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晚,鴻薇和加佳姐妹倆邊做飯邊聊著。
見姐姐精神總提不起來,加佳不解地問:「姐夫出差有兩個多月了,眼看就要到家,你怎麼還不高興啊?」
鴻薇坐在小板凳上正洗著菜,她輕輕抬起來:「我倒是沒什麼,就怕你姐夫高興不起來。韓琦這次上海之行是有功的,結果還是被人家搶了先,他連代理財務總監的事都沒撈著,更別說扶正了。」
加佳切著菜問:「這是怎麼搞的,是不是姐夫犯什麼錯誤了,錢上呢,還是作風上呢?」
「說什麼呀,怎麼會呢?」鴻薇一時有點煩躁,動作大了一些,弄出了點響動。
加佳立刻側過身,睜大了眼睛,說:「小心孩子!都快八個月了,關鍵時期,要多留點神。」
「好,沒事兒。」
沉默一會,加佳耐不住,問:「那就是嫌姐夫老了?三十六,還不算太老啊?」
鴻薇沒精打采地說:「後面加個字,是老實。」
「姐夫都快把自己賣給公司了,怎麼還被這樣欺負?要換是我,乾脆跳槽算了!」
「給資本家打工,上哪兒不都一樣啊?」
正說話間,韓琦和陳義洲一起回來。鴻薇趕緊小聲提醒加佳:「注意,別提那事了!」
「好。」
加佳放下手中的活,迎上前去:「你們回來了!」
「嗯!」
「事情都還挺順的吧?」加佳不經意問。
韓琦也很坦白:「還好。剛從上海回來,總裁就提名我做總裁助理。」
一旁,陳義洲很不以為然:「姐夫,先別高興太早,這事還沒個准。」
鴻薇起身走上前來,欣然笑問:「這是真的?好事兒啊!總裁提名自己的助理,還能沒個准?」
「姐姐,這裡面的事你不懂。」陳義洲接過話茬,說:「提名是提名,任命是任命,這兩者不是一回事。總裁提名姐夫做總裁助理,有可能那只是一個姿態,是想安撫一下姐夫的情緒。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實質內容,還不好說。領導的想法,我們這些下級哪能這麼容易參透?」
以前韓琦在這上面吃過不少的虧,知道其中確實是有不少波折,還是謹慎一點好,不要提前把話說死了。他輕笑一下,說:「義洲這話沒錯,我很贊同。我是獲得總裁提名,但是還得料敵從寬,不管最終成與不成,都要做到寵辱不驚。」
陳義洲似乎想到什麼,說:「要不這樣,我先啟動我手下的『耳語部隊』,總裁那邊,姐夫還得再去活動一下。這樣,勝算應該會大一些。」
鴻薇聽著好奇,問陳義洲:「耳語部隊?那是什麼東西?」
陳義洲跟她解釋:「那個耳語部隊,其實就是公司一群和我們人事部門關係密切的基層職員。那一群人大多層級低、資歷淺,要想在公司裡保住飯碗,就得時時處處仰仗我們人事部門,請托我們給予適當照顧。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們能白照顧嗎?所以我們將這些人秘密組織起來,根據某些領導的特殊需要,讓這些人四處散佈耳語、流言,借此製造有利的輿論環境。」
鴻薇愀然作色:「我說義洲,你不是干特務的吧?儘是一些什麼歪門邪道?」
陳義洲一臉的無辜:「這都是人力資源總監老薑的手筆,我可不敢『掠美』。公司已是這樣的生態了,有什麼辦法呢?惟有適者生存。再說我這也是想讓姐夫這個能者順利上位,只要結果是好的,即使手段不太光彩,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今世情就是這樣,有什麼好較真的呢?鴻薇韓琦都是「頭腦開通」的人,聽陳義洲這麼一說,再靜下心仔細一想,都是一片好意,就不好太過計較了。
二
後天是週末,也是鴻薇三十歲的生日。她一大早起來,在鏡子裡端詳一個女人三十歲的模樣。三十歲的女人有皺紋了,而且皺紋還在不斷深度延伸,這不光損害女人的姿色容顏,更讓鴻薇深切感到自己已經成老孕婦了。隨著孕期的增長,肚子在日益膨大和沉重,鴻薇感覺累得厲害,尤其心累。她坐也不行,站也不行,躺也不行,全身上下酸痛難忍。身旁的加佳很敏感,連忙起身扶她,關切地問:「怎麼了?哪兒不舒服?要不要上醫院?」
鴻薇靠著床背,兩手抹胸,吃力地說:「沒事,就是心裡有一點慌!」
加佳先是寬慰兩句,後又憤憤然說:「姐夫也真是的,成天想著他那什麼總監、什麼助理的事!姐姐都這樣了,都不知道心疼!」
加佳的聲音很大,隔壁的韓琦聽得格外真切,他立即起身去鴻薇的房間,見加佳已經穿好了衣服,他才進了房間,蹲到床前,輕輕捧起鴻薇的手,哽咽著問:「鴻薇,你怎麼了?」
鴻薇撫摩著他的頭,藹然一笑:「我沒什麼,別太擔心,都是些懷孕期間的正常反應。你忙你的去吧!」
韓琦凝望著柔弱的鴻薇,心中滿是愧疚,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鴻薇見他這樣癡頓,有感而發:「懷孕八個多月,我吃的苦不少,想的事也多,悟出很多道理。我漸漸變得果斷了,獨立了,務實了。我不再為一些小小的情調所動心所陶醉。我的虛榮心少多了,人坦率多了,胸懷也寬闊多了。我們家陽台前有棵大樹,我扶在陽台的護攔上的時候覺得我很像它。我很低,根紮在土裡;我又很高,頭昂在雲空。我已經太明白世俗中的熱鬧和榮耀對我毫無用處,我還是要吭哧吭哧拖著大肚子操心勞累,我還是吃飯不香睡覺不甜,日夜惦記著腹中的胎兒。什麼也比不過人的重要,比不過一個幼小生命的重要。懷孕真是一段奇特的經歷,女人既造就了一個新的生命又造就了一個新的自己。」
整個懷孕期間,韓琦不知見鴻薇哭了多少次,大概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盡了。韓琦心情矛盾到了極點。一方面,鴻薇的孤苦無助使他對自己的怨恨達到空前絕後的地步,他發現自己是多麼自私,多麼缺乏人性;另一方面,他對鴻薇和胎兒的感情越發濃厚,他清醒地認識到了,孩子只有靠母親的愛和勇氣才能順利出世。韓琦由對妻兒的心疼延及對所有孩子的心疼,漸漸又延及所有人。在公共汽車上,有人擠了他,他就退開。去人群多的地方,有老人和孩子摔倒,他會馬上過去扶他們。到了公司,他對非議過他的基層職員們難得笑臉相迎,似已盡棄前嫌。見了陳建銘,他的提防之心全然逝去,少見的和諧太平。彷彿這人世間已經沒了戒備、爭鬥、權謀、詭計,韓琦完全陷入他自我的大同世界。
這一系列的情感舒發,可以說是人的善性神性的甦醒,但要放到生存競爭中,就要換成另一種說法:人性的弱點。韓琦這人心不夠紅,亦不夠黑,這種因善而弱來得更不是時候,將會讓他丟掉一次有利的職位安排的良機。
三
鴻薇預產期就要到了,韓琦突然害怕起來。
孩子什麼時候會出世,是否能夠順利生產?孩子會不會缺胳膊少腿,鴻薇母子能不能平安渡過這一關?韓琦心中陰影重重,恐懼極了。儘管這個時候陳義洲多次提醒他,總裁助理人事任命的事還沒結果,應該抓緊時間出去活動活動,多多拜託各個方面領導。但韓琦顯然沒心情考慮這個,當預產的日期到來時,他整日心神不寧,不時緊盯著日曆,不知這一兩天鴻薇那邊會有什麼變化。
林全知道韓琦已經沒心思工作了,乾脆將他的年假提前,讓他回去安心照顧太太。韓琦沒有多想別的,以為這是領導特殊關照,心中滿是感激。惟獨陳義洲嗅覺靈敏,任命韓琦做總裁助理的事至今沒有結果,肯定是韓琦路子沒走到位,領導並不滿意。此一關鍵時刻,領導突然這樣安排,陳義洲頓覺大事不妙,不斷催促韓琦:「姐姐那邊的事,你能幫上什麼忙呢?倒是總裁助理的事,你得抓緊。這個輕重緩急你要分清楚,別讓煮熟的鴨子又飛了。」
其實義洲妹夫這話不無道理,可韓琦哪裡聽得進去,此刻韓琦顯得特小男人,他很較真地說:「現在孩子天天在我心裡打滾,我眼裡哪裡還有總裁助理的位子?」
十一月下旬的一天,這一天是韓琦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天。從清晨開始他就坐立不安,高度敏感地關注胎兒的一舉一動,鴻薇反應稍稍大一點,他就以為孩子要出世了。夫婦二人吃不下東西,合不上眼皮,一心等待著孩子來到人間。分明孩子在鴻薇的肚子裡,可他似乎在遙遠的某個地方正向他們走來,他們翹首眺望,就是看不見他的身影。
最近廣州天氣很好,韓琦從窗前看著太陽移過湛藍的天空,最後沒入地平線。日光燈亮了,韓琦無意中一瞥鏡子,發現自己眼圈都黑了,臉浮腫著,臉色蒼白,疲憊不堪。他湊到鏡子前,看看自己那雙極度失望而空洞的眼睛,心中真有無限的感慨。韓琦問同樣異常疲勞的鴻薇:「有這樣等過什麼人的麼?過去我倆談戀愛的時候,我總認為等你是最苦的。你要放我鴿子,我就胡思亂想,又是關切,怕你遇到什麼天災人禍,又是怨氣,氣你心裡沒我。等你一出現,好好一個完整的人,不由就惱了火,故意發點脾氣,抗議你的失約。」
鴻薇嗔怪他說:「你就這麼小心眼啊?今天算你坦白,過去那些事兒,我就不跟你算帳了。要是以後你對孩子也這樣,我可不饒你!」
「怎麼會呢?孩子總不肯出來,我卻絲毫沒有對他的怨氣,沒有對他的猜測,沒有對他的挑剔,除了期待,還是期待……」
又一天過去了,孩子他依然沒有來。加佳見韓琦夫婦二人如此緊張,如此憔悴,就拿話激他們:「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生孩子的事,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你們著什麼急啊?一個是上市公司高管,一個是大學老師,就這心理素質?」
韓琦聽了這話,初時不太入耳,認為加佳沒有生過孩子,感情太粗。過了一會,想一想又覺得加佳挺大方的,遇事不亂,一派大家風度。人是要有一點大家風度才好,老這麼愁兮兮的,孩子不出來,你再愁也無濟於事。於是韓琦建議鴻薇找一點事情做,好分散精力。最後大家決定,由加佳陪鴻薇去剪頭髮,長髮吸收大量的鈣,會影響胎兒鈣的供應,還會在產後坐月子時,造成行動不方便。陳義洲正好可以陪韓琦去找總裁,走走路子,跑跑關係,順便探一下林全的口風,看看總裁助理的人事任命進展得怎麼樣了。
四
車開到公路上,陳義洲掏出手機,說:「我得先給總裁的司機阿華打一個電話。」
韓琦不解:「阿華?找他幹什麼?」
陳義洲解釋:「總裁最近去過哪裡,見過什麼人,這我們事先得知道,我得向他打聽一下。」
韓琦把車速放慢,問:「打聽這個做什麼?」
陳義洲笑了笑:「我們這麼冒冒失失去找總裁,見了面說什麼?總不能開口就問,總裁助理還打不打算讓我的韓姐夫干了。呵呵!我們事先摸清這幾天總裁有什麼新的動向,就能大概推斷領導近來在忙什麼,在琢磨哪些方面的問題,到時候一見面,我們就能很快和領導找到共同的話題,免得冷場。」
韓琦看一眼陳義洲,眼中露出佩服的目光,說:「是這個理。義洲,還是你考慮問題周全。」
電話很快接通。
「阿華,你現在在哪裡?」
「總裁放了我半天假,我這正要趕回家去。」
「那麼說你現在有空,要不我們去老地方見個面,喝點酒,我請。」
「不了,不了,多謝你的好意。我老婆不在家,兒子還指望我回去做飯,晚上還要陪兒子去開家長會,閒不下來。你有什麼事兒儘管吩咐,不請吃飯我就不照辦了?」
陳義洲和阿華客氣兩句,然後意有所指地問:「總裁最近挺忙的吧?」
阿華領悟很快,直說:「總裁最近一直在忙海南基地的事,對了,有個事你可能還不知道,高志鵬已經回廣州了。」
陳義洲吃了一驚:「高志鵬不是海南基地工程總協調人嗎?怎麼?他不幹了?」
「這是高層的事,我這當司機的哪能知道?」
陳義洲長舒一口氣,臉沉下來,似乎預感到了什麼,若有所思。
進了寶來花園旁邊的停車場,車剛停穩,韓琦眼快,老遠就看到了林全一家從停車場另一角的一輛小車中走出來,進了寶來花園。這一家人像是剛從外面購物回來,保安立刻迎上前來,幫忙擰起大包小包,緊跟著上樓了。
韓琦淡淡地說:「等一會吧。現在去找總裁,不太合適。」
約莫過了半個鐘頭,韓琦覺得可以了,要上去,陳義洲勸住他:「還是先打一個電話看看。」
電話接通了,是總裁夫人接的。
「我陳義洲……」
「喔,是義洲。近來忙得很啊,幾個月沒看見你了。」
「哪裡忙啊,無非就是跟在總裁鞍前馬後,跑一跑腿!」
總裁夫人不兜圈子:「你來,是有事吧?」
「沒什麼事,我和我姐夫韓琦就是想過來拜訪一下總裁……」
聽到韓琦這個名字,總裁夫人頓了好大一會,像是得到什麼暗示,語氣變得略有點不自然:「哦……是這樣的,總裁現在沒在家裡,我一個女人也不好出面招待二位,若是公司的事,二位還是明天直接去公司找老林談吧。」
打完電話,陳義洲再也抑制不住已經憋了許久的失望情緒,他大聲抱怨韓琦說:「聽到了吧,總裁連見都不願意見你,好好一個總裁助理的位子,又被你弄丟了。你知道你這叫什麼,這叫不會做人!你可以什麼都不會,就是不能不會做人。你仔細想一想,當初林全有意讓你代理財務總監,你呢,沒什麼動靜。後又提名你做總裁助理,總裁已經展現出了最大的誠意,你呢,還是沒什麼動靜。你連一點投靠效忠的表示都沒有,你不能讓人家把你當自己人,人家憑什麼栽培你,人家憑什麼把位子給你?我屢次提醒你,你卻無動於衷,依然故我,這樣下去,哪一個領導會看上你啊,你早晚得把飯碗搞砸了!」陳義洲一句一句把韓琦堵得無話可說,當時兩人心情糟糕透了。
靜默下來,韓琦又看見了城市。沿著霓虹的沙面大街往東看,那是一片嘈雜的地帶,韓琦感到自己被拋擲在了地帶的邊緣,跌落到了人們不願關注的死角。
怎樣才叫作會做人?一語道破,無非就是做到利益勾聯。你的領導提拔你,是因為你能和他建立利益勾聯;你的下屬服從你,是因為你能和他建立利益勾聯;你周圍的同級朋友關照你,是因為你能和他建立利益勾聯。懂得做人,就是懂得建立利益勾聯。熙熙攘攘,眾皆為利來往。你自己可以不要,但別人的你必須給。誰模糊了這個焦點,就離失敗不遠了。
五
當晚回到家中,韓琦還要強迫自己盡量裝得剛毅、果敢、成功,因為他很理解,男人的迂腐和脆弱會讓女人倍感疲憊和失望。
進了家門,韓琦見鴻薇仍披著長髮,朝他微笑著。他問:「怎麼,頭髮養這麼長不容易,還是捨不得剪吧?」
加佳笑得活潑:「姐夫你猜,你和姐姐的孩子是男是女?」
韓琦一臉疑惑:「不是說醫院有規章制度,不許透露胎兒性別嗎?說是怕影響男女比例。」
「我在醫院裡有熟人,你剛走的那一會兒,那邊就來了電話,告訴我們了。」
鴻薇定睛看著韓琦的眼睛,慢吞吞地說:「B超結果顯示,是一個女兒。」
韓琦毫不遲疑地說:「好!」
鴻薇眼裡沒有別的表情,只顧自己敘說身為女人的種種痛苦和艱難。韓琦的話很快就打消了她的憂慮:「女人有什麼不好?比如你就挺好。你的社會比許多男人的社會大得多,也不見得付出了更多的代價。」
鴻薇笑說:「也許我是一個特例,我憨,憨人有憨福。」
韓琦很滿足地笑了起來:「有憨母必有憨女,順其自然吧!」
就這麼著,讓三三兩兩的事情分散著注意力,時間似乎稍稍過得快了一些。
在第二天的晚上,韓琦正要睡去,忽然聽見隔壁加佳一聲驚叫:「姐姐你的身下好熱,是破水了!」
破水是在子宮口全開,胎兒即將分娩時產生的現象。若是處理不當,會對胎兒造成不小的傷害。陳義洲反應極其迅速,立刻給醫院打了電話。因為醫院就在韓琦住家旁邊,救護車很快就到了。
醫生做完檢查,說:「宮口開得很慢,估計到天亮也不會全開。」於是就讓鴻薇在監護室的病床上平躺著,墊高了下半身,等待宮口擴張。
腹痛幾乎是在早破水的同時發生的。一陣一陣的疼痛讓鴻薇很想側臥一下,蜷縮一下或者翻一下身,但一動又怕羊水往外流,給胎兒造成傷害,她哪裡敢動!
此刻韓琦心中的恐慌和焦慮是空前的,幾乎讓他神經衰弱。韓琦看著鴻薇一臉的難受表情,心如刀割。這個夜晚太漫長了,簡直無邊無際!鴻薇硬撐著仰臥在床上,韓琦伸出右臂,放到她的嘴邊,說:「痛了,就使勁咬!」
鴻薇虛弱的笑了笑,不想疼痛突然來襲,她真的使勁咬住他那支臂膀,此間伴隨著輕微的呻吟。那一瞬間,韓琦感到難言的痛苦與暢快!
鴻薇腹部的疼痛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中午,她已經疼傻了,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僅僅只能在嗓子裡頭嗚咽著。韓琦一直守在她的身邊,一直凝望著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希望能夠分擔她的痛苦。到了下午,鴻薇的情況更糟糕了。她被吊上液體,送進了急救室。
韓琦被醫生擋在了門外,感覺渾身是勁卻又無處可使,心中的躁悶無法抑制,幾乎令他抓狂。那些護士見慣了焦急等待孩子出世的父親,大都很有經驗,老遠看到韓琦,掉頭就跑,生怕被糾纏住,不好應付。人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越是這種時候,人越是需要一種全知全能的力量。韓琦豁然理解了宗教的魅力,理解了天下善男信女們的心。他知道從此以後他會敬重宗教,認真讀他們的書,用心崇拜如來佛主、耶穌基督、安拉真主。當一個人痛到極處,苦到極處,愛到極處,除了尋求上天的理解,似乎很難找到別的什麼寄托了。
就這麼苦等了三個小時,裡面仍沒什麼動靜,加佳見韓琦太焦躁,鼓勵他說:「姐夫,是男人,大丈夫,就要堅強!在女人面前就要像個大丈夫,撐起家,擔起責任!」韓琦深吸了一口氣,帶著感激的眼神點了點頭。
鴻薇總算是出來了,幾個護士圍在她周邊忙碌著。韓琦趕忙衝上前去,只見鴻薇昂起脖子,四處扭頭,略顯緊張地問:「孩子怎麼沒哭,啊……看看她的胳膊腿……」
護士笑嘻嘻說:「嘿嘿,整齊得很!」
護士將孩子抱到了韓琦和鴻薇的跟前,果然是白皮膚,濃頭髮,苗條的個子,眼睛還不曾睜開。鴻薇手指輕輕彈一下她的臉,她就哭了,哭聲格外與眾不同,發音不像一般嬰兒「嗡啊嗡啊」,而是清晰無比的「愛愛愛」,動聽極了。
看到母女平安,韓琦緊繃許久的心總算踏實下來。陳義洲緩步走上前來,輕拍一下韓琦的右肩,意味深長地說:「老天終究還是疼惜憨人。這段日子,你有所失,也有所得。母女平安,恭喜你,姐夫!」
韓琦聽懂了他的話,豁然一笑:「什麼得失,都沒什麼好計較的。生命應該是自由和諧的,人不應該活得太被動太掙扎。用嬰兒的眼光看世界,一切安心自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