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移著高跟鞋,像托舉一件聖物。
他身體旋轉,盯著高跟,像兀自欣賞著
一種芭蕾。他一邊親吻鞋,一邊說:
你知道,哲理和哲學是不同的兩碼事,
哲學在於思辨,哲理在於箴言……
王摩詰第一次拜訪馬丁格的時候,恰好於右燕第三次來訪。那個明亮靜謐的午後並非周末,正是上班時間,王摩詰沒想到於右燕會來。他已和維格約好了下午去見馬丁格,結果就在他將出門時,於右燕不邀而至。那個沐浴節之夜不久,於右燕已來過王摩詰這裡兩次,兩次都並不很愉快。一次來的時間很短,不過幾分鍾光景,於右燕從維格那兒過來,聲稱只是隨便看一眼王摩詰。於右燕給了王摩詰一袋法院發的臘肉,說她本來是專程給維格送臘肉的,他得感謝維格,他沾了維格的光。實際這一切都不過是某種掩飾。由於臘肉的關系王摩詰才知道於右燕在市法院工作,是拉薩市中院民廳的書記員。發放臘肉和法官並列在一起,奇怪地組合出一種莫名的怪異的東西。王摩詰記得當時難以置信於右燕的法官身份,短暫的交談中,下意識地談到了對通常法官嚴肅的印象,彼時於右燕挺了挺不真實的胸挺胸是於右燕說話時固定的表情很不高興地問王摩詰,他的意思是她不嚴肅?是的,在王摩詰看來,作為法院系統的援藏人員似乎是不太嚴肅,至少於右燕的資歷太淺,或者過於年輕了。
於右燕大學畢業不到兩年便被所在城市法院系統派到了西藏,而於右燕一點也不隱諱來西藏的態度:來就來了,來了也不錯,西藏將是她乏味法院生活中的一塊永遠值得回味的飛地,將來回到那個毫無內容的城市也好有一份浪漫的回憶。她多次跟朋友們宣稱回去就不干法院了,要到公司去。
或許為了證明自己的嚴肅,於右燕第二次來訪時,一身筆挺嶄新威風凜凜的法官禮服,深色領帶透著文明氣息。盡管沒戴大簷帽,盡管直發偏向一邊,盡管七寸高跟鞋讓她身體輕盈,但她“重裝”的法官制服形象仍是確鑿無疑的。特別是肩章、胸牌、金屬扣以及莊嚴的領帶,都宣示著毋庸置疑的莊嚴。於右燕不知道穿沉重法官制服比起她穿背帶小女生裝更有一種貨真介價實的性感,無論整體還是所有的細部,都讓王摩詰印象深刻,有一種難以自持的激動。幸好於右燕不知道她這一身法官的“重裝”給王摩詰帶來了怎樣的快感。於右燕聲稱來向王摩詰學種菜的,王摩詰帶於右燕進了小小的菜園。可能是由於重裝在身,於右燕沒有任何搔首弄姿,沒有扭捏作態,沒有平時的五迷三道。於右燕煞有介事地問這問那,王摩詰都悉心地回答。王摩詰少有的殷勤、和藹,簡直唯唯諾諾,以致於右燕最後竟也習慣了用法官口吻同王摩詰講話,命令讓王摩詰干這干那,比如也幫她建一個菜園。王摩詰滿口答應。菜園熱烘烘的,潮糊糊的,於佑燕脫去法官的外衣,露出雪白的職業襯衫和長領帶,樣子愈發好看。
王摩詰懇請於右燕留下吃飯,摘了若干種青菜。於右燕最後才同意了,不過說她可不會做飯,別指望她。王摩詰連聲說他做,他怎麼可能讓她做呢。這不是你干的活,你什麼都不用管,隨便看點什麼,我這兒有很多書,還有法律方面的書,你想看什麼就看什麼。王摩詰殷勤有加,好像換了一個人。其實如果不懇求,於右燕自己也會要求留下吃飯,一懇求於右燕反而越發強化了制服的身份,這點特別讓王摩詰喜歡。王摩詰喜歡於右燕的職業襯衫、職業領帶、職業銅扣,不過要是比起莊重的法官外套還是多少有此致不滿足。王摩詰做了最拿手的香腸燒米飯,雞蛋炒西紅柿、燒茄子、涼扮小黃瓜,這樣的蔬菜在西藏可以說近乎奢侈。王摩詰從不預備酒,沒有酒的意識,但這次王摩詰居然想到了酒,要專門為於右燕去校外的小賣部買瓶紅酒這包含了王摩詰的某種隱秘的動機而於右燕居然制止了王摩詰的買酒行動。王摩詰記得於右燕挺能喝酒的,沐浴節之夜她可是喝得有些飄飄然,如果不是她一次次掐他的後背,他根本受不了她的酒氣。
於右燕反問王摩詰喝不喝酒,他要喝她才喝,王摩詰說他不能喝酒,但是她要喝的話可以陪她一點,結果於右燕說那就算了。王摩詰討了個沒趣。不過還是滿心喜歡。吃過飯,於右燕要幫助收拾桌子,要求洗碗,王摩詰讓於右燕不要動,舉案齊眉地把茶端到於右燕跟前,就像當年對待警官妻子一樣;收拾桌子,洗碗,擦拭,沏茶,倒水,他什麼也不讓妻子干,婚後所有的家務活他都包了,他是個模范丈夫,簡直太模范了,他給妻子脫大頭鞋,給妻子洗腳,吻妻子的腳,吻妻子的鞋;他不是用手而是嘴把妻子的大頭鞋脫掉,聞鞋裡的氣味,就像吸毒一樣,然後用舌尖輕輕地舔馬蹄狀的鞋跟,舔鞋尖,讓他的妻子用他舔過的鞋跟或鞋尖踩在他的胸、嘴、乳尖,然後是他的腹部、小腹、濃密的陰毛,乃至陽具……王摩詰腦子裡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並不妨礙他同於右燕交談。於右燕談到對王摩詰種種不同的印象,每種印象都好像是另一個人。於右燕問王摩詰這是不是和他的哲學專業有關,她覺得他既難以理解又有趣。他回答了她,並且直截了當。這和哲學無關,他對她說(同時腦子想著別的),人既是同一個人又是不同的人,任何人都如此,不光是我。人從來就不是統一的……他的妻子再也無法忍受他,提出跟他離婚,他不同意離婚,堅決不同意,妻子沒辦法,啟動了不利於他的司法程序。於右燕問他人既是同一個人又是不同的人這不就是哲學嗎?很有哲理的呀?於右燕畢竟受過高等教育,還是多少有些品位的,王摩詰感覺稍好了一些。於右燕襟危坐正,一方面法官制服沒法不讓她正襟危坐,一方面她的嚴肅與正經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當然,王摩詰說,你也可以認為這是哲學,但實際上這與哲學無關,你知道,哲理和哲學是不同的兩碼事,哲學在於思辨而不在於箴言警句……正說著,王摩詰突然把話題轉到於右燕的高跟鞋上。王摩詰表示驚訝於右燕的鞋跟之高於右燕的鞋跟足有七吋,鞋跟尖尖的長長的,看上去極有快感王摩詰一直希望妻子也有這樣一雙尖尖的長長的流線型的高跟鞋,可妻子個子高,總是穿平跟鞋,妻子鞋跟最高的鞋就是執行公務的大頭鞋……你的鞋真漂亮,非常漂亮,在法院上班可以穿這麼高的鞋嗎?王摩詰腦子想著別的事時同時問於右燕。
聽到表揚,於右燕本能地甚至不顧制服地翹起高跟鞋,一下忘了剛才的話題她並不喜歡談論哲學,哲學就像她的法官外套讓她很不自在。既然翹起了高跟鞋,如同某種暗示,某種沖動已無可避免。
一看就是名牌,這鞋很貴的,可以脫下來看看嗎?
可以,當然可以,於右燕說。
於右燕活躍起起來,煥然一新,好像一下擺脫了沉重的制服,一下獲得了自由。高跟鞋是她今天唯一保持的一點兒個人特征,是她隱秘驕傲,而竟被王摩詰發現了。而且,王摩詰出乎意料地托起了她的鞋!沒有一個男人有過王摩詰這樣對待漂亮的高跟鞋的舉動!她本能地要自己脫鞋,沒想到被王摩詰攔住了。
等等,我來,這樣,這樣脫。
王摩詰像托舉一件聖物那樣“托/移”高跟鞋,移到了高處,就像托移著一個袖珍芭蕾舞演員,兀自忘情地欣賞著。王摩詰的舉動盡管讓於右燕看上去有點不解,不過更多的還是意外的喜悅,因為在於右燕看來,這難道顯然不是一個男人對女人最特別的欣賞嗎?王摩詰可是公認的與眾不同的人,他這樣當然暗示了一種東西。不,不能說是暗示,簡直就是喜歡,就是接受,就是別致的愛欲!
但接下來王摩詰的舉動真的要讓於右燕吃驚了:王摩詰將鞋從高處慢慢移到鼻子前,將鼻子完全伸鞋窠裡,並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兩口氣,三口氣。
不錯,真不錯,你的體味比得上任何香水,香極了。
接下來又將鞋面貼在臉頰上,就像擁抱一個人似的親吻流線型的鞋梆、鞋面,鞋尖,鞋跟,最後竟將尖尖的馬蹄形的小鞋跟含在了嘴裡!於右燕終於尖叫起來:
你在干什麼呀,髒不髒呀!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王摩詰說,上班也穿這雙鞋嗎?
當然不是,我穿法院的皮鞋!
應該和警官的皮鞋差不多吧?
不知道,我還沒注意過,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你這人太奇怪了!
一點兒都不怪,王摩詰看著鞋,又吻了一下鞋,說,我給你穿上。
不,不要!
我脫下來的就應該我穿。
王摩詰躬下身,跪在地上,如在舞台上一樣托起於右燕的腳。於右燕腳上穿著透明絲襪,非常光潔,漂亮極了。如果這是愛的表示,表情一定幸福的,癡迷的,但於右燕看到的卻是像塑料一樣平靜的表情,甚至平靜得很難說是反諷。於右燕不知所措,無法拒絕。王摩詰給她穿上了,但事情並沒到此結束,王摩詰又在吻她的鞋跟,她像被燙了一樣抽回了腳。
你怎麼對鞋這麼感興趣?簡直變態!
我還對很多事情感興趣,你想聽聽嗎?你讓我想起我的妻子。
你妻子?於右燕睜大眼睛。
她跟你職業相近,是個警官,可能也學過法律,她是公安大學畢業的,公安大學應該也有法學專業,我想應該有,我不太清楚。
當然有,於右燕內行地說,我們那裡的法院還有公安大學畢業的。
我妻子不是學法學的,她的專業是刑偵學和犯罪學,這我知道。
犯罪學也要修法學的,我們院長就是學犯罪學的。
當然,這應該是肯定的。
真看不出你還有妻子,你把人家放家裡放心嗎?
她離開了我。
為什麼要離開你?
我喜歡她的鞋,皮帶,還有手銬,腳鐐。
這是干嗎?你怎麼喜歡這些?
我喜歡蹂躪,蹂躪你懂嗎?
於右燕慢慢的如夢方醒的表情,最後凝固了:
你……真是個……變態?!
別說得這麼難聽,這只是游戲,各有各的角色。
我,我聽說過一點,可我從來沒見過!
一種有趣的游戲,如果你喜歡。
不,我不喜歡!
每個人都有暴力傾向,你是施暴者,你想怎麼對我就怎麼對我,如果你有創意就更好,施暴也需要想象力,你能想象用什麼新法子對另一個人嗎?
不,不,於右燕打戰地站起來。
你喜歡掐人,你掐人掐的很不錯。
噢,對不起,我要走了,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真是嗎?
你想試試嗎?
不,謝謝你的晚餐!
於右燕遲疑地走了,王摩詰並沒挽留。王摩詰並非不清醒,他清醒他的訴求、他身體的久違的渴望。同時他又是淡漠的,他以淡漠的口吻披露了他的某種驚人的取向,於右燕知難而退也是他所希望的。兩種取向他更傾向哪一種呢?無疑是前者,這不用說,但事實是他導向了後者。他本可以用漸進的方式,但他直截了當。他認為於右燕也就配這種方式,這個公車式的女人也就當她是個法官時還有一點特別的性感。她要麼接受游戲,要麼離他遠點,她比他的妻子差遠了。他的妻子出身於警察世家,爺爺是民國的老警察,父親是民警,本人是個有嚴格教養的警花。於右燕帶給他的一切從本質上說無疑是心理垃圾,他沒想到來到西藏還會產生這種垃圾。當然,他也知道到了西藏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並非就成了一個“新人”。“新”從來只是對“舊”的遮蔽,新並不消除“舊”。不過如果沒有出現於右燕(主要是她莊嚴的制服),在遮蔽中他的確已看上去是一個新人。不,不只是看上去他是,事實上他也幾乎是一個新人。他過著僧侶一般的生活,遠離塵囂,與世隔絕了,他與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相通,一切都開始了新的感知、新的確認、新的生成,他甚至重構了自己。當他第一次從維格那兒聽到馬丁格的名字,既難以置信又感到某種光照,好像在自己的道路前面突然看到一個更為徹底的身影。與此同時,他驚訝於維格怎麼會認識馬丁格,而她竟稱馬丁格只是她的上師之一。那個夜雨之後的早晨維格不經意向他談到了馬丁格的至少看上去不經意,也許早就有意識也未可知。維格的母親要去白哲寺聽一個閉關三年的高僧講經說法,早晨先到了學校,因為維格也要去。中午維格做飯,王摩詰讓維格到自己的菜園摘點青菜招待母親,結果維格得寸進尺提出要多摘點菜送人。王摩詰不能容忍的就是維格拿他的菜送她的朋友,維格吃多少都可,別人不行;維格趕快解釋不是送拉薩的朋友而是送白哲寺一位不同尋常的喇嘛。維格談起了馬丁格,盡管只簡單幾句介紹足以讓王摩詰感到意外,以致難以置信。他原來是生物學家?是科學家?王摩詰重復著。是的,維格說,他是生物學家,你們在哪一點上有點兒像……剛說到“像”維格馬上改口,好像大大失言:不不不,不像,不像,一點兒都不像,你差遠了,我太高抬你了!維格連挖苦帶損說了一大堆貶低王摩詰的話,語速極快,完全是一個北京伶牙俐齒的女孩。你們也就是專業有點兒像,你也學過生物,可你怎麼能跟馬丁格比呢,你算什麼學生物的,也就種點破菜而已,還這麼斤斤計較的,一說送人瞧給你急的,跟守財奴似的……維格這樣數落著王摩詰,竭力挽回自己的失言,同時手並沒閒著,豆角摘了一袋子,茄子摘了四個,黃瓜已摘了五根,正摘第六根,而且還在摘,非常麻利,簡直像是掃蕩!維格也太不客氣了,王摩詰當時心疼極了,特別後悔讓維格摘菜,還不如他摘好自己送去。唉,有些人一放任就毫無節制!他們約好拜訪馬丁格。
他沒想到於右燕還會再來,而且裝束完全不同,非常俗氣。於右燕莊嚴的法官制服消失了,小女生裝也不再,代之以一身筆挺干淨的牛仔裝。毫無疑問。於右燕捉摸了王摩詰的趣味,認為王摩詰對牛仔裝會有類似制服的質感。她的牛仔裝上身的是開身的,裡面透著黑色緊身T恤,胸部高聳,盡管一看就是戴了加厚的胸罩,甚至罩杯的輪廓都清晰可見。是的,於右燕做了精心打扮,整體效果看來好像還不錯,至少比矯揉造作的小女生裝強了一點,特別是黑色緊身T恤配上富於質感的藍色牛仔,很有點野性味道,而她整齊的偏向一邊的直發仍有淑女的感覺。當然,高跟鞋使她緊繃的部臀又有一種放肆味道。這些王摩詰都感覺到了,他不感興趣,他冷酷地毫無顧忌地上下打量著於右燕,於右燕下巴微微揚起,挺胸,直視王摩詰。
看什麼,不認識了?
很不錯,不過從哪兒還能你看出是個法官呢?
看不出就看不出,我討厭法官。
我有事,不能請你坐了。
你有課?沒關系,上去吧,我在你這兒看看書。
於右燕轉動著緊繃繃的身體,臀部很高,不像造假。於右燕面對書架,背朝王摩詰,走來走去,顯然在展示自己緊繃繃的身段。於右燕抽出一本書征詢王摩詰的意見,而由於王摩詰還在想著於右燕的法官形象就耐著心談了對書意見。此時,面對滿壁的書冊,兩人共捧著一本書,喁喁細語,耳鬢廝磨,很有點古典愛情的味道。當然這僅就上半身而言,如果視線移到下半身,比如移到於右燕緊繃繃的臀部,一望而知根本不是古典含蓄的愛情而是赤裸裸的欲望。一般說來於右燕這樣的姿態對一般男人已有足夠的誘惑,但是對王摩詰不起作用。王摩詰向於右燕推薦了三四本書,於右燕嫌太多了,讓王摩詰定下一本。王摩詰耐心地定了一本,於右燕看看又不滿意,又要換另一本。王摩詰想著和維格的約定,已經忍無可忍。他看了下表,知道他必須打發於右燕走了。於是當於右燕又對另一本書表示出興趣時,王摩詰直截了當地告訴於右燕:
我不是去上課,我要出趟門兒,很抱歉。
對於突如其來的逐客令,於右燕仍然顯得無所謂。於右燕大大咧咧地問王摩詰去哪兒,能不能一起去,王摩詰只能告訴於右燕是和別人約好一起去的(王摩詰想說和維格,最後還是決定不)他們要去白哲寺拜訪一個高僧。於右燕非常頑強,她窮追不捨地問王摩詰到底和誰約好了,為什麼她不能一塊去。王摩詰沒有回答,開始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不過是用收抬東西的方式提示於右燕不要再糾纏了。於右燕終於站起來,准備走的樣子,突然問王摩詰:
維格在嗎?我要到她那兒坐坐。
王摩詰直視於右燕,完全懂得於右燕試探的意思,對於右燕說:
她在,我就是和她一塊出門,她在等我。
王摩詰,我一猜就是!你到底是真變態假變態?
王摩詰陌生地看著於右燕,看了一會兒說:
我只對警官或者法官變態,對別人很正常。
於右燕的眼淚頃刻流下來,她那樣看著王摩詰,那樣不解,那樣憤怒,看了一會決然地走了。王摩詰目送著於右燕的背影想:她到底想要什麼?
他對她的憤怒倒是抱有某種期待,但她的愚蠢是可能的嗎?
他不太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