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一宗強姦案 正文 第五節
    大裁軍

    機會終於來了,大裁軍那一年,李莉被醫院確定轉業了,別看她嘴上在說這說那的,可真讓她轉業,她真有些手足無措。百萬裁軍這是大勢所趨,李莉最後還是走了。

    李莉不想當護士了,她轉業到了地方的建委上班。半年之後,她回到家裡,她突然對劉東宣佈了自己停薪留職,下海要做建材生意。

    為這件事,她還和劉東吵了一架,劉東怪她事先沒有徵求他的意見,況且,李莉現在的單位不錯,收入比在部隊醫院高多了,這麼好的單位說辭就辭了,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李莉自從有了孩子之後,心態和家庭的地位明顯好轉了,她現在不用看劉東的臉色了,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李莉的父親雖然退了,但在這個城市裡經營了幾十年的關係還在,這就給李莉提供了一張可以活動的網。

    半年以後,李莉經營的建材公司就有了起色。有一天,她從外面回來一進門,便喜氣洋洋地把一張存折摔在劉東面前,然後理直氣壯地說:你看看,要是上班什麼時候能掙到這個數。

    劉東打開存折,他也驚訝了,那上面存著五萬塊錢。

    不久,李莉在這座城市裡的一個開發小區裡,買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廳,裝修豪華。她沒有徵求劉東的同意就把家搬了過去,劉東直到下班之後,回到原來那個家,才發現裡面已經空空如也了。他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住進了李莉新買的房子。

    不知什麼時候,李莉已經是一家之主了,房產證上寫著李莉的名字,戶口本上戶主一欄上也是李莉的名字。

    他們的兒子已經到了入托的年齡了,李莉作主,把兒子送到了本市最好的,也是第一家私立幼兒園,光贊助費就花了一萬多。這一切,劉東只能看著,他甚至沒有發言權,錢是李莉出的,地方也是她聯繫的,他還能說什麼呢?

    現在他每天下班回到家裡,自己彷彿是個客人,孩子全托不在家裡,李莉忙著生意上的事,不到三更半夜她是回不來的。他這兒看看,那兒走走,最後只能坐在電視機前沒滋沒味地看一會兒電視。

    有天早晨他起床,發現李莉還在睡著,她的頭髮燙了,鼻子又整了一次形,眼眉似乎也修飾了,她變得比以前更加有風韻了,重要的是,她睡得很舒心,眉眼完全是展開的。劉東又想起幾年前,那件事情發生後,李莉躺在病床上,他去看她,她是那麼的楚楚可憐,就是在那一刻,他才最後下定決心娶她。現在,那種情形完全不復存在了,睡夢中的李莉仍那麼自信舒心。

    李莉和馬剛

    李莉已經不是以前的李莉了,雖然兒子四歲了,但她仍那麼年輕。更重要的是,生意上的成功讓她百倍地自信,她一出現在公開場合,所有的人目光都會圍著她轉,因為她漂亮,也因為她是一個成功者。眾人的眼睛是自己最好的鏡子。以前所有的不快和挫折,現在看起來什麼都沒什麼了。她又是以前那個心高氣傲的李莉了,她回過頭再看劉東時,心裡那種不滿足就越發地強烈了。當初她在最低潮的時候嫁給了他,因為只有他才帶給了自己安慰。從結婚那天開始,她一天也沒有心甘情願過,有的只是無奈。劉東在她眼裡算什麼,年輕那會兒,她要找男朋友,閉著眼睛都會找一個比劉東強的。最後找了劉東,不過是他乘虛而入罷了。她現在回想和劉東近五年的婚姻生活,沒留給她一絲半點甜蜜和值得回憶的東西。馬剛那樣的男人才是她夢想的,雖然當初馬剛甩了她,她並不恨馬剛,她只恨那三個強姦犯。在這五年的婚姻裡,馬剛經常會出現在她的胸海裡,那麼頑強,那麼鮮活。

    劉東算什麼?從追求她到結婚,他在她的心裡從沒佔據過重要的位置。如果二十年前沒發生那件意外,兩人將是永遠不會交叉的兩條平行線,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二十年前那會兒她還是個小姑娘,她真的被嚇著了,無所適從,痛不欲生,連死的心都有了。如果放在現在,那將是另外一種結果了。二十年的時間裡,她弄明白了男人和女人,除了感情,不就是個貞潔嗎?被強姦那不是背叛,婚外情才是真正的背叛。李莉回想起二十年前,竟有了一種白雲蒼狗的味道。

    她現在已經不把二十年前那點兒事當回事了,人前人後的她是一個成功者,一個成功又漂亮的女性,在她生活的圈子裡,沒人知道她二十年前那點兒破事。只有劉東知道,劉東在她眼裡又是什麼,只不過是抹去時光的一塊抹布。她真的不把劉東當回事了,如果劉東再提起那件事,她會毫不猶豫地離婚,讓她生活中最後一根肉刺永遠離開她的生活。

    李莉現在是一個成功的女人,她現在是說一不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劉東的地位便可想而知了,他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可憐巴巴的男人,求著她,巴望著她,在眼前察言觀色。

    世界本來就很小,李莉和馬剛又一次相遇。那是在省城建材商的招商會上,當李莉看到馬剛那一刻,她的眼睛直了,埋在心頭二十年的火苗又一次「呼啦」點燃了,她瞪著眼睛,張著嘴,心臟如同少女一樣地蹦跳著。馬剛也看見了她,先是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後,他向她伸出了一隻手,然後說:是你?李莉你好啊。

    兩隻手就那麼握在了一起,她發現自己的手是潮濕和顫抖的。她竟有些哽,眼裡蒙了一層潮氣,直到這時,她才明白,馬剛在她心裡的位置。馬剛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她刻骨銘心的男人。

    然而馬剛呢?見到她有些驚愕後馬上就平靜下來,他還是二十年前那個樣子,什麼都不在乎,眼神是目空一切的。然後他說:這些年還好吧?

    她望著他,目光複雜,心緒難平,她哽著聲音說:你呢?

    他說:「就那樣,馬馬虎虎,轉業了,就下海了,現在做建材生意,還不錯,你不是也一樣嗎?」

    她點點頭,這就是他們的經歷,說複雜就複雜,說簡單也簡單。三言兩語,他們就把各自的情況通報了,什麼也就都沒什麼了。後來兩人就分了手,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晚上,她回到賓館,心情還是難以平靜下來,在這一天的時間裡,她如同夢遊,睜眼閉眼的,腦子裡都是馬剛的身影。回到賓館後,她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約馬剛來談一談,就在今晚,就在這個房間,否則,她將難以入睡。這時,她想起會務組發的與會人員名單,那份名單後面就有房間號。在這之前,那份名單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電話很快就通了,馬剛果然在房間裡,她說:馬剛,我想和你聊聊。

    馬剛在那邊沉吟了一下,才說:好哇,現在不行,我還有點事要處理,兩小時後我去找你。

    說完,問了她的房間號就掛上了電話。

    她一放下電話,就激動了起來,兩個小時後意味著什麼?夜深人靜,兩個舊情人在房間裡相遇———她不敢再想下去了。現在的她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是興奮的,在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裡,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麼?先是不停地換著衣服,然後是徹底地清洗自己,把自己弄得水汪汪的。在走出浴室時,她突然決定穿著睡衣迎接他。那是一件非常性感的睡衣,是巴西的一位朋友送給她的,她一直沒有捨得穿。確切地說,這件睡衣到現在還沒有用武之地,這會兒終於派上用場了。穿上睡衣的她在鏡子前左照右照,發現自己果然性感。如果二十年前自己還是只醜小鴨的話,那麼現在,她就是白天鵝了。她在焦灼中,終於等來了馬剛的敲門聲,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門。

    馬剛衣冠楚楚地立在她的面前,她發現馬剛看她的眼神那麼一跳,她的血液頓時歡暢地流動了起來。

    她坐在床邊的一角,他坐在沙發上,床頭燈半明半暗地亮著,她又想到了二十年前在馬剛宿舍裡的情景。那時,他們是沒有更多話語的,一切都被身體語言取代了;現在,馬剛很沉穩的樣子,他在吸煙,吸煙的神情也如二十年前那麼帥氣。

    接下來兩人都聊了很多,說到了各自的經歷,也說到了婚姻。馬剛說:結了一次婚,又離了,挺累的,兩年前又結了。

    馬剛說這一切時,很平靜,彷彿在說別人的事。

    後來馬剛又問:那個劉東,劉醫生還好吧?

    她和劉東結婚,這事大家都知道。

    她說:就那樣吧。

    她現在的情緒有些低落,原來她對馬剛是有些想法的,可聽了馬剛離婚又結婚的,彷彿他還很滿意現在的婚姻。不過後來她又想:愛一個人又何必朝朝暮暮,如果能做相愛的人的情人,也是件幸福的事情。這麼想過後,她的情緒又有所高漲,她的臉濕熱而紅潤,呼吸也有些急促。此時,她如同熱戀中的女人,神情迷離,目光散亂,只等著與心愛的人徜徉愛河。

    她喃喃著說:馬剛,這麼多年我一直想著你。

    馬剛望著她,不知是欣喜還是別的什麼,在他的臉上,竟然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最後,她站了起來,偎在馬剛的身上。她的身體裡的香氣一時裹挾住了他,他有些迷亂,他的手在她光潔的背上遊走著。她緊緊地抱住了他,他們現在又只剩下身體語言了。

    他的外衣終於被她脫去了,他們訇然倒在了床上。她迫切又焦灼地說:馬剛,我想了你二十年,要是沒有二十年前那件事,我一定會是你的老婆。

    他聽到這兒,忽然就不動了,僵了似的躺在那兒,此時她衣冠不整,臉色蒼白。

    她見他停止了動作,彷彿被一顆子彈擊中了,她問:馬剛,你怎麼了?

    他坐了起來,背轉過身,呻吟般地說:李莉,我不行,真的不行,一想起二十年前,我就———

    她頓時明白了,淚水不可遏止地流了下來,剛才還澎湃的激情一下子煙消雲散了,身體也冷了下來。

    他站了起來,她看見他的臉上也被淚水打濕了,他低聲說:對不起李莉,我真的沒有辦法。

    說完,拿起自己的外衣,頭也不回地打開門,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她徹底被擊倒了,連精神和肉體,她癱倒在床上。二十年了,她以為足夠能治癒人內心上的痛,結果是她錯了。她現在是個女強人了,以為「女強人」這個稱謂能彌補一切,結果她還是錯了。那一夜,她睜著眼睛等到了天亮,二十年間的經歷不斷地在她眼前閃回著,所有的幸福和不幸,在這一夜間,她彷彿又重新活了一遍。

    並不是結果

    那次招商會後,李莉的情緒一下子消沉了許多,彷彿又換了一個人。她很少出去應酬了,夜晚的大部分時間裡,她都待在家裡,兩眼空洞地望著什麼地方出神。

    劉東大感意外,意外的結果是對她更加地小心翼翼。電視開著,他一會兒瞅一眼電視,一會兒又看一眼她。

    她說:聲音開那麼大幹嗎?

    他忙把電視的聲音調小一些。

    一會兒,她又歇斯底里地吼起來:聲音那麼小,還讓不讓人聽呀,電視是你一個人的。

    他忙把聲音再調大些。

    總之,不管他做什麼,她都看他不順眼,不舒服。他怎麼著也不是,只能更加地小心著。

    晚上睡覺時,她睡在沙發上,有時半夜睡醒了,又氣沖沖地走回到臥室沖熟睡中的劉東嚷:憑什麼我睡沙發,你去。

    劉東就睡眼朦朧地去睡沙發。

    突然有一天,劉東終於忍無可忍了,他說: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他發火了,他居然也會發火?李莉怔怔地望著他,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說:你心裡不順,別拿我出氣,有本事把你的氣衝著傷害你的人去使。

    她終於說:劉東,你以為你是誰?你不就是個農民嘛,告訴你,從我認識你那天到現在,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你!

    劉東也熱血撞頭了,這樣的日子他過夠了,他也就不想什麼後果了,他站起來,雙手插腰,大聲地說:李莉,別瞧不起農民,我知道你嫁給我,覺得有些虧。可你別忘了當初你都嫁不出去,沒人要,是我要了你,你還想咋的吧?

    爆發了,沉寂的火山終於爆發了。這日子還能過嗎?不能,肯定不能。李莉在心裡山呼海嘯般地怒吼著。

    接下來就是離婚,勢如破竹的樣子。不久,李莉把她的建材公司轉讓了,住房也賣了,她帶著孩子一下子就消失了。

    有人說,她去了南方,干的還是建材生意。

    也有人說,她出國了,她的積蓄足夠她的生活了。

    還有人說,在某個寺院裡看到了出家的李莉。

    種種說法似乎都有道理,說這些話的人也都一副準確無誤的樣子。

    沒有人知道李莉去了哪裡,只有她自己知道,帶著她自己的秘密去了一個沒人知曉她的經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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