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岳不會忘掉,九年前他給剛出獄的富貴買了一套西裝和皮鞋以後,孤兒富貴撲通一下給他跪下叫了他一聲「大哥」的情景,富貴那雙真誠又略帶可憐的眼神,張岳今生不會忘掉。
叫了一聲大哥,這一輩子,就是他的大哥。
富貴沒有父母,張岳就是他唯一的親人。張岳不為他做主,誰能為他做主。
張岳在江湖中混的太久了,他明白,在98年的中國南方,早就有了真正的黑社會組織,也有了職業的殺手,那些殺手都是身背多條人命,被黑社會大哥養著,輕易不用,只要一用就是殺人。對方敢於對富貴這樣下手,足以說明對方有搞定黑白兩道的本事。對付這樣的人,想報仇就只有一個辦法:暗殺。
張岳讓馬三找幾個不要命的小兄弟,是因為馬三跟了張岳多年,是最值得信任的的兄弟,而且馬三在前段時間在街頭與老古一戰,讓張岳確信馬三手下的那幾個兄弟是真不要命。在南山之戰中,張岳也見到了臉上一條鮮紅的刀疤的拿著手榴彈扣著保險的九寶蓮燈。
幹這樣的事兒,就得找這樣的小兄弟干,這樣的小兄弟沒家沒業,需要錢,忠誠,不要命,渴望成名。張岳手下其它的猛將其實也不少,但他們在社會上多少有了些名氣,手裡也有了點錢,這樣的人,如果說明確的告訴他們要去殺人,他們多數都有可能會畏首畏尾。
接到了張岳的電話後,馬三找來了大志和九寶蓮燈。
「你倆跟著我這麼久了,三哥我也沒給你們太多的好處。現在我大哥(張岳)有點事兒要辦,缺人手,願意幫忙嗎?」
「願意!」倆人異口同聲的回答,而且倆人都挺興奮。能夠跟張岳一起做事,是他倆的夢想。
「呵呵,先別說願意。你倆知道是要去幹什麼嗎?」
「……不知道。」
「……可能是要去做人……你們倆還願意幫忙嗎?當然了,事兒辦完了,大哥不可能虧待你們」
「……」大志和九寶蓮燈都沉默了,畢竟,殺人對於他們來說,是從未幹過的事兒。
「不願意去就別去,大哥再找別人也是一樣的。」馬三說。二狗始終認為馬三這人人品不錯。
「……我願意……」沉默了一會,九寶蓮燈說。九寶蓮燈應該想起了在火車站對面那個又低又矮的平房中當賣淫女的親姐姐,想起了他的住在垃圾場旁邊貧民窟中的爸爸媽媽,雖然他們把他趕出了家,但他們畢竟是他親生的爸爸媽媽。
「我也願意……」大志說。大志應該想起了動力大火車,那個雖然長的很一般但是大志卻喜歡的要命的女孩子,那個曾經嘲笑他根本買不起諾基亞8110的女孩子。
「嗯,想好了嗎?想好了的話,現在你們就去大哥的公司。」
「想好了。」這哥倆兒這回異口同聲。
「去吧,大哥在等你們。」
在90年代末的東北,如果沒權沒勢的窮人想翻身,那麼女人要出賣自己的肉體與尊嚴,男人就得玩命來換,拿命去賭。
如果大志和九寶蓮燈把事兒幹得乾淨漂亮,他們獲得的不僅僅是一筆數額不小的錢,而且他們還將獲得張岳的賞識,在我市能夠獲得張岳的賞識,那離飛黃騰達已經很近了。連蔣門神現在在社會上都被稱為蔣總了,他倆如果幫張岳辦成了大事兒,那肯定在社會上的地位也不會比蔣門神差太多。
在張岳那個70多平米的辦公室裡,大志和九寶蓮燈見到了張岳和蔣門神。
「就是你前段時間把大耳朵給開瓢了吧!」張岳認識九寶蓮燈。
「嗯,我倆一起幹的。」九寶蓮燈指了指大志。
張岳看了看大志,樂了。張岳也見過大志多次,每次看見大志,大志那造型都能把張岳看得啞然失笑。
就好像這兩天網上有人說咱們神七的航天員長得都一般,不夠帥,全球都在關注咱們的三個航天員,國家應該派幾個長的帥點的上去。二狗琢磨著要是派什麼「加油,好男兒」那幾位上去的話,雖然帥是足夠帥,但是估計得多帶點成人尿不濕什麼的。
看人家張岳就不在乎大志造型有多土。畢竟,張岳是要帶人去做人,不是帶人去參加選秀。長成什麼樣、穿成什麼樣都無所謂。
「嗯,馬三跟你倆說清楚了嗎?」
「說清楚了。」
「知道要去幹什麼了嗎?」
「知道了。」
「嗯,那好,把東西先給他們。」張岳轉身對蔣門神說。張岳除了跟趙紅兵廢話不少以外,平時還真沒幾句廢話。
蔣門神拿著早就準備好的用報紙包著的兩個包,分別給了大志和九寶蓮燈。
「別客氣,先拿著。其它的回來再說!」蔣門神分別把兩個包放在了他們的手裡。
兩個報紙包的錢,各五萬。
大志和九寶蓮燈這輩子見過10萬塊錢嗎?應該是沒見過吧。
「走吧!出去吃口飯,一會兒乘火車去廣州。」張岳起身站了起來。
乘火車而不是乘飛機,為的是不留下姓名。
當晚,張岳、蔣門神、大志、九寶蓮燈等四人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車,目的地是廣州。
張岳沒有直接去珠海找小梅,那是因為他要去李四那拿點「東西」。
據說是張岳那天凌晨是自己一個人在天河的一個又髒又破的大排檔裡見的李四。而且聽說這兩個身家千萬的社會大哥見面以後一句話也沒說,沒有敘舊也沒有寒暄,每人點了一份八塊錢的燒鵝飯埋頭開吃,吃完以後,李四掏出16塊錢買了單。
李四買完單後,遞給了張岳一個書包。
張岳接過書包,伸手攔出租車。此時他聽見身後的李四用他特有的嘶啞的嗓音說了一句:「需要幫忙,說一聲。」
張岳回頭,笑了:「四兒,我知道。」
張岳上車走了,或許他還回頭看了看依然站在那裡看著他所乘坐的出租車遠去的叼著煙、瞇著眼、消瘦並且駝背的李四。
廣州的霓虹燈,的確是比我市的要亮一些。但李四,還是那個永遠值得信賴的「四兒」。
這就是兄弟,無論多少年沒見、無論多長時間沒聯繫還是一樣:你說一句話,我的命,你拿去。
當夜,張岳等四人乘坐出租車到了珠海
在珠海,張岳見到了小梅。
富貴死後,這些小姐一個都沒走,都要留下跟著小梅繼續干。中國自古不乏俠肝義膽的妓女,梁紅玉、小鳳仙哪個不是巾幗烈女?誰說婊子無情?據說富貴死後,這些妓女你出5000、我出10000,居然拿著自己辛辛苦苦賣身的錢要集資為富貴報仇!
「是誰害了富貴?!」張岳問。
「是一個夜總會的老闆,也是東北人,但是已經在珠海很多年了。前段時間,富貴和他發生了衝突,我早就聽說他揚言要做了富貴。除了他,富貴在這裡根本沒得罪別的人。不是他幹的還能是誰幹的?富貴被害以後,我還聽說他們有人說這就是得罪他們的下場……」
「你不是報案了嗎?為什麼不把他抓起來?!」
「報了,沒用。他進去被審問了幾句,就被人保出來了。保他的人挺有來頭,估計公安局也不會繼續追究了。」
「保他的人是誰?」
「據說是XXX的孫子。」XXX是共和國著名開國元勳,在中國無人不曉,直到今天,他的後代在他的餘蔭下在廣東依然勢力極大。
「恩……」張岳不說話了。
張岳知道,無權無勢甚至連爸媽都沒有的富貴,想靠政府為他報仇,希望忒渺茫了。
《水滸》中扯起的那面杏黃旗上寫著:替天行道。
什麼是替天行道?為什麼要替天行道?那就是當「天」已經不能做出公正的裁決的時候,就要有好漢跳出來替「天」把這個「道」給「行」了。
今天的張岳,就是要替天行道。
臨別時,張岳跟小梅說了兩句話。
1、告訴我那個人的名字和住址。
2、跟誰都別說我來過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