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二還沒等明白咋回事,忽然臉上火辣辣的挨了一腳,一時手足無措。
此時的二龍,卻早已收回了腳,依然夾著夾包,穩如山嶽般站在謝老二面前,一動不動,氣宇相當軒昂,英姿相當颯爽,那是相當的牛逼,這麼多年的劈叉真不是白練的。
謝老二實在是沒想到二龍居然真敢動手打他——這年頭有幾個人敢動手打動遷戶的?除了二龍這樣在摸著石頭過河混社會的。
前文說了,謝老二也絕對不是什麼善茬。在一楞之後迅速揮出一拳,直接擊向二龍的眼睛。
這倆人距離是在太近,英姿颯爽的二龍根本來不及防禦,眼睛即被一拳擊中,這一拳學名叫「眼藍」。「眼藍」是我市混子打架術語,是指眼睛被一拳擊中後眼眶周圍迅速淤青,老遠一看,挺藍,所以稱之為「眼藍」,二狗認為十分形象,所以此處引用一下。
氣宇軒昂的二龍剛展示完腿功,即被來了個「眼藍」。
二龍一怒之下顧不得風度,扔了夾包,一把抓住謝老二的頭髮,掄起小飛腳開踢。據說謝老二也曾試圖去抓二龍的頭髮,但是一抓之下只撓抓到了二龍的頭皮,雖然撓出了幾道血林子,但是真沒抓到二龍的頭髮,二龍那青茬頭髮最多也就3毫米,他這麼可能抓得住?
雖然二龍佔了優勢,但是在車裡的丁小虎等人看見打起來了,怎麼也得下去拉架啊!丁曉虎等人還是識大體的,知道不能隨便跟動遷戶打架。
還沒等丁曉虎等人衝下車,只聽得謝家大鐵門「光」的一聲巨響,謝老大衝出來了。
手裡赫然攥著一把足有50cm長的超長殺豬鋼刀。
伴隨著謝老大一聲渾厚的「操」字,剛才還是氣宇軒昂正在抓著謝老二頭髮踢的二龍發出了一聲悶哼,應聲倒地。
謝老大一刀就扎翻了二龍。腿功再高,也怕殺豬刀。
已經衝出了車的丁曉虎、大耳朵等人本來是想出來拉架的,手裡什麼傢伙都沒拿。但眼前風雲突變,謝老大手持殺豬鋼刀衝了出來,這麼辦?
畢竟丁曉虎、大耳朵等西郊混子都經歷過大大小小群架百餘戰,絕對不是白給的。他倆領頭順手從地上撿起兩塊磚頭子,根本不畏懼謝老大的手中殺豬鋼刀,迎面朝謝老大拍了過去。
據說剛扎完二龍的謝老大當時有點呆滯,他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刀就扎死了二龍,所以楞了2、3秒。
就這一楞神的功夫,丁曉虎的磚頭子已經結結實實的拍到了謝老大的臉上。
劇痛中的謝老大胡亂刺出一刀,一把拉起謝老二,兩步就進了自己家門。
「你們有種進我家來打?!」謝老大臉上被一磚頭拍得鮮血淋漓,雖然他手中有刀,但是面對這麼多人,他也怕。
「……」丁曉虎沒說話,拉起了二龍。
此時的二龍臉上開始變了顏色,呼吸開始急促、費力。丁曉虎和大耳朵知道,此時不救,過會就得死在這。
丁曉虎、大耳朵等人無暇和謝老大理論爭鬥,把二龍架上了麵包車,送到了醫院。
二龍被紮成了血氣胸,再耽誤10幾20分鐘送到醫院,非死不可。
這樣的毆鬥在民風彪悍的我市每個月都會發生至少5起,按理來說應該是小事兒,但這次不同。這次在謝家門口的鬥毆,最後不但改變了我市江湖的格局,也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
導火索就是正在摸著石頭過河混社會的二龍。謝家的門口,就是薩拉熱窩。
放下在醫院裡脫離了生命危險的二龍不談,且說此後事情的發展。
按東北人的習慣:只要不出人命基本不找公檢法,直接找社會大哥解決。
普通市民尚且如此,更何況此次交戰的雙方都是和全市頂級社會大哥有相當淵源的混子。
據說還沒等丁曉虎等人在醫院把二龍安頓好,還沒通知趙紅兵的時候。趙紅兵倒是先接到了大虎的電話。
「剛才我外甥找我了,說你們的人去他家打人了。」大虎說。其實謝家兄弟肯定和大虎、二虎等人沒什麼親戚,但是大虎必須這樣講。
「誰?你外甥是誰?」
「東郊的謝家那哥倆兒啊,那是我外甥。」
「哦?我們的人打人了?打什麼樣?」
趙紅兵一聽就明白了:肯定是二龍去動手打人了。趙紅兵有點頭大,遇上這樣的事兒,人家說訛多少錢基本就得給多少錢。
「我那倆外甥被打得夠嗆,但是你們的人也太欺負人了,到人家家門口打人!拆遷也沒這麼拆的啊?我外甥說你們的人把他們打急了,他們捅了一個。」
「啥?他們把誰捅了?」
「不認識啊,聽我外甥說好像是叫什麼二龍、二龍的。」
「……」趙紅兵沒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趙紅兵虛汗直流。
這要是丁曉虎、大耳朵這樣跟著他多年的兄弟被捅了,他還能夠做到鎮定。可這次被捅的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二龍,現在被捅了該如何跟他父母交代?!
「曉虎,二龍被捅了?」趙紅兵馬上給丁曉虎打了電話。
「嗯。」
「有生命危險嗎?」
「醫生說危險不大,不過醫生說捅得也夠狠的,晚送來一會就懸了。」
「你們在哪兒呢?我過去!」
「三醫院」
「……」趙紅兵又把電話掛了。
掛下電話,趙紅兵邊下樓邊給大虎打電話。
「你外甥把我們的人給捅了,他人呢?」
「是你們的人先去人家門口去欺負人的,你們的人都把我外甥打糊塗了,再不還手就被你們的人打死了。」
「我問你外甥現在人在哪兒呢?」
「你什麼意思?」
「交人!」
「憑什麼交人!不行就報官!你到哪兒也說不出理去。」
「交不交人?!」
「…………」
「…………」
趙紅兵和大虎這兩個我市最頂級的江湖大哥電話裡吵起來了。
據說最後,趙紅兵在電話裡罵了一句:「草你媽!」
電話那邊回了一句:「草你媽!」
倆人各罵一句,罵完以後,沒一個人再廢話,趙紅兵和大虎同時掛電話,同時關機。
看好,是關機。二狗沒寫錯,是關機,不是掛電話。
誰手機開著,誰先死。
這兩個團伙積怨太深,二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趙紅兵初出江湖的第一仗就是跟二虎打的,後來趙紅兵在二虎家門口受辱,費四又挑了二虎的筋,趙紅兵和小紀又在醫院把三虎子打了個半死,再後來二虎又挑了費四的筋,沈公子又開槍崩了二虎,這仇,實在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清楚的。直到後來趙紅兵和三虎子在一起勞改了好幾年,才多少算是有了點交情,再加上趙紅兵團伙中出現了張岳這個前無古人的江湖大哥,使兩幫實力完全失衡,這兩幫才暫時面和心不和的停止毆鬥。但好景不長,三虎子在費四的賭場和費四發生了矛盾,張岳直接派人殺了三虎子。
這仇,更大了。
二虎的殘疾是趙紅兵團伙的人給留下來的,三虎子更是讓趙紅兵團伙的人殺的。大虎、二虎能不恨趙紅兵他們這群人?
殺了他親弟弟的張岳如今已被正法,他想報仇也沒地方去報去。只能,把氣撒到趙紅兵等人身上。
如果僅僅為了謝家兄弟,大虎絕不可能跟趙紅兵翻臉。
他這次跟趙紅兵翻臉,那是因為:他認為,張岳死後,他已經有能力和趙紅兵放手一搏了。
謝家兄弟這事兒,不過是個借口。
已經半退隱江湖的趙紅兵和大虎翻臉,那也是有原因的,二狗認為原因有二:
1、趙紅兵肯定知道,他和大虎終將有一戰,在這個城市裡,只能允許一個真正的江湖大哥存在,不是趙紅兵,那麼就是大虎。
2、他必須要給老鄰居一個交代。人家是信任他,所以把兒子交給了他。如今,二龍出事了,他必須要給人家一個交代。江湖中人,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好,那麼也別再自稱江湖大哥了。
起碼在二人翻臉之時,我市的江湖中人都認為:自張岳死以後已經沉寂了多年的趙紅兵,實力已遠非正當紅的大虎、二虎的對手。
因為:除去常規的實力外,當時大虎的手下,有著至少7、8個「死士」。這7、8個「死士」從何而來?
全是大虎當年的獄友。
二狗說過:大虎坐牢所在的監獄是全省最大的重刑犯監獄,在這裡坐牢的人,十年左右的刑期算短的,全是犯過大案的重刑犯!
大虎在出獄以後先是靠著兩個弟弟混了起來,但他的獄友就沒他那麼好的運氣了。他的那些獄友出獄時多數都已經30-40歲,身無一技之長,生存都是問題。
大虎就是把當年的這些重刑犯獄友招致麾下,留在自己的「公司」。給他們一碗飯吃,再給他們一份不算繁重的工作。據說工資也不高,1000多塊,時不時的把他們都叫出去喝點酒、唱唱歌。
但就這樣,他這些當年的獄友已經夠感激的了。沒了大虎,他們根本活不下去。他們活著而且現在還活的不錯,那是因為有大虎。
如果有一天大虎讓他們去做一些殺人越貨的勾當,相信他們多數都會毫不猶豫的。
這些人,可怕嗎?
進入了21世紀,我市的這些真正的黑社會,不再會在街頭打打殺殺了。再套用《赤壁》中的台詞就是:「那過時了!」
玩兒的,是暗殺了。
從趙紅兵和大虎在電話裡對罵的那天起,趙紅兵不但關了手機,而且,早上再也看不見他去街上快步走鍛煉身體了,而且,在趙紅兵的公司裡再也見不到趙紅兵了。
同時,大虎也消失了。
趙紅兵怕了嗎?
據說當時我市知道此事的混子都認為趙紅兵怕了,二狗聽說此事也如此認為。
畢竟,今天的趙紅兵,已經是身家千萬、事業蒸蒸日上、和市裡的主要領導稱兄道弟的企業家了。他還能像當年一樣拎著腦袋和人家拚命嗎?
多年以後,在上海新天地的彩蝶軒裡,二狗曾和沈公子有過如下對話。
「當時,我也認為二叔真的怕了。」
「二狗,你雖然從小和我們一起玩到大,但是你真的不瞭解你二叔,你絕對不瞭解你二叔是個什麼樣的人。」
「嗯?我不瞭解他?一桌子菜,我都能知道他先夾哪個菜,我能算不瞭解他?」
「呵呵,你不瞭解,如果我不說,那麼你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瞭解。」
「你說說看!」
「二狗我問你,張岳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普通的人,一看張岳的眼神,都趕緊避開。他這輩子服過誰嗎?他聽過誰的話嗎?」
「偶爾聽聽二叔的話。」
「對,除了你二叔,你見過他聽過別人的話嗎?」
「……可能沒有……」
「不是可能沒有,是絕對沒有!」
「……恩!」
「你有沒有想過,張岳為什麼會聽你二叔的話?」
「……」二狗的確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我再問你,李四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見比他還陰的人嗎?你見過他有幾個真正的朋友?你見過誰能使喚李四?能說一句:四兒,幫我開瓶啤酒。然後你四叔立馬顛顛的去。你見過誰有這本事?就算是張岳當年那麼牛逼,他支使過李四嗎?」
「我只見過二叔支使過,但是因為二叔和四叔從小就認識,而且他們是戰友……」
「扯淡,這不是原因,我和四兒也算是戰友,但是我什麼時候敢勞人家四哥的大駕?我支使得動嗎?」
「那是什麼原因……」
「這個我先不說,那我再問你,李武當年混的好不好?混社會的本事強不強?又是誰一腳把他踹飛,然後李武還笑著去給人家點煙、陪不是。誰有這個本事?」
「這事兒,不是當年張叔被槍擊的時候,二叔踹的麼。」
「對,換一個人踹李武一腳試試?只要不是你二叔和張岳,換了任何人,李武都敢當天就拿槍崩了他!」
「或許不是不敢,是因為多年的兄弟感情。」
「你錯了,他不敢!他不對張岳下手那是因為他把張岳當親哥一樣的大哥,那才是兄弟感情。他和張岳的關係和你二叔的關係不大一樣,他不敢對你二叔下手,那是因為他怕你二叔。他不敢!」
「不敢?」
「絕對不敢!」
「為什麼?」二狗納悶,開槍崩人這事兒基本就是個死罪,死都不怕,還得分人?
「我說了這麼多事兒,你還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你二叔骨子裡比張岳還霸道、比李四還陰、比李武還能把握人家的心理……只是,你二叔從來不把這些表現出來……」沈公子吐了一個煙圈,緩緩的說。
二狗聽到沈公子最後這句話,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震驚!
敢情著20多年下來,二狗居然不知道趙紅兵是個什麼樣的人?
「……」二狗無語中。其實二狗也納悶,為什麼看起來和和氣氣也不怎麼囂張的趙紅兵,能被那麼多江湖大哥稱之為大哥。雖然這個「大哥」是因為拜把子時年齡最大,但一直十幾二十年的叫下來,的確也不容易。
「這世界上瞭解你二叔的不多,也就是我、張岳、李四、李武、李老棍子、吳老闆等有限幾個人而已。李老棍子和吳老闆都算是聰明人,交手兩次自知遠非敵手,認栽了。但是,這世界上,蠢人遠遠比聰明人多。」
「大虎?」
「對!他就是不夠聰明。他要是有李老棍子的智商,早就認栽了,認栽不是很好嗎?」
「那你眼中二叔是個什麼樣的人?能簡單說說嗎?」
沈公子笑了。半分鐘不說話。
「二狗,你還記得十幾年前,我和你二叔在開旅店的時候,我曾經在外面放了張太師椅,給火車站前的那些小混子、小佛爺講當年外面在老山執行任務的事兒嗎?」
「記得啊,那個段子講過幾次,但是你總是講到你和二叔要扭斷越南鬼子的脖子的時候,然後你就停了,每次都是講到那裡停,每次都放了好幾十個人的鴿子。」
「……二狗,你現在已經長大了,我把這個事兒跟你講完。這個事兒,我跟我老婆都沒講過?講完以後,你就應該知道你二叔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為什麼?」
沈公子沒答話,夾起了一塊燒鵝,悠然的蘸了點醬,放到了嘴裡。
「我先吃一口,吃完,我跟你講。要麼,講的時候,我怕我嘔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