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第二天一早,天色還不是太明。習慣早起的馬鳳山剛起床不久,正在屋裡練那套他自己編的徒手操,忽聽門外響起一陣悉悉卒卒的異響。他厲聲問:「誰?」「方雨林」。
馬鳳山去開門。方雨林拎來一桶熱水。他趁著馬鳳山下樓上院子裡洗臉刷牙的工夫,指揮兩名年輕的警員趕緊地把屋子收拾了。等馬鳳山刷完牙洗完臉回到摟上時,房間已收拾乾淨,早飯也擺放在那張雖然挺舊,但擦得十分乾淨的辦公桌上了。馬鳳山掩飾不住那份高興,誇道:「方雨林,你進入角色挺快!」方雨林向那兩個警員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人立即退出屋去。馬鳳山端起那碗滾燙的豆漿,小小地吸了一口,故意問:「你們雙溝林場喝豆漿不擱糖?」方雨林忙把早準備好的糖罐拿過來放在馬鳳山面前。馬鳳山搖了一勺子糖放到豆漿碗裡,一邊慢慢地攪和著,一邊通報道:「吃了早飯,我就打道回府了。」方雨林悶悶地說道:「知道。我已經讓人給車加了油。」「怎麼了,你好像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似的?」方雨林笑了:「局座明鑒。」馬鳳山推開豆漿碗說道:「甭跟我油腔滑調的,有話就快說。」
「我知道這回市局黨組把我下放到雙溝來是對我極大的愛護、關懷……」方雨林字斟句酌地慢慢說道:「也是我自己活該!」
「你瞧你,不出三句,牢騷怪話就上來了!」
「雙溝所沒正所長,我這個副所長在這兒就算是黨政一把手了。天大的擔子壓在我一個人肩上,我一定不辜負組織的信任和栽培,在有限的時間裡,把雙溝所建設成為領導放心、人民擁戴、警務公開、沒病沒災的派出所。有些事情本不該我這號小人物操心,但在老領導面前,我想還是可以實行知無不言,言者無罪的原則的,所以我就放肆地說了。第一,送照片到北京讓專家鑒定,絕對是無可厚非的。但不知這一路上對照片和送照片的同志是否採取了絕對安全的保護措施……」
「一早,我跟去北京的同志取得了聯繫。他們已經安全到達北京了。」
「那好,那好。第二,有人證實那天下午4點36分左右周副市長離開來鳳山莊大廳向後門口走去,只是去了廁所,並沒有出後門,更沒有去什麼小雜樹林邊上會見張秘書。這個惟一的證人,突然失蹤了,我覺得這很說明問題,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這兩件事情都在進行之中。」
「那更好了,更好了。我知道我都是在瞎操心,領導肯定比我想得周到。第三……第三……那我就更在胡說八道了……
昨天晚上我才知道,雙溝林場原先有一個老所長,在這兒幹得挺好。就在通知我來雙溝的前兩天,他突然被調走了。給我的感覺,調他走,純粹是為了給我騰位置……」
「胡說八道!」
「後來我又想了,如果一定要找個比較偏僻的地方來讓這個不太聽話的方雨林去吃點苦、受點罪、好好地接受一番教育和鍛煉,這樣的地方多的是,幹嗎非要把他放到雙溝來呢?還得折騰人家老所長從睡舒服的熱被窩裡挪動出來。那麼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更重要的原因?我仔細一想,真的吃了一驚,這個樺樹縣雙溝林場居然是這位周副市長的老家。他爹媽帶著他離開林場去東鋼時,他已經快15歲了。現在這個林場裡還住著他的親大伯和幾個姨哩。市局領導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把我放到這兒來,除了要我管好這個派出所以外,是不是還有點別的意圖?如果可以的話,請局座在喝豆漿吃油條的同時,給卑職一點明示。」
這時,一直保持在馬鳳山臉上的那種微笑,突然凝固了。
他慢慢放下手裡的豆漿碗,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方雨林,然後又恢復了那種若有若無、含意不明的微笑,不著邊際地說了一句:「你倒挺會聯想的!嗯,說下去,繼續說。別傻站著,再給我添碗豆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