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地流淌著,很快,距離白立群出院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豬頭,我明天就要去學校了知道嗎?」安靜的病房裡,白立群靜靜地坐在病床上看著我說。
當時我正在幫他整理房間,當我聽到這句話時,心臟突然被撞擊了一下,手中的動作也停止了下來。
真快啊,明天他就要出院了。
明天,我們就不能像這樣單獨相處了。
「呵呵,你看起來好憂傷哦。」白立群一臉玩世不恭地笑。
我可沒心情笑,兩眼瞪著他:「呵呵,我高興著了,終於不用再伺候你這頭豬了,我不知多開心了。」
「哦?是嗎?」白立群故意尖著嗓子,挑起一隻眉看著我。
「是啊,我高興著了。」我明顯的口不對心的樣子。
白立群不再理我,而是拿出我送他的撲克在手中把玩。
「豬頭,其實我很想用自己的身子和你玩一玩撲克,我們宮殿沒有撲克,你是第一個介紹這個給我玩的人。」
他說話可真奇怪了,什麼宮殿?什麼用自己的身子?
我一句都沒弄明白。
該不會每個失去記憶的人都會不知道自己是誰?他還真以為自己是王子嗎?
唉,對他,我深表同情啊!
「行啊,等哪天你想玩了可以來找我。」我還是充滿無限悲感的。
白立群看著我,突然露出一絲苦笑:「我找過你,可是你卻不認識我。」
「哦?你在哪找過我?這些天你在醫院又沒出去,難不成你是在夢裡找我嗎?」
「呵呵,以後你會知道的。」他的樣子好神秘,可是卻充滿了一點點無奈。
我被他弄得糊里糊塗的,卻又對他的樣子感到心疼。
明天我和他就要分道揚鑣呢?其實這對我來說是個解放,可是為什麼,我的內心卻很不舒服呢?
「聽說了嗎?白立群今天來學校了。」同桌小林用胳膊撞了撞我。
我艱難地抬起頭「嗯」了一聲,低下頭趴著繼續睡。
「喂,你從早上一來就在睡覺,這都第三節課了怎麼還沒醒?」小林嘟嘟囔囔的在我耳邊說道。
「別吵我。」我轉了個身,繼續睡。
剛說完,突然頭頂有風聲呼呼刮過。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我抬起頭。
教室裡面氣氛詭異。
女生全不在教室,教室裡面除了我一個女生之外,只剩下一堆男的在那邊齜牙咧嘴,再抬頭看了看講台,只見高數老師面部抽筋眼神呆滯地望著下面。
「叮」的一聲,他手中的粉筆落在地上摔成兩半。
「白立群,白立群,白立群。」
「白立群。」
「我的王子啊!」
「王子啊!」
「啊!」
一群女人的尖叫聲自教室外面傳來,我偏了偏頭,發現正和一群女生擠作一團的我的同桌小林竟然激動得熱淚盈眶。
漸漸地,四散的尖叫變成同一種聲音。
「白立群,白立群,白立群……」
我站起身,同情地望了高數老師一眼,便自顧自走到走廊的一邊眺望。
一個白色的身影自停在操場上加長的勞斯萊斯裡面走了出來,在他的胳肢窩底下還拄著一隻枴杖。
隔了那麼遠似乎都能感覺到太陽下他額角有亮晶晶的汗水滲出來。
身旁又沒有一個人扶著,一個人拄著枴杖還真是辛苦呢。
我在內心暗自替他費勁。
正想著,只聽見一堆歡呼的聲音。
呼啦一下,再等我轉頭時,剛才還在走廊上觀望的那群女生便有如蜜蜂見著蜂蜜一般,嗡的一下衝下樓去。
唉!白立群,我現在真的好想對你說,此時的我,很同情你。
瞥了那一群滾滾而去的女生人潮,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哼!這才真是美死你了吧。
可享受了吧。
這麼多的美人,每一個都等著伺候你,小心別再閃了腿。
這時,只見他遠遠地抬起頭來,陽光下肆意的微笑給這個初秋的天氣平添了一絲暖意。
我遠遠地望著白立群的一舉一動,回想之前那幾個星期醫院裡面的針鋒相對,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樣灑脫的笑容,是拋除了病痛後的喜悅,腿傷好了之後的白立群跟我再也沒有交集了。
我雙手扶著走廊的欄杆,用了很多很多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像那些狂蜂浪蝶一般逐白立群而去。
我坐在教室裡,右眼有一下沒一下地亂跳,眼前的高數老師,臉上幾條明顯突出的青筋伴著抽搐的眉毛,眼簾低垂,手指僵硬地在黑板上寫著各種組合的方程式,壓抑的憤怒在爆發的臨界點處徘徊。
我無法預測老師忍無可忍的怒火,不知道它會不會順著他手上的書本一起飛過我的頭頂。
我只知道,教室裡的全部女生,除了我,都跑去了網球場,兩眼桃心的恨不得抱住白立群的脖子咬下去,然後留下所有權的兩個小牙印。
我心裡第n+1次的想像著那種畫面。
噦!我自然而然地就做了個嘔吐聲,胃裡有股蠢蠢欲動的翻騰。
「王語胭。」整個教室,彷彿浮動地晃了兩晃。
高數老師絕無僅有的亮嗓,終於找到可以宣洩的目標。
而我,我只有……自認倒霉。
我低著頭乖乖地站起來,只有當炮灰的等待他的最後審判。
寂靜,好像連空氣流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頻繁交集的呼吸,會聚成一股巨大的熱力,似探索的向我襲來。
我耐悶地微微抬頭,高數老師光亮的頭頂在燈光下閃動著珵亮的光,清澈的汗珠順著我的腦門滑過,經過怔怔的瞳孔,直線而下地掉在大理石地上。
這時,外面突然傳進來說話的聲音,這聲音無疑在替汗珠彈跳兩下,讓安靜的教室恢復了一些生氣。
「對不起,打擾一下,請問,薛丹婷在嗎?」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可是卻帶著陌生的氣息,直直地穿過我的耳朵。
看向門外。
白立群陽光般的笑容映入眼簾。
白白的襯衣映襯著雪白的牙齒,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唯一站著的我的身上。
他身後的一群女生,你推我讓地擠進門檻,全都一副看著自己白馬王子的神情,敬慕地守候在身邊,安靜的仰慕著他的一句一動。
我一怔,仔細揣摩他陌生的以及看不出一絲作弄的眼神。
是存心嗎?
竟然不摻雜一絲一毫的虛偽假裝。
我僵直著脊背,仿若剛被寒風洗禮般冰冷。
「你找她幹什麼?」我只得強作鎮定的回應,看看他究竟在玩什麼名堂。
「聽說她是我的特護,在照顧我這段期間,讓她吃了不少苦頭,說出來你可能會不信,住院這段時間,我一點記憶都沒有,醫生解釋說是選擇性失憶,呵呵,有些可笑吧!那你知道她在哪嗎?」他向我靠了一步,笑容依舊那麼燦爛,那雙眼眸透亮的也如小溪般清澈見底。
他現在的樣子真的還是假的?
為什麼前後的他反差這麼大呢?
我懷疑地直逼他的眼睛,希望能看出點端倪,可除了波光粼粼的明亮波紋,什麼雜質都沒有。
「我是她好朋友,她轉學走了。不過她有悄悄地告訴我,說你和他之間打過一個小賭,結果你輸了,答應她結算工資的時候,一起加進去,可是那個賭金似乎都沒有出現過。」如果他真的失去記憶,那麼這竹槓敲對了。
反之……
我在心理打著如意算盤,等著他的回答。
「是嗎?我會遵守約定的,首先你是不是要先告訴我她的聯繫方式呢?」他笑得無邪,一種無形的魔力穿透的不只是眼見的所有女生,也包括了我。
就算他失憶,可他並不是傻子。
我竟然完全忽略掉這麼重要的一點。
我有些恍惚在他的充滿陷阱的笑容裡,只見他又動了動嘴角。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秋風帶著苦澀的涼爽緩緩吹拂著楊柳,任其妖嬈的擺動身段,炫耀自己優美的舞姿。
我跨坐在一棵奇形怪狀的柳樹枝杈上,無病呻吟地哼哼呀呀著小調。
透過枝葉縫隙,懶懶地感受著陽光閒散的溫暖,安撫著我頭痛的神經。
面對白立群溫和的如春天迎面撲來的氣息,我竟然成了軟腳蝦,當場落荒而跑,只差沒臉紅脖子粗。
現世報啊!
出院前後簡直是判若兩人,如果他是住院時的脾性,說什麼我也不會落個逃跑的名啊!
白立群!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啊!?
算了,算了,不想了,在這自己想破腦袋,還不如找上門去看看,他到底是裝瘋賣傻,還是真失憶。
我輕巧地從樹上爬下來,一個沒站穩摔個狗吃屎,顧不得是否有人注意,連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起來,迅速地拍拍身上的樹葉,強迫忽略傳來的疼痛,無事人一樣向前走。
這種丟人的事,還是讓我少知道幾個人看見為妙。
「王語胭。」
我怔住瞬間僵住的身體,不會那麼倒霉吧?
溫和的笑聲乘著清風飄來,隨著一股淡淡的混合著茉莉香氣的味道逼近,刷白的身影逐漸在我眼前泛著純白的光。
我警惕地看著白立群,生怕那他張陽光十足的笑容裡藏著千萬把寒光粼粼的大刀。
「你認錯人了。」
我硬著頭皮睜眼說瞎話。
我不管他是不是真失憶,在校園人多嘴雜的地方,我沒可能丟這種低級的臉。
他好像完全沒聽見我的否認,目光定在我的腿上:「要不要去一下醫療室,看你的腿好像青了一塊。」
他幹嗎要用這麼關心的眼神?
他幹嗎要用這麼關心的語氣?
他幹嗎還要用另一隻不拄枴杖的手來扶我?
「白立群,你到底想幹嗎?」
我甩開他溫暖的手掌,自己都瘸了,還來扶別人,小鳥啾啾地叫著飛過我們頭頂,微風輕柔地掠過我和他的四目交接處。
幾乎路過的同學全都靜悄悄地自動把眼神轉過來。
白立群明亮透明的眼睛正聚集著一層層迷霧,越聚越濃,彷彿要從頭頂冒出一堆問號來。
「我那段失去記憶的時間,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你了?」他問得小心,眉頭有些揪緊,眼神卻已經是肯定了。
「我的天啊,你饒了我吧,不要再玩了,你還是趕緊變回住院時的死樣子吧!」他這種模樣完全和我兒時幻想的白馬王子重疊了,換了誰誰都不能抵抗得住美男的*啊!沒馬上*三尺就已經給我們王家長臉了。
他淡淡的憂鬱在眉宇間綻放,高挺的鼻樑在陽光下筆直而又完美,似笑非笑的嘴角好看地勾著,勻稱的身材,(那條殘腿忽略不記。)就差一匹又高又雪白又帥氣的白馬了。
「呵呵,住院時的我真的有那麼惡劣嗎?」他笑得認真,就連睫毛都彎彎得笑著。
他這麼溫和,我又開始不自在起來,我又有種想馬上逃離的想法。
「呵呵,還好啦,就是偶爾壞心眼地使喚我,偶爾發發善心地讓我吃你不要的便當,偶爾說幾句刺激我想減肥的話,偶爾讓我有種想去換個聰明腦袋的想法。」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王語胭你到底在說什麼?哪裡有豆腐賣啊!讓我撞幾塊清醒清醒吧!我偷偷瞄向他,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他的眼神明顯一怔,一朵疑雲凝聚眉心,隨即又疏散開來,一切都在眨眼之間結束。
「呵呵,是嗎?看來我不是那麼惡劣了,而是非常的惡劣。」他開懷地笑著,胸膛起起伏伏,帶著空氣的震盪,連我似乎都被感染到了。
我怔怔地看向他那條還沒好的瘸腿,那個適度的腰身,海岸線般的肩膀,麥白色的皮膚。
那嘴……
那鼻……
那眼……
那眉……
甚至那絲滑、飄逸的頭髮……
沒錯!
他是我照顧的白立群,沒錯!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前後的性格卻完全不同?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就算失去記憶,為什麼性格會相差得好像變了一個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腦海裡竄出一張臉,一張絕美倫比的臉!一張可以傾倒眾生的男人臉!
那口吻……
那神態……
甚至動作……
像極了……白立群……
確切地說像極了住院時的白立群……
我朦朧間彷彿看見那個精美的男人的身影和眼前的白立群……合二為一了!
天啊!
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王語胭。」他收斂了笑容,擔心的口吻讓我莫名的想要紅紅臉。
「幹嗎?」
但願我的惡聲惡氣能掩蓋住我的窘態,我又故意咳了幾下。
「你很有趣,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他又恢復了明朗的笑容,朝我擺擺手,一瘸一拐地走了,沒走幾步,那些看眼的女生圍擁而上,無比熱情地簇擁著他走了。
我望著那一群人的背影。
廢話,你不知道過幾天就要排練英語話劇了嗎?你不知道你正好是那個男主角,我正好是那個女主角嗎?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啊啊啊!頭要炸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