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的寵妃2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合作
    法老端坐在議事廳的國王沙發上,年輕的大祭司彎著腰,恭敬地站在離他十步左右的距離,聆聽著他的指示。拉美西斯的吩咐告一段落,禮塔赫才緩緩開口,「陛下,想要達到我們的目的,不一定是要再度利用艾薇公主。」

    拉美西斯垂下眼,沒有表情地說,「我和她的婚禮與這件事沒有關係。」

    禮塔赫似乎鬆了口氣,微笑著說道,「那就更好了。陛下,祭祀院的職責之一,便是觀察星體的方位,占卜王室的興衰。雖然陛下並不依賴星測,但是作為參考也不免是一個——」

    「你有話就直說。」

    禮塔赫一頓,然後正色道,「古實之戰之後,我們便觀察到陛下將會在近期遇到一次危機。」拉美西斯依舊垂著眼,似乎不置可否。禮塔赫便又更加明確地說,「更確切地說,災星的升起,與艾薇公主回歸的時間是相吻合的——並不是想以占卜來左右陛下的決定,只是想給陛下作為參考。」

    拉美西斯抬起頭,剛想說什麼,卻突然有個侍者匆匆跑進來。看到禮塔赫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在拉美西斯的授意下,走了過去,在廳內輕輕地匯報了情況——

    費了不少力氣瞞過守著她宮殿的衛兵溜出來,艾薇按著朵告訴她的路線七拐八拐地來到一處庭院,等她好容易到了的時候,那薩爾已經站在那裡等她有了段時間。

    她還不及發難,那薩爾反而很不爽地在她額上彈起一個爆栗,「讓我等了這麼久,你現在可真不得了。」他拉著艾薇,往院子深處走了多走了幾步,一邊走還一邊說,「現在我和你見面,不是更麻煩嘛?不過我也理解你的心情,那天可能確實讓你有些摸不到頭腦。」

    艾薇本來還覺得他的開場白有些怪,但是一聽到他說起這段話,胸膛裡的怒火一下子就燃了起來。她猛地甩開他的手,又借力推了他一下,「我早告訴你不要做對埃及不利的事情。」

    話音未落,她已經從腰側抽出鋒利的匕首,一步上前就要把匕首架到他的脖子上。她的動作過於激烈,那薩爾本能地回手抓住她的手腕,抬眼看清那冷冰冰的匕首後,他一用力,將她拉拽到自己懷裡,扣住了她。

    「喂,你對我動手,別昏了頭。」那薩爾用空閒出來的那隻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提醒她自己來於以武力和好戰聞名的亞述國。

    艾薇被他制得死死的,一口氣憋了好久,終算冷靜了一點。她張口就說,「你和赫梯之間有聯繫吧?亞述就算想打埃及的主意也不會有赫梯那麼直接的利益。為他們賣命,你肯定得不償失。我勸你就此離開埃及。」

    那薩爾聽著,突然莫名所以地笑了出來。

    艾薇不由有些惱了,「你當年出現在埃及南部,後又輾轉去了代爾麥地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亞述的王子終於停止了笑意。他一手將她手裡的匕首奪開,鬆開她的手,看著她有些不甘又有些惱怒的臉,於是輕推了她一下,讓她遠離了自己幾步。他垂眼看了看那把製作精良的匕首,慢悠悠地說,「這把匕首,是戰利品吧?」

    「你回答我的話。」

    那薩爾將匕首翻過來,「製作上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雖然是鐵器,卻並不是來自於赫梯。應該是利比亞制,而且是為女性專用。」艾薇剛要繼續催責他,他卻將匕首柄衝著艾薇遞過去,「你不問我怎麼知道的嗎?」

    「你那麼嗜血好殺,懂點兵器的事情很正常吧。」雖然看他總是不切入主題很不爽,艾薇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先耐著性子,聽聽他到底要幹什麼。

    「你看匕首的手柄。」那薩爾笑著指出,「這個部分,一般埃及多用天青石鑲嵌,但是這裡卻用了利比亞沙漠長石。在埃及比較下級的貴族裡,也有人使用長石代替天青石,但卻多用綠色。王室是肯定不會幹這樣的事情的。所以這裡是較為珍貴的粉紅色,也是比較女性化的顏色。怎樣看,都是為利比亞貴族女眷所制。這塊長石不管是硬度色澤還是純度,都是上乘。」

    「——你喜歡寶石?」

    那薩爾將匕首放回艾薇的手裡,大手覆蓋著她的手,讓她將匕首握好。隨即他鬆開手,退後幾步,「對你,我沒什麼好瞞的。我在阿達德尼拉裡一世的五個兒子裡排行第四,又是庶出。我對獲得王位沒有什麼興趣。但我對寶石興趣很大。來埃及也不過是為了傳說中的寶石。原本是為了在古實的一塊寶石,結果遲了一步。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底比斯西岸碰碰運氣。」

    艾薇幾乎是不假思索開口就說,「秘寶之鑰。」

    那薩爾猛地回過頭來,漆黑的眼睛在那一刻閃出非常銳利的光芒,緊緊地鎖定住艾薇。而只那一刻,他的表情又變得如常般放鬆而不屑。

    「知道的事情不少嘛。」

    「你在古實之戰為了尋找王子拉瑪持有的水之鑰,結果遲了一步,所以就來西岸,尋找由另一神廟控制的密鑰。」

    那薩爾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點頭。

    「但是理論上講,拉美西斯也在找秘寶之鑰。除卻水之鑰以外,他應該很快就能掌控所有的密鑰。那畢竟是埃及的東西。」

    那薩爾絲毫不隱瞞地回復道,「是的,理論上確實如此。」

    「什麼意思。」

    「秘寶之鑰早被調換了,拉美西斯應該也知道這一點。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怎樣知道的,你也別問,我不會告訴你的。現在拉美西斯能確認的,就是他手裡的水之鑰。風、地早就被人掉包,下落不明。哈特謝普蘇特女王祭廟裡的火之鑰,也是我在代爾麥地那之行的重要目標。結果,卻被法老提前一步帶回宮裡,加以鑒定。現在結果還沒出來,我也在等這個。」

    「鑒定秘寶之鑰要花很長時間嗎?」

    那薩爾白了她一眼,一副懶得解釋的樣子,「總之,我對埃及與赫梯的關係沒興趣,我只關心這些完美的寶石。我想擁有它們,把它們點綴在我的武器上,一塊也好。」

    「只因為你喜歡這些寶石?」艾薇看著那薩爾,水藍色的眼睛裡反射出他的身影。

    他沉默了一秒,然後說,「是的,只因為我喜歡。」

    艾薇眨了眨眼,突然說,「那要不要合作。」

    那薩爾一共撒了三個謊。

    艾薇看著他美麗而略帶中性的臉龐。

    其一,那薩爾對政治並非毫不關心,而是極有野心。他了解法老的動向,並且能收集起自己感興趣的信息,說明他在埃及有獨立且相當強大的情報網。他說自己是第四個王子,不被重用,但是卻被委任出使埃及、周旋埃及與赫梯二國之間的重要任務。她相信他來埃及為了尋找寶石,而另一方面,他之所以可以在這樣的時間來到埃及,有可能是因為那樣的指派。

    其二,那薩爾尋找秘寶之鑰,肯定不光是為了喜好這樣單純的動機。秘寶之鑰的硬度、純度都超越了這個年代的工藝水平,無法切割,也只能進行很簡單的裝飾效果。但為得到這些寶石而要付出的努力卻多得嚇人。加上他很清楚拉美西斯在不遺餘力地尋找秘寶之鑰,此時搜集密鑰基本上等於與法老對著幹。那薩爾有那樣的決心和野心,處心積慮地佈陣自己的政治勢力。他絕不會僅僅為了一句「我喜歡」就花費這麼大的精力,做那麼有風險的事情。

    其三,那薩爾手裡至少有一塊秘寶之鑰。如果那薩爾沒有見過真品,他根本不可能一個人南下埃及,深入腹地。這樣就算見到火之鑰他也根本無法分辨。

    「你說什麼?」那薩爾好像沒聽懂她的話一樣,表情僵硬地笑了一下,然後又收回來,「合作?」

    艾薇看著他,「你既然坦誠,我也不瞞你,我在找秘寶之鑰。我不要寶石,我只想湊齊這四塊秘寶。我只要親眼看到它們四塊在一齊,之後,它們屬於誰都沒有關係。」

    那薩爾的面孔那一秒好像凝滯住。精緻的臉龐好像變成了石膏雕成一般,光線在上面流轉,他卻絲毫不動。他的視線與艾薇的交匯,二人都不移開,無盡的沉默間他們的心思交鋒數次。

    揣測、分析、評估。

    終於,那薩爾微微垂下了眼簾,避開了艾薇的眼睛,「似乎是個好主意。說說你的條件。」

    「我會想辦法弄到水之鑰和火之鑰。你負責其它兩塊。」

    「火之鑰不一定是真的。」

    「那麼我可以提供線索。」

    「我為什麼需要你提供線索。」

    「最後密鑰都是你的,我幾乎是無償幫忙。我們利益目的一致,於你有利無害。」

    艾薇甩出這句話,那薩爾突然笑了。他一邊笑著,一邊拉著艾薇進他的懷裡。親吻她的臉頰,「說不過你,我同意了。」

    「等等,我還有條件呢。」艾薇習慣了他打招呼的惡習,在英國也已經習慣,於是也不那麼反感,一邊推著他,一邊匆匆地說,「你打算怎麼接應我,我拿到秘寶之鑰,你要安排我出宮,與我匯合。」

    「放心吧。」那薩爾一副「包在我身上」的乾脆樣子。

    「但是你告訴我——」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那薩爾突然伸出手指,漆黑的眼裡是她不熟悉的遠慮與冷意,「那個棋子對我很重要,我還不知道你是否值得信任。」

    艾薇拚命搖頭,終於晃開了他的手,「這也合理。那我有一定進展時。」

    「我自會知道。需要和你碰頭時,一切都會安排好。」

    艾薇點點頭,然後又突然特別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先說好,我們只合作寶石的事情,我不會做半點對埃及不利的事情。若我發現你有別的想法,小心我不客氣。」

    那薩爾突然大笑,又將緊緊她抱住,「奈菲爾塔利,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你太可愛了,與諾爾塔蘭的性格簡直是一模一樣。」

    他雖然從未明說,但是艾薇相信這位諾爾塔蘭一定是他在代爾麥地那對她提起的他已經去世的妹妹。雖然對那薩爾並不那麼熟悉,也不想與亞述有太多牽扯,在這一刻,關於秘寶之鑰的事情,她卻莫名地感覺自己會更相信剛才口頭的合作,更多於拉美西斯對她的承諾。

    一想到這裡,心情就更加莫名地低落。

    她有氣無力地推著那薩爾,「就這麼說定了。我要回去了。」

    「怎麼啦,說回去就回去。不如我帶你出去轉轉,晚上再把你送回來。」

    「不了。」

    那薩爾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沒有辦法地說,「那我走啦。」他剛走出去了幾步,又回過頭說,「我三天後就離開底比斯了,如果這期間你想找我見面還是謹慎點。」他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辭,「不然你會很麻煩。但是,如果你來亞述,不管什麼事情都可以找我的喔,隨時給你搞定。就算真的嫁到我們亞述來也很好啊,我肯定對你很好。」

    艾薇正要發怒,他就大笑著揮揮手,轉身離去了。艾薇皺起眉,覺得他剛才的話十分怪異。

    難道不是那薩爾叫她出來的嗎?

    艾薇回宮的一路上內心都十分不安定。顯然她和那薩爾都被蒙進了鼓了。朵說是那薩爾的手下帶著他的印章來找她,極有可能那個自稱是「手下」的人,就是一手造就她和那薩爾二人這次會面的始作俑者。目的是什麼,為什麼選擇這個時間?她與那薩爾的對話,到底被聽去了多少。

    心裡漾起一陣陣的不安。

    她垂著頭,腳步不由又加快了不少。

    這一天,天黑得似乎特別早。與那薩爾分開的時候晚霞剛剛把天色染紅,等走到了自己宮殿附近,月亮已經爬過了房簷。深藍的夜空中淡金色的光芒顯得格外耀眼。

    將視線從月亮處移開,突然發現暗處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起初的感覺是緊張與不安。

    腦海裡想過無數種可能,也許是那薩爾走回來了,或者是上次那個神秘的赫梯使者。而隨著二人距離的接近,那個人映著月色閃著靜靜光芒的飾品透露了他的身份。環形胸飾、荷魯斯禮冠、蛇形絞駁臂環及腰間寶劍上精美的王家紋章。

    她剛屏住了呼吸,拉美西斯已經走到了與她不足半臂的距離。

    身體的熱度似乎已經灼燒到她的皮膚,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你去了哪裡。」

    這個歷史裡的拉美西斯,與之前她所認識的極為相似。驚為天人的面孔,無可挑剔的身材,低沉淡漠的聲音。多疑、果斷、卻慎密。唯一的差別是,這個歷史裡的他,對她沒有半分情意。從他身上,她總能感到那種徹骨的冷漠——那種毫不在意,將她當作無機存在的漠然,一次次地粉碎她的希望,將她的心打擊得千瘡百孔,直至不得不強迫自己放棄。

    直到這次在代爾麥地的重逢,返回宮殿之後,她感覺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或者是,她以為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但是每當她以為他開始在意她時,他就好像要證明他對自己毫無意思一般,利用她,掌控著她。他的理智與計劃讓她厭惡,也讓她憎惡自己。

    憎惡自己的不捨,每次見到他時的緊張,和難以壓抑的心情。

    艾薇揚起頭,裝作很不在意地拂拂頭髮,其實卻在躲避著他琥珀色的眼睛,「呆著很無聊啊,所以出來轉轉。我這就回去了。」

    她說完就要側身離開,卻突然被他反手扣住。

    巨大的力氣禁錮住她纖細的手腕,她吃不住疼,不由皺起眉來,「你幹什麼?」

    他就好像沒有聽到一樣,將她又拉近了一點,「不要讓我重複第三次,你去了哪裡?」

    「都說了,我出去轉轉——」艾薇有些急躁,希望盡快脫身,就在這一刻,她的臉頰驟然被捧了起來,來不及驚慌,兩片嘴唇已經重重地落了下來。

    炙熱地、彷彿掠奪一切的吻。他霸道地挑開她的唇,舌強硬地探入她的口中與她交纏在一起。他棕色的長髮從臉頰兩側垂下,與她金色的短髮溶在一齊。他緊緊地扣著她的頰側,彷彿要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一般。他們的身體離得怎麼近,他們吻在一起。

    無數思緒在腦海中猛地凝集,然後在下一秒驟然破碎,眼前僅剩一片空白。猛烈的情緒衝破心臟,支配她的四肢五臟。理智無法負荷這過分激烈的情緒,她茫然不知所措,只能仰著臉,無助地接受他的侵略。

    他身上的味道熟悉而近在手邊,皮膚接觸的溫度比任何一次夢境都要真實。有一剎,她有了這樣的幻覺——她彷彿已經回到了他的身邊。當年一點都不願意離開他的,肆意享受他寵愛的小女孩。因為這一剎的幻覺,一直反抗的動作就如此停止了。她的順從讓他起初有些迷茫,但只過了一秒,他便如同受到鼓勵,更加熱烈地吻她。就在這一刻,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劃過她的臉龐,又落到他的手上,再順著他寬大的手背向地面滑落。

    而就在這刻,他突然狠狠地咬在了她的嘴唇上。

    「疼——」她低低叫著,用力地推開了他。唇畔泛起的血腥味道打斷了剛才美好得宛若虛假的場面,她雙眼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人。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伸手摸向自己的嘴,精緻的嘴唇被粗暴地咬破了,鮮血沿著嘴角流下來,染紅了她的手指,也浸赤了他的唇。

    他冷笑,「你知道我是誰嗎?」

    那嘲諷的語句讓她一凜,緊接著,她好像突然認出了眼前的人。

    幻覺啪地一聲如肥皂泡般破碎。現實裡將他與記憶裡的人混淆帶來的失望,甚至大於夢醒時候的悲傷。艾薇抬起手,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是誰又怎樣?你讓我回去。」

    話未說完,肩膀已經被扣住,巨大的力量讓她不得不抬起頭來,法老的雙眼裡泛起隱隱地寒意,「你透過我,究竟在看著誰呢?」

    巨大的月亮緩緩升起,淡金的光芒將他暈染成一尊彷彿虛假的塑像。千年後,他就是這樣冷冰冰地立在那裡,不能哭、不會笑、連這樣的質問都不可以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就算他忘記了自己,就算她未曾在他生命裡存在過,她只要他活著。

    但是他卻問出了,千年後另一個複製品曾經問過的問題。

    他——已經不是自己曾經放棄一切挽救的人了嗎。

    她將頭側到一邊去,沉默了許久。終於,她慢慢地說,「信與不信,看著你的時候,我只看到你——」

    虛弱的聲音似乎印證了她內心的不安與脆弱。他嘴唇的弧度變得更加諷刺,好像她說了一個拙劣的謊言,不堪得令人恥笑。他突然扶住她的肩膀,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鎖骨,緩緩地挑開她胸口的帶子。

    「證明給我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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