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我想要的生活,還是我們想要的生活,真是一個問題。
1
這天中午,蘇玲接到大雄的電話。
「玲子,今晚看電影去吧,我團購了兩張電影票,IMAX的,咱去看3D的加勒比海盜。」
左右都有目光向她有意無意掃過來,蘇玲壓低聲音,「今晚我要加班,去不了。」
大雄的聲音頗為失望,「又要加班?」
「不說了,我在辦公室呢。」
「那你晚上什麼時候能下班?我去接你。」
大雄並沒有掛斷電話的意思,蘇玲站起來,握著電話推門到走廊裡去聽了。
「我也不知道得加班到幾點,你別管我了,我自己回家。」
「玲子你那公司裡的領導都是那摩溫啊?三天兩頭加班到半夜三更的,電話都不讓說。」
「我真得掛了,要開會了。」蘇玲匆匆掛了電話,貝迪抱著文件從她身邊走過,涼涼地看了她一眼,表情很是不屑。
「今晚又是去哪兒加班啊?」
蘇玲根本不作回答,掉頭就回辦公室裡去了。貝迪看著她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聲,旁邊同事走過來問,「看什麼?站在這兒不動彈。」
「正看我們辦公室裡金光閃閃的新同事呢。」
同事立刻壓低聲音,「你看到沒有你看到沒有?她今天穿的那雙鞋,GUCCI的!」
「你怎麼知道是真的?」貝迪語氣酸極,「這種貨色,襄陽路三百塊錢兩雙,還好還價來。」
「那是真的,我仔細看過了。」
貝迪咬牙,「她怎麼突然這麼有錢了,你說她是不是……」
「噓……」同事突然拉她,貝迪一轉頭,看到比爾陳從後面走過來,看到她們就點了點頭,過去了。
「還好。」同事擦了把汗。
「你那麼小心幹什麼?難道……」貝迪瞪眼,「蘇玲搭上了比爾陳?」
「誰知道,這年頭得罪誰都別得罪年輕漂亮的女人,你知道哪天她突然成了你頭上的人了。」
「就憑她?」貝迪冷笑。
「人家不用靠自己,靠上咱頭頂上的男人就行了。」同事唏噓地拍了拍貝迪的肩膀,轉身走了。
市場關係部工作時間相對自由,這一日蘇玲並沒有在辦公室裡坐到下班,下午便填單外出,單子照例是要比爾陳過目簽字的,法國人坐在辦公桌後對蘇玲熱情有加地微笑,下筆一揮而就。
蘇玲前段日子搞定了最麻煩的客戶,令比爾陳刮目相看,再等他知道此事是圈內最新的神秘富豪莊濤在背後打了招呼的結果之後,對蘇玲的態度更是有了一百八十度轉彎。
蘇玲曾有一度是極怕這個外國佬的,他會肆無忌憚地在辦公室裡突然勾住她的肩膀說話,又或者叫她進他的辦公室,簽完單子之後順手拍一下她身上的某處。
她不知道辦公室裡的其他人曾否有過這樣的經歷,但她沒有任何人可以求助,她們看她的眼光是冰冷的,她一踏進這個地方,就被自己的同性用某種難以言說的態度劃清了界限,進入UVL第一天的興奮以後,莊濤出現以前,她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冰窖裡,四處碰壁,求索無門,幾乎要從這絕境裡不顧一切地逃走。
蘇玲拿著比爾陳簽完字的單子飛一樣地離開了大樓,她甚至不想掩飾自己的急切之情,莊濤的黑色大車堂而皇之地停在街道對面,她在綠燈亮起的時候第一個走過斑馬線,笑著打開車門跨上他的車。
而貝迪在辦公區外的露台上,低頭看著這一幕冷笑。
蘇玲上車,對駕駛座上的男人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而他伸手,從車後座上拿了一個紙袋給她。
蘇玲覺得自己永遠都忘不了那件改變她生活的金色禮服。那晚派對之後,莊濤帶她去了浦東最高的大廈頂層,她坐在琉璃穹頂中,彷彿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天上的星子。
莊濤在第二天凌晨將她送到蘇薇家的小區外,這是她第一次坐這樣好的車子,還有司機,喝了太多的香檳,蘇玲很意外自己居然還很清醒,莊濤問,「這是你家?」
「不,這是我堂姐的家,我剛到上海不久,暫時與她住在一起。」蘇薇流暢地說著謊話,她不願也不會讓莊濤看到她與大雄所租住的老式公房。
「蘇薇這兩年發展不錯嘛。」莊濤笑笑,下車來與她告別,握住她的手的時間略長了一些,他的手心很燙。
蘇玲給蘇薇電話,蘇薇正擔心著,開門看到她就說了她幾句,蘇玲只點頭應著,又在堂姐家換了衣服,蘇薇讓她住下吧,都什麼時候了,她又說不要,大雄還在等她。
兩個女人雖然壓低了聲音說話,但多說了幾句,還是把屋裡的強子給吵醒了,他打著呵欠開門走出來,嘟噥了一聲,「蘇薇,幹什麼呢?」
強子是在蘇薇到家之前自己回來的,蘇薇見他回來火氣也就消了,強子則板著臉說他不會回那公司去的,工作他自己會找。蘇薇已經沒力氣再與他吵架,心想找不找不就是這樣了?嘴上安慰了幾句,事情就算過去了,兩人剛躺下不久,床頭吵架床尾和的,還有了點情緒,沒想到蘇玲就來了。蘇薇見強子光著個膀子走出來,也知道留蘇玲不太好,先推丈夫進屋,又轉身對蘇玲說,「那我讓保安給你叫個車,這麼晚了注意安全。」
再等蘇玲回到她與大雄同住的那間簡陋窄小的租屋裡,時針都已經指向兩點了。大雄竟然還沒有睡,熬紅了眼睛等在屋裡。蘇玲的夢在剎那間醒了,她聽見自己回答他的追問,一句又一句地。
「是,是客戶公司的酒會,我們部門的人都去了,我不是跟你說過?」
「一開始是吵,沒聽見,後來沒電了。」
「沒事,下次不會了,保證?好,我保證啊,快睡吧,這都幾點了?我都快累死了。」
大雄抱住蘇玲,心也就定下來了,到底是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晚上,一閉眼就睡著了,還打了呼嚕,蘇玲則在黑暗中睜著眼,無論如何都睡不過去,沒有光的黑暗裡,眼前全都是金色的自己。
從這天開始,莊濤時常打電話給她,蘇玲懷著一種隱秘的興奮與他見面,他用一種彬彬有禮的態度接近她,帶她去一些她從未去過的地方吃飯、聊天、看景,這城市在她面前展露出了另一個面孔,他送她禮物,衣服或者鞋,說路過看到,覺得很適合你。她知道他是不在乎這些東西的,但她被這樣的句子擊中並且為之感動。
更令她感動的是,他們約會了這麼多次,莊濤卻從沒有向她提出過任何非分的要求。
一個條件如此優越的男人在她身上花錢花時間花耐心,還不求即時回報,如果這都不是誠意,那什麼才是?蘇玲為莊濤的耐心感動,而對於大雄,卻是從一開始的愧疚到越來越難以忍受。
有時候男人就像賽馬,單一匹立在面前,哪裡都是好的,但如果有比較,誰能跑在前頭總是一目瞭然。
這天下午,大雄在UVL與前台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執。
「你就讓我進去看一眼嘛,我找市場關係部蘇玲,她就在十五樓上班。」
「不行,訪客必須有員工確認,我現在聯繫不到市場關係部的蘇小姐,或者請您自己與她聯繫一下。」
「我能打通她的電話還站在這兒幹什麼?」大雄急了,「她說她在加班,是不是你們會議室屏蔽信號啊?怎麼老打不進去。」
「不好意思,請您讓開一下好嗎?現在是下班時間,或者您在旁邊沙發上稍等一會兒。」
大雄無奈,又一架電梯門打開,許多人拿著包匆匆刷卡通過電動閘門往外走,有一個人突然在他面前停下了,「你是……蘇玲的男朋友?」
「你認識我?哦對了,你是玲子的同事,我見你跟她一起出來過。」
停下的是貝迪,抿著薄薄的嘴唇對他笑了一下,「怎麼?來等女朋友?」
「是啊,玲子說她加班,我過來等她。」
貝迪「呵」一聲笑出來了,「天哪,加班?誰跟你說她在加班?蘇玲中午就走了,我親眼看她上了人家的奔馳車的。」
2
錢多多忘記自己是怎樣走進以及走出那家旗袍店的,旗袍穿在身上,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只覺得陌生。
沒有了職業裝的錢多多,就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電話頻響,都是許飛打來的,錢多多不接,後來又按了靜音。她其實是希望他追過來,拉住她,無論說些什麼都好,但是他並沒有。以她對他的瞭解,他現在一定是在返回公司的路上撥打這些電話,有什麼意思?她不需要他的解釋,更不需要另一句「對不起,我會補償你的。」
男人以事業為重,女人便活該為之犧牲?她知道這是個兩難的選擇,誰都沒有錯,但她從未如此後悔過。
鼻樑上架著老花鏡的老師傅自有一種行家的靜默,客人不說話,他也保持著某種程度上的緘默,只是迅速地用別針與粉塊在旗袍上做著標記,店裡並不算明亮,鋪著深色絨布的大桌上放著常年摩挲下變得光潤如玉的黃色尺子,錢多多扭過頭去避開鏡中的自己,將目光落在它上面看了許久,直到兩眼酸脹。
「好了,過兩個禮拜再過來。」
「什麼?」錢多多終於震驚了,「還要等兩個禮拜?做一件旗袍要一個月時間?」
「小姑娘,這是旗袍。」老師傅的目光從老花鏡上方射向她,很有些嚴厲的味道:「一個月都等不了怎麼會有好東西?你知不知道旗袍滾邊要多少時候?盤個扣子要多少時候?這些都是手工。」
「如果有人急著要怎麼辦?」純粹的出於對市場的擔憂,職業病發作的錢多多多嘴問了一句。
「急出來的沒有好東西,過去戀愛談七八年,結婚一輩子,現在有些小年輕認識幾天就結婚了,知道自己要過什麼日子?」老師傅低頭開單子,說完將單子往錢多多面前一推,「兩個禮拜。」
錢多多拿著那張單子走出小店,電話震動,她這一次很快便接了,那頭傳來的卻不是許飛的聲音。
「多多,今晚見面可以嗎?」
電話是黎東打來的,錢多多遲疑了一下,耳邊傳來蘇薇的聲音,「怎麼?結婚了就不能有異性朋友了?更何況你還沒結婚呢。」
是,錢多多皺眉。即使她結婚了,也需要自己的生活,她永不會過寵物一樣的生活。
黎東還在等著她的回答,錢多多開口,說:「好。」
錢多多趕到餐廳的時候黎東已經在了,看到她走進來便站了起來。
「多多,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錢多多坐下。
「聽說你辭職了。」
錢多多吸了口氣。
她與黎東將近兩年未見了,剛分開的時候,她曾想過如果兩人再見會是怎樣的光景,但時間如流水,過去也就過去了,錢多多並不是個留戀過去的女人,即使曾經留戀過,有了許飛之後也就作罷了。
時間會撫平所有的傷口,離異喪親都會過去,何況是失戀分手?她一個女人尚且如此,黎東一個大男人,又是受西方教育長大的,更不可能做戀戀情傷狀,想來見面後多半會再見亦是朋友,寒暄聊天一番,談談近況而已。
但讓她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黎東對她所說的第一句話會是「聽說你辭職了。」
錢多多半晌才「嗯」了一聲,過得一會兒又有些不甘示弱地,「你不是也辭職了?」
黎東笑了,也不回答,只對她搖了搖頭,「多多,你變了許多。」語氣溫和,像是寒暄又像是安慰。
錢多多心一痛,自己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她從黎東的語氣裡聽出無數未說出也不用說出的話來,黎東辭職是為了更好的發展,而她呢?
錢多多確實變了,過去她把事業當做生命,過去她自信從容,從不避諱談到工作,過去……
一切休要再提,是她自己作出的選擇,怨得了誰?
「誰都知道了是嗎?」錢多多沮喪。
「真的決定不工作了?」
「怎麼可能?我做不來待在家裡手心朝上的米蟲,工作是一定要的,但是黎東,你不會知道一個三十待婚的女人找工作有多麼受歧視。」
黎東笑笑,「有一度我還以為你會嫁給工作。」
黎東決口不提當年兩人的情事,這讓錢多多感到輕鬆,她撐著頭看他,「什麼意思?我一臉嫁不出去的老姑婆相?」
他大笑,「怎麼會?我在公司網路上看到過許飛的照片和介紹,確實很出色。」
錢多多笑,「對啊,所以我被他抓住了。」
黎東黯然,「是我沒能把你留住。」
錢多多有些懊惱自己說錯話,補救道:「其實也沒什麼,你只是遇到了比我更適合你的。」
「我沒有結婚。」
「到底是為什麼?你連喜帖都寄給我了。」錢多多忍不住了。
「我和她一見鍾情,一個月便定了婚期,訂婚之後住到一起,天天吵架,結婚前一天她拉著箱子走了,再也沒回來。」黎東寥寥數語,聽得錢多多目瞪口呆。
「這麼戲劇化,那你豈不是痛不欲生?」
黎東攤攤手,「想聽心裡話嗎?」
「當然。」
「我的感覺是,如釋重負。」
錢多多說不出話來了。
黎東在餐廳柔和的燈光裡看著錢多多,「同居之後我就發現我們兩人有許多地方談不到一起,婚姻與愛情是不同的,一時激情撐不起一生,她確實美麗可愛,讓我衝動到與她閃電結婚,但如果我們真的走到一起,結局只能是個悲劇。」
「黎東,你三十多歲了,還玩閃婚閃離。」錢多多唏噓不已。
黎東作出汗顏狀,「據說男人腦子裡都會有些部分未進化完全。」
錢多多一愣,然後哈哈笑起來。
黎東永遠都知道如何讓她笑出來,即使在她心情最糟糕的時候,就憑這一點,即使他們不再相愛,他也會是她的好朋友。
兩個人相談甚歡,錢多多喝了些酒,更是目色晶瑩,黎東已經知道她與許飛在一起,也知道她為何辭職,這讓她感到慶幸,她不需要再對他多做解釋,他們現在只是一對舊友。
一頓飯吃到很晚,期間錢多多看過自己的手機數次,均半點許飛的消息也無,後來便不看了,這並不是她與許飛第一次起爭執,但這一次令她憤怒的原因是原則性的,她不打算讓步。
這頓飯吃到九點以後,錢多多並沒有開車,黎東執意要送她,她也沒有拒絕。黎東輕車熟路,倒是錢多多驚訝,「你還記得我家在哪裡?」
「一直都記得。」他看她一眼,意味深長。
車子在錢多多家前的空地上停下,錢多多推門,「謝謝,今天很愉快。」
黎東下車走過來替她開門,座位寬大,錢多多腳先出來,黎東伸出手來拉了她一把。
車燈的光照亮他們所立的地方,剎車聲伴著車門開關的聲音傳來,還有錢多多熟悉的男聲。
「多多!」
錢多多猛地回頭,手還在黎東的手裡。
「許飛?」她訝聲。
確實是許飛,就立在三步之遙的地方,眉頭緊皺,直直地看著立在一起的他們倆。
3
「你好,許飛。」黎東先開的口。
「你認識我?」許飛已經走過來了,拉住錢多多的手,並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來,身體語言很是明顯。
「這是黎東,我在新加坡的同事,剛到上海工作。黎東,謝謝你送我回家。」
黎東點頭,並不多言,只多看了許飛一眼,兩個男人對視,錢多多緊張起來,但很快黎東便收回目光,與他們簡單道別之後開車走了。
門前只剩下許飛與錢多多。
「這是怎麼回事?」許飛聲音很硬。
「我與老朋友吃飯聊天,他送我回家。」
「拉著你的手?」
「我剛才正下車!」錢多多冷下臉。
許飛歎氣,用手揉自己的額頭,「多多,我們不要這樣說話好嗎?」
錢多多看他,年輕真是好東西,月光落在他英俊的黑色眉眼上,即使是面現疲憊的時候都讓人心軟。
「黎東確實是我的老同事,我只是與他吃飯。」錢多多放慢語速,應該告訴許飛黎東是她曾經的男友嗎?不,不是在這個關口,錢多多不是蠢人。
許飛點頭,並不追問,只是說:「多多,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但最近有個項目出了很大的問題……我是不得已的。」
「我知道。」
「我們就要結婚了。」他軟下聲音。
「我知道。」錢多多把手抽了回來,「許飛,我累了,我想你也是。你先回去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錢多多說完轉身,卻被許飛一把拉住。
「多多。」
她把手收了回來,並沒有因為他懇求的聲音而停下。
錢多多上樓,才踏上最後一級樓梯就看到媽媽從門裡走了出來,一把將她拉住,還往她身後張望,「小許呢?」
「他回去了。」
「你們吵架啦?」媽媽緊張得不行。
「沒有。」錢多多否認。
「怎麼沒有?我剛才看見你從車裡下來,小許就來了,那個男人是誰?你怎麼坐別人的車回家?」
沒想到自己媽媽在樓上什麼都看到了,錢多多無力,「那是我老同事,剛到上海和我吃了頓飯而已。我和許飛沒什麼。」
「沒什麼你們倆在樓下說了那麼久的話,你還不讓他上來?」
「這都幾點了,我讓他上來你們還睡不睡啊。」錢多多推自己的媽媽,硬是把她給推進了臥室。
錢媽媽一邊走還一邊回頭,「我跟你說啊,都要結婚的人了,別糊里糊塗分不清輕重,老同事跟老公哪個重要啊?小許誤會了你才有得後悔。」
錢多多一邊應聲一邊幫媽媽關門,門關上的一剎那,她全身的力氣也像是被抽走了,膝蓋都在發軟。
客廳裡沒有開燈,錢多多慢慢走到窗邊去,控制不住地往下看,樓下空空如也,許飛已經走了。
張成半夜接到許飛的電話,叫車趕到酒吧的時候看到許飛面前已經放著兩個空杯子了,坐下就怪叫了一聲。
「兄弟你不仗義啊,半夜把我叫出來,自己倒先喝上了,怎麼?被老婆趕出來了?」
許飛難得煩躁,「我還沒結婚呢。」
張成見狀就笑了,「跟錢多多吵架了吧?來來,哥們兒的懷抱永遠向你敞開,過來痛哭一場吧。」
「滾一邊去。」許飛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把,「別碰我。」
張成嘿嘿笑了,坐下來自己叫了杯酒,拿手拍許飛的肩膀,「兄弟,別怪哥哥我當年沒提醒你,錢多多沒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眼裡沒男人只有工作,就算是跟你在一起了,她的眼裡也不會只有你的。」
許飛沮喪,「可她都為了我辭職了,現在卻說我只顧著工作不在意她。」
「是撒嬌吧?」
「不,你不知道,她最近一直都心煩意亂,因為沒有找到讓她滿意的工作,我告訴她不用著急,即使沒有工作我都會照顧她,可她……」
「跟你翻臉了?生氣了?吵架了?」
許飛不語,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不說話就是我猜對了。」張成笑。
張成讀書時瘦,兩邊腮幫子都往裡凹,工作以後胖了不少,糧倉裡吃飽喝足的田鼠那樣,結婚以後就更別提了,笑起來滿臉的肉都鼓了出來,田鼠都不足以形容,直像只咬著包子的狸貓。這時邊笑邊說話,「許飛,你還以為你早就認清現實了呢,沒想到你小子就是個陷入愛情裡的傻子。錢多多骨子裡可是個女強人啊,女強人的想法和正常女人是不一樣的,一般女人聽說男人要養自己,不樂得立馬飛撲上來把你從頭親到腳,女強人就不一樣了,她們不但不高興,還要覺得是受侮辱了。」
「為什麼會覺得受侮辱?一個女人最想要的難道不是被男人愛和照顧?她這樣是不是對我沒有信心。」許飛悶聲,想到剛才看到錢多多下車時的那一幕,不知不覺又把杯中的酒喝光了。
「人家講究一切平等,她還不是最厲害的呢,最厲害的女強人,恨不能自己把男人養起來再說。」張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誰讓你愛她呢?忍著吧。」
許飛不語,兩個男人坐著喝了一會兒,張成的電話就來了,低頭一看是老婆打來的,忙不迭地接起來聽了,「跟許飛在一起呢,這小子跟女朋友吵架,喂,我老婆打電話來了,說句話啊。」
許飛「嗯」了一聲,「張成,你聽我說……」
「他喝醉了,我把他安頓完就回來啊。」
許飛看著他,「我沒喝醉。」
張成看了他一眼,點頭道:「知道了,這兒太吵,我出去說。」
電話響起的時候,錢多多正躺在床上睜著眼看天花板,黑暗裡突然亮起的屏幕與震動聲讓她有跳起來的衝動。張成只在電話裡叫她快去,又不肯多說情況,她不知出了什麼事,一路踩著油門過去,也是夜裡街道清淨,才讓她沒有一點阻礙地到了目的地。
張成把許飛弄上她的車,也不多說什麼,拍拍手就走了,錢多多開車,許飛一路都沒有聲音,只是安靜地在後座睡著,頭靠在玻璃上,因為喝過酒了,脖頸到額頭都泛出些潮紅來,呼吸有些重,讓她時不時地從後視鏡裡擔心地看他一眼。
夜裡的路上靜謐一片,錢多多車速並不快,但突然從十字路口穿出的助動車仍是讓她猛踩了一下剎車,後座碰一聲響,她心猛跳了兩下,立刻把車在路邊停了到後座去看他,他真是醉了,這樣折騰也沒醒,倒是她不放心,拉著安全帶想替他繫上,車廂窄小,她摸索著安全帶的鎖扣,幾乎是趴在了他的身上。
耳邊傳來許飛模糊的聲音,「多多。」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她答他。
他卻沒了聲音,她再仔細去看,原來他連眼睛都沒睜開,根本沒有醒,只是說了句夢話。
她歎口氣,將安全帶扣好,正要退出去,卻聽他突然又開口,「多多,別走。」
她突地不動了,屏住呼吸沉默了半晌,明知他無意識,但一顆心還是疼了,眼酸鼻漲,難過得不得了。
「放心,我不走。」她聽到一聲歎息,還有自己的回答。
第二天是週日,一直到傍晚錢多多都沒能離開許飛的公寓,酒醒以後的男人幾乎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告訴她什麼叫做床頭吵架床尾和,等錢多多最終氣喘吁吁雙腿發軟地從床上下地的時候,就連他們為什麼吵架的都快要想不起了。
或許是否極泰來,許久沒有音訊的獵頭公司居然在這天晚上又撥了錢多多的電話。錢多多在三天之後到B&G面試,B&G是美資公司,行業裡很有名氣,面試的職位仍是市場部總監,她與那美國老闆在他的玻璃辦公室裡相談甚歡,對方給出的薪酬與福利都讓她驚喜。
錢多多走出辦公樓後立刻撥電話給許飛,電話裡就笑聲朗朗,說晚上兩人一起吃飯,慶祝一下。許飛很久沒有看到錢多多如此高興過了,再想起張成的話——「錢多多骨子裡就是個女強人,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就想著自己養男人了。」不由也笑出了聲音。
「你笑什麼?先說好,明天我一早就要到公司報到,今天要回家早睡的啊。」
許飛笑著舉起手,做了個保證的姿勢,「知道了,錢總監。」
錢多多笑得開懷,粉色的上排牙齦都露了出來,許飛則在心裡想,算了,愛一個人不就是想看到她快樂嗎,就算錢多多是個女強人他也認了,只要她眼裡除了工作還有他就好。
沒辦法,誰叫他愛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