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眼 正文 第二章(6)
    雨兒那時候還只有20出頭,童年的聲音似乎有著某種魔力,她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把照相機鏡頭對準她的男子的聲音似乎更加有吸引力。從此以後,雨兒就接受了童年,發現了童年的許多優點,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對別人體貼入微,這些微小的幸福累計起來就足夠讓她陶醉了。

    只是,雨兒始終都無法理解童年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的那種眼神,那裡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一張被封存了許多年的底片,再一次被洗印了出來。

    正在雨兒回憶往事的時候,門鈴聲忽然響起了,她立刻衝出了房子,顧不得天井裡的雨水,急匆匆地打開了鐵門。

    「童年,你去哪兒了?」門剛打開,雨兒就喊了一聲,但隨即,她發現自己錯了,站在門外的並不是她的童年,而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你找誰?」雨兒的臉色很難看,用冷冷的口氣問道。

    那個陌生的女子舉著雨傘,向門裡望了一下,然後微笑著輕啟紅唇:「請問童年在嗎?」

    「他不在。」雨兒很奇怪,她怎麼會認識童年?

    「對不起,我能進去坐一會兒嗎?」

    雨兒看了看外面的雨,讓人家進屋來避避雨也是人之常情,她勉強笑了笑說:「快請進吧。」

    她們走進了黑房子,陌生的女子放下了傘,撣了撣那身粉紅色衣裙上的雨水,她的頭髮上還滾動著一些晶瑩的雨珠,整個人看上去有股出水芙蓉的味道。雨兒仔細地看著她,忽然想了起來,在搬進黑房子的第一天,她和童年在街口小餐館裡吃飯,隔著餐館的玻璃,發現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正在緊緊地盯著童年看。現在,這個女子就站在雨兒的面前。

    「我見過你,是不是?」雨兒首先問她了。

    「也許是吧,我叫羅姿,謝謝你讓我進來躲雨,認識你很高興。」羅姿笑了笑,很坦然地回答。

    「你好,我是雨兒。快請坐啊。」

    羅姿十分大方地坐下了,她一邊打量著這寬敞的客廳,一邊說:「這裡的佈置和我小時候大不相同了啊。」

    「你小時候?」

    「對,我小時候,就住在馬路的對過,我經常會到這裡來玩的。我還記得那時候的童年,他是一個憂鬱的男孩,膽子非常小,幾乎足不出戶,偶爾幾次出門都要被別人家的孩子欺負,每次都是我保護著他,要不然他非得倒霉不可。」羅姿顯得十分自豪地說,然後她又壓低了聲音:「告訴你一個秘密——童年一遇到雷雨天就會哭。」

    忽然,窗外響起了一陣沉悶的雷聲,雨兒被嚇了一跳,心中一陣忐忑不安。

    「別害怕,天氣預報說過今晚會有雷陣雨的。」

    雨兒看了看窗外,狹窄的天空中依然一片黑暗,夜雨下得更大了。她忽然問羅姿:「羅姿,那麼說你和童年是青梅竹馬了?」

    「不能這麼說,因為那時候童年膽子太小了,他不是那種特別能吸引人的男孩子。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我們都是小孩子。剛才,我正好路過這裡,我聽說童年已經搬回黑房子了,再加上下雨,就進來看看,沒有打擾你吧?」羅姿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雨兒的臉上,又是那種似曾相識的眼神,與童年第一次見到雨兒的那種目光非常相似。

    雨兒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不,你能來我很高興。羅姿,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儘管說吧。」

    雨兒終於大著膽子說出了一個困惑著她的問題:「你們為什麼總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羅姿怔了怔,停頓了一會兒才回答:「關於這個問題嘛,你遲早會知道的。」

    雨兒沒有說話,雙方僵持了一會兒,房間裡的氣氛有些尷尬,還是羅姿首先說話了:「雨兒,童年去哪兒了?要知道,我和他已經十幾年沒說過話了,我真想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像小時候那樣膽小。」

    「童年?嗯——他出去拍照片了。」雨兒不想讓別人知道童年的出門,於是就編了個謊話。

    「拍照片?他喜歡攝影?」

    「事實上,他是一個攝影師。不過,在這裡他還沒有找到工作。大概是因為下大雨的關係,他在什麼地方躲雨吧。」

    「原來如此。」羅姿點點頭,從包裡拿出了名片交給雨兒:「雨兒,請把這張名片交給童年,讓他給我打電話好嗎?」

    雨兒收起名片答道:「好的,我會告訴他的。羅姿,你能告訴我過去這棟房子是怎麼樣的嗎?」

    「過去?」羅姿似乎有些猶豫,但她還是回答了:「過去這裡非常昏暗,全都是些老舊的傢俱,走在地板上會發出奇怪的聲音。總之,那時候這房子裡的氣氛很奇怪,沒有多少人來這裡做客,除了我,因為童年的媽媽很喜歡我。」

    「童年的媽媽?能說說她嗎?」

    「她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不過已經那麼多年了,那時候我年紀也小,具體模樣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她非常愛童年,經常吻他,有時候,她給童年的吻會使我嫉妒,於是,她也會給我一個吻。那時候能得到她的吻,是我最大的幸福。」羅姿說話的樣子似乎還在嚮往著往日歲月。

    「是的,是很幸福。」雨兒點了點頭。

    「還有,童年的媽媽還有一串美麗的項鏈,鑲嵌著一塊貓眼寶石,戴在她的脖子上,整個人被襯托得更加迷人了。可惜她最後失蹤了,誰知道她去了哪裡?只是不知道現在這串項鏈還在不在。」

    「是這串項鏈嗎?」雨兒忘記了葉蕭對她的叮囑,把自己胸前的項鏈托了出來。

    「天哪!」羅姿忘情地歎息了一聲,「對,就是這塊貓眼寶石,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呢。」她仔細地盯著那塊寶石墜子看了一會兒,目光裡充滿著讚歎。

    雨兒又小心地把項鏈墜子放回到了衣服裡面。

    「你是怎麼得到它的?是童年送給你的嗎?」

    雨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茫然地點了點頭。

    羅姿羨慕地說:「你真幸福。」

    雨兒低下了頭,不說話了。

    忽然,羅姿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雨兒說:「雨兒,有件事我想問,當你戴上這串項鏈以後,有沒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對,是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忽然,雨兒有了些警覺,欲言又止了。現在,她想轉移話題,向羅姿問道:「你對童年的爸爸還有印象嗎?」

    羅姿搖搖頭:「我對那個男人的印象很淡,差不多已經忘了,對不起。」

    「羅姿,你小時候,這棟房子的樓上是什麼樣子?」

    「樓上?我從沒有去過樓上,因為我一踏上樓梯,樓梯就會發出那些刺耳的聲音,那時候我很害怕樓梯會突然塌下來,於是就從來都不敢上樓去。」

    「一次都沒上去過?」

    「是的,一次都沒上去過。」羅姿又像是記起來什麼了,「我還記得,那時候童年的家裡養著一隻貓,白色的貓,尾巴尖上有幾點紅色,那隻貓很漂亮,美到了極點。我非常喜歡它,曾向童年的媽媽要過這隻貓,可是她不肯送給我,她說她也非常喜歡它,捨不得讓這隻貓離開她。」

    雨兒立刻想到了現在在樓上的那只自生自滅的白貓,她連忙問:「那隻貓真那麼可愛?」

    「當然,它非常溫順,我每次來這裡,它都會趴在我的肩膀上,伸出那隻小舌頭在我臉上舔著,正因為喜歡它,所以我才經常來這裡,要不然,誰家的孩子敢進黑房子啊。」

    「你說什麼?」羅姿的最後一句話讓雨兒有些害怕。

    「沒,沒什麼。」她笑了笑,然後站起來看了看窗外,雨已經小了一些,她回頭對雨兒說:「現在已經不早了,我還是早點回去吧,打擾你這麼久,實在很抱歉。」

    「可你連口茶都沒喝呢!」

    「不必了,雨兒,我先走了,代我向童年問好。」說完,羅姿拿起傘來到門前,在出門前,她又回頭向黑房子的樓上望了望,忽然眼睛裡掠過一絲驚恐。

    雨兒立刻就看了出來,她趕緊回頭看了看,卻什麼都沒有看到。她疑惑地問:「你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羅姿搖了搖頭,臉色蒼白,過了一會兒才平靜了下來,恢復了笑容,「雨兒,我走了。」

    雨兒幫她打開了鐵門。

    羅姿擺了擺手,微笑著說:「別送了。雨兒,童年能夠和你生活在一起是他最大的幸福。好了,我走了,你早點睡吧。」

    「再見。」

    羅姿打開傘,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煙雨中。

    雨兒回到房間裡,腦子裡一再浮現起羅姿看她的那種眼神,她的腦子很亂,越是想這件事,心裡就越是有些害怕。遙遠的天空中依稀傳來一陣沉悶的雷聲,也許還會有閃電,但她不敢向窗外的夜空眺望。

    客廳很大,空空蕩蕩地只有她一個人,在寬敞的空間裡最容易使人產生恐懼感,雨兒現在就是這樣。她蜷縮著身體,依偎在沙發的懷中。外面的雨聲越來越讓人麻木,雨兒覺得自己越來越困,幾乎就要睡著了。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明天還要上班的,她不能再繼續呆下去了,無奈地吐出了一口氣,走上了樓梯。

    匆匆地洗漱完畢,雨兒獨自在床上睡下了。

    雨點不斷敲打著窗玻璃,產生一種富於節奏的聲音,似乎有些催眠的作用。然而,在黑暗的房間裡,雨兒心中卻被一些特別的東西所籠罩著,她想像著童年會在半夜裡什麼時候悄悄地回到她的身邊,第二天早上,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又會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重新看到躺在她身邊的童年的笑臉。可是,他真的會回來嗎?忽然,雨兒想到了童年的媽媽,童年說他媽媽當年也是神秘地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雨兒的心頭一陣亂跳,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感到胸前的貓眼項鏈墜子越來越冰冷,漸漸地把她帶入記憶的宮殿。自從與童年在一起生活以後,雨兒就再也沒有一個人獨自睡過了。她側臥著,面對著以前童年睡的那個方向,她的手指輕輕地劃著枕頭,指尖有些癢癢的感覺。

    她想起了過去,在姐姐雪兒活著的時候,只要姐姐在家裡,她們就要睡在一張床上。雪兒總是笑雨兒長不大,還像個小女孩,雨兒回答說自己一個人睡覺會害怕。那個時候,她覺得和姐姐睡在一起很幸福,甚至於姐姐的鼻息撲到她的臉上她也感覺帶著一股初開蘭花般的清香。只要有雪兒睡在身邊,她就不會再做惡夢,也不會再想起小時候一些讓她難過的經歷,那些事情總是困擾著她,也許會陪伴她一生。

    後來,雪兒出事了,再也不會來陪伴雨兒睡覺了。那些日子,雨兒哭得很傷心,特別是晚上,她一個人整夜都睡不著覺,想念著姐姐,而且心裡充滿了恐懼。直到她認識了童年,這種感覺才漸漸地消逝。

    現在,只有窗外的雷雨聲陪伴著她,漸漸地,她終於艱難地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兒的意識又從池塘的底部緩緩升起,浮出了水面。在迷亂的意識中,她忽然感到有一個特殊的點正在召喚著她,不,是兩個點,兩個帶著凌厲幽光的點——那是一雙眼睛。

    有一雙眼睛正在看著她。

    雨兒可以肯定。她必須看一看,她必須。

    於是,她張開了眼睛,雨夜裡的幽暗青光透過窗玻璃傾瀉在她的瞳孔中。雨兒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她忽然發現,緊貼著窗玻璃,一雙貓眼正緊盯著她。

    是的,那只白色的貓正趴在窗外,睜大著眼睛看著雨兒。

    雨兒明白自己不是在做夢,她想不通它怎麼會跑到窗戶外面去了呢?雖然隔著一段距離,雨兒看不清它的全部細節,但她能想像出它放大了的瞳孔,在黑暗中閃著幽幽的光,就像兩隻黃棕色的核桃。

    那雙眼睛富於某種魔力,雨兒無法抗拒,她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了窗邊,把臉貼在了窗玻璃上。那隻貓居然沒動,依然以剛才的姿勢和眼神凝視著她。雨兒現在看清它了,隔著玻璃,也許和它的眼睛只有10厘米的距離。它的眼睛不僅像是兩隻漂亮的黃棕色核桃,不,更像是寶石,掛在雨兒胸前的貓眼寶石。

    窗外還在下著大雨,沉悶的雷聲依舊從遙遠的天際響起,又從蒼穹墜落而下,掉到雨兒的耳邊。她發現那隻貓忽然蜷縮了起來,白色的美麗皮毛已經被雨點打濕了。

    雨兒有了些憐憫之心,她不忍心看到眼前這美麗的世間尤物在淒風苦雨中顫抖,她想,也許它會在雨中著涼的,它會生病,它那嬌小的身軀根本無法抗拒疾病,也就是說,它可能會死的。不,雨兒不願看到那一幕,於是,她有了一種衝動,想要拯救它的衝動。

    她終於打開了窗,一些雨點立刻掃進了房間裡,打濕了她的額頭。她沒有顧及那些雨點,而是把手伸出了窗外,正當雨兒的手要觸到那隻貓的頭顱時,它猛地眨了眨眼睛,兩道凌厲的目光直刺向她。雨兒有些害怕,但她無法抗拒自己,也無法抗拒它那雙貓眼的誘惑力。她抱住了貓的身體,被雨水打濕了的皮毛沾在她的手上,讓她更加憐憫這只美麗的動物。雨兒把貓抱進了房間,然後,重新關好了窗戶。

    現在,這隻貓就在她的手心裡,忽然變得如此溫順,她感到它在微微地顫抖,一定是在雨水中著涼了。雨兒不願把燈打開,她覺得只有像現在這樣的黑暗才能夠讓這隻貓安靜下來。在床邊,她摸到了一條乾毛巾,用毛巾把貓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然後她把貓捧在自己的懷中,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害怕的感覺,只有對它的憐愛。

    雨兒緊緊地抱著貓,躺到了床上,這個時候,她忽然感到自己不再孤獨了,有一個美麗的生命正在陪伴著她。她寧願讓自己的體溫來溫暖這隻貓,在黑暗裡,她能感到那雙貓眼在看著她,發出幽暗的光芒。

    「你是來陪伴我的嗎?」雨兒有些癡迷地在貓的耳邊說,自然,那只美麗的動物無法用人類的語言來回答,雨兒繼續說:「是的,你是來陪伴我的,謝謝你。」

    貓的眼睛眨了一下,忽然伸出它小巧的口中那只誘人的舌頭,在雨兒的臉上輕輕地舔了舔。

    雨兒微微笑了笑,閉上眼睛,很快沉入了睡眠中。

    雨停了。

    清晨,雨後柔和的光線射進了房間裡,照亮了熟睡中的雨兒。

    當雨兒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鼻上有些濕潤的感覺,黏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睜開眼睛,身邊空空的,那隻貓已經不見了,不過她至少能確信昨晚那隻貓肯定來過,因為她的枕邊還殘留著那只動物的誘人氣味。她伸出手,小心地撫摸著整張床,卻摸不到其他人或者貓,只有她自己的身體依舊微微發熱。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忽然,又一滴液體滴落到了她的鼻子上,似乎還帶著一股腥味。

    雨兒伸出手,在鼻子上摸了摸。然後,她發現自己的手指上沾滿了一種紅色的液體,這種液體帶著血腥味,讓人作嘔。她的心跳忽然加快,隨著身上一陣劇烈的顫抖,她抬起了頭,看著天花板。她看到正對著自己頭頂的天花板的縫隙間,正有一些紅色的液體緩緩滲出。又是一滴,從天花板的縫隙間墜落,正好濺到了她的額頭上。

    終於,雨兒幾乎尖叫了起來,因為她發現,那些滴落在她臉上的其實是——血。

    她立刻就從床上滾到了地上,她隨手拿起了一塊毛巾之類的東西,在臉上用力地擦了起來。雨兒不敢看梳妝台的鏡子,但她能想像得出自己滿臉是血的樣子。天花板上滴下來的血繼續落到床上,點點滴滴,融化在床單上,就像是綻開的梅花。雨兒抬起頭,驚恐的眼睛緊緊盯著天花板的縫隙間滲出的那些血水,然後,她打開臥室的門,衝進了黑暗的走廊。

    這回雨兒再也顧不上什麼了,她不假思索地跑上了通往三樓的樓梯,隨著樓板發出的一陣陣呻吟,她終於跑到了三樓。忽然,她感到有一束光線正照射在額頭上,她抬起頭,看到在三樓的走廊上方,開著一個小小的天窗,清晨的光線正從這天窗裡面射進來。

    藉著天窗射下來的光線,雨兒看清了走廊。在走廊裡,似乎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她很快就找到了正好位於自己臥室上方的那個房間。然而,她沒有立刻就開門,而是把眼睛放到了房門上那反裝的貓眼上面,透過貓眼,她看到清晨的光線射進了房間,在房間的地板上,背朝上躺著一個人。

    雨兒的雙手還在顫抖著,但她勇敢地推開了房門,走進了房間。這房間的結構和樓下她的臥室差不多,也有一張床和桌子,還有一些舊傢俱,只是這房間的氣氛更加讓人窒息。雨兒走到躺在地上的那個人身邊,小心地伏下身子,用她劇烈顫抖著的手,吃力地抬起了那個人的臉。

    他是童年。

    沒錯,他居然是童年。雨兒看著這張臉,不禁失聲哭了起來,童年的臉上寫著深深的恐懼,眼睛緊閉著,臉上還沾著一些血跡。不過,童年還有呼吸,身體還是熱的,雨兒把他的頭緊緊抱在自己懷裡,顧不得他臉上的鮮血,親吻著他的嘴唇。

    雨兒呼喚著童年的名字,可是童年卻毫無反應,她的淚水滑落到了童年的臉上,微熱的淚水漸漸融化了他臉上的血跡。她把手伸到童年的腋下,扶起了他沉重的身體,然後,她幾乎拖著童年,走出了房間。雨兒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把童年從房間里拉到了樓梯口,然後她吃力地扛著童年走下了樓梯,所有的樓板都發出了呻吟,似乎要被這兩個人的重量壓斷了。

    當童年的全部重量都壓在雨兒身上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力量,她那苗條的身軀似乎天生都與力量無緣。可是現在,她感到自己能夠搬動童年沉重的身體,她的身體裡有一股動力正在推動著她。

    終於,她走到了二樓,她的淚水又滑落了下來,她沒有擦拭淚水,而是繼續扛著童年下樓。此刻,誰都不會相信,一個弱女子正在扛著一個昏迷中的男人下樓梯。她來到了底樓,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量了,她只能拖著童年出了房門。然後,她又把童年扶起,這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四肢已經不屬於自己了,而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在完成這些幾乎不可思議的動作。

    雨兒終於把童年帶到了鐵門外,她把童年靠在門上,然後拖著已經綿軟的雙腿跑到了馬路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司機是個很不錯的人,幫著雨兒把童年抬到了車上,然後向醫院的方向疾駛而去。

    在所有的醫院裡,總是散發著一股特別的味道,雨兒一直不喜歡這種味道,現在也一樣。她靜靜地靠在童年的身邊,直到童年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

    童年的眼睛裡似乎藏著一股虛無縹緲的東西,視線的焦點始終對準了遙遠的地方,很久才對準了雨兒的眼睛,卻很漠然。

    「童年,你怎麼了?」雨兒撫摸著他的額頭。

    童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張開嘴,卻說不出話,從喉嚨裡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雨兒聽不懂,過了很久,他才吐出了一口長氣,然後輕聲地問:「你是誰?」

    雨兒吃了一驚,她沒想到童年居然會問出這種愚蠢的問題,她搖了搖童年的頭說:「童年,看著我,你看著我,你難道不記得我了嗎?」

    童年的眼睛依舊茫然一片。

    「童年,我是雨兒啊。」

    「雨兒?哪個雨兒?」

    雨兒的淚珠幾乎要掉下來了,她難過地說:「你為什麼這麼說話?」

    童年問:「我是誰?是叫童年嗎?」

    雨兒點了點頭:「你當然叫童年。」

    「你叫雨兒?是不是?」

    「我是雨兒,我永遠都是你的雨兒。」

    童年終於點了點頭,緩緩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雨兒想也許現在童年已經恢復意識了,而剛才只不過是因為他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腦子裡可能是一片空白。她回答說:「童年,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是。」

    「你問我發生了什麼事?」童年搖了搖頭,「不,我什麼都記不得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情。」他說話的樣子似乎充滿了痛苦。

    雨兒擦了擦眼眶裡的淚花,然後撫摸著童年的頭髮說:「童年,昨天清晨我發現你不辭而別地失蹤了,我以為你出門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麼著急,我想你遲早會回來的。昨天晚上我等了一夜,天上下著雷雨,我一個人睡在床上,害怕極了。」雨兒暫且略過了羅姿來訪與晚上那隻貓的事情,她要揀關鍵的說,「今天清晨,我忽然發現天花板的縫隙間有鮮血滴下來,我立刻跑到了三樓,打開了位於我們臥室正上方的房間,就發現了你躺在地上。然後,我把你送到了醫院,現在你想起來了嗎?」

    童年又眨了眨眼睛,茫然地說:「三樓?房間?血?」他搖了搖頭,「我不懂。」

    「童年,我知道你需要休息,也許等你恢復過來,就會想起來的。」雨兒不再追問了,她緩緩地說:「不過,奇怪的是,當時我在你的臉上發現了許多血跡。可是當我把你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卻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傷口,經醫生的檢查,事實上你身上並沒有明顯受傷的跡象,只有一些輕微的淤痕和擦痕。也就是說你臉上的血並不是你自己的。」

    「真的嗎?確實很奇怪,這個世界上有著太多奇怪的事。」童年淡淡地說。

    「可是,那些血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呢?」雨兒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鼻子,那裡曾經被血滴打濕過,她忽然有了一種噁心的感覺。

    童年沒有理會她,忽然抓住了雨兒的手,用沉悶的鼻音說:「我不要再待在這裡了,讓我們回家吧。我能回家嗎?」

    雨兒點了點頭,對他微微笑了笑說:「醫生說你隨時都可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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