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要講給大家聽的,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在我開始講述之前,我已經做好了接受你們的鄙視,甚至是唾罵的心理准備。Z先生,你可以把照片分給大家了。
是的,你們都看到了,這是一些被TP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也就是我———在ZW。
和你們大家一樣,我這種讓人不齒的心理源自於一場遭遇。說起來,那是19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15歲,是一個單純到極點、每天只知道悶頭讀書的初二學生。升初三那年暑假,我不像其他同學那樣到處去玩,而是天天在空無一人的學校裡讀書。那是一段很苦的日子,每天坐在一片死寂的教室裡背單詞、做數學題,唯一的消遣就是坐在窗邊看著操場發呆。
漸漸地,我發現每天下午都會有一對父女來校園裡玩。我之所以肯定他們是父女,是因為我聽見那個女孩叫那個男子“爸爸”。女孩子大約十二三歲,梳著兩條辮子,很漂亮,經常穿著顏色各異的花裙子。爸爸也很英俊,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很斯文的樣子。
(J先生的表情迷茫,帶著微笑,同時又在微微顫抖,似乎在回憶一個讓他既感到痛苦,又感到甜蜜的場景。)
我記得那是個非常熱的下午,沒有一絲風,我坐在教室裡汗流浹背,感到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我想這麼熱的天,他們不會再出來玩了。可是下午三點多左右,那對父女又出現在校園裡。
他們徑直來到我窗下的花壇旁邊,女孩的爸爸還沖我點了點頭。不過我發覺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很緊張。女孩則一直沒有抬頭。接著他就掀起女兒的裙子……
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他們從開始到結束,然後女兒把擦拭身體的手帕放在窗台上,雙雙離去。
之後我考上了重點高中,然後就讀於某大學法律系,畢業前夕考取了律師資格證,結婚生女,一切按部就班。那方手帕從那一刻起始終沒有離開過我,伴隨我從一個少年直到中年。我有了自慰的習慣,結婚後仍沒有戒除。在我從一個男孩成長為一個男人的過程中,我發現我始終對小女孩情有獨鍾,我的妻子也是因為身形嬌小、單純可愛才讓我下決心跟她結婚的。
(J先生突然不說話了,頭幾乎要低到膝蓋上,過了半天他才重新抬起頭來,卻又用一只手捂住半張臉。)
女兒六歲的時候,已經很漂亮了。我妻子很愛她,每天都變著法地打扮女兒。她不知道,女兒越大,越漂亮,我就越痛苦。可是無論我如何掩飾自己,女兒7歲那年,我的秘密還是被妻子知道了。我妻子不再允許我靠近女兒,也不再跟我同床,而是搬去和女兒一起睡。
(J先生的聲音漸漸哽咽,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到膝蓋上。)
我考慮過自殺,於是我拼命地辦業務,接案子,我打算在3年內賺夠200萬,夠她們母女生活後,我就找個地方自我了斷。直到……
(J先生抬起淚痕交錯的臉,對Z先生說:“直到你來找我。”)
Z先生只是微微頷首,其他人也都不說話。這個被Z先生稱之為“暖身”的階段其實殘酷無比,聽到別人的傷痛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是大家別無選擇,既然決定在一起彼此幫助,就要堅持到底。
Z先生看看他的臉色,慢慢地把一組照片推到J先生面前。
照片上的場景各異,主角都是一個衣著寒酸的老人,看年紀已經接近六十。J先生把幾張照片擺在眼前細細端詳,幾分鍾後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就是他!”J先生的眼中突然爆出一絲殺機,“他女兒呢?”
“那不是他女兒。”Z先生搖搖頭,“當年她只是一個雛妓,6年前死於三期梅毒。”
他把另一個資料袋丟給J先生,J先生翻看著裡面的資料,臉上的表情有些失落。
Z先生讀懂了他的情緒,笑了笑,說道:“就我們的計劃而言,有他一個人就夠了。”他指指照片上的老者,神情嚴肅起來,“相信不久之後,你就能重新贏回你的家庭和你的妻女。”
J先生看看照片,又看看Z先生,目光漸漸變得決絕。
“那我們還等什麼呢?”
市第11中學校門口早已拉起了警戒線,外面是前來圍觀的附近群眾。方木越過警戒線,在一名刑警的陪同下直奔現場。
“你看看這個現場吧。”鄭霖指指校內,“你所說的儀式感更強。”
現場位於倉庫附近的花壇邊上。死者是一名男性,年紀在60歲上下,身高在175cm至180cm之間,體重75公斤左右。屍體呈坐姿,全身赤裸,後背靠著花壇,面朝北方。死者頭部低垂,頸部可見一處裂傷,目測幾可深達氣管。死者雙手環擁於身前,而屍體懷抱之物,是一個塑料人體模特。
“法醫初步推斷是失血性休克。”鄭霖朝死者脖子上的傷口努努嘴,“氣管也被割斷了———割喉。”
方木點點頭,看著法醫上前把屍體的雙手小心地掰開,兩個刑警抓住“小女孩”的雙臂,慢慢地把它從死者懷裡抽離出來……
“嗯?”方木的眼睛突然瞪大了,“那是什麼?”
死者的下體糾纏著一方格子手帕。一個法醫取出鑷子,小心地撥弄著手帕。“系上去的。你們看,這手帕把死者的陰莖捆起來了。”
死者馬春培,男,57歲,無業,喪偶獨居,生前居住在紅園區台北街83號三單元四樓一號。死者生前育有一子馬光,系某國有企業出納。由於馬光與其父甚少來往,所以直到案發後第二天,看到認屍啟事後才發現父親已被害。在死者下體提取一條纏繞狀手帕,經檢驗,該手帕的質地為普通棉布,生產時間在15-20年前。手帕上提取到部分體液,分屬O型血男性和AB型血女性。經過與死者的DNA比對,手帕上的米青液為死者所留,但年代久遠。馬光後來承認,父親曾與一女支女有染,這是父子分裂的原因。
方木覺得死者身上纏繞的手帕是本案的關鍵。曾與死者發生過關系的這名AB型血女子,也許與本案有莫大的關系。
綜上,方木覺得這個儀式要表達的是———被拒絕的性行為。死者赤身Naked,這本身帶有極強烈的性色彩,而偏偏下體被一條手帕緊緊纏繞,這意味著死者其實已經失去了性能力。而塑料模特的裝束則更能反映出這一信息。第一,“小女孩”衣著完整;第二,“小女孩”並不是內衣模特,卻出人意料地穿著內褲。一方面,這再次強化了“小女孩”不可能、也並未受到性侵犯的結局。另一方面,這說明凶手確實在把“小女孩”當作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待。
賦予物品強烈的代入感,並且極為縝密地安排細節,這恰恰是儀式的特點。凶手要表達的情緒漸漸明晰:他要阻止這種針對幼女的性行為。
方木又回到市第11中學。來到現場所處的位置———花壇和倉庫之間的狹小過道。他蹲在花壇前面,透過面前密集的枯枝向外看。這是校園裡相對隱蔽的一個場所,如果凶手並不想追求震驚社會的效果,那麼,他是想展示給誰看呢?
方木扭過身子,坐在屍體曾被擺放的位置———面前是倉庫那扇污漬斑駁的窗戶。難道是這窗戶後的某個人?
如果方木推斷得沒錯,那麼這所學校是凶手刻意選定的一個棄屍場所,而倉庫和花壇之間的棄屍位置,也並非隨意為之。也許,凶手曾就讀於這所學校,甚至可能就曾坐在那間倉庫裡上過課!
根據方木的建議,警方對那名AB型血女子的外調也有了初步結果。經馬光辨認,一個叫夏黎黎的女子即為當年與死者有染的女支女。那麼,他要表達的情緒就不是“贖罪”,而是“挽回”———他想證明某件事情並未發生。
如果上述推論成立,那麼,凶手就不是要展示給別人看,很可能是要展示給自己看。而這個人,也許就是當年在那個倉庫窗外目睹了某件事的某個學生。
經過幾天的努力,市第11中學送來的學生名單終於篩選完畢。方木隨手翻看著手裡的名單,忽然,他的眼睛瞪大了。
名單上有一個熟悉的名字。姜德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