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街上,兩個人並肩順著馬路溜躂。
「想吃啥?」
「啥都成。」
一輛銀灰色小轎車怒氣沖沖鳴著喇叭從他們面前掠過,尾氣捲起塵土撲到他們身上。
「王八蛋,我操你祖宗,急著投胎啊!」
三立拄著枴杖單腿著地站在馬路中間朝揚長而去的轎車憤憤詈罵。看著三立那副硬撅撅的樣子,何天亮暗想,誰要是把這個人當成殘疾人而輕視,那他就大錯特錯了。那根底部鑲嵌著銅套的枴杖平時是三立的一條腿,打起架來就成了他最稱手的兵器。鬥毆時,他靠一條腿便可如澳洲袋鼠般有力靈巧地跳躍騰挪,一條枴杖揮舞得虎虎生風,敵手只要挨上他的一擊必然皮開肉綻叫苦不迭。
三立罵夠了,回頭沖何天亮笑笑,齜出一口白牙:「操,這幫王八蛋坐個破車就耀武揚威天老大他老二了。剛才那小子要是停了車我不好好管教管教他我是他孫子。」
何天亮心想,我這才從裡面熬出來,可不能為這些屁事招惹是非,當下也不多說,拽了他就走。
連著進了幾家飯館,不是三立嫌不夠規格,就是何天亮嫌檔次太高怕挨宰,兩人意見無法統一,只好一家一家地考察。
街燈陸續睜開眼睛,街道就像發了洪水的河床,擺攤的、賣藝的、閒逛的,人群把整個街道塞得滿滿的。何天亮兩人前後相跟著在熙熙攘攘的人叢中東張西望,忽見街角寬綽之處人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觀著什麼。何天亮剛從監獄出來,外面的一切都感到新鮮,便拉了三立擠進去看個究竟。
人群中間的場子上,一個又黑又瘦的男人用筷子在地上縱橫交錯地搭了座三層樓閣,然後向四周抱拳作了個羅鍋揖:「各位大哥大姐老少爺們兒,本人姓燕名洪,洪水的洪不是紅色的紅,祖籍山東泰安,往上數第十八代爺爺就是水滸一百零八條好漢中的浪子燕青。」圍觀的人聽他如此吹噓,發出「哄」的一聲嘲笑。那人面不改色繼續往下說:「祖上傳下兩套絕藝,一是踏雪無痕的輕功,練成了可以踩在浮萍上腳不沾水;二是開碑硬功,練得好可以一掌擊碎石碑。」
三立拉何天亮:「這有啥好看的,還不是賣狗皮膏藥騙錢的。走,吃飯去。」
「表演一個……」
「玩一把讓哥們兒開開眼……」
圍觀的人群中幾個後生小子鬼聲怪氣地起哄。
何天亮就著街燈的亮光細細一看,不禁啞然失笑,此人正是道士。雖然他黑了瘦了,說話時又故意吊了滿嘴的山東棒子味,何天亮認準了他嘴裡那顆金燦燦的門牙,確信是他無疑。想想不由好笑,這傢伙放出來兩三個月,就故伎重演又開始裝神弄鬼地騙人錢財了。何天亮也不吭聲,扯了三立一把,示意他等等,便縮在人群中看道士如何騙人。
道士朝幾個起哄的後生小子咧嘴笑笑:「這幾個兄弟想看在下表演,抱歉,鄙人功力不純,輕功尚不能達到踏雪無痕腳踩浮萍鞋不濕的境界。不過,我站到這個用木筷搭成的樓閣上,要是踩斷一根筷子,我給在場的諸位每人賠償時間損失費十元錢。」
說罷,道士繞著地上的樓閣作張作勢地轉了幾個圈子,眾人都眼巴巴地等著看他腳踏樓閣,他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來抱拳沖四周的人講:「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怎樣才能交朋友?全靠一個緣分。今天各位能來觀看在下表演,就是與我有緣。為了答謝各位捧場,我先送各位一件小小的禮物。」
眾人都好奇地等著他送禮物,他卻扒去身上的襯衫,袒露出黑黃精瘦的上半身:「我把我的家傳點穴神功傳授給各位兄弟算作我的見面禮。如今社會治安不好,學成了我的點穴神功,既可以健身又可以防身,路遇歹徒,一指可以讓他全身癱瘓,一掌可以令他命喪黃泉,不怕劫道,不怕綁票,不怕強姦,不怕偷盜。請哪位朋友幫忙撿幾塊磚石過來。」當即便有一個禿頭小子從路邊撿了兩塊磚一塊石頭遞給了他。
他拿著石頭磚塊在人群前面繞了一周,讓人們確認不假,然後把磚塊石頭放到地面上:「我先給各位表演鑽石成粉,我的功力不夠,只好鑽磚頭,讓各位見笑了。」說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甩胳膊蹬腿地把氣朝四肢上運,運好氣便從地上拿起一塊磚,用右手食指猛力朝磚頭上鑽,果然有磚頭粉末紛紛揚揚飄散下來。片刻,他把一直憋在肚子裡的氣長長呼了出來,猛地將手指從磚上抽出,然後把磚塊拿到人們面前展示,果見磚上有個一手指粗的洞。人群發出了驚歎喝彩之聲。何天亮也暗暗吃驚,想不到這傢伙還有這麼一手功夫。
道士流露出滿足得意的神態,又說:「彫蟲小技不足掛齒。下面,我給各位表演真正的家傳開碑硬功。」說著又裝模作樣運了一陣氣,然後拿起地上的石塊墊在另一塊石頭上,隨著「嘿」的一聲大喊揮手斬下,石頭應聲斷開,他又連連幾掌,石頭斷裂成四五塊。這一回不等他再將石頭拿到眾人面前展示,眾人已經一連聲地喝彩不止。緊接著,道士不失時機地從地上的挎包裡掏出一沓紙片給眾人散發。三立伸手要了一張,展開一看,紙上印著一個裸體男人,男人身上畫滿了經絡穴位,每個穴位旁邊用蠅頭小字標明名稱,什麼「神俞」、「天樞」、「三陰交」、「足三里」等等等等,跟一般的針灸書上的圖大致一樣。
道士又說:「要練硬功,我一會兒發給大家印好的氣功口訣,照口訣去練三個月就可大見成效,應付一般歹徒就像抓雞逮鴨一般輕鬆,而且可以強身健體,令人神足精壯,結過婚的跟老婆辦事可以整夜不疲……」說到這兒,人群中又是嘻嘻哈哈一陣怪笑。
道士繼續一本正經地往下說:「練硬氣功是苦差事,講究時辰方位,而且要天天進行不可中斷。各位朋友大都拖家帶口,又要謀衣食又要尋歡作樂,哪有那份耐心天天辰時子時去練功呢?不過這也沒有關係,不練功照樣可以防身自衛。」
道士說到這兒又朝人群作了個羅鍋揖:「哪位有勇氣與我配合一下,我給大家表演一套點穴神招。這種點穴神招只要掌握幾處人身上的緊要穴道,用特殊手法點去,被點之人要他昏迷他就昏迷,讓他去死他就去死,令他醒來他就醒來。哪一位下來跟我合作一下,保證不傷身體,過後還有禮品奉送。」
話一落音便有兩個小伙子跳到場中,道士跟他們一一握手,然後拉過其中一個上下打量一番,又捏了捏他的肩胛和胳膊,點點頭表示認可。當下也不多說,以手握拳,中指骨突出,猛地朝小伙子的胸椎處捅了一杵,小伙子立刻雙眼翻白朝後便倒,道士伸手將他接過輕輕放在地上,小伙子的嘴角此時已經吐出了白沫。四周人群見此情形,不由發出了驚呼,何天亮也暗暗吃驚,不知道士把人弄成這副模樣如何交代。
只見道士坦然自若,又拽過另一個呆愣愣立在場中的小伙子說:「來,你把手伸出來,手背朝下,手裡就像握了個雞蛋。」小伙子依言將手半握,他審視片刻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拿著小伙子的另一隻手在被弄得昏迷過去的小伙頂門上撫摩一陣,說:「摸準了,就是這裡。好,你用手背關節朝這兒叩下去,用力大些不要緊。」
小伙子依他所言,用手背關節朝暈倒的小伙子頂門用力叩將下去。那昏倒的小伙子頓時睜眼清醒過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懵懵懂懂地朝四周的人睃著。
人們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士得意地朝四周驚歎不已的人們說:「這位小伙子剛才被我用獨家手法點了暈迷穴,又在百會穴上催醒,這就是我家祖傳的點穴神招中的一招,叫做一指安魂。」說到這裡,他又從地上的人造革黑提包裡掏出兩張紙送給下場子配合他表演的兩個小伙子每人一張,「這是點穴神功的手法要旨,白送給你們做個見面禮,回去好好練練就可以實際運用了。」兩個小伙子歡天喜地地回到人群裡。四周的人紛紛要看看紙上寫了些什麼。那兩個小伙子卻誰也不讓看,萬般珍惜地將紙片折好塞進懷裡。
道士又說:「剛才那兩個小兄弟也是有緣之人,這麼多人唯有他兩個有勇氣下來捧場,所以我奉送他們練功秘訣。大家想要秘訣不難,我這裡還有。」邊說邊從提包裡掏出厚厚一沓紙片在人們面前晃了晃,「請大家諒解,如今到公共廁所撒泡尿都要兩毛錢,我為傳功印這些秘訣多少也得花點工本費是吧?各位都是有緣之人,我也不靠這掙錢,可也不能虧本,我收個本錢,每份秘訣兩塊錢,完全自願,要的付錢,不要的儘管走人。」
那個去找磚石的小伙子二話不說就買了兩份,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購買。買到的便迫不及待地在路燈下讀了起來。三立伸了手也欲買,何天亮阻止他,悄悄告訴他:「別買,假的。」三立便沒要。
道士賣完手裡的秘訣,又吆喝道:「哪位朋友願意和本人當面切磋,本人將在近期公開傳功,面對面傳授。」說著又掏出一沓小紙片:「這是本人身份證的複印件。有願意當面聽本人講課的朋友,明天下午兩點整在紅星旅社會議室集合。這身份證複印件就是門票,上面有我本人的簽名,每張入場券四元,有願意來的請購買明天的入場券。」當即又有人開始掏錢買他的入場券。
何天亮悄聲對三立說:「這小子一開始不是說要踩著小樓表演輕功嗎,咋不表演了?」
三立回過神來。圍觀的人注意力被他引到了買秘訣、入場券上,早就忘了讓他表演輕功這檔子事了。三立張嘴欲喊,讓他到筷子搭的小樓閣上表演他的輕功。何天亮又一次攔住了他:「別吭聲,砸了人家的攤子惹上麻煩就不好辦了。你看,那幾個小子就是他的托兒。」
三立便閉住嘴不吭氣。道士賣過入場券,便開始收拾場子,圍觀的人也開始陸續散去,何天亮拉住三立仍然沒有動。道士看看何天亮,朝他笑笑,金牙閃了兩閃,卻沒有和他打招呼,反而點了一支煙坐在包上吸了起來。一直到人群散盡了,道士才趨身過來,伸手跟何天亮握了握:「我剛才看著像你,正在忙沒敢和你打招呼。啥時候出來的?」
何天亮說:「你剛才就看見我了?」
道士說:「幹我們這行就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然還怎麼混。」
何天亮說:「我今天上午才出來,和朋友出來逛逛,沒想到碰見你在這兒騙人,怕你露底就沒有跟你打招呼。」
接著又給三立和道士兩人作了介紹。道士說:「選時不如撞時,你出來頭一天就碰到我,說明咱們哥兒倆有緣分。今天一塊兒喝幾杯,算我給你接風。」
何天亮也不推辭,拉了三立跟著道士就走。走了幾步,後面跟上來三個小伙子,一個是剛才主動去撿磚塊石頭的禿頭小子,另兩個正是自告奮勇下場子配合道士的。看到這幾個小子真是道士的托兒,三立「操」了一聲笑了。
禿頭說:「哥,今晚還練不練?」
道士指指禿頭:「這是我弟弟二禿子。」又對二禿子說,「這是你何大哥,在裡面可是對我有恩的,今後見了面就跟見了我一樣。」
二禿子朝何天亮咧嘴笑笑,稱呼了一聲:「何大哥。」
道士從包裡掏出錢,每人給了二十元,說:「今晚收了,這是我朋友,你們早點回家,別在外面惹事。」
三個人接了錢,朝何天亮客氣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道士說:「二禿子是我弟弟,那兩個是他的哥們兒。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他們廠子效益不好,開不出工資,跟我出來混幾個零花錢。」
三個人一路聊著到了一家看上去還算整潔的酒館。道士說就在這兒吧,我來過,酒菜都還過得去。何天亮和三立已經餓了,二話不說跟在道士後面走了進去。道士選了個比較僻靜的座兒,三人坐定之後道士問:「喝白的還是喝紅的?」
三立看看何天亮。何天亮說:「先喝白的再用紅的解酒。」
道士就先要了一瓶三皇玉液,又點了紅油肚絲、五香牛肉、油爆花生、涼拌海蜇頭、糖拌西紅柿幾樣下酒小菜,熱炒要了腐乳紅肉、干煎黃花魚、水煮牛肉、爆炒蝦仁,還要了醋溜三絲和清炒空心菜兩個素的。點好菜道士對何天亮說:「咱們先喝著,最後再上飯。」
何天亮愛吃腐乳紅肉,道士知道。何天亮見他專門點了這道菜,心裡微微發熱挺感動。
每人乾了一杯之後,何天亮問:「咱們一個鋪上睡了好幾年,還真沒有想到你有那麼一套功夫,磚頭能用手指頭鑽出洞來,石頭能用掌劈開,你是真人不露相啊。」
道士嘻嘻一笑:「我要真有那兩下子還用得著滿大街撂地攤賣嘴嗎?對你我不瞞,那些都是假的,用的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道具,不然為啥非得我弟弟去撿石頭磚塊呢?這都是吃叫口把式這碗飯的保命手藝,你們可別跟著上當。」吃了一口肚絲,道士問,「你如今總算是名副其實的天亮了,準備幹一番啥事業?發了可別忘了哥們兒。」
何天亮說:「能把肚子混飽就不錯了,哪能提到事業兩個字。」停了停又說,「你裝神弄鬼可得小心,別再讓人家弄進去啃窩窩頭。」
道士放下手裡的酒杯,擠出一臉的委屈和無辜:「我就搞不明白,為什麼雜技團裡的魔術師耍把戲是假的就能賣票掙錢,我這一套也是表演給人家看的,為什麼就是騙人。其實我們跟魔術師說到底還不是一回事,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在舞台上我在馬路上,騙術和藝術說到底是一回事兒。說我們是裝神弄鬼騙人,我就不服氣。」說到這兒,道士徵求三立的意見,「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三立這會兒肚子正餓,忙著往肚子裡填食,對道士的話似聽非聽的,見他問自己,就應付著點點頭:「對,對。是那麼回事。」
道士得意地笑道:「還是這個哥們兒通情達理,我一見他就覺得投緣。」
喝了一陣子,三個人都有了興致,道士搖頭晃腦地說:「天亮,咱倆可是患難之交,說說,像咱們這種人出來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是啥?」
何天亮想了想,覺著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也都很重要,比如說落戶口、辦身份證、找工作、看親人等等等等,可是要是說哪一件事最重要一下子他還真說不上來,就反問他:「你說啥事最重要?」
「只有兩個字:賺錢!」
「廢話!」何天亮跟三立異口同聲說,三立搶過話頭接著說,「這誰都知道,人人都要賺錢,賺錢對全國人民都是最重要的事情,不光從裡面出來的人才需要賺錢。」
道士不理會三立,仍然對何天亮嘮叨:「鄧爺爺他老人家別的不說,我最贊成他老爺子的就是對老百姓的活路放得寬。如今這世道,只要你有腦子,肯吃苦,保證餓不著,保不齊還能發大財。」
何天亮目前面臨的最迫切的問題就是生計還沒有著落,見道士滿懷信心的樣子似乎很有道道,就向他請教:「我剛出來對外面的情況不瞭解,你給我說說,如今幹點啥好?」
道士說:「算你問到點子上了,眼前我手頭就有一樁好買賣,利大著呢。」
何天亮故意憋他:「利大著呢你為啥不幹,還到街上跑江湖當混混,趕快干啊!」
道士夾了一塊牛肉放在嘴裡嚼著說:「說實話不是我不想幹,是我幹不了。」
何天亮說:「連你都幹不了,我就更幹不了了。」
道士說:「你不但幹得了,而且你干最合適。」
何天亮來了興趣,問道:「幹啥?坑蒙拐騙我可沒有那個本事。」
道士說:「倒車。我有個哥們兒,過去是吃鐵路的,如今改行倒騰汽車,生意做得挺大,打算到我們這邊發展發展,開個汽車裝配廠。我們要是干,他負責供貨。」
何天亮問:「我們幹啥?」
道士說:「你有一手好鉗工技術,修汽車該是手拿把掐的事。這生意說來也簡單,找個地場,把他們送過來的汽車修巴修巴,噴噴漆,換換件,翻翻新,再倒出去。就這樣一進一出價錢就能翻個跟頭。」
三立動了心,說:「這倒是個好生意,咱們好好合計合計,要是干,我就把我那個修自行車的攤子收了,改修汽車。」
何天亮問道士:「你那個哥們兒給我們的貨是哪裡來的?」
「管他哪來的,保證是最低價,一台桑塔納也就是三五萬,一台北京吉普車才一萬五六。整修一下,怎麼著也得半對半的利。」
何天亮說:「我敢肯定你那個哥們兒的貨不是好來的。我昨天才出來,你別又把我朝裡面送。」
道士說:「人活著難道就是為了吃口飯嗎?別人當大官咱沒法比,那是老天爺給人家祖墳上撒尿了,可是別人能發財咱們為什麼就不能?馬不吃夜草不肥,人沒橫財不富。現時那些發了大財的有幾個屁股底下沒有一堆屎?奉公守法的老百姓永遠富不起來。咱們要是合夥幹這檔買賣,不出兩年准鬧個百萬富翁當當。你不幹我又幹不了,真可惜這百萬富翁眼瞅著就要落到別人手裡了。」
何天亮說:「咱們是患難之交的酒肉朋友。來,乾杯,祝你早日當上百萬富翁,到時候別忘了請我吃肉喝酒就行。」
道士聽他這麼說,知道他不願意跟自己合夥幹這樁買賣,面上訕訕得有些不自在。三立趕緊打圓場:「天亮剛出來,在裡面沒有少吃苦,休息幾天再說。來日方長,今後有合適的生意大傢伙著干,還怕沒錢賺?來來來,喝酒。」
三個人於是舉杯喝酒,氣氛卻不像剛開始那麼熱烈了。又喝了一陣,道士和天亮聊起了在監獄裡一起服刑時的往事,管教如何罰他們,哪個管教好哪個管教壞,犯人之間如何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哪件事是誰打的小報告,誰每天晚上早早躲在被窩裡打手槍等等。他們說的都是監獄裡的事,三立插不上嘴,只有在一旁聽的份兒,時間一長便有些乏味,不時看手錶暗示何天亮散伙。何天亮看看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店裡的夥計已經開始收拾桌椅板凳,擺出送客的架勢,就和道士告別。道士問他住在哪裡,何天亮給他說了半會兒他也沒弄清楚具體地點。道士說:「你剛出來,兩手空空,要有啥事需要我出力,儘管說。」怕何天亮有事找不著他,又給何天亮留下他的手機號,讓何天亮有事找他。
臨別時,道士壞壞地笑著說:「今天請你下飯館,改天請你上廁所。」
何天亮以為他喝多了說胡話,含含糊糊答應著沒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