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性行為方式
凱查多利在《人類行為基礎》一書中提出,同性戀與異性戀在行為上是完全一致的,只有一點例外:同性戀沒有陰莖陰道交。因此確定某一行為是不是同性戀性行為,其標准不應當是性行為的方式,而只能是性對象是否同性。這一論點之所以極為重要,是因為曾經有人認為,口交肛交一類性行為方式是同性戀特有的。而事實並非如此,上述性行為方式在異性戀中都存在。
同性戀者的性行為方式包括接吻、撫摸、手刺激、口交和肛交,他與異性性行為的區別僅僅在於無陰道交。同性戀者偶爾采用人造陰莖和振蕩器,還有極為罕見的拳對肛門交。美國的一項調查將同性性行為和異性性行為作了比較分析,口對男生殖器行為在同性戀中占百分之十七,在異性戀中占百分之五;口對女生殖器行為在同性戀中占百分之十二,在異性戀中占百分之六。前者是男同性戀最常用的達到快感的性方式;後者是女同性戀最常用的達到快感的性方式。同性戀行為中,准備動作與主要行為之間的界限不如異性戀性行為中那麼清楚。此外,同性戀者是更為有效的性伴侶,………「很多同性戀男子之間的性接觸並不包括陰莖的插入,而是依靠愛撫,相互手淫,夾股性交,或者生殖器摩擦,口刺激陰莖,相互用口刺激陰部(俚語中的69式,因雙方姿勢而得名),以及的確涉及陰莖插入的肛門間性交。」(拉裡亞,第131頁)
林納及其同事對挪威社會中的男同性戀者作了一項調查,也得出類似結論:男同性戀者的主要性方式是相互撫摸、接吻、擁抱,偶有肛交。(林納,第70頁)。
除了在陰道交上的區別之外,一些性學家還發現了在同性性行為與異性性行為之間存在著一些細微的差別,例如馬斯特斯和約翰遜的研究表明,男同性戀伴侶中有四分之三在作愛時刺激乳頭,異性戀夫妻中只有百分之三至百分之四由妻子對丈夫做這一動作。
我們調查對象對他們的性行為方式作了下列一般性描述:「一般兩個人好,就是互相口淫,摟著睡覺。當然是先玩,脫了衣服彼此看,刺激性興奮點,接吻等等。」所謂「性興奮點」據一位以精於此道出名的同性戀者稱,男性全身竟有29處之多。同性戀者的接吻多有法國式的,還有「舌頭拉鉤」、「擰麻花」、「舔上膛」等方式。關於同性戀性方式的其他說法還有:「互相先撫摸刺激,然後有口交和相互手淫,肛交有人認為太痛苦,太髒,就放在兩股之間。」「相互手淫、相互口交。69比較普遍,但這個只能在家裡做,不能在其他地方,入廁所。」
從問卷數據看,調查對象的性行為方式中,一撫摸為最常見;接吻占第二位;相互手淫也比較常見;口交就少多了;肛交更少。不少人填:「從未肛交過」,少數人填「不經常肛交」,更少的人填「經常肛交」。考慮到中國同性戀者對適用范圍不十分清楚的雞奸罪的恐懼心理,承認有過肛交經歷的人數可能會低於實際數字。
關於同性戀的性行為方式,一般人總以為以肛交為主,其實不然。我們的調查受條件所限不能作隨機抽樣的定量統計,但我們深入訪談後所得到的印象,與前引拉裡亞及林納等人的觀察十分接近,即在我國的男同性戀者中,肛交所占比例並不大,而其他性方式所占的比例則大得多。原因有以下三點:首先,據調查對象反映,肛交受到身體條件限制(器官大小),並且完了事要立刻洗澡。中國的大多數同性戀者很難找到有浴室的處所為發生關系的地點。因此這一說法令人信服。…………我們調查的同性戀者說「我不喜歡肛交,覺得對別人不衛生,對自己不舒服,很痛。口交無所謂,感覺還好。也聽說過69式。」
其次,照一位調查對象的說法:「干這種事,除了衛生條件好,總還得有點什麼原因。或者愛別人愛得發狂,樂意被人肛交,或者自己年紀大了,條件不好,對方條件好,才樂意接受。」
不少調查對象承認,自己本身並沒有肛交要求,也不喜歡肛交,只是作為一種交換條件才會作出這種行為。例如一位同性戀者說:「我只接受過一次肛交。雖不喜歡,但以接受肛交作為條件是有可能的。有些人有這種要求,為了怕失去對方,為了感情,有時就能接受。」另一位同性戀者也講過,他的戀人為了向他表白愛情,主動提出可以接受肛交的事情。他說:「他本來是很男性的,喜歡干別人,但是為了表示對我的感情,他主動答應這樣做,好象是要向我表明他對我的忠誠。」
這種把接受肛交作為獲取伴侶感情的條件的做法有一定的普遍性。一位在圈內較有名氣的同性戀者說:「那次做火車去××,碰上一個乘警。我一說我的外號,他馬上五體投地。在作愛過程中提出什麼都答應。」
一旦肛交作條件的交換,在沒有感情的情況下成為更加純粹的交易。一位調查對象講,他對某人一點感情也沒有,但因為他是有用的人,自己就同意接受肛交:「他生殖器不大,要求弄後面也會答應,又是有用的人,可是他沒提出來。我們兩之間的性關系,從來都是他提要求,我從來沒要求過什麼,而且都是好說好商量。」
第三,有一種乍聽難以理解的說法:「一般樂意接受生人肛交,不樂意接受熟人這麼作,熟人之間都怕因這種事情鬧矛盾,所以長期的關系中肛交很少,多是相互口淫。」與其他方式相比,肛交更貌似異性性交方式,難免給人施與者是男性角色,接受者是女性角色的印象,因此施與者有居高臨下的感覺,接受者則容易有受辱的感覺。於是就有了以下說法:「兩人感情好了,交情在那兒,再發生這種事就好象對不起對方了,不好意思再做這種事了,兩人象親兄弟似的,我就不好意思做,他再做也會覺得對不起我。」
一位中年同性戀者說到偶然結識的性伴侶時說:「我跟他接觸過一次,第二次他太……我不接受……」可見,盡管肛交不是同性戀性行為中極不尋常、較為重大的事件,至少不是同性性行為的主要方式。弗洛伊德在這個問題上也是這樣說的:「在男性倒錯者中,肛門性交其實並不常見,恐怕還是相互手淫的多。」(弗洛伊德,第28頁)
然而,男同性戀者當中,確實有人喜歡肛交,甚至有上癮的。調查過程中,不只一位調查對象提到過俚語「十個扁不如一個圓」。有一位說:「自己對肛交無大興趣,別人有提過這種要求的,不少人有這樣要求。提施與肛交和接受肛交這兩種要求的都有。我認識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就要求肛交。」另一位提到,在某個邊遠的省份,在廁所裡碰到過年紀大的人說:「哪個小伙子來×我。」
一位調查對象說:「我碰上一個喜歡接受肛交的人,對肛交反應極強烈。我從來沒有見過反應這麼強烈的人。整整一宿都沒停,老要求肛交。」還有一種說法,認為接受肛交的並不一定是長相女氣文弱的人,「越是黑糊糊象個爺門的,越是喜歡挨×,後面准行。」
不少調查對象都承認見過或聽說過有肛交上癮的人,並說:「接受多次後就會成癖。」一位資深同性戀者作出一個更為精確的估計:「百分之三十的人非常樂意接受肛交,百分之三十的人經勸說可以接受,百分之四十的人無論如何不願接受。」我們把這個估計對一些調查對象講了,他們都認為「差不太多」。
調查對象中還流行著一種貌似生理學的解釋:「人的肛門內有性神經,就象雞的性交是肛交一樣。人類進化後,肛門內的性神經才退化了。」這倒是一種新穎的說法,我們遍查有關同性戀生理方面的文獻,並未發現這種說法有和根據。但不可否認,確有一些肛交能夠達到性快感的個案,其中不僅有男性,也有女性。
有些調查對象將接受肛交(與之相對應的是施與肛交)與受虐混為一談,他們說:「接受(肛交)就是受虐。」對於這些人來說,與與異性戀在同一次行為中雙方都能達到性快感不同,同性戀的行為方式(口交,肛交)一般總是一方服務,一方被服務,甚至是一方快樂,一方痛苦的。因此這些人會將主動(施與)一方視為施虐,將被動(接受)一方視為受虐。
在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之間,追求者在性行為中往往是處於被動地位。一位調查對象講:「××非常愛我,一次他叫我到他家,進了屋就和我接吻,並說你樂意×(肛交)就×我。我讓他把我全身舔一遍,他照做了。舔腳縫的時候真舒服。」有時,有人會因強烈的負罪感而自貶自抑,在性生活中扮演被動接受的一方,甚至流露出受虐自虐的願望。一同性戀者說:「××是×部的副科長,他總談起自己的工作,職責,地位,說真不應該干這種事。一次我去找他,氣氛很緊張。大白天的,他正在開會,從會場上跑出來。他要求我脫光,看了五分鍾,給我口淫,要求我×(射精)到他臉上。然後自己手淫,要我抱著他親吻,一刺激就×(射精)了,真實典型的受虐分子。」
這些同性戀者心目中的施虐受虐概念同性學中所定義的那種在異性戀中也存在的虐待狂(sodomasochism)並不完全相同。然而,經典意義上的虐待狂行為在我國同性戀的行為中也有發現。當然,正如一位調查對象所指出的那樣,「它並不是真正的暴力」,而具有性游戲的性質。
一位調查對象說:「我遇到一個上海的(同性戀者),希望我打他……他越痛苦,我越快樂。他受虐是心甘情願的。」另一位講:「××和人發生關系時很粗野,拿繩捆上,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不會體貼。××有一段時間和他在一起,身上常有煙頭的燙傷……有人願找虐待狂,悅意找兩三個人帶他到一個地方,幾個人同時×他,掐他,打他,用煙頭燙他……」捆綁和鞭打正是典型的性虐待狂行為。這種性行為方式不論在同性關系還是一些關系中均屬極端現象,性學將其劃為「性少數派」之列。顯然,它同一般同性戀行為中的主動與被動角色這一意義上的「施虐」「受虐」是有區別的。
有社會學家認為,「虐待狂現象在男同性戀者當中比一般人中更加常見,形式更加暴力,原因在於,在男性之間,攻擊性往往容易同暴力混合在一起。」(凱查多利,第369頁)我們調查中得到這樣一個印象:對於虐待狂這一特殊的性傾向,異性戀者中有許多人對它一無所知,可許多同性戀者不但聽說過這種傾向,而且都能舉出他們親身經歷過或聽說過的實例。一位調查對象講:「我直到有一個受虐狂,喜歡被人打,屁股都打腫了,然後接受肛交。」他還總結出如下規律:「北京人(同性戀者)裡有這樣傾向的不敢說,外地人裡的虐待狂受虐狂不怕說,反正干完就走人,誰也找不到他了。有一次東北來了一個受虐狂,馬上就傳開了。有人願找這樣的人。」
「…………滿足後他要求我把他梆起來,我按他說的做了,觸摸他的性興奮點,他又滾又叫,直到精疲力竭,他感到舒服,叫我親爸爸。我不喜歡人這麼叫我,但喜歡聽對方呻吟。那次聽到××神經,心理上感到舒服,看到對方在作愛時被弄得叫起來也很舒服。」他還講過這麼一件事:「有一次我跟別人聊天,有個人老跟著我。後來他對我說:我想跟你作愛。我說你想不想挨打,他說想,我就給了他兩巴掌,他走了。」
同性戀中不少人持有虐待狂的痛苦快樂觀,這或許同他們性行為方式有關。一位調查對象是如此概括他們的苦樂觀的:「痛苦中也有快樂,心甘情願的痛苦得到的是性滿足。有人這樣做是為了得到互換角色的快樂,大部分人感覺到的都不少完全的痛苦。」
關於同性戀者性行為的頻率,「一般人過於強調同性戀的性生活方面,認為他們性生活過度,不象異性戀者那樣有節制。其實同性戀者的性交頻率並不很高,平均是一周兩至三次。有百分之二十的同性戀者一周一次;百分之十三的人一月一次以下,只有百分之十七的人一周四次以上。」(凱查多利,地333至334頁)
我們的調查發現,同性戀者發生性關系的頻率與年齡及身體狀況有密切關系。一位同性戀者報告自己的性交頻率明顯高於一般人:「我19到20歲時身體很好,每天平均超過兩次(一達到高潮為一次);21至22歲時每天平均兩次;23至24歲時每天平均一至兩次;25歲以後明顯感到不如以前,也不想玩,平均每天不到一次。」另一位報告說自己在20至23歲間平均一星期兩次;24至26歲時頻率最高,一星期有五、六次;27到30歲,平均兩天一點五次。一位46歲的調查對象說,自己在30歲時差不多一天一次,現在一周一兩次。
有人指出,性交頻率同吃得好壞有關。一位調查對象這樣講:「去年我開始吃生牛肉,身體就好起來了。干這事不覺得傷身體,只有一點累。那年我獻血以後還作愛了,很快就能恢復。」
在一些人那裡,性交頻率決定與心情:「有時一天一次,有時一周一次,決定與心情。」有一微說:「我和××好了兩個月,感情有一點,只干過五次。」另一位說,他同某人感情卷入很深,「跟他一夜三次,至少兩次。」
從問卷數據看,性交頻率最高者平均一日一次,最低者為一月一次,中位值和眾多異性戀者接近,一周一兩次。基於調查規模,目前我們只能得到個案數據。但據我們的調查對象說,他們的性交頻率在周圍同性戀者中屬常態,不過多也不過少。當然這只是他們自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