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7年春節到1987年6月中這4個月,趙紅兵兄弟幾個基本沒和其它人發生太的的沖突,最主要的原因是去年春節前4、5個月他們打的硬仗太多,已經在本市有了相當的名氣,普通小混混基本沒人敢招惹他們。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就是他們春節以後都安心的做自己的生意,生意剛剛起步,都比較投入,也沒太多的時間聚在一起滋事。
在短短的幾個月中,本市的黑道格局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在春節以前全市大的團伙只有5、6幫,基本全是在郊區或回民區,比如張大噶子、路偉、二虎等人。這些人都是成名在83年嚴打之後,83年全市知名的流氓頭子們全沒躲過嚴打。83年後是世無英雄,豎子得以成名,連路偉這樣挨了一刀不敢報仇的混子都可以當上老大。到了86年底至87年初,一大批83年嚴打折進去的流氓被釋放或提前釋放,這些真正的狠角出來以後,很快在市區拉起了幾個流氓團伙。比如李老棍子、劉海柱、陳衛東、張浩然等。
趙紅兵他們不招惹別人並不代表別人不來招惹他們。想招惹他們的主要是兩個人,二虎和張浩然。
二虎出院後腳變成踮腳,走路一瘸一拐。外號也由二虎變成了二瘸子,他總想找到費四,但費四總在鄉下,二虎始終沒能抓到。
張浩然雖然從上到下沒有一丁點的幽默感,但此人的所作所為極具幽默色彩。
他83年折進去的時候的罪名就是組織流氓團伙及敲詐勒索等,雖然他心狠手辣但倒是的確沒做過什麼大案,只是組織流氓團伙而已。等他從監獄裡轉業出來以後,很多監獄裡的戰友都希望跟著他干。但是他這次還真是吃一塹長一智。“我再也不組織流氓團伙了”,張浩然總這樣痛心疾首的說。大家當時都相信他這個大粗人、大惡霸居然也在政府的教育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浪子回頭金不換”,大家這麼評論他。
後來大家才知道,原來,這哥們兒倒是不組織流氓團伙了,但是他改單干了!他可以說是我市87年上半年最有名的單干流氓、單干戶。他單干的的“項目”也是所有流氓中最有趣的。別的流氓都是偷、搶、敲詐勒索等,張浩然嫌這些都太沒技術含量。他要干就干“砸槓子”。“砸槓子”也是我市80年代黑道術語,專指截道搶錢。剛從監獄裡出來的張浩然才不會傻到直接拿刀子去搶錢。他只勒索從市區到各個縣以及各個縣到下面各個鄉的大巴司機!這個人鬼點子不少,真不知道他這個勒索的辦法到了現在上了創智贏家會不會得百萬大獎。
據說,他這個商業計劃在監獄中就已經成型了。
張浩然的方式是在大巴班車或貨車必然要經過的土路上挖溝。通常是由於某一路段在修橋或修路,大巴或貨車需要繞路才會走這些土路,這些路並不是國道,只不過是人和車過得多了形成的路,這樣的路國家當時沒有任何政策條文保護。所以張浩然就抓住了這個漏洞,認為這是個商機。他當時對我市的路況比交通局長還熟悉,哪裡有這樣的土路哪裡就有他張浩然。
張浩然經常會雇傭2-3個當地農民在這些路上挖溝,溝不深不淺不寬不窄剛剛好,反正是車肯定沒法通過這個溝!每當貨車和班車從這裡經過看見這個溝就會停下,站在他們眼前的,就是張浩然和幾個憨厚的當地農民。
“兄弟,這怎麼多出來個溝啊!我們沒法過了”司機肯定會問
“我們正在挖水渠,這可怎麼辦?”張浩然肯定會故作為難的樣子
“哎呀,那我這一車人(一車貨)怎麼辦啊?我總得過去啊!”司機肯定很撓頭
“司機大哥我看你也挺實在的,我們把這個溝填上然後讓你過吧!但是我們不能白忙活啊!我們幫你填上這個坑的話你出50塊,如果是你自己填這個坑的話,我們借你鐵掀,你出30塊,怎麼樣?”張浩然還裝作很為司機著想的樣子。
“哎,算了,還是給你50塊,快把這個溝幫我填上吧”
每天這個溝就這樣挖挖填填10幾次。除了付給農民的錢,張浩然每天剩下500塊一點問題都沒有,張浩然就這樣打一槍換個地方。今天在A縣挖,明天在B縣挖,以免總占著一條線把司機給訛詐火了。時間久了,全市由於修路經常要走一段土路的十幾條線的司機都明白了張浩然是干什麼的。但是沒辦法,張浩然這樣干沒犯法,他挖的路又不是公路。這些司機如果動粗又不是張浩然的對手,只好乖乖的給錢。後來張浩然在和班車司機談填坑的時候還推出了“套餐價”這樣的促銷活動,班車總是要往返的,一來一去就是100塊,張浩然遇上班車就說:“這樣吧,反正你去還是要回來的,你們也不容易,給我80吧,來回我都幫你填上”。呵!他張浩然也知道人家司機不容易。
看來,美國經濟學家90年代說的“挖一個坑,再填上一個坑就創造了雙份的GDP”這一理論早在80年代,在中國,就已有人熟練運用了,而且運用這一理論的這個人連初中都沒畢業,要是這些美國經濟學家知道張浩然,看他們誰敢說中國人經濟理論差!他們是在剽竊張浩然的學術成果!
同時,張浩然這樣干了,別人就不許這樣干。如果張浩然知道誰學他在某一路段挖坑,張浩然肯定掄鐵掀和他玩命。張浩然這樣的亡命徒,有幾個敢惹的啊。
所以從春節以後,張浩然是真的勒索來了不少錢。沒兩個月就成萬元戶了。手裡有了錢的張浩然“下鄉”也沒那麼頻繁了,沒事的時候總想找那天砸了他一酒瓶子然後潑了他一臉酒的張岳報仇,想抓住張岳落單的時候捅他幾刀。他當時的想法未必是捅死張岳,也許只是捅幾刀解解恨。
張浩然不“下鄉”的時候每天都帶著一把三稜刮刀,他希望遇上張岳。
1987年6月中旬的一個禮拜天,天氣已經很熱了。中午的時候張岳、孫大偉和趙紅兵等三人約了高歡、李洋和孫大偉的“女友”等三人在市中心的解放廣場放風箏,那一年我市特別流行放風箏。別人的風箏都是一些龍、鳥、魚什麼的,而他們的風箏是趙紅兵做的一個解放軍戰士,在風箏堆裡格外顯眼。更顯眼的是:趙紅兵把風箏帶出來前,小北京由於必須要留下看旅館比較郁悶,所以他用黑毛筆在這個解放軍戰士的胯下畫了一個碩大的男性生殖器。
趙紅兵出來前沒發現風箏上被畫了這麼個東西,他看見了以後覺得太丟人建議還是不要放風箏了,喂喂鴿子算了。但是張岳和孫大偉是第一次放風箏,還是堅持要放。
“風箏上天以後下面的人就看不清楚了”張岳說
“你愛放你放,反正我不放”趙紅兵說
“我放就我放,呵呵”張岳興高采烈的說
雖然張岳已經和李洋見過幾次了,也吃過了一次飯。但是這是張岳第一次和李洋出來玩,格外的興奮。
開始放了以後才發現張岳根本就不會放風箏,他拿著風箏猛跑,跑了半天風箏還是沒上天,在張岳身後舉著風箏的孫大偉由於太胖沒一會就跑不動了,怎麼說也不陪張岳放了,和趙紅兵、高歡等人坐在廣場的主席台上聊天。廣場裡只剩下依然興致勃勃的張岳抱著那個解放軍戰士的風箏一圈一圈的猛跑。雖然風箏一直沒放起來,但張岳一直沒有放棄努力。
由於張岳是回著頭看著風箏向前跑,所以他跑著跑著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那個人,就是張浩然。
張岳回頭剛想說對不起,定睛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張浩然。
緊接著,張岳覺得大腿上一涼,一把三稜刮刀扎到了張岳大腿上。
根據張岳後來說,當時他真的達到了小北京所說的“禪的頓悟”的境界,他心中空靈一片,沒有任何牽掛,腿上也沒覺得有任何的疼痛,心中只是想著如何能搶來那把三稜刮刀。
刀還沒從張岳的腿裡拔出來,張岳就抓住了張浩然拿刀的手腕,身子向後一退,用力將張浩然的手腕向下一拗。三稜刮刀“叮”的一聲掉在了廣場的地上。這招,是小北京在前半個月和張岳喝酒以後“練跤”時剛剛教給他的。張岳沒經過任何的練習,在這生死關頭因為“頓悟”就用上了。
張岳隨手揀起刮刀,想都沒想就向張浩然胸口扎去。
張浩然和張岳的區別就是:張浩然拿起了刮刀扎的是張岳的大腿,而張岳則扎的是他心口,就是想要他的命!
這把三稜刮刀極其鋒利,第一刀扎在了張浩然的腹部,直沒入根。根據在場的人的目擊:當時劇痛中的張浩然雙手也抓住了張岳的手腕,但是人家張岳根本就沒拔刀的意思,而是先把三稜刮刀用力的在張浩然腹中旋轉,然後又向上一剜!張浩然一聲嘶吼,雙手放開了張岳的手。
三稜刮刀最大的特點就是放血快、創口難縫,而且很容易從人的體內拔出。張岳隨手抽出了刀,然後又連捅了張浩然三刀,刀刀直沒入根,殺紅了眼的張岳要捅第五刀時,被從主席台上飛奔過來的趙紅兵抓住了手腕。
據說,張浩然倒地後並沒有馬上死,而是嘴裡還在喃喃的說著些什麼,但是他說的是什麼誰都沒有聽清,他眼睛瞪的大大的,表情並不是很猙獰。
可能,躺在地上的張浩然看見了蔚藍的天空、海綿樣的一朵一朵的白雲和天上歡快的飛著的白鴿。他或許,會想起他5歲那年,疼他的奶奶為了哄他賣了5斤小米給他買了江米糖。會想起10歲的時候,他也立志成為一名好學生,正在為老師的小紅花奮斗著。會想起15歲那年,第一次和鄰居家哥哥偷到了10塊錢,他激動且興奮著。會想起20歲那年,第一次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他那善良的爸爸媽媽正在拿著還是熱乎乎的飯盒裝滿了他最愛吃的菜,希望他能重新做人。會想起25歲那年,在監獄裡剛遭受一頓毒打的他發誓再也不進監獄了。
如今,他再也不用進監獄了。聽說,瀕臨死亡的人會回憶起他出生時的場景,此刻,他一定還看見了一個身上帶血的嬰兒剛剛呱呱落地時他的父母和親人那溫馨、激動與幸福交織的畫面。
一陣暖風吹過,那個胯下畫了一個碩大的生殖器的解放軍戰士的風箏,落在了張浩然的身上,這個風箏上面,也沾滿了血跡,那個被染紅了的碩大的男性生殖器越看越像那把帶血的三稜刮刀。
他也曾經雄霸一方。如今,他死在了比他更狠的人的手裡。或許真的,改朝換代的時候到了。
“去醫院,高歡快去報案”趙紅兵說
“怎麼抬啊!”孫大偉很為難
“不用抬了,他已經死了”曾經目睹無數戰友犧牲在自己身邊的趙紅兵面無表情的說
“我是說讓你送張岳去醫院!快!”趙紅兵繼續說
驗屍報告顯示,張岳這四刀隨便哪一刀都能要了張浩然的命。
雖然在公安局沒有任何前科案底的張岳屬於正當防衛,而且他刺死的還是兩勞釋放人員、全市知名的大流氓張浩然。但張岳畢竟是在解放廣場的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人,而且在張浩然沒有抵抗能力的情況下張岳又連捅了三刀。所以,張岳還是被象征性的判了勞教兩年。
讓張岳這樣的人去勞教等同於讓現在上海的小白領去復旦大學讀了全日制的MBA。為什麼比喻成復旦大學MBA而不是中歐商學院MBA呢?因為復旦大學的MBA是國家承認學歷的,更貼切。
勞教和MBA的共同點有:1,很多小流氓在勞教前的生活圈子很小,正是勞教給了他們扎堆的機會,讓他們能認識更多的人。而讀MBA也是這樣,去讀書是小事兒,關鍵是在裡面多認識點有本事、有能耐的人。2,勞教一般是2-3年,和MBA時間差不多。3,在牢獄那人心險詐的條件下,人自我保存的能力肯定會增強。讀MBA也一樣。4,勞動教養的結果通常都是讓好人變成壞人,讓壞人變的更加惡毒。讀MBA也是使有能力的人變的更有能力,讓沒能力的人多少有了點能力。
共同點過多,不一一列舉。反正,張岳這次牢獄之災至少相當於他讀了麻省理工大學斯隆管理學院的MBA,真真正正的鍍了把金。他是勞教犯人中絕對的老大,無可爭議的獄中龍。
張岳殺人這件事改變的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命運,也改變了趙紅兵和高歡的命運。因為,這次事情以後,高歡的父母知道了高歡“早戀”的事實——
注釋:
1,小北京為什麼叫小北京,因為在90年代以前大家都這麼叫他,直到90年代以後有了電視劇,大家才叫他沈公子,因為他姓申(不是沈),但是長的和家有仙妻裡的沈公子很像,所以都叫他沈公子
2,孫大偉的女朋友為什麼沒名字,是因為她很快就考到了外地,畢業也沒回來,在這個故事裡,她只是個流星,所以就不寫名字了取一個名字很費事的,總擔心自己一不小心打出了真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