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嫣走過他面前,悄無聲息地笑笑。他別過臉去,甩上門離開。他聽說莊嫣說他的壞話才一天,不知為什麼,總在各種場合裡碰見她。不是會議,便是車間,抑或是在電梯裡,走廊上。他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地感覺到,當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兩人相處的機會倒多了。他氣惱地衝她翻眼睛,掉臉離去,卻還是壓不住自己的怒火。一碰見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蠢蠢欲動。
四月頗為滑稽地看著他,靜默地看著莊嫣走遠,沒有出聲。她的雙手都藏在口袋裡,不安定地搔弄著什麼。
他把手中的螺絲刀放下,你累了?昨天斯威克的事,似乎我應該對你說對不起,雖然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不過,你是女人嘛,呵。他勉強笑,自覺比哭還難看。
沒什麼。四月笑笑,我有個報告,想讓你簽字。
什麼?他伸出手去,給我看看。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張折好的紙,不太重要。
你要申請宿舍?為什麼?你家不是不遠嗎?他抬頭看了看,驚訝地問。
拆遷。她的眼裡掠過一絲悲傷,沒有關係的,申請不到,我可以住到朋友那裡。
哦,交給我吧,我替你交上去。疙瘩把紙折好放在口袋裡,放心吧。就這事?呵呵。他拍拍她的肩,鼓勵般地笑,昨天的事兒不生氣吧?
不。他喝醉了。沒有酒味就醉了。他太容易醉。四月瞅著他笑,我只是突然想回家。昨天是最後一個晚上了。今天我就要搬走,帶著我的貓。
你喜歡貓?他重新拿起螺絲刀,開始拆送來的樣品,我在家裡養過幾條狗,來中國前送給我哥哥了。他也喜歡狗。他突然想起了口袋裡的照片,哦,你不是要照片嗎?他伸手將剪刀拿過來,把口袋裡的照片取出來,這張是在廣州照的,我照得太醜了,把我剪掉還給你。他得意洋洋地把照片剪開,遞給她,這樣好多了。
四月接過照片,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好像有些濕潤。
他慌了神,怎麼?
四月抬起臉,鼻子嗡嗡的,彷彿給塞住了,有很多照片,其他的呢?都剪開還給我吧。還有底片。
那些我留著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做錯了。原本只是想小小的氣她一下,讓她跳起來,沒想到,她完全經不起刺激,就這麼一張照片就把她的眼淚激出來了,我還有照片,我馬上就去拿,送給你。你自己挑。好嗎?
不用了。她仰起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將照片撕了個粉碎。他怔怔地看她,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他抱住她的腰時,她渾身的僵硬,眼裡閃動的喜悅與驚慌,她顫抖的手與羞怯的肢體。他今天是怎麼了?他突然有些茫然不解。為了斷絕所有的希望嗎?他原本就不必用自己的挑逗來喚起希望,而用自己的殘酷來斷絕希望。她並不是他手中玩弄的棋子。他不可以這樣殘酷。
他伸出手想再次握住她的手,可是,她卻往後退了一步,平靜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