基看著李荷嬌好的面容說。
李荷也目不轉睛地看著杜念基,想了一會兒才說:“好吧,我考慮考慮吧。”
杜念基說:“你可以接手這只股票,但是不必非得按照車鍾信的要求去做。你要根據自己的想法管理它,運作它,使它成為一只經得起風浪考驗的強勢藍籌股。這方面,我會去說服車鍾信采納你的建議,並充分放權給你。”李荷聽了,點了點頭。
看著李荷心事重重的樣子,杜念基不禁又心疼地說:“你看,都怪我,自己上了汽車工業集團這條賊船,還要把你也拉上來。”
“哎,沒有辦法呀!”李荷故意怪聲怪氣地說,“誰讓我們是一對兒‘賊男女’呢?!”
杜念基擰了擰李荷的鼻子,故意逗她說:“你放心,就算你為這只股票日夜操勞,變成了一個小老太太,我也不會不理你的,我要永遠把你摟在懷裡。”
李荷故作輕松地擺了擺手說:“憑借本小姐的能力,操縱這只股票,還不是手到擒來,易如反掌?!”
話雖這麼說,杜念基卻也看到李荷的臉上凝重了幾分,她在努力地掩飾著越來越沉重的心情。杜念基的心裡禁不住湧上了無限的憐惜之情,但是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了。
兩個人這才穿上外衣,手挽著手出了門去上班。
上車前,杜念基問:“對了,好一陣子沒有看見車鍾信了,他在忙些什麼?”
“誰知道他在忙些什麼!”李荷不屑地說,“我看這家伙越來越不務正業了。以前他經常把我們這些有一定能力的‘紅馬甲’召集起來,大家坐在一起研討一下股票市場和宏觀經濟,常常也會磨擦出一些火花兒來。可是最近,他成天跟在一個叫胡什麼成的胖子後面,兩個人神神叨叨地呆在房間裡,一天也不出來露個面。大家都說,總經理拜上了個彌勒佛,恐怕要拋卻塵世,皈依佛門了。”
“哦!”杜念基沉思著,拉開車門。
“親親我再走嘛!”李荷撒嬌地摟住了杜念基的脖子。
杜念基慌亂地看了看四下裡沒人,這才響亮地親了李荷一口,兩個人依依不捨地揮手告別。
七點整,杜念基准時來到辦公室。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推開窗子,讓早晨的清新空氣湧進室內。站在窗前點燃一支煙,鳥瞰大街上像甲殼蟲一樣緩慢行駛著的車輛和螞蟻一樣爬行著的路人,就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小。
清晨的陽光還沒有來得及放出光芒,就被濃重的烏雲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來今天又是一個霪雨霏霏的日子。
山雨欲來風滿樓,杜念基的心情也像天氣一樣郁悶得透不過氣來。
最近,全國金融系統召開了幾次十分重要的會議,《商業銀行法》正式開始施行,中國人民銀行宣布原來的國有專業銀行改制為商業銀行,可以辦理各項綜合業務。省內各家銀行紛紛抓住時機,拓展業務領域,金融業的競爭已經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與此同時,由於金融市場的運行還極不規范,宏觀經濟狀況持續滑坡,使商貿銀行的發展遇到了前所末有的困難。信貸資產質量持續惡化,大量放出去的貸款收不回來,已經嚴重影響了經濟效益。省內各家銀行為了吸攬存款,高息攬儲的斗爭愈演愈烈。曹平林、鄧成功等人跟風而上,在全省范圍內向儲戶支付高額存款利息,導致費用支出急劇上升,猶如雪上加霜,促使年末的利潤狀況急轉直下。而總行催促省分行嚴格控制成本支出,確保完成年度盈利指標的指令,好像是十二道金牌令,壓得全行員工喘不上氣來。
黃可凡行長向總行告了兩個月的假期,攜老伴一起和杜念基的父母前往從化療養,臨行前指派杜念基臨時主持省分行工作。雖然自己是第一副行長,但名不正則言不順,在省行領導班子中的號召力還是有一定局限的。杜念基一方面仍要按照黃可凡確定的許多既定方針開展業務,另一方面還要與鄧成功曹平林集團周旋,在勾心斗角中最大限度地爭取各級干部的支持和配合,不得不抽出相當大的精力去斡旋、暗示、招呼、許諾、威懾,有的時候也迫不得已進行一些交易,甚至妥協,煞費苦心地把各方面的勢力籠絡在自己的麾下。
聽說總行已經開始著手醞釀對省分行領導班子進行調整了,杜念基能夠非常明確地預感到接替一把手黃可凡的人選,只能從自己和曹平林兩個人中間誕生。隨後,為了讓新任行長能夠更好地開展工作,極可能將落選的那個人與其他省分行的某個副手“換防”,也就是平級調動到其他省分行去工作。而現任班子中鄧成功、向明強二人即將退休,補任其他接班人後,省商貿銀行幾乎就組成了一屆全新的領導班子,重打鼓,另開張,再唱一出新的大戲。而如今鹿死誰手,局勢的發展仍然處在一團迷霧之中。
杜念基幾次借匯報工作的機會到總行與劉明見面,試圖打探消息,而劉明總是對此事避而不談,或者語焉不詳,杜念基就預感到劉明的工作進程難度恐怕很大。而藺明蟄和他見面時總是打著哈哈,王顧左右而言他,更是讓杜念基心裡沒底。
從總行某些部門,尤其是人事部門傳來的信息表明,曹平林所做的工作似乎也並不順利。李副行長向來諱莫如深,雖然表面上對曹平林褒獎有加,但是到底能為他做多少工作,只有天知道。看來對省分行的接班人,只有藺明蟄一個人心知肚明了,而他從表面上看來,似乎對杜念基和曹平林二人平等對待,這就更增加了競爭的激烈性和殘酷性。杜念基總感覺到有一雙神秘的眼睛在注視著自己的一言一行,對方在伺機而動,尋找機會置自己於死地。在這種情況下,杜念基也不會一味防守,只有主動出擊才可能有獲勝的機會。他已經在暗中積蓄著能量,搜集著素材,厲兵秣馬,只等時機成熟,便向對方陣營發動背水一戰。
而現在,面臨著雌雄紛爭的混亂局面,他還要冠冕堂皇地表現出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努力地創造出扎實拓展業務的歌舞升平的氣象,在全行員工面前,表現出完全能夠統馭全局,管理能力突出,工作成績斐然的領導風范來。
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杜念基意外地回過身來——這個時間一般是不會有人來拜訪他的,他快步走到辦公桌前座下,手中拿起一份材料,這才說了聲:“請進!”
沒想到是存款處王華宇處長走了進來。
“哦,是華宇處長,好久不見啊!”杜念基破例從辦公桌後面站起身走了過去,向王華宇伸出手,笑著說:“你怎麼知道我在辦公室?”
王華宇握著杜念基的手說:“其實,省行所有處長,包括分支行的行長們都知道,您每天早上七點就到單位上班了,只是沒有您的特許,不敢貿然闖進來就是了。”
“哦?你這不是貿然闖進來了嗎?”杜念基笑著說,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王華宇嘿嘿笑著,撓了撓頭。杜念基親自給王華宇倒了一杯茶,和他一起坐在沙發裡。杜念基知道王華宇大清早趕來找他,一定有什麼事情要跟他說,但是他並不想主動問王華宇有什麼事情,他在等王華宇開口。
杜念基拿出一支煙遞給王華宇,並且很快地替他點上,王華宇欠了欠身。
“上次的事情,感謝你老兄幫了大忙啊。”杜念基指的是讓王華宇為車鍾信開具五萬美元《出國留學保證金存款證明》的事。
王華宇趕緊擺了擺手說:“哪裡的話。那種東西雖然是重要憑證,視同現金一樣管理,但是您開口交待給我,就是再難,我也要辦成啊。”
“所以要感謝你才是。”杜念基說,“本來打算請你吃飯的,但是看你工作太忙,也就算了。大家是老朋友了嘛。”
“你太客氣了,既然是老朋友,就別說這樣的話了。”王華宇顯然對杜念基表現出來的親密感到高興。
“現在那人順利地出去了,那個證明也可以注銷了吧?”
“是的是的,可以注銷了。”王華宇說。兩個人都避免著直接提起違規開出《出國留學保證金存款證明》的事,畢竟這是銀行嚴格禁止的事情。
“最近在忙些什麼?”杜念基問。
“前幾天跟曹行長一起去了趟總行,匯報存款工作的進展情況。”
“哦?總行怎麼說?”
“哼,總行對我們省分行的存款工作還不是鼓勵鼓勵再鼓勵,表揚表揚再表揚!”王華宇悻悻地說。
“我們行存款上得這麼快,你這當處長的可是勞苦功高啊。”杜念基琢磨著王華宇的話。
王華宇笑著搖了搖頭說:“‘勞苦’確實是很受了一番苦,‘功高’卻不一定高到哪裡去。”
“哪裡的話。”杜念基側過身來,斜倚著沙發的扶手看著王華宇說:“全行上下,誰不知道你是平林手下的一員干將啊。”
王華宇聽了這話,就有些感慨了:“感謝杜行長你對我的賞識。說一句狂一點兒的話,我敢承認我王華宇是一員干將,而且不論在哪位行長手下工作,我都是一位干將。就連曹行長那樣的人,這麼些年來我為他打工,鞍前馬後地伺候他,他對我的工作和能力也沒挑出什麼毛病來的。”
“曹行長那樣的人”指的是什麼樣的人呢?杜念基心裡揣摩著,就品味出王華宇話裡的意思了。
“華宇處長很能干啊,是個將才。”杜念基慢慢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
“‘將才’不敢當,五十幾歲的人了,眼看著到點兒了。”王華宇感歎著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說‘到點兒’還早了些,可凡行長也是在五十幾歲的時候才當上行長的嘛。”杜念基笑著說。
“我可不敢有那樣的奢望啊。”王華宇笑著說。
“你當處長也有七、八年了吧?”
“八年零九個月了。”王華宇回答道,聽起來,好像是他在數著日子做處長似的。
“不容易啊。”杜念基說。
“說句實在話,確實是不容易。我倒不指望能干出個什麼名堂來,只希望平平穩穩地就好。”王華宇淡淡地說,但是杜念基已經明確地接收到了他話裡發出的信息。
“你也不必太謙虛,你的工作成績擺在這裡,該出名堂的時候,就應該出名堂嘛!”杜念基似乎在為王華宇鳴不平。
“你總是關心我的進步,這一點,我心存感激啊。”
“我了解你的能力,也信任你!”杜念基誠懇地說。
王華宇看著杜念基,誠摯地點了點頭。兩個人就心有戚戚焉了。
“你說,他就這麼胡搞下去,能行麼?”王華宇把頭湊過來,低聲地問杜念基。
“唉!有的話我是不好說的,我畢竟不主管存款工作啊!”杜念基雖然沒發表什麼評論,但是也很明確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
“現在我們每吸收一萬元存款,就多給儲戶支付五百元錢,說出來嚇死人啊!”
“已經這麼高了嗎?”杜念基故作驚訝地坐直了身體,隨後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現在的情況就是,存款嘩嘩地上,利潤呼呼地下,令人心疼啊!”
“可我行的存款工作成績斐然啊,連總行藺行長都點名表揚我們省分行了嘛!”杜念基不無調侃地說。
“什麼成績斐然?我看,有些人就是用我們省分行的整體利益,來換取他個人的政治籌碼,我們的經濟效益下來了,最後卻是個別人達到了他們的目的!”王華宇義憤填膺地說。
“華宇你看問題很深刻啊!”杜念基拍了拍王華宇的手說,又遞給他一支煙,替他點上。兩個人坐得更近了些。
“我們不能看著他們就這麼糟踏商貿銀行的前程,要站出來阻止他們!你給我們出出主意嘛。”王華宇誠懇地說。
杜念基笑著指點著王華宇說:“華宇你這可是在耍滑頭啊。你在存款戰線上工作了二十幾年,什麼樣的事情沒經歷過?什麼樣的貓膩兒沒玩過?還用得著我這個外行給你出主意?”
王華宇嘿嘿地笑著不說話了。
“有空我們出去喝兩盅去,就我們兩個人。”杜念基說。
“好好,喝兩盅!”王華宇激昂地說,隨後站了起來。
杜念基再次握了握王華宇的手,說:“華宇你放心,我支持你!”兩個人用力地握了握手。
“謝謝你,杜行長!”王華宇激動地說。杜念基為王華宇拉開門,讓他閃了出去。
杜念基回到窗前,笑著點了點頭。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竟然哼起了小曲兒。
八點整,岳振陽准時來到杜念基的辦公室。
“行長,我們現在就出發嗎?”岳振陽謙恭地問。雖然已經跟隨杜念基闖過了一些風浪,但是這位新提拔的副處長在杜念基面前,仍然保持著十分謙恭的態度,畢竟他跟隨杜念基才只有幾個月的時間。
“好吧。”杜念基將桌子上散亂的業務報表攏起來,塞進自己的提包,岳振陽走上前接過去,不自覺地抱在胸前,兩個人下了樓。
對於岳振陽這樣由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鐵桿跟班,杜念基向來不過多地向他們表現出親近之情。可以說,他對他們的表面態度是冷峻的,是威嚴的,保持著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威信。從前對張亞明是這樣,現在對岳振陽也是這樣,他就像是他們的父兄、導師,在恩威並舉之中,維持著自己對他們的絕對地位,絕對威信。他以自己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引導著他們,感召著他們,同時向他們施加著無形的壓力,要求他們也像自己一樣勤勤懇懇地開展工作,老老實實地為人處事。至於在工作中、生活中偶爾經意不經意地向他們透露出來的自己的負面和神秘的背景,則更是讓他們對他奉若神明,敬畏至極。在省汽車工業集團赴法國洽談的過程中,尤其是在處理汽車工業集團五千萬美元被挪用的案件中,岳振陽都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尤其是最近經歷的案件,可以說,岳振陽已經跨越式地深入了解到杜念基集團內部極為核心的機密,並在處理這宗神秘的驚天大案中立下了汗馬功勞。而過了這麼長時間,岳振陽一直努力地使自己對這種事表現出一種舉重若輕的態度,絕口不提事情發生的經過,就好像它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一樣。僅這一點,杜念基心中就對岳振陽十分賞識,兩個人就是在這樣的沉默和默契之中,已經達成了共識,成為同仇敵愾的莫逆之交了。
從今天開始,杜念基將由司機小王駕車,僅帶岳振陽一個人,巡視全省十家地區分行。此行,杜念基有十分周密的安排。一來,在自己臨時主持全省工作之後,有必要到下面去招呼一下,安撫一下,以便號召與他貼心,或者想與他貼心的兄弟們,繼續聽從他的號令;二來,他將單獨會晤各地區分行的一把手,有策略地向他們攤牌,拿到他們是否效忠自己的口供,並積極地爭取他們,以及他們的部下的支持。這一次,杜念基准備使用強硬的手段,逼迫他們做出明智的選擇,也就是投靠自己陣營的選擇。假使有極個別人不願投靠,也要要求他們保持中立的態度,不要向曹鄧集團眉來眼去,暗送秋波——這是他給他們放出的最後底線。
從商貿銀行內部的管理體制來講,省分行直接管理省會城市的信貸業務,所以省城各城區支行信貸業務的力量就相對薄弱一些,人員也相對松散一些。這就影響了杜念基在城區支行中的地位和威信。這一點上,曹平林與他正好相反。曹平林在城區支行中有著比較大的勢力,尤其是以厲天明為主的幾個鐵桿弟兄,軟硬兼施,恩威並舉,把多數城區支行都籠絡在曹平林的旗下。而地區分行有著相對獨立的貸款經營權,信貸業務的勢力相當大,所以眾人都紛紛倒向杜念基一邊,有好幾位地區分行的一把手已經明確地向杜念基表達了效忠之心。所以在地區分行和城區支行之間,杜念基和曹平林互有優勢,此消彼長。但是總的來說,地區分行要比城區支行勢力大得多。“分行”,“支行”,僅從字面上就能夠區分出這一點來。地區分行有著相對獨立的管理體系,有獨立的人、財、物管理權限,無論在業務規模、網點數量、發展潛力等方面,都與城區支行有著相當大的區別。所以總的來說,就影響到了杜曹二人的勢力范圍和權力限度。因此,緊緊地把握住地區分行這塊陣地,對杜念基來說至關重要。這一次,他選擇最大的地區分行——臨河市分行作為第一站,因為這裡的一把手馮明璋行長是自己的至交,以臨河作為第一站,相信能夠有一個好的開端。
省商貿銀行辦公樓的一樓是營業部,此時大廳裡已經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各個營業窗口在緊張地辦理著各項業務。大廳裡有不少業務人員匆忙地走來走去,他們看見杜行長走過來,有的像小偷一樣遠遠地躲開了,有的則快步走上來向他問候。杜念基或是點頭致意,或是視而不見,腳下始終保持著飛快的行進速度。岳振陽則緊隨其後,眼睛盯著杜念基的後腦勺,目不斜視。
辦公大樓門前足足有十七級台階,走下這些台階是很需要些耐心的。當年建大樓時,杜念基作為主抓基建的副行長力排眾議,堅持要把大樓門前的台階修成十七級,當時別人都不明白他的意圖。只有杜念基心裡知道,黃可凡多少年來一直喜歡“7”字。他家的電話號碼、他的手機號碼、他的專車號碼,都有很多“7”字。就連他的釣魚桿都不多不少,正好7副。杜念基琢磨著,可能是因為“7”與“起”字同音,有飛黃騰達的意思,但自己從來不敢問黃可凡喜歡“7”的原因。當他把台階修成十七級後,黃可凡果然非常高興。“17”的諧音就是“要起”的意思,是十分吉利的。本來行長們的專車可以直接駛入地下停車場,然後乘行長專用電梯上樓,但是老頭兒卻不顧風濕病的折磨,每天堅持讓司機把車停在辦公大樓正門前,一步一步地走完十七級台階。時間一長,連杜念基也習慣走這些繁瑣的台階了。
司機小王已經候在車前,岳振陽徑直走上前去,拉開專車左後側車門,杜念基坐了進去。杜念基乘車時總是坐在司機後面的座位上,車窗上拉緊窗簾。這是轎車座位中最為尊貴的位置,安全系數也最高,只有秘書一樣的角色才會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岳振陽把杜念基的公文包放在他旁邊,輕輕地關好車門,飛快地從車後面繞過去,側著身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杜念基拉開公文包的拉鎖,抽出一沓報表,埋頭看了起來。小車飛快地駛出大門,行駛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這時杜念基抬起頭說:“哦,我已經跟司法局的朋友打了招呼,我們先去看一眼張亞明再走。”
岳振陽回過頭來說:“好的,我也很想念這位老領導了。”
幾個人便不再做聲,小車飛快地駛向省管監獄。
張亞明的案子已經了結,經過杜念基、車鍾信、李小強等人多方斡旋,終於只判了個死刑緩期二年執行。所謂“死緩二年”,不過就是無期徒刑的代名詞,而無期徒刑也只不過是在監獄裡蹲上二十年罷了。杜念基這麼煞費苦心,也算是盡了做大哥的義務,張亞明自然對他感恩戴德,已經多次當面向他表達了感激之情和盡忠之意。杜念基當然不再需要張亞明為自己盡什麼忠了,只是兩個人心裡都明白,以往張亞明時代經手的信貸工作,將永遠劃上了一個刪節號,個中的許多隱秘,將永遠地埋藏在兩個人的心底。
按照監獄方面的規定,死緩犯人是不允許同親屬近距離探視的。因為杜念基事先找人疏通過了,所以幾個人就在所謂的“親情接待室”裡見了面。
張亞明沒有多大變化,只是身體變得臃腫了許多,臉也因為見不到陽光而變得蒼白了。見了杜念基,他微微彎了一下腰,輕聲地叫了一句:“大哥。”
杜念基抽出了一支煙遞給他,替他點上。張亞明猛吸了幾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幾個人在桌子前面了坐了下來。
“家裡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會安排人照顧好的。”杜念基說,“孩子上學的事情,就按你的意思辦,去第一實驗小學就讀,已經辦妥了。”
“謝謝大哥。”張亞明仍舊彎了彎腰。
“在這裡還算好吧?”杜念基問,
“還好還好。”張亞明說,“上次打我的那個人,已經被調到別的牢房裡去了,現在我是房間裡的老大。”張亞明似乎放松了些,笑了笑說。
杜念基也笑著說:“你一沒有體力打架,二沒有黑道背景,憑什麼就在這裡做了老大?”
張亞明說:“大哥你不知道,現在犯人中間也尊重知識,尊重人才了。他們聽說了我的背景,都對我十分尊敬,再加上原來的老大被調走,他們自然推我做了老大,凡事都聽我的指揮。所以我在這裡的情況比原來好了百倍。”幾個人聽了笑了起來。
張亞明接著說:“在這裡,表現好、能力強的輕刑犯人可以幫忙參與監獄的管理工作。前幾天,這裡管理科的賬目出了問題,經費往來搞得一塌糊塗,跟司法局對不上賬了。他們沒有辦法,就把我找了去。我幫他們重新建了賬本,核對了傳票,這才算清了經費明細,所以連獄警也對我刮目相看了。只是因為我是重刑犯,是不允許我參與監獄的管理工作的。”幾個人又笑起來。
杜念基說:“對了,提起錢的事,我想起來了,我讓小王再給你存上一萬塊錢,你平時也不要過於節儉了。”
“謝謝了。上次你給我存的錢,我現在還沒有花完呢。唉!想當年一頓飯就能花上萬八千塊錢,現在可好了,一萬塊錢足夠我花一年的——這裡即使有錢,也不允許隨便亂花。”
這時,岳振陽說:“我最近發表過幾篇金融研究的論文,都把你的名字署上了,回頭給你拿過來,也好給你加上一點兒減刑分。”
“哦?還有這樣的好事?”杜念基問。
“是的。”張亞明說,“這裡規定,犯人如果能在公開出版的報刊雜志上發表文章,每發表一篇,就給記上五分,累計三十分,就可以減刑一個月的。謝謝你還惦記著我,岳處長。”
“有這個規定可好了!”小王插話說,“我有個哥們兒在報社,我干脆讓他把報紙上所有的文章,都寫上你的名字,你明天就能出獄!”
“小心侵犯了別人的著作權,那豈不是罪上加罪?”杜念基說,幾個人大笑了起來,“淑惠還經常來看你吧?”張亞明的愛人叫李淑惠。
“每次探視的時候都來。她來的時候,干警們就偷偷讓我們在‘親情接待室’裡住上一宿,還可以吃上小灶飯菜。這種待遇,只有十年以下徒刑的犯人才允許享受,對我是格外開恩了。只不過住宿吃飯的錢得比人高,還要額外給干警們表示一下。”
“看來你在這裡是享受貴賓待遇了。”杜念基說,幾個人笑了。
“海南那面的事情,我幫不上忙。”杜念基指的是張亞明的情人,那個女人也被抓了起來,“鞭長莫及啊。”
“大哥千萬不要再費心了,我們倆的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事情發生後,我愛人跟我長談了一次。她對我說,只要我將來願意真心實意地跟她過日子,她就心甘情願地等我一輩子。說到底,還是結發夫妻情誼重啊,出了這麼大的事,她也不撇開我,一個人拉扯孩子、照顧老人,我還能說什麼呢?”張亞明說著唏噓了起來。
“我托人打聽到了海南那方面的情況,聽說她被判了二十年。”杜念基輕聲說。張亞明聽了,沉默著沒有說什麼。
“聽說你和那個女人還有個孩子,孩子怎麼辦呢?”杜念基關切地問。
“我們倆出事的時候,她已經把孩子寄養在親屬家了,還給孩子留下一大筆錢,估計這孩子不會受罪的。將來我出去了,還是要想辦法收養他的。”
“淑惠知道孩子的事情嗎?”
張亞明搖了搖頭:“她從來沒問過我,我也絕對不會跟她說的。”
這時小王插嘴說:“我說張亞明你是不是保密局出身的?啊?你背著杜行長做了這麼多事情,我們都還蒙在鼓裡呢!連杜行長都替你背了黑鍋!”
杜念基看著張亞明,張亞明把頭低了下來,沉痛地說:“這件事上,我對不住大哥了!”
“好了好了,別說這樣的話了……”杜念基說著站起身來,“有什麼事情就給我打電話,我不在的時候找小岳、小王都行。”說著握住張亞明的手,張亞明卻拉著杜念基的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嗚嗚地哭了起來。
杜念基趕緊拽起張亞明,推開他,快步走出接待室,雙手在臉上胡亂地抹了幾把。
張亞明滿臉淚水,緊緊地拉住岳振陽的手:“振陽,你要牢記我的教訓,跟著大哥好好干,錯不了的!”
岳振陽握著張亞明的手用力搖了搖,沒有說什麼,眼淚也掉下來了。
幾個人默默地上了車,小車開出了監獄的大門。杜念基的心很久無法平靜下來,索性放下手中的報表,拉開窗簾,茫然地望著窗外快速向後劃過的風景,一句話也不說。
奔馳車像箭一樣在高速公路上飛馳。
車子快到臨河的時候,岳振陽和小王的手機交替響了起來,馮明璋打來電話,詢問杜念基的方位,他們已經等得很焦急了。
車子剛駛出高速公路收費站,就看見前方路旁停著幾輛高級轎車,還有一輛警車閃著警燈,停在那裡。
杜念基的專車停了下來,馮明璋快步趕上前來。杜念基並不下車,只是按下車窗,笑著對馮明璋說:“看你這架勢,倒好像是帶著警察抓我來了!”
馮明璋也不客套,說:“你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不過你放心,在臨河地面,警察要抓人,也得先問問我馮明璋同不同意才行。”
“我操,真是越老越沒出息。幾天不見,你的嘴更臭了。”說著擺了擺手,“走吧走吧,少來這些虛情假意的禮節。”
馮明璋干脆笑嘻嘻地拉開車門擠了上來,說:“咱也跟領導近便近便。”他人高馬大,上了車就好像給小車都擠滿了。岳振陽轉過身來沖他點了點頭,馮明璋主動伸出大手握住岳振陽的手,說:“久仰久仰,電話裡早認識了,就是沒見過面。”又回過頭對杜念基說:“人家都管你叫‘校長’,念基你就是能發現人才啊,總能夠培養出像模像樣的干部來。”
杜念基揶揄道:“培養出個張亞明,可惜進了監獄了。”
馮明璋就打聽了張亞明的情況,禁不住搖頭歎息。
車隊由警車開道,直接開到飯店。馮明璋說,市政府戴市長聽說杜念基來臨河,專門在臨河最大的花園飯店設宴接風,以盡地主之意。杜念基每次下基層,都免不了同地方政府官員周旋一番,也就隨他們去了。
下了車,依次和臨河市分行領導班子成員握手,大家又寒暄一番。這時,戴市長由幾個臨河市的企業負責人陪著,眾星捧月般地從大門裡走了出來,拉住杜念基的手:“杜行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杜念基笑了笑說:“哪有正廳局級干部向副廳局級干部賠罪的道理?都是老朋友了,還講這些客套話做什麼?”
戴市長笑了笑,便要把身邊的幾個人拉過來介紹,杜念基又擺了擺手說:“不必介紹,我早就認識他們,倒怕他們裝作不認識我呢。早先他們找我要貸款時,天天堵著我的門,要到貸款後就跑得無影無蹤了,現在反倒是我們天天堵著他們的門討債。如今這社會也怪了,欠債的楊白勞成了大爺,討債的黃世仁倒成了孫子了!”
幾個廠長經理連忙打拱作揖,嘴裡說著“不敢不敢”。
杜念基和戴市長兩個人就挽著手走進了包房。酒菜上齊,戴市長先端起了酒杯說:“念基說得對,我們是老朋友了。早先我在計經委做主任時,他也是省行信貸處的處長。這麼多年來,聯系一直沒有斷,我也不必說什麼客套話了,大家干了這一杯吧!”說完一飲而盡,大家也干了。
酒再滿上,杜念基也舉起杯,指著幾個企業負責人對戴市長說:“我說你這個市長做得也太累了些,你為他們操什麼心呢?這就像家長和孩子們的關系,你總護著他們,捨不得把他們推出家門,不讓他們到社會上鍛煉去,反倒讓他們無法成熟,永遠也不能長大成人的。說到頭來,你市長是個好市長,就是事必躬親,操心操得過了頭。敬你這位好市長一杯酒吧。”說完也不等戴市長回話,先干了滿滿一杯酒。戴市長搖頭而笑,也喝干了。
“臨河這個地方有句土話,叫‘護犢子’。”戴市長說,“意思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都護著,我們這些地方官也是身不由己。他們幾個原先是我們臨河市的利稅大戶、經濟支柱。這幾年經濟效益也出現了滑坡。他們效益不好,地方經濟就上不去;他們的企業開不出工資,工人就要起來鬧事,到時候恐怕連我這個市長的位子都坐不穩的。而這一切,都要指望你老兄幫忙啊。你說我能不‘護犢子’嗎?”
“是啊,是啊,要護犢子,要護犢子。”幾個企業經理應和著。
杜念基就說:“護犢子也要分清好壞,好犢子該護,壞犢子該殺,趁早殺了吃肉,我們銀行也能分一杯羹。你講要我幫忙,該幫的忙我一定幫,不該幫的忙,我也不能再掏腰包了,否則我這個副行長的位子也是坐不穩的。我的官職沒有你大,但我也是滿珍惜的,我們都為了自己的位子殫精竭慮,苦心經營,不容易啊!”說罷舉杯,兩個人單獨喝了一杯,關於“犢子”的話題就到此為止了。杜念基知道,該說的點到為止就可以了,否則說得急了,大家傷了和氣,開罪了地方官,是不利於銀行開展工作的。
接下來是臨河市分行領導班子成員輪番敬酒,杜念基只和馮明璋喝了滿杯酒,其余的只是表示一下而已,大家便轉向第一次見面的岳振陽。因為是同一級別,免不了以後還要打交道,所以勸起酒來就霸道些,非得要舉杯就干不可。岳振陽也不過分推辭,一路喝過去,就有半斤白酒下了肚。杜念基見了,心中暗自贊賞:作為信貸處處長,不能喝點兒酒,是辦不了大事的。
這時戴市長舉起杯對岳振陽說:“跟岳處長是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在一起喝酒,希望你今後常來臨河市作客,為我們的經濟建設出謀劃策,來,我敬你一杯酒。”
岳振陽連忙站起身來,端著酒杯與戴市長碰了一下,說:“感謝戴市長的盛情款待。不過,說到為地方經濟出謀劃策,恐怕我會辜負市長的厚望了。我這次跟隨杜行長來臨河,主要的任務就是清收不良貸款,免不了拿在座的幾位廠長、經理大人開刀。振陽是商貿銀行的一名職員,還做了這麼一個小官,在其位則謀其政,清收貸款是得罪人的事情,我免不了要扮黑臉了。所以也請戴市長您多支持我的工作。來,這杯酒算是我敬您的吧。”說完,同戴市長碰了碰杯。
戴市長笑著說:“杜行長手下的人果然個個厲害,張亞明的凌厲我早已經領教過了,如今又出來個岳大處長,真叫我們這些地頭蛇頭痛啊!”眾人就附和著笑了起來。
這時一個廠長站起來向杜念基敬酒,杜念基認識他是臨河市最大的國有企業,臨河機床廠的劉廠長,便打斷他的話說:“我知道你們敬酒的次序,是按欠我們不良貸款的多少排序的,你先起來敬酒,就說明你欠我的錢最多。”眾人便笑了起來,劉廠長嘿嘿笑著,不尷不尬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不過你要明白,我是不直接管你們的。”杜念基指著岳振陽說,“放貸款收貸款的事,都是岳處長管的,你們找他說話吧。”
於是劉廠長就又轉向了岳振陽,岳振陽也不客氣,對劉廠長說:“我知道你欠我們五千萬貸款,我也不難為你,你就喝五杯酒,表示你的誠意吧,我喝一杯算是回敬了。”眾人說有道理,有道理。劉廠長沒有辦法,只好連喝五杯,岳振陽也干了一杯。接下來的幾個廠長經理也不得不按照這樣的規則,依次喝了四杯、三杯、兩杯,眼看著六、七瓶酒見了底。再舉杯時,杜念基發現酒杯裡倒的是礦泉水了,他瞥了一眼馮明璋,就明白是他們做了手腳。再看戴市長的酒杯裡,也不像是白酒的樣子,想必兩個人已經成了保護對象。再看幾個廠長經理,有的已經神智不清了。
該表示的意思已經表示到了位,應酬的話也說得夠多的了,戴市長就舉起酒杯說:“希望杜行長此行能夠給臨河市帶來福音,也感謝商貿銀行多年來對我們地方經濟建設的支持。來,大家干了這一杯吧。”於是眾人舉杯共飲。
大家起身躬送戴市長走出賓館,戴市長紅光滿面地同眾人一一握手,拉著杜念基的手,又說了許多體己話,這才上車揮手而去。
劉廠長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了,非要拉著岳振陽去洗浴。岳振陽說:“劉廠長不必客氣,洗浴不必了,我倒有一件事要求你這位大廠長。”
“有什麼事你盡管說。”劉廠長把胸脯拍得山響。
岳振陽客氣地說:“臨河地面我有很多朋友,這幾天想會一會他們。可是我這次是坐杜行長的車來的,沒有自己的車很不方便,能不能把你的車借我用一用?”
劉廠長聽罷爽快地說:“這點兒小事兒算什麼!車子借給你,這幾天你在臨河的開銷,全部包在我身上了!”說著讓司機把車鑰匙交給了岳振陽。
岳振陽看了看車鑰匙說:“呵!劉廠長坐的還是奔馳車哪,你的待遇跟我們杜行長一樣高嘛!”
“哪裡哪裡。”劉廠長謙虛著,東倒西歪地掏出一沓錢,非要塞給岳振陽不可。岳振陽也不客氣,偷著接過來,塞進口袋裡,別人只裝作沒看見,眾人這才分手。
杜念基等人上樓休息。電梯裡馮明璋責怪著岳振陽:“你想用車,跟我說一聲就是,要人家的車做什麼?”
岳振陽笑著把車鑰匙和錢拿出來,塞給馮明璋說:“你當我真稀罕他的車哪?明天你讓你的信貸科長通知劉廠長,告訴他,他的奔馳車我就當做是商貿銀行的不良貸款抵押品沒收了,讓他明天來辦車子的過戶手續吧。如果他捨不得車子,也可以,就拿一百五十萬元來贖,這一百五十萬正好是我們信貸處為臨河市機床廠制定的‘十年還款計劃’的第一筆償還款項。”
馮明璋聽了,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指著岳振陽說:“喂喂,你、你這家伙可真有兩招兒啊!”
岳振陽推開馮明璋的手說:“我這麼得罪人,還不是為了你。你和他們同在一個地面兒上混,低頭不見抬頭見,大家都不好意思撕破臉皮提還貸款的事情。而我就先替你們開這頭一刀,也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以後你們就拿我逼得緊作理由,跟他們要賬,話也好說一些嘛!”
幾句話頓時迎得了臨河幾位行長的稱贊。
杜念基笑著說:“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也太強盜了些。”
岳振陽說:“他們借人家的錢不還,純粹是土匪行徑,我強盜一些,大家就算扯平了。”
幾個人說笑著各自進了客房。馮明璋跟著杜念基走進房間說:“中午喝了不少酒,下午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晚上我給你安排了一檔特別節目。”
“你這窮鄉僻壤的,還能弄出什麼好看的節目來?”杜念基倒在床上,閉著眼睛說。
馮明璋笑嘻嘻地說:“你不用多問,就等好兒吧。”
“我還有些話要對你說呢。”
“你要說的話,我心裡都明白,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你就安安心心地睡大覺吧。”馮明璋說著,兀自拉開門走了出去。
杜念基也感覺酒勁上來了,起身草草地沖了澡,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六點鍾了。
馮明璋先在樓下打電話過來,得知杜念基已經起床,就上樓走進房間,說:“我已經安排人陪岳振陽和小王吃飯去了,你不必管他們了。”
“那就端出你的特別節目吧?”杜念基扔給馮明璋一支煙。
“我們也去吃飯。”馮明璋說。
“跟你有什麼飯好吃?”
“去了你就知道了。”馮明璋故作神秘。
兩個人就乘電梯下了樓。晚飯仍舊安排在花園飯店的大包房裡,馮明璋推開門,杜念基剛走進去就愣住了——包房的大餐桌旁,齊齊整整地坐著商貿銀行九家地區分行的一把手。
“愣什麼?還不入座,兄弟們已經等了你大半天了。”馮明璋推了一把杜念基,他這才回過神來,走過來同行長們一一握手,在主賓位上坐了下來。馮明璋坐在他身邊,笑瞇瞇地說:“下面請杜行長發表重要講話吧?”
“講什麼講,喝酒吧!”杜念基感慨地擺了擺手說,行長們笑了起來。
馮明璋端起酒杯說:“論年齡,我是在座所有兄弟的老大哥;論身份,你是我們的老大。前幾天聽說老大你要巡視各個地區,我就跟兄弟們通了氣。大家一致認為,你也不必這麼勞神勞力了,索性大家來我這裡聚一聚,一來兄弟們在一起見個面,親近親近;二來大家也向你表個態度:地區方面的事情,不必你操心,你還是把精力放到省行那邊去,做好工作,守好攤子,兄弟們永遠是你的忠實同盟,戰斗伙伴。來,來。干了這一杯酒!”
杜念基感激地看了馮明璋一眼,一言不發地舉起酒杯,和十位行長一一碰了碰,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杜念基說:“馮大哥和各位兄弟的好意我心領了。今後如果我杜念基能有什麼造化,也絕不會忘記在座各位的手足之情。來,我敬你們三杯酒!”
於是叫服務員拿來三個大杯,一一斟滿酒,杜念基也不再和眾人碰杯,只是把杯子舉過頭頂,一口氣喝了下去。俗話說:“三杯美酒敬親人”,這在當地算是最高的禮節了。行長們也都每人三杯地喝了下去,禁不住人人血脈賁張,氣氛頓時悲壯起來。
馮明璋說:“我算了一下,在座的十位地區行行長,有六位是從信貸口提拔起來的,有兩位是從儲蓄口提拔起來的,有一位是從國際結算口提拔起來的,還有一位是從政府過來的。但是不管出身怎麼樣,兄弟們對老大的為人和威信都推崇倍至,所以我們才意氣相投,今天晚上才能坐到這裡來。我這個人交朋友,向來討厭搞小圈子、小集團,我們要把握大方向,顧全大局,這樣才能走在一條道兒上來,你說是不是念基?”
杜念基點了點頭:“雖然我們今天晚上坐在這裡了,但是我杜念基並不強求兄弟們非得跟我走,人各有志,這是不能強求的事情。跟我走的兄弟是我的好兄弟,不跟我走的兄弟,只要人品好,能力強,有發展,只要不給我增添過多的麻煩,我一樣認他做我的好兄弟!
杜念基的話迎來了一片喝彩,行長們群情激昂。
這時,出身於儲蓄專業的陳悅生行長拉著另外一位任德培行長站起身來,說:“杜行長,我以前只管你叫行長,不敢管你叫老大,因為我不敢把自己當做你的兄弟。說句實在話,我和任行長都是從儲蓄口兒起家的。升遷的過程中,省行的其他行長也出了一些力,對這一點,我們心存感激。但感激是感激,感情是感情,人家不把我們當作真心兄弟,我們也不想硬往上貼。所以今天來之前,我就和老任通了氣兒。我們本打算來看一看,湊湊熱鬧。但是老大你剛才的話算是說到我心坎兒裡去了,你這個朋友值得交,你這個老大值得認。在這裡我明確表個態,只要你杜行長肯收我們這兩位兄弟,我們就拜在你的門下了!”
杜念基雙手高舉酒杯站了起來,神情專注地說:“悅生兄弟,德培兄弟,你們能說出這樣的話,是看得起我杜某人。你們有這個意思,我就什麼也不說了,來!我們三個干一杯!”說完同二人碰了碰杯,喝干了滿滿一大杯酒。
坐下來後,杜念基感慨地說:“人生一世,總要多交幾位朋友,多拜幾個兄弟,大家互相信賴,互相幫襯,凡事才好辦些。今天來臨河之前,我去看望了張亞明。當初他有難處,為什麼不跟我們說呢?否則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當然了,他不跟我說,一定是怕給我找麻煩,影響我的工作啊。亞明也是個好兄弟!”
馮明璋說:“亞明出了事,還連累了你。可是你不計前嫌,全力為他斡旋,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還為他的家小提供了那麼多的幫助。兄弟們聽說了你們倆之間的事情,都為你的義氣感動啊。你是以德服人,以義感人啊,念基!”
眾人聽了,都不禁動容,於是觥籌交錯,推杯換盞,把所有的話都傾倒進酒杯裡了。這一夜,杜念基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