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一直覺得自己得到父母的恩寵,應當盡自己的最大努力讓這個家變得更和諧,「出嫁」似乎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除了能夠騰名額給哥哥之外,還能騰出屋子給姐姐。儘管她還不知道「他」的模樣,但是出嫁的願望越發迫切了。
時間過得真慢。李萍自從寄出紙條之後,每天都心裡長了草似的,急切而不安。她每天都到傳達室查看信件。一個月過去了,像過了一年。
這天,她正在開電瓶車運煙盒,於大路朝這邊喊:「李萍,曲書記來電話,要你去一趟廠部會議室,有事找你!」靳英湊過來問:「會不會是他?」李萍的心也提了起來。她愣愣地站在那,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
「快去吧,快去吧!你不是早盼著呢嗎?」靳英將她推出了車間,笑著衝她做了一個V字手勢。
於大路看著李萍,神情疑惑。
李萍步子很緩很沉,頭腦空白一片,一直咬著嘴唇。她一步一步地上了廠部二樓,向會議室走去。走廊南邊的窗子透進來金色的陽光,暖暖的樣子。李萍停下來,喘了一口氣,倚著窗,閉上了眼睛,好像融入了陽光……
李萍忐忑地敲了敲門,進了會客室,她猜得沒錯:裡面除了廠長書記,還有一個男人,是個軍人!
兩位廠領導見她進來,就笑了笑,然後,回身和那位解放軍握握手。曲書記道:「吳同志,人叫來了,我們先走,你們談,有事叫我們。」他們告別後,空蕩的會議室裡只剩下那個軍官和李萍。
李萍心裡非常緊張,臉很熱。雖然自己一直惦記著這件事,也不止一次想像過這個見面,可是見面真的在眼前,她還是覺得太突然。而且,現在的她自己都懷疑,是否曾經一直企盼過這個見面。
李萍注視著這位吳同志,他中等個頭,看年紀快近中年,身體微微有些發福的樣子。他正微笑著望她,臉上顯出興奮的神采。他一身戎裝,身上有勳章。從肩章看,是個軍官!他看起來是那麼威嚴,讓李萍有一點說不出的惴惴不安。
半晌,吳同志微笑著說:「我叫吳天亮,是個工程兵,你就是包裝車間的李萍同志吧?」吳天亮的聲音鏗鏘有力,在屋子裡都有迴響,李萍竟有點敬畏。她想張張嘴說話,可吐不出字來,只點點頭。
吳天亮從桌上摸起一支「百合」煙來,不慌不忙地點燃,瞇著眼睛仔細地打量著她,然後在煙霧中陶醉般地點點頭,嘴裡說:「好,不錯,真的不錯。」李萍發現吳天亮一直不錯神地看著自己,她不自然地低下頭去。
少頃,吳天亮一本正經地從貼胸的衣兜裡掏出一盒「百合」煙,又從煙盒裡抽出一張紙條,將那盒煙和那張紙條一起往她面前推了推說:「這是你寫的吧?」李萍又點了點頭。
吳天亮說:「很幸運,這盒煙我抽到了,我看了紙條上的意思,開始還不敢相信,不過,正好有機會來回保定來出差,就來碰碰運氣,沒想到是真的!真的好啊!我現在就沒有妻子,兩年前我妻子出了車禍,嗯,就去世了。我現在是工程兵某部政治處主任,副團職幹部,每月的工資八十元多一點,我們的部隊正在川黔線修鐵路。」
李萍有些緊張地點點頭。
「噢,還是說說咱倆的事。我今年剛剛40歲,嗯,年齡和你比是大了點,你看咱倆的事?」
李萍則一時間有些茫然和手足無措,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吳天亮又踱了兩步,望一眼她道:「我是不是跟你想像中的人有差距?有你就說出來,沒事的,這次我回保定來公出,也順路回老家看看,哦,我老家就在大足,城裡也有好些戰友,嗯,你說吧,沒有事的。」
李萍仍然不知道說什麼好,覺得很為難。
這不免有些尷尬。幸好,吳天亮也看出這份尷尬。吳天亮笑笑道:「小李呀,我今天來找你,沒別的意思,就想認識認識你,我初次見你,對你是滿意的,沒想到你會這麼漂亮,這很好。你對我呢,也許一時拿不定主意,這沒關係,你可以和領導啊,父母啊商量商量,我在保定還能住上三天,我住在碼頭旁邊那個部隊招待所住,在201房間,有什麼事可到那兒去找我,啊——」
吳天亮說完就準備走了,他收起了那盒「百合」牌香煙,連同她那張紙條,一邊收一邊說:「這個我留作紀念,你們廠一天生產那麼多煙,又有那麼多人抽煙,可這盒煙竟被我抽到了,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呀,哈哈——」
吳天亮說完伸出手,那意思是想跟她告別,李萍也下意識地伸過手去。
吳天亮握住了她的手裡,又道:「我就住在碼頭旁邊那家部隊招待所,201房間。啊,不管你對我滿意不滿意,都希望你能去聊聊。我走了。」
吳天亮說完就走了,很首長,也很男人的樣子。
當門關上的時候,李萍一下子坐了下來,坐在沙發上了。
一會兒,書記進來了,他大概以為吳天亮來招女兵,喜笑顏開地囑咐李萍,和首長說說,多帶幾個人去,這是捲煙廠的榮譽。
李萍離開會議室,竟有點踉蹌。她倚著那扇窗向下望,正見辦公樓前,靳英正與吳天亮打了個照面。
靳英看到一身戎裝的吳天亮,驚喜而激動地說:「你好!」「你好!」吳天亮友好而禮貌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