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Iprefertokillmyself.ButIkillyou——疙瘩的日記——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為什麼。難道我不能這麼做嗎?——
當然可以,沒有誰可以阻止你,除了你自己——
是的。我想這麼做。並且,我這麼做了。我絕不會後悔——
我希望如此。你只是用逃避來解決自己的願望。因為你不敢面對。你是個膽小鬼——
……你什麼也不知道,卻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閉嘴!——
我閉嘴了。如果你後悔,還可以來找我……——
我絕不會再來找你了!滾!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傻瓜!
火焰灼熱地燒了起來。
黑衣人在夢中消失,蒼白的臉也融化成了一攤煙氣騰騰的雪水。疙瘩睜開了眼睛,望著在黑暗中恍若要下沉的天花板,還有維羅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睡態,突然陷入了絕望,彷彿因濃煙而窒息,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沉重且滯脹。
在四月的面前,他將維羅領進這座大門,也將她安排在了他們的中間。維羅彷彿是他故意安排出來的障礙——卻會越來越生動地刻在他們中間。無法抹去。他清醒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從四月的臉上,他知道了——這個障礙,將無法抹去。
這正是他這麼做的初衷。但是,他卻並不知是否應該如此。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四月是個東方人。她所持的觀念與他不同。他清楚地在她的臉上看見了不可原諒的責難和無法釋懷的退縮。他想,她即將要離開他的生活了。義無反顧。他將無力挽回這一切。而他,至今還不知道需要不需要挽回。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就像不曾留戀,就像不曾來過。她將消失得乾乾淨淨。
有許多關係正是這樣,尷尬地站在中間,卻其實是最為自然的。不要向左移,不要向右偏,保持一個獨立的狀態,親密而又有距離。但是,最近所有的事件卻越來越造成一種巨大的壓力,壓在他的心底,怎麼也擺脫不掉。這讓他決定偏移。他主動偏離了他們遵循的靜默的軌道,用激烈的第三人介入打破了那種安靜滋生的情愫。可是,他現在甚至不知道這樣對不對。
這樣到底對不對呢?他能破壞的是什麼?僅僅是一種未來的可能性罷了。他毀不掉過去,過去依然烙在他的心裡。或許,抑或他可以肯定,也烙在了她心裡。
他知道自己如果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裡陷入一場不知結局的感情,就好似無助地潛到了令他窒息的海底。沒有什麼可以幫助。他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多。這種代價是現有的一切。現有的一切就是他的安全。他不能說服自己這段感情就值得犧牲了他現有的一切,犧牲他的安全感。
他面對的一個嚴肅、敏感而且脆弱的女子,他渾身充滿了保護的慾望。但是,他不想傷害,不敢接近,卻又不甘遠離——於是,他企圖用謀殺掉所有萌生的希望來摧殘她,摧殘掉他們之間隱含的默契。
就彷彿經歷了一場火災。他突然想到,一場無望的火災。周圍是漠不關心的人群。那個女子將他的世界點燃,然後隔岸觀火。和一群漠不相關的人一起觀看,漠然地笑看他的滅頂之災。他沒有從她那兒得到任何鼓勵,任何勇氣,讓他足以勇敢到放棄安全,走到她身邊。他不敢走近,他不敢將自己埋入火海,也無法逃離——任性地咆哮與責難毫無用處,他的手相對於火的溫度,太過脆弱。他企圖將火源熄滅,挽救這被燒傷的世界,卻只是徒然地燒傷自己。
他甚至連自己也救不了。他突然想起了維羅的話,好啦,你又不是上帝,何必那麼激動。
在夜色下,他渾身顫抖,如秋日被疾風橫掃的落葉。他痛苦地將枕頭覆蓋在隱隱作痛的腦袋上,掩住自己的臉,讓自己不能呼吸。哦,我真的不是上帝,上帝啊!我甚至連自己也無法挽救。
某種生活際遇的剝離,某個生命的走遠,某種不經意的傷害,某種刻意安排的終局,某種不相關的疼痛,都會引起這樣的痛苦。何況,是生命被活活摧殘?他彷彿看見自己在火海中掙扎,臉被幾近藍色的火花烤得猙獰變形,發出疼痛的呻吟聲,整個世界卻在一旁冷笑著袖手側立,毫不動容。他無法想像,那些身在火海遭受灼烤的人們,痛苦深重得何止他的千倍啊!他至少還有些許希望,些許與火源隔絕的希望。哪怕他受了些輕傷。都遲早會過去的,而那些肉身被烈火埋沒的人們,卻毫無機會了。
甚至不用謝幕,一切便在某場意外或毫不意外的事件中紛紛不告而別。什麼愛,什麼痛,什麼生命,莫過於此。他曾經妄求一個公平的際遇,完滿的結局。其實,他不是不清楚,這往往不過是空洞的夢想,醒來便四分五裂地破碎。人比夢想更加殘酷,將週遭和自身撕扯得不剩下一點點苟延殘喘的氣息,逼得信心進退維谷,最終不得不悄然遠離。
這種緣分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現實是殘酷的。活著是艱難的。正如災難的發生一樣。選擇的痛苦提醒他現實生活的存在。生活如此不可捉摸,他應該把握的不過是手裡所有的安全,直到實在不能把握為止。死後未知,生前至少可以享受,而不是主動地選擇承受折磨。他不斷地提醒自己,越提醒便越脆弱,越發地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摧毀,抑或是建立?而四月,而維羅,自己又在做些什麼?摧殘,還是建立?
他閉上了眼睛,看見眼皮下流動的紅色神經纖維在執著地燃燒,將他眼裡所有溫熱的水分都汲干,燒枯。他甚至感覺不到空氣的存在。只覺得世界變得焦黑一片。
焦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