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的戰爭(陳彤) 正文 第十三章
    馬文有一天下班回家,推開自己屋門,發現自己房間裡多了一張床,這張床和原來的那張床面對面地擺著。楊欣和李義倆人,一人坐一張床上,正說著話。

    馬文當即火了:「這是怎麼回事?」

    楊欣聲兒也不小:「你嚷嚷什麼呀?」

    「不是我嚷嚷,我這房間怎麼成這樣了啊?」

    「你別不識好人心啊。你嫌馬虎睡覺打呼嚕,我讓我媽接馬虎過去,你又跟我嚷嚷,說馬虎是你兒子……」

    「楊欣,那馬虎也總歸是你兒子吧?你總不能剛結婚就遺棄親生兒子吧?」

    「我那叫遺棄嗎?我這不是特意買了床,把馬虎接回來嗎?」

    「怎麼接回來就得接到我這邊呢?我記得咱們約定,馬虎是歸你撫養吧?」

    李義插進來打圓場:「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大家都坐下。馬文,是這樣,我們不是新婚嗎?又只有一個房間……」

    馬文不聽:「新婚、一個房間都不是理由。你們可以再婚,我馬文也可以再婚,難道真到那個時候,把兒子攆到大街上去不成?」

    楊欣聽了,冷笑,說:「少來這套!我還不知道你意思?你是想存心刁難我們,存心作梗,告訴你,我們不在乎,李義比你有愛心,他喜歡小孩,別以為你就能難倒我們!」

    說完,李義和楊欣一起親親熱熱地把馬虎的床拆了,又把床安到客廳。倆人一邊幹活一邊說話。

    「你那工作找得到底怎麼樣了?」

    「怎麼啦?著急啦?你這才養我幾天啊?」

    「沒著急。我怕你著急嘛!」

    「著急有什麼用?」

    「實在不行,我跟我姐說說……」

    「你姐,一個家庭婦女,能有什麼轍?」

    「我姐是一家庭婦女,我姐夫可不是啊。」

    「什麼姐夫,都離婚了,還姐夫呢。」

    「離婚歸離婚,但我姐只要張口,王大飛肯定給辦。」

    「吹吧。」

    「不信咱試試。」

    馬文在自己房間裡,聽著楊欣和李義在外面,一邊幹活一邊說話,心裡極不是滋味。他拿出電話號碼本挨著排地翻,想找一個能在晚上十點以後說說話的人,翻來翻去,居然一個都沒有找到。他倒是在宋明這個名字上停留了一秒,但隨即取消。宋明已然去了他那哥們兒的公司當公關主任去了,新官上任,忙得腳丫子打後腦勺,哪有工夫陪他聊天呢?至於林惠,馬文想這是一個麻煩,雖然宋明主動跟她分手,但他還是不要沾包的好。電話本上還有很多號碼是網友,馬文基本忘記他們誰是誰了,反正也沒什麼事兒,長夜漫漫,馬文乾脆一個一個打過去。別管是誰,對得上號對不上號,馬文第一句永遠是:「幹什麼呢?」如果對方問:「你誰啊?」馬文就說:「你沒存我的號啊?」有一個女孩巨火暴,直接說:「對不起你是不是打錯了?」馬文趕緊自報家門。那女孩聽了,說:「哦,我把你電話刪了。」馬文問為什麼啊?女孩說你忘了?我給你打電話,你老不接,短信也不回,我問你為什麼,你說「沒有為什麼」。馬文想起來了,是有這麼檔子事。但他不承認,繼續跟人家套瓷:「你記差了吧?」女孩說你就貧吧。然後他們就一直貧,貧上好幾個小時。

    馬文也成心,故意聊得熱火朝天鶯歌燕舞的,統共就那麼點兒地方,李義跟楊欣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得到。李義開始擔心了,他想假如馬文真也要在這兒結婚,這可怎麼辦?楊欣聽了李義的擔心,脫口而出:「馬文不會這麼混的。」但話一出口,楊欣就感覺到李義的異樣,楊欣趕緊解釋,說:「咱倆是沒辦法沒轍,馬文不至於吧?大不了,到時候咱們賠他點錢,這套房子算咱們的,他再買新的。或者讓他給咱們點錢,咱們買新的……」

    李義憂心忡忡:「這賠多少合適?現在房子一天一個價。」

    楊欣不言聲了。

    片刻之後,李義忽然問楊欣:「馬文多大了?」

    「比我大一歲吧。」

    「按說不難找啊。找一個差不多歲數的,性格脾氣隨和的,有一定經濟基礎的……」

    楊欣嘲諷地添上一句:「一定得有房子的。」

    李義看著楊欣,不說話了。楊欣:「你這麼敏感幹什麼?我又沒說你什麼。其實,我比你還想把他轟出去呢。」

    「這叫什麼話,我可沒有這麼想啊。」

    「你沒這麼想,是我這麼想,行了吧?」

    「你要是真這麼想,你就應該趕緊給他張羅張羅,介紹介紹。」

    「我給他張羅介紹?」

    李義是認真的,楊欣卻跟李義開起了玩笑,這是她的慣用伎倆。只要李義的話是她不好接不願意的,她就會使出這招,四兩撥千斤。楊欣抿嘴一樂:「你姐怎麼樣?」

    李義沒明白:「誰?」

    「你姐呀。」

    李義板起臉:「別開玩笑,跟你說正事兒呢。」

    「也是。你姐,馬文肯定不幹。」

    李義認真了:「他不幹?別逗了,我姐才不幹呢,我姐又漂亮又有錢……」

    楊欣接著逗:「你姐憑什麼不幹啊?你姐歲數比馬文大……」

    李義打斷楊欣:「你歲數還比我大呢。」

    楊欣被李義噎住,但隨即一連串地說:「是呀,沒錯啊,我歲數比你大,所以我沒不干呀,我樂意啊,我覺得過了這村沒這店啊,我對你多上桿子呀!」

    李義明知道楊欣是在逗自己,但還是有點不愉快,他提醒楊欣:「我姐跟你不一樣……你別拿她開涮……」

    其實,李芹這事就是隨便這麼一說,雙方均不看好。而且楊欣見李義不高興了,趕緊給自己找補:「行了,我就這麼一說,開個玩笑都不成。」接著自己找台階,自己轉移話題,她這個婚結得有點累,處處要照顧李義的情緒。

    楊欣把話題重新轉到給馬文找對象的事兒上:「你說又要成熟的,又得有房子的,還得有經濟基礎的,我這腦子裡還真沒有……我這兒都是,要麼混得特慘的,要麼混得特好的,那混得特好的,人家幹什麼要馬文呢?混得特慘的,咱也不能介紹給馬文啊。」

    李義一拍腦袋說:「對了,對了,你那個叫,叫黃什麼的女朋友,我覺得她靠譜。」

    「黃小芬?」

    「對!離婚。有一個兒子。」

    「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

    「我總覺得馬文不願意找離過婚的。」

    「是,沒結過婚的,咱們剛才分析過了,除了小姑娘就是老姑娘,老姑娘肯定有毛病,要麼怎麼剩下?小姑娘,馬文能給人家什麼呀?就是人家頭腦一熱,跟你好了,人家爹娘也不干呀。就算都干了,咱自己也累呀,小姑娘得天天哄著。」

    「這話你跟馬文說去。」

    「馬文自己不會真不明白吧?」

    楊欣聽李義這麼說,而且說的話裡有話,忍不住看他一眼,說:「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李義,你這就沒勁了。有話說啊。」

    李義運口氣,索性直說:「我總覺得,馬文要是真想找媳婦,就不會沒完沒了地跟小姑娘混,那屬於瞎耽誤工夫。他這麼混,就兩個心理:第一,玩玩;第二,氣你。」

    楊欣逗她:「哎,李義,你說實話,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有氣你前妻的意思?」

    李義假裝不以為然:「我閒得?我氣她?哎,咱們可說好了的啊,誰也不許提誰以前的事。」

    「是你先提的。」

    「我那不叫提。」

    「叫什麼?」

    李義停下手裡的活計,對楊欣正兒八經地說:「你好好想想,咱們這麼住著,長此以往,就算我不提你前夫的名字,你也不提,可有這麼一個大活人天天在咱倆眼前晃著,你說,這不是個事兒吧?」

    楊欣換個口氣:「那我再跟他商量商量,把房子賣了,咱們哪怕少分點呢。」

    李義說:「你想賣,他要是存心,他就不賣,你有轍嗎?這事兒,得他想賣,他想搬出去,他覺得這麼著不好,那咱們才好辦。再說賣房子,賣了還得再買,在賣了再買這期間,咱們還得且折騰,所以我說啊,最好的辦法,就是咱給他找一合適的,最直接最快,而且這個大媒咱要是做成了,那以後他還真不好意思跟咱們犯渾,你說呢?」李義說完,看著楊欣,一臉詭計多端。

    楊欣對李義另眼相看。

    他們夫婦倆頭一次雙雙到馬文房間來拜訪馬文。馬文聽見很有禮貌的敲門聲,有一瞬間都沒反應過來。在他印象裡,好像從來就沒有人敲過他這屋的門。

    馬文拉開門,楊欣李義肩並肩地站在門口,沖馬文齊展展地笑著。馬文看出這倆是有話要跟他說,於是故意一言不發,挑釁地看著他們,那意思是說吧。

    李義看看馬文,咳嗽一聲,要張口跟他說介紹對象的事,但沒好意思直接說,只訕笑著說:「馬文,你今天晚上沒安排啊?」

    「沒有。」

    「那明天呢?」

    「想說什麼你說吧。問我有沒有安排幹什麼?」

    「是這麼回事。那天我跟楊欣逛街的時候,碰上一女的,楊欣以前的同事,離婚了,人挺不錯的。」說到這兒,李義不往下說了。

    馬文一肚子火噌地躥上來,對李義這個提議連諷刺帶挖苦,說:「是人不錯啊,還是條件不錯啊?她應該有車有房吧?」

    李義點頭,說:「對對,有車有房。」

    馬文不動聲色:「你們覺得這麼算計我有意思嗎?」

    楊欣:「你別小人之心啊。我們沒事算計你幹什麼啊!我們是為你好。你願意在這兒呆著就呆著,反正誰難受誰知道!」

    馬文聽了一愣,隨即意識到「誰難受誰知道」已經被楊欣報復性的多次使用,並且每次使用的時候還都學著馬文當時的語氣,臉上佐之「以牙還牙」的解氣表情。馬文剛想說:「你有點新鮮的沒有,就會說這句啊?」但話還沒來得及到嘴邊,楊欣就已經叫上李義回自己那屋了。楊欣就這點絕,三十六計,走為上。一走了之,把你晾在那兒,一肚子的話沒地兒說!

    李義是一個有點一根筋的主兒。他下決心還就非得說服馬文不可。他一回屋就跟楊欣說,馬文主要是有一個彎沒轉過來。楊欣說那怎麼著他才能轉過來呢?李義說這事兒得他和馬文單獨聊聊。男人和男人之間,有些話說開了就沒事兒了。

    李義挑了一個週末,馬文一般愛在週末睡懶覺。等他睡夠了,從房間裡出來,一看,呵,客廳裡一桌子酒菜。再一看,桌子邊只擺了兩把椅子,一把李義坐著,另一把空著。甭琢磨,那把空的肯定是給他預備的。

    馬文看看李義,李義對馬文做一個請坐的手勢。馬文大大咧咧坐下,說了句:「夠豐盛的啊?」

    李義伸酒瓶子給馬文倒酒。

    馬文冷眼看著李義遞過來的酒瓶子,說:「咱們有話直說!都是爺們兒,有什麼話還非得藉著酒勁說?」

    李義點點頭,說:「你先說我先說?」

    「我可沒非要跟你說什麼。大禮拜六的,你要說就說,不說拉倒。」

    「行,那我說。我想問問,你以後怎麼打算的?」

    「這個問題該你問嗎?跟你有關係嗎?」

    李義點頭:「那,那我換一問題,問一個我最關心的,也是跟我關係最大的——你是不是還惦記著楊欣呢?是不是還想著有朝一日來一個『絕地大反攻』?」這問題一問出來,李義就用眼睛死死盯著馬文。

    馬文猝不及防。一面迴避李義的眼睛,一面自己喝了一大口酒,對李義說:「我神經病啊!」

    李義跟馬文舉杯碰了一下,說:「咱都是男人,有什麼話都可以擱在桌面上,實在不好張口,先打一架再說也行。」

    馬文讓李義這麼一說,倒有些不好意思。馬文說:「打什麼架呀,咱們也不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了。」

    李義樂了,問馬文:「你這輩子打過架嗎?」

    「打過,可沒為女人打過。」

    「為什麼?沒有女人值得你動拳頭?」

    「我覺得為女人打架特傻。那女人要是你的,她就是你的,她要不是你的,你打什麼勁啊?打的還不都是階級弟兄?」

    李義樂了,推心置腹地說:「馬文啊,你這樣的男人吧,其實是一個好男人,但是吧,女人就會覺得你不浪漫,沒情調,缺點兒什麼。這女人吧,都特別願意男人在意自己,比如說吧,一個女人本來對你沒什麼,但你肯為她跟自己的弟兄翻臉動手,她就會覺得你特別在意自己,就會愛上你,以身相許。難怪你離婚,你太不懂女人的心思了。」

    馬文反問:「你懂?你不是也離了嗎?」

    李義推心置腹地說:「我離之前我也不懂,我是離了以後才悟出來的。」

    兩個人說著說著,突然都發現對方其實不錯,話越說越投機。頻頻碰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馬文面紅耳赤地跟李義掏心窩子,他說:「李義,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問……」

    李義接過去:「問我是跟楊欣怎麼好上的吧?」

    馬文被李義說穿,索性點頭。

    李義夾一大筷子菜,塞到嘴裡,邊嚼邊問:「這話你問過楊欣嗎?」

    馬文搖頭。

    「我告訴你,楊欣絕對沒有給你戴過綠帽子。」

    馬文將信將疑。

    李義揮揮手:「今天咱們都喝了酒了,就說點掏心窩子的話吧,咱們都是離了婚的男人,都有過一次失敗的經驗,也就是說,都在女人這兒摔過跟頭,而且還是一大跟頭。咱們說什麼也不願意再摔一個了吧?」

    馬文點頭。李義繼續:「所以,我有一個原則,絕不娶給丈夫戴綠帽子的女人。」這話等於再次強調,楊欣沒有給他戴過綠帽子。

    馬文帶點兒嘲諷:「想不到你還是一個有原則的人。」

    李義沒會意:「你想啊,那些能給老公戴綠帽子的女人,早晚有一天,能給你也戴一回。這叫一報還一報。你信不信這個世界上有報應?我信。」

    馬文看李義一眼,李義一臉誠懇,馬文對李義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個百分點,說:「那我再問你一句話,你得跟我實話實說。」

    李義點頭,說:「我都實話實說,我這人不愛說瞎話。」

    馬文湊過去:「我一直想不明白,楊欣到底看上你哪兒了?」

    李義臉騰地紅了。他沉住氣,咕嘟喝一大口酒,把氣喘平了,格外誠懇地重複了一遍馬文的問話:「你問我『楊欣到底看上我哪兒了』是吧?」

    馬文點頭。

    李義一笑,說:「其實,你這話等於是問我,你跟我比,你哪兒比我差,對吧?要不,怎麼楊欣就偏跟你離婚了,偏跟我結婚了,是這意思吧?」

    馬文喝得有點高了,說話有點語無倫次,但還是頭腦清醒,口齒清楚:「其實這倆意思有差別,但也差不多。我真不明白,說老實話,開始吧,楊欣跟我提離婚,我沒當回事兒。孩子都有了,離什麼離啊,湊合過吧。後來,她非要離,我一想,我一大老爺們兒,好像怕她似的,離就離唄,誰怕誰啊,就離了。再後來,我不就知道你們在一起了嗎……」

    李義打斷:「絕對是你們先離的啊。我李義沒幹過對不起你馬文的事兒,要不,我現在也不會坐這兒跟你喝酒。」

    「就是干了,也可以坐這兒喝酒。那倆國家打仗,血流成河,不是照樣可以坐一桌和談嗎?這世界上,有什麼不能坐下來談的呢?」

    李義咧著嘴笑:「行,咱們接著聊。剛才我說到哪兒了?哦,對,對,你問我,這個,我到底哪兒比你強是吧?我跟你說吧,你要老這麼想,這事兒就沒完了。我哪兒都不比你強……」

    馬文衝口而出:「我寧肯你比我強!」見李義一臉疑惑,說:「這樣我也服氣呀,對吧?我老婆,前妻,找了一個特牛逼的男人,這說明什麼,說明我眼光好啊。比如說吧,你要是李嘉誠,或者比爾·蓋茨什麼的,我還得替我老婆高興啊……」

    李義打斷:「別一口一個『我老婆』的,現在楊欣是誰老婆?是我老婆!」

    馬文聽李義這麼一說,倒有點不好意思,也收斂了些。李義語重心長對馬文:「我不是跟你說客氣話,咱倆確實不存在誰比誰強的問題,主要是楊欣先跟你過了,然後離了,然後她遇上我了。就算我比你差吧,可是我好歹沒有傷害過她呀。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難免有磕磕碰碰,恩怨情仇……你看那牆上釘子沒有?」

    馬文順著李義的筷子尖,回頭看了看,說:「看見啦,怎麼啦?」

    李義:「這夫妻之間吧,有些傷感情的話,傷感情的事,就跟往牆上釘釘子似的,你釘完了,以為事過去了,可是那釘子留在牆上了。你說一個人整天看著滿牆釘子,鬧心不鬧心呀?」

    馬文歎口氣,說:「所以,你讓我也趕緊再找一處白牆去?」

    「是不是白牆無所謂,只要牆上那釘子不是你親手釘上去的,就成。咱們說話就奔四張了,別指望白牆了,就算上面有倆釘子,咱掛張畫不就得了?如果看著實在彆扭,咱把釘子拔了,給它重新抹上膩子,再刷一遍,這過日子可不就得這麼過嗎?你說呢?」

    馬文挺真誠地說:「我發現吧,你這人,雖然心思縝密,挺有心計,但並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挺好。」

    李義說:「我承認,給你介紹女朋友對像什麼的,算不上安了什麼好心,我有自私自利的目的,就是想把你趕緊趕走。可你得說,我這也不全是為我自己吧?也是為你好吧?你馬文老在這住下去,耽誤的是自己吧?再說,你兒子馬虎說大也大了,總不能老放在姥姥家吧?馬虎可是你親兒子!」

    馬文總結:「得,你的心思我明白了。我呢,盡快找一有房子的女人結婚成家搬出去,成全自己,也成全你們。咱們將來井水不犯河水,有緣呢,就做兄弟姐妹;沒緣呢,就各過各的,老死不相往來。」

    李義點頭,舉杯:「干了!」

    馬文說:「你先放下,我還沒說條件呢。」

    李義有點心虛,說:「什麼條件?」

    馬文不放口:「這條件你要不答應我,那咱們今兒這酒就算白喝了。」

    李義保證:「只要能答應的我都答應。」

    馬文故作平靜地說:「你和楊欣能不能不發出一些很做作的聲響?」

    李義又臉紅了。馬文悠悠地:「你們不就是想故意讓我聽到,讓我忍受不了,趕快知趣一些滾蛋嗎?」李義聽了,有點訕訕的,想解釋,但一時沒找到詞。馬文替李義說了,「我知道,你們雖然手段毒辣了一點,是為我好,讓我目睹你們的溫馨生活,從而達到激發起自己尋求美好生活的這個這個這個……」

    李義接上:「動力。」

    馬文點頭,重複:「動力。」倆男人乾杯。

    現在李義可有事兒干了。每天狂打電話,到處打聽誰離婚了誰單身著。他以前覺得北京的大齡女青年加上部分離異少婦,馬文要找一個合適的,應該不算難吧?結果沒想到,馬文見來見去,一個多月,毫無斬獲。馬文不可謂不配合,基本上每天一下班就去見,高峰時期一周能見十來個,中午都安排上。結果錢沒少花,工夫沒少搭,一個都沒成。

    李義感到不可思議,追問馬文:「見了這麼多,怎麼就一個都不成?」

    馬文說:「以前吧,還真覺得自己特搶手。這個對自己有意思,那個對自己有意思,敢情一到真刀真槍談婚論嫁,全猶豫了。不是嫌我沒房子,就是嫌我沒車子……」

    李義堅信馬文是在撒謊,他不等馬文說完,就插進去說:「如果你存心要找個人的話,別說一個老婆,就算是十個八個,也早就找到了。」

    馬文則辯解:「你當找個老婆那麼好找呢?現在這些女的,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你不跟她提結婚的事吧,她們覺得你不負責任,你跟她們提了吧,她們又拿你一把,說處處吧,再交往交往吧。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楊欣聽了,當時沒說什麼,但關起門來就埋怨李義,說:「你給馬文介紹的,都是些什麼人呀。你瞧她們自己一個個都不怎麼樣,還都倍兒挑,我看她們跟馬文見面,就跟我找工作面試一樣,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見個面就見個面唄。」

    李義自知理虧,附和說:「我現在算明白了。這女人吧,離過一次婚的,比沒離過的,精多了。」

    楊欣翻眼看李義,李義忙添一句:「沒說你啊。」

    楊欣說:「說我也沒關係。」

    李義接著解釋:「我是說她們。你說那些離了婚的女人,也都三張多了,怎麼還這麼不現實?還想著混一個收入高的,有身份的,事業有成的……」

    楊欣不服氣:「那怎麼啦?噢,離了婚的女人就非得找那些又窮又沒本事又沒工作家裡還一堆事兒的老男人啊?」

    李義很耐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有好工作好事業的男人大都家庭穩定,你想啊,家庭穩定,人家才有心思好好工作對吧?家和萬事興嘛。」見楊欣一臉不忿,趕緊接著說:「就算有個別離了婚的,或者不小心剩下來的,那,那些男人更挑,憑什麼找離過婚的女人啊?」

    楊欣問:「你的意思是,馬文要想再結婚,得先去加強自身建設是吧?像他現在這樣,三十多歲奔四十的一般人兒,就甭打算找媳婦了?」

    「我是說,他不應該太挑揀。」

    「你怎麼不說你介紹的那些女人太雞賊呢?」

    李義趕緊聲明:「我給馬文介紹的,不管是離婚的還是大齡未婚的,那可都是單身女人中的佼佼者,再不濟人家也有個房子。人家憑什麼隨隨便便就把自己嫁了呢?這請神容易送神難,結了婚,就等於把自己前半輩子掙的家產搭上後半輩子要過的日子,一齊交了出去,這換誰,誰不掂量掂量?」

    楊欣不平:「反正我沒她們那麼算計。」

    李義說:「你是用不著。」

    楊欣敏感了:「你是說我沒什麼可值得算計的是嗎?」

    「咱不這樣行嗎?回回說馬文的事,回回咱倆吵一架,幹什麼呀?你要是嫌我介紹的那些不靠譜,你給介紹一個靠譜的,讓我也瞅瞅。」李義看著楊欣,有點挑戰的意思

    「我沒這麼無聊。」

    「這怎麼叫無聊啊?哎,楊欣,你是不是不願意馬文成啊?」

    「你什麼意思啊?」

    「你說我都給介紹這麼多個了,你就一直在邊上看笑話,撿樂子?」

    「我手頭沒合適的。」

    「上次,逛商場遇到的那個,叫黃什麼的。」

    「我怎麼跟人家說啊?說我介紹你一男的,我前夫?」

    「你幹什麼非說是你前夫啊?反正她也不認識馬文。你這麼著,把她約出來,然後馬文算我哥們兒,我帶著去,見了面,這男人女人有沒有意思,一看就知道。」

    「我怎麼約啊?總得找個茬吧?」

    「她是律師吧?你就說我,你老公,有事咨詢她,請她吃頓飯。」

    楊欣沒轍了。她想她要是死活就不抻這個頭吧,李義肯定又會疑心到她還對馬文有意思,想把馬文當一備胎給自己個兒留著。這就得不償失了。而如果介紹了,不管成不成,馬文黃小芬也不至於怪自己什麼,而且即便就是怪,也能解釋清楚說明白,女朋友怪能怪到哪去?可這要是跟李義埋下點什麼疑心的隱患,就難受了。這就跟領導給你穿小鞋,你想跟領導解釋,你都沒法解釋,人家都不問你,你解釋什麼?你如果主動問領導為什麼給你穿小鞋,人家說沒有啊你多心了吧?得,你臊眉搭眼被晾在一邊。楊欣年輕的時候不這樣,她是最不重色輕友的,那時候別管誰有什麼事,都排在馬文前面,現在楊欣知道那不對,老公是最重要的,什麼女朋友啊好朋友啊,除非是給你錢,要不陪她們吃個飯逛個街看個電影有什麼要緊?她們又不跟你過一輩子!

    李義拉著馬文去見黃小芬,一路上,李義都在勸馬文這次一定要抓住機會:「那女的是個律師,又有錢又有氣質,真的,說句老實話,你要是真能娶她,你就謝我吧。」

    馬文不以為然:「她這麼好,那她老公怎麼捨得跟她離婚?」

    「不見得是她老公拋棄她吧?」

    「那要是她拋棄她老公,就更沒什麼好見的啦。連結髮親夫說拋棄就拋棄,我這二茬的,到時候還指不定落一個什麼呢。」

    「你怎麼話這麼多?管她成不成,先見見唄,你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我是閒著也是閒著,那我閒著幹點什麼不好,怎麼就非得又花錢又瞎耽誤工夫?」

    「行了,楊欣都把人約出來了。」

    「這彆扭不彆扭啊?她是楊欣的朋友。」

    「什麼朋友啊,就是楊欣以前單位的一同事,好幾年沒聯繫了。噢,要是怕尷尬,到了那兒,你就說你是我哥們兒。反正你們也沒見過面。」

    馬文半較真兒上了:「那今天這頓飯錢,你掏我掏?」

    李義一樂:「少廢話,給你介紹媳婦,憑什麼我掏啊?」

    「那我不進去了。」

    「你至於的嗎?一頓飯?」

    「這可不是一頓飯。我這個月光花在見面上的錢,就是什麼都沒有,見一面,看上沒看上,全單說,你知道都花了多少錢了?」

    李義勸:「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馬文接著抱怨:「問題是,有的狼,咱坐下一看,根本就不想套,想拔腿就走,可是拘著面子,還得問人家想吃什麼,吃完了,還得陪人家聊。我就不明白,現在不是男女平等嗎?怎麼這錢都得咱們男的花呢?」

    李義說:「你這心態,哪個女的肯跟你過啊?」邊數落馬文邊對走過來的服務員:「楊小姐訂的包間。」

    馬文嘟囔:「還楊小姐呢。都楊大嫂了。」

    李義瞟馬文一眼,想說什麼但沒說,沒跟馬文計較。馬文也意識到李義雖然沒計較,但其實往心裡去了。他本來想解釋兩句,但也沒解釋。就這麼過去了。

    楊欣跟黃小芬已經到了包間。黃小芬一見著楊欣就知道今天這飯局沒正事兒,正事兒就是給她介紹對象,她一聽楊欣那話茬就明戲。楊欣打一坐下,就開始說自己剛離婚的時候,老幻想著這回得找一個特別棒特別靠譜的男人,最好又帥又有錢又有本事而且還得把自己特別當回事兒的那種。「後來吧,我媽跟我說,楊欣,你想什麼呢?你當大姑娘的時候,都沒找著那些又帥又有錢又有本事的男人,現在你都二茬了,你還能找著?人家那些男人,壓根兒不是給你預備的。就跟二環邊的酒店式公寓,咱老百姓想都別想,琢磨都別琢磨。」

    黃小芬聽了,一邊給楊欣添水一邊說:「是。沒結過婚的女人一般都浪漫,離了婚的女人差不多就學會現實了。」

    楊欣說:「是啊,我後來想,得,咱現實點,好歹找一男的,手裡有點小權力,家裡有點小存款,離沒離過婚無所謂。人家就給我介紹公務員啊,大學教授啊,中學校長啊什麼的,唉,你猜怎麼著,比我大個十來歲的男的,還嫌我年紀大。面是見著,約也約著,就是打死不提結婚的事兒!你要提吧,你猜他跟你玩什麼?他說咱們這麼著不是也挺好的嗎,那不就是一張紙嗎?」

    黃小芬跟著笑起來,說:「沒錯,我周圍吧,也有這麼一撥男的,四十多了,有個房子有個車手裡再有那麼點芝麻綠豆大的小權力,也一個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然要找剛畢業的大學生……」

    楊欣趕著說:「你還真別說,還真有大學生願意跟他們。」

    「那當然。大學生單純唄。」

    「也不能說單純,往好了說,是沒見過世面,往壞了說,就是好逸惡勞唄。現在工作多難找啊,找了工作,還得租房子,直接找個四十多歲的男的,至少先混個住的地兒唄。然後踩著老男人的肩膀,往上走,總比自己萬丈高樓平地起容易點吧?」

    黃小芬笑:「你說話真夠刻薄的,原來不知道。」

    楊欣一撇嘴:「這還刻薄?這叫實事求是。像咱們這種離了婚想再婚的女人,就得直面慘淡的人生,正視淋漓的鮮血。現實就是殘酷的,離婚女人條件太高,不僅不現實,而且會耽誤嫁人良機。」

    說到這兒,黃小芬就全明白了。楊欣這是在鋪墊呢。十分鐘後,李義帶著馬文進來,李義邊落座邊說:「不好意思,來晚了,堵車。」然後又迫不及待地介紹馬文:「這是我哥們兒,馬文。」馬文看了一眼黃小芬,黃小芬也回看了一眼馬文。都是明白人,彼此都知道今天來就是直面慘淡的人生,正視淋漓的鮮血。

    一回到家,李義就追著問馬文黃小芬怎麼樣。

    馬文說:「她看上去有點顯老。」

    這話剛一說出來,楊欣就急了,說:「不是我想傷你馬文,你老喜歡那些二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那叫小姑娘,不叫對象。你自己想想,二十四五歲的女孩,能跟你馬文過到一塊去嗎?你馬文能給人家什麼?人家最多是拿你當個狗皮膏藥,寂寞孤獨難受的時候,拿你貼一貼,舒筋活血止痛化淤。完事了,就把你無情地一揭,沒聽過誰真要跟狗皮膏藥過一輩子的。」

    馬文接口說:「是,敢情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狗皮膏藥?」

    楊欣氣不打一處來:「我是說你在那些小姑娘眼裡。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怪有魅力的,招小姑娘喜歡,還有點男人的小成就感?」

    李義看著他們鬥嘴,插不上話,有點不舒服,但又說不出來。馬文和楊欣同時捕捉到李義的不舒服,同時住了嘴,氣氛一時有些沉悶。李義看看他們,說:「那你們聊,我,我收個郵件……」說完,進屋。楊欣左右看看,也跟著進去。馬文見狀,覺得楊欣有點巴結李義,但不好說什麼,進了自己房間。兩扇門都關上。

    大概是晚上十點左右,楊欣接到黃小芬的電話。黃小芬很直接,上來就問:「哎,那,那個馬文是怎麼離的婚啊?」楊欣一陣尷尬,說:「什麼怎麼離的,你要是覺得還成,你們就再見見唄。到時候,你直接問他多好?」

    李義在邊上支稜著耳朵聽,不自覺地把報紙都放下了。楊欣掛了電話,拿眼睛看李義,說:「哎,黃小芬好像挺樂意的。」

    李義馬上說:「那得讓馬文趕緊撲啊。」

    「你去跟他說吧。」楊欣是怕李義誤會自己,或者心裡不舒服。

    李義不干:「你說吧,我嘴笨。」

    楊欣過來,一把將李義的報紙奪下:「一塊說。」

    馬文已經躺在床上,鑽到被窩裡了,生生被楊欣和李義提溜起來,馬文不勝其煩,又其樂無窮。打他出生,還沒這麼成為舞台中心呢。馬文以一種得便宜賣乖的語調說:「這事兒,你們能不能不操心了啊?」

    楊欣回頭看李義,示意李義上,李義咳嗽一聲,說:「我們也是為了你的幸福。你不是老跟我們說,儘是人家女的看不上你,嫌你沒車沒房什麼的,這回人家黃小芬,這麼好的條件,人家都樂意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馬文嘟囔:「這麼好的條件,你怎麼不上啊?」

    李義一尷尬,一時找不到話。楊欣搶上一句:「趕緊的,給人家打電話,約人家吃飯,速戰速決啊。」說完,拉著李義要回自己房間。

    楊欣當著李義面的時候,跟馬文能少說一句就少說一句,她這是以身作則,為的是不給李義留話柄兒,別回頭李義那兒孫容一提溜就去,一去就小半天,然後還理直氣壯,拿她和馬文說事兒。

    馬文一見這倆要撤,有點意猶未盡,趕緊招呼:「等……等等,你們跟我說說,這約會,咱除了吃飯還能幹什麼嘛?老吃飯,這腰包受不了啊。」

    楊欣甩下一句:「那就看電影。」

    「看電影適合老夫老妻和感情穩定的男女,這剛一見面就看電影,坐在黑地兒裡,聽人家電影裡的人說半天,自己要緊的話一句沒問,一句沒聊,瞎耽誤工夫!再說,看電影也不便宜。」

    楊欣不等馬文說完,拉拉李義要走,李義見馬文正說到興頭上,不好就走,楊欣一看,得,自己扭身回屋了。李義硬著頭皮等馬文說完,笑笑,說:「先打電話,基本情況在電話裡摸清楚,花不了多少錢。」說完,撤了。剩馬文一個人坐在床上,孤獨寂寞煩,想想,閒著也是閒著,索性給黃小芬打電話。

    「我是馬文。」

    「啊,聽出來了。」

    馬文在那一段集中相親的日子裡,黃小芬算是相對靠譜的。首先黃小芬不愛佔他便宜,他請一頓,她就要請下一頓。其次,輪到馬文請,她永遠是挑比較樸素的飯館點比較實惠的菜。第三,黃小芬相對直接,想問什麼就問了,這讓馬文感覺比較舒服,這個年紀了,再躲躲閃閃,太累。

    在黃小芬所有的問題裡,最讓馬文不好說的就是他過去的婚姻。馬文實在說不出口他的前妻就是楊欣。不過,既然人家關心他為什麼離婚,他也不能不說。幸而他以前相過很多次親,基本上已經總結出了一套標準答案,不超過三百個字,每次根據對像地點場合上下文語境做適當的調整。

    馬文是這麼跟黃小芬說的:「我不是不願意提過去的事兒,是真沒什麼好說的。我這個人吧,簡單地說,就是不浪漫,沒情調,不會哄女人開心。那時候吧,一下班我就回家,回家就做飯,吃完飯就洗洗涮涮,然後看會兒電視,上會兒網,到點睡覺。我媳婦就覺得我這人沒意思,有一次吵架,她跟我說,覺得自己嫁了一個老頭兒,生活一點樂趣都沒有,就是吃飯看電視睡覺看電視吃飯睡覺。」

    黃小芬安慰他:「過日子可不就是吃飯睡覺看電視,要擱古代,還沒電視呢。夫妻本來就是緣分,緣分盡了,事情也就了結。這事兒跟情調關係不大,再說,你也不是一個沒情調的男人,反正我覺得你多少還是有那麼點情調的。」

    馬文說:「有一點有什麼用,女人喜歡的是多一點,不是有一點。」

    黃小芬說:「不一定。男人情調太多,肯定花心。」

    馬文感歎:「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那段時間,馬文跟黃小芬頻頻約會,每次約會完了,回家,甭管多晚,李義都會等著他。李義似乎比他還著急還興奮。有一天,馬文回來得巨晚,大概快凌晨1點多了,一進門,李義居然迎面站著!

    馬文明知故問:「喲,這麼晚還沒睡啊?」

    「今天有收穫嗎?」

    「你不會問點別的呀?」

    說著,馬文直奔廚房,邊找吃的邊說:「我發現這個談戀愛還真是一個體力活,勞民傷財呀。」

    李義說:「你不會還沒吃飯吧?」

    「吃了,又餓了。體力消耗太大。」

    「你幹什麼了,體力消耗太大!」

    馬文見李義一臉壞笑,說:「別瞎想啊。」

    「我瞎想什麼了?我跟你說啊馬文,兵貴神速,談對像結婚也一樣,越拖越沒戲。」

    「我這人跟你不一樣,我是慢熱型選手,比如說吧,黃小芬,開始吧,覺得她也就是那麼回事,後來幾個回合下來,覺得還挺有得聊的。」

    李義趕緊問:「那她對你呢?」

    「反正今天我們吃完飯,她讓我送她回家來著。」

    「這事兒靠譜,你沒抓住機會?」

    「抓什麼機會?我就送她到了樓門口。」

    「你太沒經驗了,為什麼不送她進家門呢?」

    馬文揶揄李義一句:「你都是把人家直接送到臥室裡的吧?」

    李義是真替馬文著急。都送到樓門口了,還不上去?人家沒說讓你上,那你就不會主動一點,哪怕說一句:「不請我進去坐坐?」人家要是沒想好,就會說家裡特別亂,不方便,下次吧。你馬文也沒什麼丟面子的。李義教育馬文,女人即便拒絕了你,她心裡還是高興的,覺得你想跟她那什麼,說明你對她還是有想法的。這總比到了樓門口,你特紳士地站住了強吧?你是紳士了,她怎麼想?馬文說她再怎麼想也不會把我想成是流氓吧?李義氣得說,馬文你腦子進水了?你又沒錢又沒房子啥都沒有她還肯跟你浪費時間約會,她能圖你什麼?不就圖你是一男人嘛!

    很快,馬文就跟黃小芬差不多天天見面了,即便不見面也是短信啦電話啦沒完沒了。楊欣就跟李義說,這倆是一個個乾柴一個烈火,看樣子有戲。

    李義就感慨,說:「他們要真是乾柴烈火就好了。」

    楊欣奇怪:「你覺得他們還慢呀?」

    「不是快慢的問題,我是說……」李義停了下來。

    「是說什麼呀?聽你說話能把人急死。」

    「我是說,他們見面見得雖然勤,但具體到結婚就說不好了。」

    「你是說他們就是拿對方解個悶?玩玩?」

    「你看你,老是歪曲我的意思。我是說吧,這人離婚以後,一般來說,離婚時間越短的,越容易再婚,因為他不適應一個人過。可是只要那段時間熬過去了,這人就不愛結婚了。」

    楊欣馬上聯繫上自個兒:「你的意思是,咱倆都屬於沒出息的,都沒有熬過去那段,是嗎?」

    「你瞧你,我是說黃小芬,你老往自己身上瞎攬什麼?」

    楊欣歎口氣,跟李義嘮家常:「你是沒見過黃小芬年輕的時候,她剛結婚的時候,特漂亮……」

    李義隨口附和:「自古紅顏多薄命。」

    楊欣不愛聽了,說:「行了,什麼自古紅顏多薄命,應該叫自古紅顏多虛榮。」

    李義說:「漂亮女孩一般都虛榮。說老實話,就黃小芬這樣的,要是擱在幾年前,根本輪不到馬文,這也就是碰的壁多了,紅顏漸老,慢慢地認清自己形勢,能將就就將就吧。」

    楊欣聽了不樂意了,說:「什麼叫能將就就將就?馬文比她黃小芬以前那丈夫強多了。她以前那丈夫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外加一樣沒本事,三天兩頭被炒魷魚,除了打麻將什麼都不幹,聽說還有性病,他不會把性病過給黃小芬吧?」

    李義不以為然。他讓楊欣放心,馬文肯定過不上,他根本就沒機會過上。楊欣睜大眼睛看著李義,李義說馬文跟黃小芬這都兩個多月了,還在打外圍,估計就沒有佔領的可能了。楊欣說咱們也不是上來就辦的吧?李義說咱們不一樣,咱們是同事,咱們日久生情,量變到質變,他們是相親,就得速戰速決,你說男女之間,剛開始吸引力最強的時候你都沒辦,到最後拖得疲沓了,還怎麼辦?

    李義好幾次都點撥馬文,說,女人希望你尊重她們不假,但她們其實最討厭的就是柳下惠。尤其是黃小芬這歲數的女人,一個西門慶,一個柳下惠,讓她們選,她們絕對選西門慶。

    馬文跟李義觀點不一樣,馬文覺得男女之間,男人自然是應該主動,比如說主動打電話,主動請飯,主動約對方出來,但真到最後那一步,還是得女人給點暗示。所以馬文從來不張羅著要去黃小芬的家什麼的。即便送黃小芬回家,每次也是送到樓門口。然後含笑看著黃小芬。他認為這事兒得黃小芬提。黃小芬基本上沒有跟馬文這個類型的男人約會過,約她的都是直接帶她去酒店或者請她到他家喝咖啡什麼的,也有到她這兒來的,她印象最深的是一個比她小兩歲的男人,送她到樓門口,就在她轉身的一瞬,叫住她,問她:你家有酒嗎?我現在很想喝。黃小芬說:料酒行嗎?男人說:行。

    男女之間從什麼都沒有到什麼都有,是需要一個所謂的第一次。就是那一次,你們從沒關係變成有關係。而怎麼開始這一次,是需要想像力和行動力的。無論是短兵相接直截了當,還是眉目傳情暗香盈袖,您總得打響第一槍吧?

    有一陣兒,黃小芬都想過要放棄馬文,覺得馬文太不解風情,每天跟個苦力似的,把她送到門口,然後說再見,讓她煩躁不堪。這個歲數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了,居然還整天吃飯聊天聊天吃飯。等什麼呢?難道等她主動寬衣解帶嗎?但後來,黃小芬琢磨了琢磨,又有點捨不得。她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個辦法。她把馬文約到她的律師樓,不過是星期六的早上,律師樓裡一個人都沒有。

    黃小芬帶著馬文簡單轉悠了一圈。

    黃小芬:「我們這兒是個小事務所,統共就三四個人。」

    馬文看看四周,沒什麼人,順口說一句:「不太忙吧?」

    黃小芬說:「忙的時候腳丫子打後腦勺。」

    馬文趕緊問:「哦。那我來,沒耽誤你正事兒吧?」

    黃小芬剜馬文一眼,說:「我週六一般不安排正事。」

    馬文即刻明白了黃小芬話裡有話,也一語雙關地問:「那你週六一般幹什麼呢?」

    「陪兒子。」

    「你兒子今天呢?」

    「他去上奧數了。」黃小芬又問馬文:「你平常週末幹什麼?」

    「我這人沒規律。有的時候,加班;不加班的時候,就在家睡覺。要不,跟朋友喝酒。」

    「你們加班是不是家常便飯呀?」

    「我們是一陣一陣。閒的時候,就跟無業遊民似的;忙的時候,別說週末,連睡覺都得見縫插針。」

    「真的?那你特能熬夜吧?」

    馬文:「現在差多了,年輕的時候,熬48小時沒問題。」

    黃小芬有點嗔怪的口氣:「你才多大,就說自己年輕的時候?」

    馬文笑笑,說:「跟我25歲的時候比,我現在可不就是老態龍鍾了嗎?」

    倆人找一角落坐下。雙方又有點沒話說。顯然剛才沒有順利對接上,現在還得另起頭兒。

    黃小芬問馬文:「喝點什麼?茶還是咖啡?」

    桌子上,一杯咖啡一杯茶。黃小芬眼圈微紅,她把自己老公過給她性病的事告訴了馬文,不過她說她已經治好了,沒事兒了。馬文聽了,竟然感到亢奮,一個女人把自己最隱秘的事情告訴你,這不是一般的信任。黃小芬這個頭兒總算起好了,她用手摀住嘴,好像是想忍住不哭,馬文給她遞過去紙巾,她沒有接,馬文的手懸在空中,最後馬文總算悟到了,他站起來,把她的手從嘴上拿下,就在拿下的一瞬間,黃小芬順利撲到馬文懷裡。黃小芬幾乎要感慨,如果自己是個良家婦女,估計想跟馬文發生點什麼還真難。幸虧自己是過來人!其實,黃小芬不知道,馬文之所以在她這兒這麼紳士,一個很大的原因在於她是楊欣朋友,馬文多少有點心理障礙,換一個女人,馬文才不會這麼畏首畏尾呢!

    黃小芬帶馬文回家,倆人心照不宣。結果一進門,馬文就很失望地發現黃小芬八歲的兒子正趴在吃飯桌上做功課。黃小芬也有些吃驚,問兒子:「你不是上奧數去了嗎?」

    兒子懶洋洋地哼了一聲,很不友好地白了馬文一眼。黃小芬感覺有點不舒服,追著問兒子:「問你話呢,怎麼沒去上奧數?」

    「我們老師肚子疼。」

    黃小芬搖搖頭,說:「你沒騙我?」

    兒子說:「我騙你幹什麼?」

    屋內氣氛有些尷尬,黃小芬趕緊讓兒子叫馬文叔叔。

    「這是馬叔叔,媽媽的朋友。」

    兒子並沒有叫馬文叔叔,倒是馬文放大一號笑容,問黃小芬的兒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黃小芬的兒子沒有立刻回答,黃小芬有些尷尬,批評兒子:「叔叔問你叫什麼名字呢?這麼沒禮貌。」又回過頭對馬文說:「他叫黃君亭。」

    馬文點點頭,不說話了。黃小芬問兒子:「君亭,上你房間寫作業去。」

    黃小芬的兒子不動彈。黃小芬有點尷尬,她看看四周,對馬文說:「我帶你參觀一下吧。」

    馬文感到很滑稽,但還是答應了,說:「好。」

    黃小芬先領馬文看廚房,然後依次衛生間,兒子的房間,然後轉到自己臥室,說:「這是我房間。」馬文跟著黃小芬進去,黃小芬輕輕地把門關上,正準備說什麼,外面傳來激烈的踢門聲,黃小芬的兒子在外面大喊:「媽,我要上網。」

    黃小芬只好打開房門,讓兒子進來。兒子進來後,直接跑過去打開電腦。黃小芬觀察兒子的臉色,兒子也回過頭看他們。馬文臉上露出十分尷尬的笑容。他做出對網絡很有興趣的樣子,但小男孩並不買賬,根本不搭理馬文。不過又不是那種完全的不搭理,而是看一會兒網,用餘光掃一掃馬文,把馬文搞得很屈辱,就跟自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似的。

    黃小芬察覺到馬文的不自在,問:「要不要去廳裡坐一坐?」

    馬文脫口而出:「不。」當然馬文說了「不」之後就後悔了。

    黃小芬沒有想到馬文會說不,怔了一會兒,說:「也好。我去泡杯茶,你看,一直讓你乾坐著。你喝什麼?烏龍還是茉莉?」

    不等馬文回答,黃小芬的兒子就粗聲大氣地說:「我要喝烏龍!」

    馬文附和著:「烏龍吧。」

    話音剛落,黃小芬的兒子又嚷嚷:「茉莉。我要喝茉莉花茶。」

    見黃小芬有點尷尬,馬文只好訕笑著改口:「我隨便。」

    黃小芬不忍批評自己兒子,說:「那就茉莉花吧。喝茉莉花暖胃。」

    黃小芬去廚房,一面給馬文沏茶,一面從冰箱裡往外拿東西,顯然她是要留馬文吃飯。

    馬文無所事事,無意中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管藥膏,突然想到黃小芬說過她丈夫過給她性病的事,立刻拿起那管藥膏,正準備看藥管上的小字,黃小芬走了進來。馬文做賊心虛,趕緊放下。黃小芬其實看得清清楚楚,包括馬文的心理活動,但她裝作什麼都沒看見,表情自然,態度親切,問馬文:「你在這兒吃還是回去?」

    馬文:「都行,聽你的。」馬文這話說得很勉強,黃小芬看出他已經不想在這兒吃了,但出於一種對她的尊重,所以這麼說。

    黃小芬看看兒子,兒子還在上網,黃小芬對馬文說:「你是坐著等著吃現成的還是跟我搭把手?」

    馬文最想的是站起來就走,但顯然不合適。之前您剛抱過人家,人家還在您胸前哭過呢,怎麼幾個小時之後,您說走就走?怎麼著也得有個善後吧?馬文搭訕著跟黃小芬去了廚房。倆人關係已經有點彆扭。

    吃飯,刷碗,收拾……

    黃小芬有個筆記本電腦,中了病毒,黃小芬讓馬文幫著給重裝一遍系統,這事兒以前馬文答應過,現在他只好硬著頭皮裝到半夜。

    楊欣睡醒一覺,馬文還沒有回來。

    李義面露喜色,說:「馬文今天可能不回來了。」

    楊欣說:「不至於吧?」

    李義一笑:「都是成年男女有什麼至於不至於。」

    「成年男女怎麼啦?成年男女才更慎重呢。」

    「有什麼好慎重的?都老大不小的了。」

    「這話我不愛聽啊,什麼叫都老大不小的了?」楊欣說著,停頓片刻,沒頭沒腦地說,「黃小芬應該不至於懷疑咱們介紹馬文給她的動機吧?」

    李義為自己辯解,說:「什麼動機?沒錯,咱們開始確實是想把馬文趕出去,可是馬文也是一個好男人啊,咱們沒有便宜了別的女人呢,咱們先盡著自己的朋友,這她黃小芬有什麼可說的?」

    「別老咱們咱們的,我可沒那動機。」

    李義立刻為自己辯解:「天地良心啊,我承認,開始的時候,我是想著把馬文趕出去,但現在還真不是了,不就一個房子嗎?過兩天咱們也貸款買一套,有什麼了不起的。」

    楊欣見李義真有點急,說:「成了成了,別解釋了,我還不知道你,你和馬文一樣,都是那種特較勁的人,而且和馬文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我們有什麼差別呢?」

    「差別就是興奮點不一樣,馬文喜歡在小事上斤斤計較,為一個芝麻可以丟一車西瓜,你是認準一件事,不管跟自己有關係還是沒關係,不達目的不罷休。俗話說,就是一根筋,馬文要是找不上媳婦,你就覺得這是你自己的失敗。」

    「看來你把我和馬文還真做了一番比較?」

    「那你,就沒把我和孫容比一比?」

    「還真沒比過。」

    楊欣佯怒,李義趕緊哄她:「比過比過,你比她強。」

    楊欣乘勝追擊:「強在哪兒?」

    「哪兒都強,行了吧?」

    「你就哄我吧。」

    「那還不是在你的淫威之下?」

    楊欣笑了,摟著李義的脖子說:「那你喜歡不喜歡我的淫威呢?」

    正說著,門鎖轉動,門開了。馬文進來,換鞋,還磕絆了一下,陰沉個臉,似乎很不愉快。

    楊欣和李義被掃了興致,還是雙雙從床上起來,到客廳迎接馬文。他們想問問馬文今天的進展,可是一見馬文滿臉不爽,想問又怕問炸了。馬文看他們一眼,說:「啥也甭問。」說完,逕直進自己房間,關上門。楊欣和李義面面相覷。

    第二天,楊欣就全打聽明白了。她窩著一肚子火,見了李義就說:「當初我跟你說黃小芬不合適不合適,你非要我介紹。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她不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生這麼大氣幹什麼?」

    「這不是同意不同意的事。她要是真不同意,我也就不生氣了,你猜她跟我說什麼?她說馬文哪兒都好,但她暫時不能答應跟馬文結婚。」

    「暫時?為什麼?」

    「她說她兒子才八歲,太小,她要對兒子負責,不能給兒子找一後爸,怕兒子接受不了。所以,她那意思就是,先不結婚,就這麼處著,談著,她還說,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小孩子了,結不結婚,領不領那張證就那麼回事。什麼意思?她兒子才八歲,到多大算大?十八歲?這十年就讓馬文跟她這麼混著?你說你不想結婚你倒是先說啊。你兒子也不是今天才八歲,噢,人家請你吃飯你也吃了,看電影你也看了,大週末的一早就去陪你,解悶兒混點兒,完後,你跟人家說就這麼著挺好,這麼著你是挺好,那男的受得了嗎?你也不是十八九歲花季雨季,誰有工夫每天搭著時間搭著錢陪一半老徐娘壓馬路?」

    李義擺擺手:「黃小芬就算了,趕緊給馬文再張羅一個。」

    楊欣有點心灰意冷:「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算了,讓馬文自己慢慢碰吧。」

    「慢慢碰?!那得碰什麼時候去?」

    一周之後,黃小芬給馬文打了一個電話,馬文本來不想再見面了,但後來想想,覺得還是把話說清楚好。他們在一茶樓見的面,黃小芬先開的口,問的竟然是:「咱倆的事,楊欣怎麼這麼上心?」

    馬文想了半天,說:「你真不知道?」

    黃小芬心裡已經猜到,但嘴上故意問:「怎麼啦?你們倆不會有什麼事吧?」

    馬文忍了忍,最後還是跟黃小芬說了:「她是我前妻。」

    「喲,你們前夫前妻能處成這樣,真挺不容易的啊。」

    馬文笑了笑,說:「我這人,可能吧,女人都喜歡跟我交往,做朋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做丈夫就差點意思。」

    黃小芬接口:「因為……」說到這裡,不說了。

    馬文不幹了:「你說你說……」

    「這不明擺著嘛,做丈夫的要求和做朋友的能一樣嗎?」

    「做丈夫的要求高?」

    「也不是。反正我就覺得我們還是做朋友的好。」

    馬文笑笑,說:「你這就算委婉地拒絕我了吧?」

    黃小芬說:「我委婉地拒絕你,總比有一天你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強,說:『黃小芬,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如果我不娶你,還有誰會娶你?你長得這麼難看。』」

    「我有這麼惡毒嗎?」

    黃小芬悠悠地說:「我以前的丈夫,開始對我也很好,但最後就是這樣,甚至比這更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

    馬文默默無語。黃小芬:「我不想結婚,不是覺得你不好,是我不相信婚姻了,兩個人相愛,不必結婚也可以相愛,也可以在一起生活,你說呢?」

    馬文看表,黃小芬注意到馬文這個動作,自覺地說:「你還有事?」

    馬文說:「啊,我晚上得趕一個活兒。今天不能陪你了。」

    黃小芬有點失望,但說:「那,咱們明天再聯繫。」

    馬文:「明天可能不成。我要出個差。」

    黃小芬心裡明戲,笑了,對馬文說:「你不用這樣,你就說你不打算跟我再聯繫了不就完了嗎?我也不會纏著你,也不會跟你沒完沒了,哭天抹淚,我又不是小姑娘了。」

    馬文被黃小芬說穿,不好意思,為自己解釋,說:「不是,我是覺得咱們以後再做朋友再見面,我會挺尷尬的。」

    黃小芬問:「那你跟楊欣現在這樣,不尷尬嗎?你們不是號稱還是朋友嗎?她還給你張羅媳婦呢!」

    馬文被黃小芬說得無言以對,只好咧嘴一樂。

    其實,馬文也沒多喜歡黃小芬,但是這樣的結局讓他備受打擊。他不是上跑步機上瘋跑,就是把自己悶在房間裡,狂打遊戲。這種狀態大概持續了有半個月之久,然後馬文開始跟以前見過面的女孩重新聯繫,挨個打電話。

    有一次,李義電腦中了毒,就跑去問馬文借一下電腦,他要發個郵件。馬文答應了,結果李義竟然發現馬文同時跟七八個姑娘在網上聊天。有一個姑娘顯然是他以前的「舊相識」。他們的聊天記錄李義看了一遍,覺得馬文還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聊天記錄如下。

    馬文:幹什麼呢?

    女孩:看電視呢。

    馬文:出來坐坐吧。

    女孩:太晚了。

    馬文:這才幾點?出來吧,我有話跟你說。

    女孩:是跟我求婚嗎?

    馬文:你就這麼想結婚?

    女孩:對。

    馬文猶豫半天,說:那我就向你求婚吧。

    女孩嘻嘻一笑,說:晚啦。(一串嘻嘻笑的表情)

    馬文:什麼晚啦?

    女孩:我下個禮拜結婚。

    馬文:你逗我呢吧?

    女孩:不是。

    馬文:誰啊,幹什麼的?

    女孩:別打聽了,反正你就這樣:我閒著,你也不跟提我結婚的事;我提,你就裝糊塗;我要嫁給別人了,你又弄得好像特憂傷似的……

    馬文:我沒特憂傷,我這不是替你高興嗎?

    女孩:你真替我高興?

    馬文:真的。

    女孩:那你帶瓶酒過來吧。

    馬文:幹什麼?

    女孩:慶祝啊。

    馬文:你真要結婚啊?

    女孩:你過來不過來?

    馬文:你真要結婚我就不過來了。

    女孩:也許你過來我就改主意了呢。

    馬文:你還是別改了吧。我就是悶了。

    馬文發現李義在看他的聊天記錄,不僅不羞慚,還主動跟李義聊,說:「現在的姑娘,都他媽的怎麼想的!這馬上要結婚了,還瞎搭訕呢。」

    李義敷衍了馬文兩句,發完郵件就走了。晚上躺在床上,跟楊欣說:「馬文現在狂找補呢。他那兩下子騙騙小姑娘還成,熟女就沒戲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拿下一個女人。《孫子兵法》講,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知彼知己,勝負各半,馬文是——既不知道人家要他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你說他這事兒能成嗎?不是我吹牛,黃小芬,我要是上,百分之百拿下!」

    楊欣不愛聽了,說:「你得了啊你,你怎麼知道馬文是拿不下呢?他壓根兒就沒想真拿!」

    李義故意說:「那你說說看:他想什麼呢?他想拿誰呢?還是誰都不想拿?」

    「你別找事兒啊。」

    「怎麼是我找事兒?」

    楊欣把身體翻到背對李義的一側,李義故意把身子翻到另一邊。倆人背對背。楊欣等了等,見李義沒有哄自己的意思,推了李義一把,李義只把身子往外挪了挪,楊欣又踹了他一腳,見李義不動,楊欣連踹數腳,把李義踹到地上。李義裝作很疼很委屈的樣子,楊欣看了,哈哈大笑。

    這是他們的蜜糖期,在蜜糖期裡,他們也有矛盾也有不快也有憤懣和猜忌,但是因為有心氣兒,所以那些矛盾不快憤懣猜忌,轉眼就過去。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吵床尾合,楊欣決心把前次婚姻裡犯的所有錯誤都在這次婚姻裡全部改正,她再也不做那種一點小事兒就磨嘰磨嘰沒完的女人,夫妻之間有什麼誰主動誰被動誰低頭誰不低頭啊?但是,她很快就明白,這還真不完全是什麼主動被動低頭不低頭的問題,俗話說,這人要是走了背字,喝涼水都塞牙。男女也是這樣,蜜糖期,爭吵也是甜蜜;過了蜜糖期,那就難說了。你低頭,人家說你是理虧,你不低頭,人家嫌你不溫柔。後來楊欣痛定思痛,總結出一個道理,「君寵益驕態,君憐無是非」,李義喜歡她的時候,她怎麼著都成,甚至把他親姐姐李芹氣得直落淚都沒問題,但等感情淡了遠了,她就是竭力想討好他伺候他跟他哭鬧或者不哭鬧都沒有用,倆人見面就煩,說句話都嫌耽誤工夫,你還講什麼道理?根本不聽你的!楊欣有一陣特迷戀間諜小說,她特別巴望自己能掌握色情間諜那一套本領,靠,能讓男人在床上說生死攸關的國家機密,她要是有這本事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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