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三貴是一號樓左派裡的一員,他早上和A說了讓他過來的話以後,一直呆在左派那群人裡面打量著A。見A和馮進軍一直在那坐著,沒有絲毫過來的意思,不禁有些發慌。
錢三貴身邊一個與他個頭差不多的年輕人湊過來說道:「三叔,你這麼想那個張海峰和我們一起嗎?」
錢三貴嗯了一聲,說道:「小貴啊,這個張海峰絕不是個簡單的人。我根本沒有想到他居然被抓進來了。要麼,他就是我黨的高級幹部,要麼他就是一個最厲害的敵人。」
這個年輕人,就是錢三貴一直的跟班錢小貴,他們一直以叔侄相稱。
錢小貴說道:「如果他是敵人,那拉攏他不是很危險嗎?」
錢三貴笑了笑,說道:「小貴啊,你還記得我們剛進來的時候,我怎麼和你說的嗎?」
錢小貴想了想,說道:「你說,我們只要能活下來,就一定會有自由的,就一定能看到解放的那一天的。」
錢三貴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們不是政治犯,我們是情報員。張海峰這個人,大鬍子和右派一定也想拉攏他,只有加入我們左派,才能保證這裡更多的人能夠活下去。」
坐在錢三貴身邊的一個戴眼鏡的男人,默默地聽錢三貴說完,站起身來對錢三貴說道:「三貴同志,也不用強求了。他和那個叛徒馮進軍天天在一起,很難說是什麼狀況。」
錢三貴扭過頭來,對這個戴眼鏡的男人說道:「沈國民同志,如果他過來說兩句話,可能你就會有不同的想法了。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很是佩服他思維之嚴密性。」
沈國民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說道:「你能確定他能和我們一樣,安心在這裡呆著?」
錢三貴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不知道。」
沈國民和錢三貴相視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麼。
錢小貴就低聲嚷嚷起來:「三叔,他好像要過來了。」
A和馮進軍把鄭小眼的事情聊完,的確就要過來,他從廣場這頭走向那頭,一下子就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大鬍子李本偉也是牢牢的盯著A,目不轉睛。
A知道很多人都在看他,不過他卻毫不在意,筆直的就走了過去。
錢三貴那邊的人自動給A讓開了一個位置,直到A走了過來,坐下之後,才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下棋的下棋,發呆的發呆。
錢三貴說道:「張海峰張處長,記得我嗎?我是錢三貴。以前我曾經給軍需處供應過中藥。」
A點頭示意了一下,說道:「記得了。」
沈國民伸出手,說道:「我叫沈國民,幸會啊,以前就是個教書的罷了。」
A伸出手和沈國民握了握,說道:「我以前也不過是個賣貨送貨的。」
沈國民說道:「張處長,你可知道這白山館關的都是什麼人?」
A說道:「共產黨的情報人員。當然,也有弄錯了的,比如說我就是一個。我最討厭的就是共產黨了。」
沈國民微微皺了皺眉,說道:「張處長,您這樣表態是給誰看的呢?」
A說道:「沒什麼。我就是表明我的立場而已。如果你是共產黨,最好不要搭理我。」
錢三貴沒想到氣氛一下子就這麼糟糕,連忙打圓場說道:「大家認識一下而已,都是獄友嘛,彼此都互相照應著。」
A環視了一眼,淡淡的說道:「你們把我想錯了。我不是你們的同志,甚至不是朋友,更像是敵人。抱歉,告辭了。」說罷就站起身來,又徑直的頭也不回的回去了。
錢三貴和沈國民啞口無言,只是互相看了看。
錢小貴問道:「他怎麼這樣說話?」
錢三貴說道:「看來,他只願意和馮進軍在一起。」
沈國民拍了拍錢三貴的胳膊,看著A的背影,低聲說道:「的確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可惜他現在在白山館,而不是其它地方。」
A一屁股坐在馮進軍身邊。馮進軍打著哈哈說道:「談的不錯?」
A說道:「還可以。他們那群人裡面,我敢肯定有真正的叛徒。」
馮進軍說道:「那很難借用隔壁的力量了。」
A說道:「暫時不考慮,那個錢三貴身邊的小鬼,是最有問題的一個。他和那個錢三貴應該彼此太熟悉了,錢三貴是看不出什麼破綻的。」
馮進軍轉口說道:「我已經把土灑完了。你呢?」
A拍了拍手,說道:「我也早就沒有了。」
馮進軍說道:「真有你的,我都沒有注意到。」
A撇了撇嘴,算是笑了笑,也不說話。
馮彪在鐵籠子外的一角捏著自己的脖子,也不太舒服的四下搖動著。馬三正在他上身邊,說道:「馮頭,沒睡好吧。」
馮彪應了聲:「能睡好嗎?你們這些不爭氣的東西。」
馬三說道:「是,是,什麼事都要馮頭操心。」
馮彪嘴弩了一下,指向左派那邊:「看到剛才張海峰過去了吧。找我們埋在裡面的狗兒問問張海峰說了什麼。」
馬三說道:「放心。對了,馮頭,我看他們好像氣氛也不太好嘛。這是怎麼回事啊?」
馮彪說道:「張海峰和誰氣氛好了,我倒擔心了。馬三,你什麼時候能多長點腦子?你他媽的怎麼說,都是我的副官,你看看徐行良這個賤人的副官黑魚,任大強的副官周八,都是白山館響噹噹的人物了。你他媽的最多和賈老三那幫孫子一樣,都沒有人願意提你。媽的皮的,要不是看你對我忠心耿耿的,早他媽的給你踹到一邊去了。」
馬三連連點頭,說道:「馮頭馮頭,您別生氣。我笨,我是笨,但是笨也有笨的好啊,就是踏實啊。真有個像黑魚那樣的滑頭在你身邊,你能放心嗎?」
馮彪看了眼馬三,呸了一聲,卻臉上有幾分得意,說道:「走吧!二號樓的人快出來了。」
A每次都有機會讓機要員劉明義看到自己搖頭,這是他最滿意的一件事。
而劉明義也最滿意,每次都能看到一號樓的那個陌生人向他搖頭,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劉明義已經認定了這種搖頭是有意義的。
二號樓的樓頂上,徐行良還是出現在那裡,他默默地看著犯人走進鐵籠子,又一個一個的看上一遍,這才算完。
黑魚氣喘吁吁的從樓下跑了上來,沖徐行良說道:「徐總徐總,賈老三他們回來了。」
徐行良剛剛被李聖金升為了團級,黑魚也討好的叫徐行良為徐總了。徐行良說道:「好好說,跑什麼跑?天大的情報讓你這樣一跑,也洩了。還有,不准叫我徐總,找死啊你!」
黑魚喘了口氣,說道:「是,徐頭。賈老三他們報告,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人,都是些經常往來市內的商販。也沒有發現誰攜帶望遠鏡之類的東西。」
徐行良罵道:「啥都沒發現,還跑的這麼氣喘吁吁的?」
黑魚說道:「賈老三他們是碰巧查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很有意思!徐頭你絕對喜歡!」
徐行良說道:「哦?碰巧?」
黑魚四下看了眼,湊在徐行良耳邊低語起來。
在白山館第二層院內的一棟樓房的一個房間之中,明顯是病房的佈置,一個昏身是血穿著犯人衣服的男人,正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
這個犯人上半身赤裸著,右肩處有一大塊傷口,看上去已經化膿了。一個女護士正在給這個犯人上藥,用勁用的狠了,這男人就會疼的大叫一聲。
這個女護士總是哆哆嗦嗦,始終不能完成上藥的工作,那犯人罵道:「你給我個爽快吧。」
這女護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身後伸出一隻纖纖玉手來,把女護士手中的藥棉拿過來,一個聽著冰冰冷的女子的聲音說道:「你是要個爽快嗎?那你忍著點。」
還沒等這個犯人回答,這隻手已經將藥水刷刷刷幾下,將傷口塗滿,另一隻手裡已經多了一隻手術刀,卡一下紮在傷口邊緣,轉了幾下,就剜下一大塊已經膿水直流的肉來。
這女子趁著血還沒有湧出來,已經換上另一隻手,用好幾根棉簽,塗上了藥水。
此時這個犯人才啊呀一聲叫出聲來。
這女子三下五除二,就做了上藥,止血的工作。速度極快,眼花繚亂。
這女子這樣弄完,才對身邊的護士說道:「給他包起來!這塊肉都快爛死了,再爛下去,胳膊都不能用了,怎麼才來?」
那護士說道:「是一號樓的犯人,鬧事一直被關著,所以剛剛不久才送來。王玲姐你要是不來,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那女子走到一邊,把手上的藥棉丟掉,手術刀放在一邊,轉過身來說道:「你們這些共產黨,真不知道怎麼皮肉就生的這麼賤,不怕打不怕疼嗎?老實交代了不就行了?」
躺在床上的犯人哼哼了兩下,也不說話。
女護士就連忙給這個犯人包紮。
這個被女護士稱為王玲姐的女人,把口罩也解了下來。她是個個子高挑的女人,長的極美,卻掩不住一臉的冰冷,那眼神中儘管透出一股子疲憊,更多的卻是孤傲。她將頭髮盤在後面,前額處垂下幾絲頭發來,看上去有些凌亂,卻別有一番成熟女性的味道。
女護士給犯人包紮完,站起身來對這個女人說道:「王玲姐,怎麼這兩天都沒有看到你?」
這個女人就叫做王玲。
王玲說道:「哦,有點事情,去辦一些藥品。小雅,這兩天沒什麼事情吧。」
女護士小雅說道:「就今天早上來了這個犯人,弄得手忙腳亂的,其他的都還好。」
王玲說道:「那還行。」向前走到床邊,察看了一下這個犯人的包紮,說道:「你如果想要這條胳膊,你就得兩天來換一次藥。」
那犯人哼了聲,說道:「少來這一套,我寧肯胳膊不要,也不要你們這些特務給我治病。」
王玲也不生氣,依然冷冰冰的說道:「隨便你。但是你現在既然來了,就給我老實點,少嘴巴耍橫。」
女護士小雅也不太高興,嬌聲罵道:「下次讓你把胳膊爛掉算了!」
那犯人也不吭聲了。
王玲走開幾步,拿起一個本子,看了兩眼,說道:「皮景順,一號樓105牢房。倒是個新人嘛,以前沒來過,這個傷口至少已經兩個月了,也真夠厲害的,能忍兩個月。小雅,給他打一針青黴素和退燒針,消消炎。」
小雅不情願的點了點頭,說道:「王玲姐,這些個犯人都是些不識好歹的傢伙,讓他們死了算了。」
王玲並不答話,甚至看也不看一眼,說道:「你看著,我出去一下。」
王玲走出病房,來到隔壁房間,推開門,是一個小小的辦公室,她從懷中摸出一張紙來,看了看,自言自語道:「這偏方不知會不會有效果。」
她露出疲勞的神色來,坐在辦公室的小沙發上,將手一撐,竟然沉沉的睡了,那模樣卻又像一個領家女孩,惹人憐愛的很。
徐行良聽完黑魚的講述,伸出手在下巴上摸了摸,問道:「還有誰知道?消息準確嗎?」
黑魚拍著胸脯應道:「沒有人知道了,賈老三親眼所見,他晚上拉肚子著急,蹲著拉屎的時候,在陰暗處看到的。他用腦袋擔保,絕對沒有看錯。」
徐行良嗯了一聲,說道:「黑魚,這個事情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誰再敢說出半個字,就拿腦袋回來見我。」
黑魚應道:「不敢,不敢!您放心,您放心。賈老三那邊和我說了以後,我就叮囑他不要亂說了。」
徐行良怪笑了一下,說道:「你再安排一個靠得住的,機靈點又新面孔的人去那裡給我蹲著。有情況及時匯報。」
黑魚連聲稱是。
徐行良說道:「這裡沒你啥事了,忙你的去。我一會要出去抓人,你給我把這裡看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