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給你,你現在就給你表哥打電話,讓他過來!」張岳說。
「你打他傳呼吧!告訴他,張岳在這裡等著他。」馬三撿起了剛被小北京扔出去的大哥大,細心的吹了吹,對菜刀隊的人說。
「打就打」菜刀隊的人拿起了電話,給趙山河打了個傳呼。
「你這破槍,我沒收了」小北京對袁老三說。袁老三兩次栽在了小北京手裡,完全沒脾氣。
「范進,拿去玩兒去,打野兔子去」小北京順手把槍給了范進。
「這東西得有槍證吧!」范進對小北京說
「讓你拿去玩你就拿去玩」費四笑著說
「你們都上來!」富貴指了指菜刀隊和丁小虎他們。
富貴帶著他們上了樓上的大包房。富貴等人前腳剛上樓,樓下沒到一分鐘就又歌舞昇平了。
趙紅兵團伙的人那天出奇的齊整,不但兄弟幾個都在,而且張岳的兄弟和李四的兄弟都在,十幾條好漢彙集一堂,除了孫大偉以外,其它各個都是江湖中拿得出手的大混子。趙紅兵兄弟幾個關係雖然有遠有近、有親有疏,但總體而言始終保持著較好的關係,基本相互間都沒真紅過臉。二狗認為,他們始終保持著較好的原因有如下幾點:1,該團伙中的五人都曾經是經歷過戰爭的戰友,上過戰場的男人多數都是真正的男人,不會因為小事兒唧唧歪歪。2,相互之間沒什麼經濟糾葛。二狗認為在他們現在這個年紀錢對於他們而言很重要,但是他們都是各幹各的,經濟上沒什麼太大的往來,偶爾有人一時倒不開了借點錢也是有借有還。唯一有經濟往來的就是趙紅兵和小北京,但是他倆人直到現在錢也沒分開過,除了老婆不共享其它一切資源都共享。3,趙紅兵雖然不是他們實際意義上的大哥,但是有相當的凝聚力,在大家都有家有業的情況下,由於趙紅兵的存在,還能隔三差五的聚在一起大醉一場,來往十分密切。4,團伙中有兩個貧嘴小北京和小紀,再加一個受氣包孫大偉,聚在一起不愁沒樂子,當時他們也都28、9歲了,但是聚在一起還是像22、3歲時那樣沒心沒肺的嘻嘻哈哈。
「申爺,兩萬塊錢的大哥大當磚頭子用!」小紀進了二樓的包間對小北京感慨了一句。
「不能再叫申爺了,得叫沈公子了」正在看《家有仙妻》的孫大偉說
「沈公子,你真有錢!款式!」小紀說「大偉,快給沈公子叫來咱們這裡最當紅的姑娘。」小紀細著嗓子喊。
「哎,來啦!」孫大偉隨聲附和著。
小北京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笑嘻嘻的看著小紀一言不發,小北京手裡擺弄著大哥大的姿勢還真有點解放前滿清落魄貴族玩鳥籠子的范兒。
「沈公子,嗯,沈公子,沈公子」趙紅兵看著小北京連連點頭。認識了10年,趙紅兵終於找到了一個最適合小北京的綽號。
自那一個月以後,全市認識小北京的人全部適應並習慣了小北京的新綽號。「小北京」「小申」「申爺」「申哥」再也沒人叫了,全部統一口徑,沈公子。
「表哥有事,不來了」菜刀隊的人傳呼響了。
「他回來了,是吧!」張岳面無表情。
「恩」張岳沒再說什麼。
「今天你們這麼鬧,還開了槍,你們自己說說怎麼辦吧」切到正題了。馬三扯著娘娘腔對菜刀隊的人說。
「弄壞了東西,賠錢唄」袁老三看大家都沒有要繼續打他的意思,膽氣壯了不少。
「這是誰的地方你知道嗎?還敢在這裡開槍?我看我得報案了。」馬三雖然娘娘腔,但是嚇唬人很在行,居然還要報案。
「報案還是別了,賠多少錢,你們說吧!」袁老三說
「三萬!」馬三使了個大勁,說了個三萬。
「行啊,兩天內給你攢齊。」菜刀隊的人居然沒怎麼含糊就答應了下來。
「操!」張岳斜了一眼馬三,轉身出去了。張岳覺得今天他們在這裡開了槍,跟他們要多少錢他們也得給,馬三這個不爭氣的傢伙居然一張口才三萬。
「嗯,行啊。」馬三說。「你呢?你的確是挺牛逼啊?!」馬三又朝丁小虎說。
「呵呵」丁小虎看了看馬三,沒說話。據丁小虎後來說,他第一眼看到馬三就覺得冷,馬三和他說了一句話,他雞皮疙瘩就掉了一地,早就忘了該如何回話,徹底被雷了。
「問你話呢,你也得賠錢,知道不?」馬三躍躍欲試要上去抽丁小虎耳光。
「馬三!」一直沒說話的趙紅兵喝住了馬三。
「你就是丁小虎?你認識趙曉波嗎?」趙紅兵問。
「不算認識,打過架」丁小虎終於不用和馬三說話了。只要是個人就會覺得和趙紅兵說話遠比和馬三說話舒服得多。
「嗯,他是我侄子」趙紅兵說得和和氣氣。他不可能為難一個和他侄子年齡相當的孩子,只是想和丁小虎聊聊。
「哦,那你是趙紅兵了?」丁小虎打量了趙紅兵兩眼,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全市的混子直呼趙紅兵名字的還真沒幾個,就連曾和趙紅兵結仇的李老棍子見到趙紅兵也會說一句:「紅兵,吃了嗎?」省去趙字以表親切。
「嗯,我就是,你挺能打架啊,呵呵!」
「嘿嘿,還行吧!」天不怕地不怕的丁小虎覺得和趙紅兵說話挺舒服,也不再表現出不服的樣子,笑得挺憨厚。
「以後別在這裡再惹事兒了啊!」趙紅兵說。雖然丁小虎和趙曉波打過架,但是趙紅兵挺喜歡這孩子,他覺得丁小虎很像年輕時的費四,但還比費四多股機靈勁。
「恩」
「別跟這孩子要錢了」趙紅兵對馬三說。
趙紅兵說完也轉身走了出去,他去找張岳了,既然趙山河回來了,他就得和張岳聊聊該怎麼辦。
「咱們出去聊聊吧!這裡太吵」趙紅兵說。
「走吧!」張岳說完和趙紅兵走了出去。
這兩個年近30歲的男人,市民眼中市區的兩位江湖大哥,在這個普通的夏日的夜裡,居然像情侶一樣去軋馬路了。
他倆已經相識了近20年,在這20年中,至少有10幾年都是無話不談的摯友。
二狗之所以知道那天張岳和趙紅兵這倆大男人居然整整在馬路上聊了一夜,是因為那時候二狗正值暑假,天還沒亮就跑出去打籃球,正好在馬路上看見依然聊得興致勃勃的他倆。
二狗清楚的記得,那天早上張岳穿了件白襯衣,黑色的西褲,皮鞋鉦亮,胳膊下夾著個黑色的皮包,頭髮剃了個緊貼著頭皮的那種圓寸,像是剛從裡面放出來的。雖然他和趙紅兵已經在外面遊蕩了一夜但毫無倦色。張岳的那身行頭絕對是超前的,而且不是一般超前。90年代初我市的混子,就沒有一個像張岳每天都穿著乾乾淨淨燙得板板正正的西褲襯衣的。直到90年代後期我市的混子們終於有一部分演變成了實際意義上的黑社會,才有江湖大哥開始這麼穿,而且完全是當年張岳的樣子。當時張岳每天穿成這樣,我市的混子都特不解,經常背後評論:「你看看那張岳,有錢了這通得瑟,每天比市長穿的還正式,比市長穿的還好,就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社會大哥」。張岳聽到類似的評價後頗不以為然:「我從小就愛乾淨,我這衣服又不貴」。的確,張岳是出了名的愛乾淨。當年社會上的混子們最崇尚的裝束是李四的裝束,張岳有點超前,但李四是當年引導潮流的。一條休閒褲、一雙皮鞋、一件300-400元的T恤衫,同樣夾個黑皮夾包頭髮剃個圓寸。至於趙紅兵當年的裝束,二狗不想過多評價,可以透露的是:當年趙紅兵經常穿著一條綠色的軍褲,並且當他穿這條綠色的軍褲時,沈公子肯定穿別的褲子,當沈公子穿這條綠色的軍褲時,趙紅兵肯定穿別的褲子,他倆必然有一人穿著這條綠色軍褲。所以當時社會上很多人都懷疑是不是他倆共同穿這一條褲子。二狗非常清楚,趙紅兵從來就沒洗過衣服,也沒有老婆女朋友或者老婆幫他洗,那時候也沒洗衣店,所有的衣服都是沈公子洗的,趙紅兵自從出獄後天天穿沈公子洗乾淨的衣服,自己根本就沒衣服。至於說那條軍褲究竟是誰的,二狗也不清楚。但二狗猜測,那條軍褲是沈公子的可能性大。
總之,那天早上二狗看見的,就是穿得比市長還正式的張岳和穿著一條肥肥大大的軍褲的趙紅兵在興高采烈的聊著天。
「二叔,張叔,這麼早就起來鍛煉身體了?」二狗問
「沒睡呢,呵呵。你快去玩球吧」
當天他倆究竟在聊什麼二狗不知道,但是根據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二狗對他們二人的瞭解二狗完全可以猜到當晚他倆究竟聊了些什麼。
「高歡生了,昨天,兒子」
「嗯,是嗎?」
「紅兵,你別裝做無動於衷的樣子,你想什麼,我都知道」
「我想什麼?」
「懶的說你」
「呵呵,咱們倆有啥不能說的」
「你對高歡怎麼就沒你當年打架時那股狠勁?你眼睜睜的看著她結婚,看著她懷孕,看著她生孩子。和你認識十幾年,真不知道你怎麼什麼事兒都敢幹,但是一碰見高歡的事兒,怎麼就這麼慫」
「………………」
「結婚的事,不是兩個人的事。張岳,我們能不說這些嗎?」
的確,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兒,至少,是兩個家庭的事兒。
「張岳,你現在挺愛訛錢啊?呵呵,你現在應該不缺那幾個錢了吧」
「怎麼不缺?我缺。不訛錢不要帳,錢從哪來?老婆和兄弟靠什麼養活?」
「現在你不是有夜總會麼」
「夜總會是富貴的,我沒多少股份。今天我讓馬三跟菜刀隊那幾個小子要錢,也是幫富貴要的,他是殘疾,沒辦法,以後總得有個生活,我不罩著他,他怎麼活。」
「跟那幾個孩子要錢,有點過了吧」
「菜刀隊那幾個小子,就是癩蛤蟆上腳面子,不咬人但是它煩人」
菜刀隊的那些人,有點像那誰誰誰誰。雖然他們不能對張岳、富貴等人造成實質的傷害,但是的確是招人煩。就好像是在paris搶torch的那位,他明知道搶不走,但是他就是故意噁心你,你有轍麼?對付這樣的人,必須得收拾,必須得削,必須地。
「菜刀隊的人說趙山河回來了?」
「肯定回來了」
「你打算怎麼辦?」
「就算不弄死他,也讓他下半生不能自理」
「呵呵,他的確該被收拾,這事其實還是沈公子那天惹起來的,沈公子總覺得欠富貴個情。如果需要收拾趙山河,算上沈公子一個。有沈公子,當然就有我。而且劉海柱劉哥也說了,收拾趙山河也算他一個」
「別扯了,收拾那小崽子用你們出手嗎?」
「收拾他的時候,你不找我,我和你急」
「根本就不用你」
沈公子就沒欠過別人的人情,富貴這算第一次。這人情,沈公子不還不塌實。
「張岳,你現在和別人打架多數都是因為錢的事兒吧!」
「這社會你看沒錢行嗎?」
「不行」
「紅兵你就是命好,從來沒窮過,你不知道窮的時候是什麼滋味」
「你說說」
「從我們上中學時認識到你高中畢業以後當兵走,你見過我穿過一件新衣服嗎?」
「……沒有」
「嗯,我穿的衣服都是我哥穿剩下的。我大學畢業上班才穿了人生中第一件新衣服」
「呵呵,你現在不是穿得很好嗎?」
「紅兵,那你是沒去過南方,你知道現在的南方是什麼樣嗎?你沒去過深圳。你去深圳,就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了」
「有多精彩我不知道,反正我入獄到出獄,這麼多年,我沒發現咱們這裡有什麼變化。你看看,這些廠房,這些煙囪,不還是十年前咱們上高中時的那些嗎?」
「咱們這裡是沒變化,但是人家南方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改革開放後,由於國家政策的原因,東北的經濟發展停滯甚至倒退,而南方尤其是特區的經濟蓬勃發展。東北正在由當年的全中國最富庶之地淪為平庸。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當年幾乎所有東北人,竟然還都抱著所謂的鐵飯碗、金飯碗渾然不覺。
趙紅兵,又不懂張岳究竟在說什麼了。
混子,對政治和政策的嗅覺總會比普通市民靈敏一些。「春江水暖鴨先知」。二狗模仿造句:「政策一變混子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