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成都沒有這麼多人,府南河也清澈得多。我住在水電廳大院裡,一放學就和一幫小混混搞在一起,瘋打瘋鬧,一身泥水。我所有的不良習慣都在那時養成,自私、冷漠、滿嘴粗話。有一天玩到很晚才回家,爸爸罵我,我桀傲不馴地回嘴:「你娃少管老子的事,你懂個棰子你!」結果被狂扁,屁股疼了半個月。稍大一些就開始酗酒、看毛片,在大街上尾隨美女,為長成一頭色狼作好了一切心理和生理準備。那時李良也許正在眉山的農田里插秧,王大頭躲在西安的某個角落裡偷吃羊肉,趙悅正為了父母吵架哭哭啼啼。20年前的我們對生活一無所知,但都會在某個時刻走進這座城市,走進生活的洪流裡,快樂分享,憂愁共擔,聚成今生的因緣。
每次回家,都會覺得媽媽頭上的白髮又多了一些。她一生都為了父親和我們姐弟活著,從來羞於表達個人意見。我有時候會想,她一生中有沒有過外遇的念頭?會不會曾像我一樣,寧願為了一時的快樂拋下一切?老太太看見我進來,裝作很惱火的樣子,說你還知道回來啊,我笑嘻嘻地靠在她身邊,說你兒子忙麼,她說忙個屁忙,也沒見你給我弄出個孫子來。這也是我不願意回家的原因,每次一回來就催著我弄孫子,好像我是頭百發百中的種牛一樣。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和趙悅放棄避孕快兩年了,她的月經還是風調雨順,從不爽約。在我媽的威逼下,我們去金牛婦幼保健院檢查了兩次,結論是一切正常。第二次給我們檢查的是我媽原來的部下,她秘密傳授給趙悅很多種受精方法,比如仰臥、深吸、屁股墊高等等,回到家裡趙悅就要求按科學方法吃我一次,吃得我意興闌珊,剛到半場就全軍覆沒。
我問媽老漢去哪裡了,她說肯定在你王叔家下棋,我爸是個臭棋簍子,剛上小學他教我學圍棋,兩個月後我就敢饒他兩子。他退休之後參加了一個老年圍棋班,自以為棋藝大進,非打電話讓我回家比劃比劃,那天下了七盤,我七戰七勝,最後一局爸爸本來佔優,收官時一不小心被我圍住了一大塊,怎麼都做不出兩隻眼,他就要悔棋,我不幹,爸爸憤怒異常,伸手把棋局胡擼了,用河南味的普通話罵我:「我算是白養了你這個畜生!什麼嘛,悔個棋都不讓!」趙悅站在我旁邊強忍住笑,剛出門就前仰後合地幾乎摔倒,說我爸真可愛。
吃了媽媽做的豆腐皮包子,喝了爸爸泡的高山雲霧茶,覺得心情好多了。爸爸一直批評我活得太浮燥,其實想想很有道理,人生的幸福有很多種,平淡是其中之一。回家的路上我想是不是該下力氣弄個兒子了,讓生命圓滿,讓生活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夜裡三點鐘,趙悅翻身坐起,在黑影裡低聲哭泣。我兩點多才合眼,被吵醒後煩燥異常,嘟嘟噥噥地說你有毛病啊,半夜裡鬼叫鬼叫的。自從她那天徹夜未歸,我就改變了戰術,堅決實行「三不」政策,不追問、不理睬、不客氣,我想她應該主動向我交代吧,沒想到回來後還對我愛搭不理的。嚴重藐視我的夫權。冷戰持續了三天,兩口子相安無事,就是下身有點難過。我睡前看著毛片自慰了一把,感覺也挺好,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心想看誰能熬過誰,我還不信治不了你個小樣兒的了!
趙悅伸手把燈打開,靠在牆上哭得花枝亂顫。我平生最見不得女人流淚,一見她哭肝就打抖。問她你怎麼了,不哭了好不好?趙悅哽咽著說:「陳重,你跟我說實話——呃——你到底還愛不愛我?」
根據我多年的泡妞經驗,這種問題不能正面回答,必須避實就虛。因為你不管怎麼回答都是錯,你說「愛」吧,她說你回答得太隨便,不夠真誠;你說「不愛」那更是死定了,等著挨白眼吧,如果碰上烈女,得個輕度傷殘也是意料中事。98年我搞上一個金堂的富家女,在加州花園開的房,事畢之後她問我同樣的問題,我說我就是玩玩,哪那麼多愛呀情的。她像只陀螺一樣猛然跳起來,光著身子到處尋找武器,那天多虧我反應敏捷,幾下穿上褲子奪門而出,不然恐怕就要靠國家養著了。
我說:「你為什麼這麼問?我愛不愛你,現在對你還重要嗎?你都有企業家情人了,還要我這個窮老公幹什麼?」
她抱著我的頭放聲大哭,眼淚一滴滴落到我的臉上。我心裡一涼,想完了完了,恐怕她真是有事發生了。趙悅不會說謊,有什麼事都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畢業來成都後,我幫她收拾行李,翻出一個英俊男生的照片,照片背後還有一行字寫道:給悅:願此情長久。那廝我認識,是九二級一個著名的草包,剛入學時屁顛屁顛地跑到文學社來,非要報名加入。李良在旁邊問了他幾個問題,然後報歉地說:「你還是回去吧,我們文學社不招民工。」照片倒沒什麼,那行字看得我醋火攻心,汗都沒顧上擦就開始刑訊逼供,趙悅幾番辯解,怎奈我法眼如炬,只得招了,說草包約過她幾次,她都沒有答應,最後一次心軟了一下,跟著他走了一公里,被強行牽手,但是,「我以我媽媽的健康發誓,絕對沒有對不起你!」趙悅父母很早離異,她跟著媽媽過,要不是被逼急了。斷然不肯說這話。
我穿上衣服,對趙悅說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她狠狠地掐我的胳膊,說我知道你,「你巴不得我在我外面有點什麼事,你好乘機甩了我!」哭得幾乎昏厥。我把柔腸全部收起,感覺心在一點點變硬,我問她:「你敢說你一點事都沒有?」她哭著說沒有沒有,「至少現在還沒有!」我突然心裡大痛,一把將她摟過來,緊緊地抱在懷裡,聞見她發叢中淡淡的清香。
起床時已經快10點了,趙悅兩眼通紅,害羞地笑了一下,看來心情不錯。我打電話給人事部的小劉,說我今天請一天假,這小子跟我耍貧嘴,「陳哥是不是又要去開闢處女地呀?」我說開你先人個板板,老子今天陪老婆逛街,全力耕耘責任田,那面笑得哈哈的,說你注意小腿保健污水處理。趙悅洗漱完畢從衛生間出來,感覺煥然一新,我親了她一下,說我老婆真誘人。她甜膩膩地笑。
我們牽著手走出家門,到玉林北路吃了碗湯鮮味美的煎蛋面,趙悅還陪我喝了半杯啤酒。趁著她去衛生間補妝的當兒我拔通了王大頭的手機。
「龜兒子這麼早找我有什麼事?」這廝還在睡覺呢。
我說大頭,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見鬼了你,到底是什麼事,你說嘛。」
我壓低了聲音,「日他媽,趙悅有外遇。」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