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線(NorthernLine)地鐵發出響亮的卡嚓卡嚓聲,不動聲色地在倫敦的街道和房舍下往前飛馳。地面上的天氣陰鬱而清新,隧道裡的空氣卻熱得令人窒息,條形燈帶灼傷了喬納森的眼睛。雖然已是上午了,所有的上班族早就抵達了辦公室,但車廂裡還是擠滿了人,他的臉正和一個大胖子觀光客的腋窩做著惱人的親密接觸。喬納森仰頭看著車廂裡的地鐵圖,計算著他還得坐多少站才能逃出這座無聊的監獄。
從阿蘭書房裡拿到的那張紙正安然無恙地塞在他的牛仔褲口袋裡。他不時把手指伸進口袋,來確認它是不是還在原處。看到它的時候,喬納森就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他非常瞭解爸爸,知道阿蘭不可能在當地圖書館裡拿到《最黑暗的家族》,這本書也不會被放在廉價的謀殺推理和愛情小說旁邊。阿蘭很有可能是唯一一個想要讀它的人。不,只有一個地方能讓喬納森揭開這個秘密:大英圖書館(theBritishLibrary)。
如果說阿蘭在生活的某一方面試圖教導兒子,那就是閱讀。喬納森有很多類似的早期回憶:他坐在爸爸的懷裡,膝蓋上放著一本大書,拼寫著單詞的同時被有趣的圖片逗得哈哈大笑。比起現實生活,阿蘭似乎能更加輕鬆地應對虛幻世界和童話故事。他經常帶著喬納森定期參觀倫敦大大小小的圖書館,以確保他是所有圖書館的註冊讀者。他們肩並肩地坐在長長的閱覽桌前,喬納森會學著爸爸的樣子,仔細地翻動書頁。這麼多年以來,這是他們最為親密的交流方式。
地鐵猛地一震,停住了。喬納森沒站穩,撞到了那個大胖子觀光客身上。那個男人訝異地大叫一聲,好不容易才收住了腳步。
「對不起,」喬納森吶吶地說。
那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視線移回了遠處。
熬過了生命中最漫長的十分鐘以後,地鐵駛進了國王十字站(King』sCross)。下車的人像牲口群一樣湧向了三個檢票口——這個數字對於想要通過的人的數量來說可真是杯水車薪。大家都拚命往前鑽,引發了無數的碰撞和咒罵。喬納森心急如焚地在最後面等著。爸爸在醫院裡躺著,輪到他來繼續阿蘭那危險的探索了。雖然他並不確定自己在找什麼,也不清楚《最黑暗的家族》的書頁裡有怎樣的秘密在等待著他。他知道的就是自己很接近了,他決心要找到答案。
國王十字站佈滿了錯綜複雜的隧道和樓梯,就像是個有生命的活物。人們奔跑著,互相推擠著,像紅血球一樣從它的動脈和靜脈裡湧過,不管他們要去哪個站台,也不管那些站台是通往維多利亞線(VictoriaLi)、大都會線(MetropolitanLine)還是皮卡迪利線(Piccadillyline),所有人好像都準確無誤地知道目的地,總是能夠把視線集中在正前方。喬納森擠進人流,順著樓梯盤旋而上,走出了地鐵站。
儘管開始下雨了,但來到外面的感覺仍舊很好。地鐵站前面有某項大型工程正在施工,有部分道路被挖開了。鑽頭發出的聲音在喬納森耳邊迴盪。到處都是柵欄和自相矛盾的道路指示牌,很難找到去圖書館的路,但喬納森知道該怎麼走。他先往右拐,走過了國王十字站破舊的姊妹站,也就是更早修建的聖潘克拉斯站(StPancrasStation),再冒著被車撞倒的危險穿過米德蘭路(MidlandRoad)岔口,就找到了終極目的地。
大英圖書館坐落在尤斯頓路(EustonRoad)的街角,是一座現代化的紅磚建築。喬納森漫不經心地走過一家咖啡店,進了前院。四周全都是高高隆起的、修剪整齊的樹籬,以及平穩地放置柱腳間隔中間的大石塊。整個佈局體現出了一種有序而平靜的恢弘氣勢。左邊是一尊巨大的青銅像,塑的是一個蹲坐姿勢的男人,在樹籬間窺探著他。圖書館微微傾斜的屋頂後面,露出了聖潘克拉斯站那哥特式的塔樓,此刻它正困在手腳架的牢籠裡。
喬納森蹣跚著走過院子,穿過道道帶有入口標記的自動門,最後站到了正廳門廊內。這裡寬敞而明亮,眼前是網狀結構的樓層和通往頂層的樓梯,就像螞蟻窩的橫截面。在左手邊,一幅色彩鮮艷的油畫佔據了牆壁。大廳裡的某個地方正在播放非洲(African)部落的音樂,鼓點的嘈雜聲淹沒了人們喋喋不休的談話聲。要說的話,這副景象不像是圖書館,倒更像是豪華的百貨公司。
喬納森徑直沿著狹窄的走廊上了二樓,中途他看到了一個裝滿舊書的大玻璃書櫃,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家。閱覽室躲在在二樓的左邊角落。服務台的圖書管理員一看到他就露出了微笑。
「你好啊,喬納森。你爸爸呢?」
「嗨,珍妮(Jenny)。他又病了。但因為學習上的某些問題,我真的很需要讀讀這本書,我在別處都找不到它。」
「你知道的,你年紀太小了,不能單獨進來。」
「求你了,珍妮。我總到這裡來的。只是一本書而已!」
圖書管理員皺皺眉頭,探身過來壓低聲音說:「好吧,就這一次。但萬一出了什麼事的話,我會有麻煩的。」
喬納森笑了,「這裡是圖書館!能有什麼事?」
他繞過服務台,在閱覽室一個隱蔽的角落為自己找了個座位。這裡有某些非常獨特的東西——低低的天花板,幽暗的燈光,地毯散發出的味道——再次喚醒了喬納森對往日時光的回憶,他曾經懷著無聲的敬佩,在這裡看著爸爸讀書。在這些牆壁的包圍下,他們基本上可以假裝成一對最普通不過的父子。他搖了搖頭,沒時間想那些事情了。
從這個圖書館裡借書可不只是把它們從書架上拿下來那麼簡單。喬納森必須要把他想要借的書的名字和自己的座位號輸進安裝在閱覽桌旁的電腦裡。圖書管理員會把它從倉庫裡找出來。喬納森很喜歡幻想這樣的情景:在倫敦市深深的地下,有著浩瀚的書的迷宮,一個大山洞套一個大山洞,管理員們帶著強力手電筒和武器在裡面搜索。如果他要的書被找到了,閱覽桌上的燈就會亮起來。沒辦法知道這段時間會有多長。在此之間,他只能等著。喬納森坐回椅子裡,開始打瞌睡。
他猛地驚醒過來。在他睡著的時候,閱覽室裡擠滿了人,周圍所有可以利用的空間都被佔用了。他希望自己沒有打呼嚕。桌子上的燈是亮的,喬納森站起來,去總服務台取書。聽到他的要求後,那個年老的管理員抬起頭,毫不客氣地看了看他,把一本黑色的、毫不起眼的書放到了櫃檯上。接著他打開登記冊,遞給喬納森一支鋼筆。
「你必須要在這裡簽字。」
「以前從來都不用簽字。」
管理員什麼也沒說,只是用鋼筆敲打著那頁紙。登記冊上只有三個簽名,最早登記的人叫賀拉斯-卡邁克爾(HoraceCarmichael),時間是離現在很久遠的1942年。喬納森寫下自己的名字,朝座位走去。管理員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走遠了。
此刻它就在自己手裡,興奮慢慢地湧上了喬納森的心頭。他本來想按照爸爸寫的頁碼號直接翻到那一頁,但他還是沉住了氣,大致看了看這本書。根據簡介,《最黑暗的家族》的作者名叫拉斐爾-史蒂文森(RaphaelStevenson),是維多利亞時代著名的探險家。他年輕時走遍了地球上遙遠的角落,和許多外國部落接觸過,並且打敗了無數野獸。然而,他四十五六歲的時候精神失常了,被送進了瘋人院。阿蘭提到的那一頁在這本書的結尾部分,整部作品從這裡開始變得奇怪而難以捉摸:
從印度(Indian)次大陸旅行歸來以後,我被昏昏沉沉的倦怠俘虜了,連續好幾天都迷茫恍惚,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起先我還以為自己感染了某種外國病毒,但隨後我意識到了,其實這僅僅是因為我的生活中缺乏曾在國外體驗過的危險和刺激。一個霧氣濛濛的晚上,我決定從昏睡中振作起來,利用夜晚來搜尋……黑暗。
夜間漫遊讓我更進一步地深入了倫敦的黑暗中心,在那裡,女人們站在小酒館外面,像家禽似的咯咯調笑;男人們不懷好意地躲在門廊裡。我不止一次地要感激那根結實的手杖。然而一段時間之後,我對那一區的邪惡習以為常了,我覺得我能跟那裡的居民們交談了。
一開始我的穿著和舉止引來了懷疑,但漸漸地,人們就對我沒什麼顧忌了。我在骯髒的杜松子酒吧花了無數先令買酒,想要從倫敦最低賤無恥的人身上獲取信息。但只要我提起「黑暗」這個話題,或者問起它大概在哪裡,他們都會意味深長地交換下眼神,陷入沉默。有的時候,某個人幾乎都要開口說了,但也會被其他人制止。交談過的人越多,我就愈發相信:就在我們的首都,就在大英帝國閃耀的基石之上,存在著某種邪惡的蠻荒之地。
堅持不懈的調查沒有得到任何效果。但當我在克勒肯維爾(Clerkenwell)的舊城區遇到一個名叫莫莉的(Molly)年輕妓女時,我看到了結束這場探索的曙光。她對我的溫言軟語做出了肯定的回應,並且承諾會帶我去倫敦的一個地方,她發誓說我以前絕對沒去過那裡。
我們不停地兜圈子和變換方向,整個旅途沒有任何規律可循。當我問起這個時,她仰起頭,眼睛裡帶著嚴肅的神色,說我們在沿著弗利特河(FleetRiver)的河道走。弗利特河!那條散發著惡臭又有毒的支流早在幾十年前就被磚頭填上了,它最為聲名狼藉的就是那令人生畏的水域。我問莫莉她怎麼還能找到這條河的河道,她回答說「我能感覺到它在我血管裡流淌」。
我們輕快地走下了泰晤士河,莫莉突然間改變了態度。她變得異常焦慮不安,請求我掉轉頭回家去。但我非常堅持,我們走進黑修士橋(BlackfriarsBridge)的陰影下,弗利特河從這裡流進了泰晤士河。當時河水正處於低潮期,我們爬到了河床上,就在這裡,莫莉指給我了一個裂縫,這就是通往黑暗的入口,她雙膝跪地,啜泣著乞求我不要走進去,但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果我當時知道自己現在所瞭解的一切,我一定會聽她的話……
喬納森握緊了拳頭。這就是阿蘭一直在尋找的東西!現在他也找到了。他草草把細節寫到了一張紙上。
坐在隔壁桌子邊的女士大聲歎了口氣,翻過了一頁書。她穿著純白的褲套裝,頭髮染成了鮮艷的紫色。喬納森轉過臉時,那位女士直視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喬納森也目不轉睛地回望過去,被她雪白的肌膚給迷住了。那位女士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了,她狡黠地左右望了望,探過身體伸出了手。她身上有種很熟悉的感覺,但香水的氣息縈繞在喬納森鼻端,擾亂了他的思緒。
「我叫瑪麗安(Marianne),」那位女士小聲說,「我的書太無聊了。」
「呃,我叫喬納森,」他回答道。他們沉默了片刻。那位女士似乎在等著他說點兒什麼,「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看看別的?」
「很高興認識你,喬納森。我本來準備選本別的書,但訂書花的時間太長了,而且我很快就得走了。你的書好看嗎?」
喬納森聳聳肩膀。
「我能看看嗎?」
外面的天色更暗了,雨點打在窗戶上,發出了雷鳴般的響聲。喬納森的腦海深處警鈴大作,在提醒他要謹慎些。他覺得把自己的書給瑪麗安看未必是個好主意,但出於某種原因,他極度不想讓對方失望。
「小心點兒,這本書很古老了。」
瑪麗安從喬納森手裡接過書,為書的份量皺了皺眉頭,「而且很重。」她又嗅了嗅封面,「還很難聞。」
喬納森咯咯地笑出了聲。他確實控制不住自己了。也許跟瑪麗安的香水有關,味道真是太甜膩了。瑪麗安在隔壁的座位上響亮地讀出了書名。
「《最黑暗的家族》。我覺得你的書肯定比我的要好看多了。書名真有意思。你為什麼要找這本書來看?」
喬納森控制住了大聲說出答案的慾望,「我……我的老師讓我們讀這本書。這是我的歷史功課的一部分。」
她戲謔地瞇起了眼睛,「喬納森,你沒在對我撒謊吧?那可是非常沒禮貌的,尤其是對一個陌生人。永遠都不該對陌生人撒謊,你知道的。」
喬納森再次聳了聳肩。也許該離開這裡了。瑪麗安看到了他寫的字條,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它。
「你寫了什麼?好像是別的什麼東西,嗯,沒錯,是為你的『老師』寫的。讓瑪麗安偷偷看上一眼怎麼樣?」
「我得走了。」
喬納森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被瑪麗安緊緊抓住了手腕。他吃了一驚,但還沒等他叫嚷出來,瑪麗安就低聲咕噥出了一連串安撫性質的語句,他立刻不覺得那麼害怕了,實際上,他還有些想在那位紫色頭髮的美女身邊多坐一陣子。
「這樣就好多了,是不是?」瑪麗安溫柔地在他耳邊說,「現在,我們來看看那張紙條吧。」
喬納森迷迷糊糊地看著她伸出手去,打開了那張紙。「傳送點?你可真夠調皮的,竟然對我撒謊。你一直都在讀關於黑暗之地(Darkside)的東西,對不對?小傢伙,告訴瑪麗安你對黑暗之地知道多少。」
喬納森又咯咯地笑了,他的頭暈乎乎的,「它是某種奇怪的地方,或者什麼的,」他說,「我真的不知道。」
瑪麗安高興地拍了拍手。「好了,你就要找出真相了。你要去黑暗之地了,喬納森!相信我,你跟我們一起走的話,要比你單獨去有意思多了。有時那裡會有點兒危險。有人作伴總是好事。」
喬納森任由自己被拉著離開座位,走出了往閱覽室。瑪麗安死死抓住他的手,輕快地朝著通往正門的樓梯走去。
「我們要去哪兒?」他含混不清地問。
「噓噓……我們要去和我的朋友漢博爾和斯奇特碰頭,接下來再坐一小會兒車。看,他們就在那邊。」
大廳前的門廊裡站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比他的同伴高出很多,也安靜許多。瑪麗安熱情地朝他們揮了揮手。那個矮個子跳了幾下作為答覆。
喬納森最後殘留的一絲理智在催促他逃走,但腿卻不聽使喚,他實在是沒力氣從瑪麗安身邊跑開。他們緩慢而小心地沿著樓梯往下走,喬納森意識到瑪麗安怕他摔倒。他使出所有的力氣穩住了身體。畢竟,他不想讓那個女人失望……
有個迎面走來的男人在樓梯上絆了一下,撞到了瑪麗安身上。她咒罵一聲,鬆開了喬納森的胳膊。忽然間,他們之間的紐帶斷裂了,喬納森的腦袋清醒了一些。他的處境很危險——必須要行動起來。他猛地往樓梯上衝去,瑪麗安絕望地撲了過來,但是太晚了。喬納森滑過一個轉角,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喬納森不知道該去哪裡。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離那個奇怪的女人越遠越好。他飛快地跑過二樓的咖啡店,完全沒管站在那裡的人正盯著他看。他兩個台階並作一個地跑上另一道樓梯。從某個地方傳來一聲叫喊,不知道是圖書管理員還是瑪麗安。他沒有回頭看。
他的頭好多了。看來是瑪麗安給他下了什麼咒語,但喬納森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有件事情再清楚不過了:她提到了一個叫黑暗之地的地方。爸爸已經知道了某些情況,喬納森可以順籐摸瓜了。
他不停地往上走,一直上到了頂樓。雖然仍能聽到大廳裡的喧囂和嘈雜聲,但這裡連個人影都沒有。喬納森放慢速度,走到過道沿上往下望去。從上面看的話,大廳裡顯得很正常。小學生和中學生有說有笑地聚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其他人舒適地坐在座位上,在記事本上亂寫亂畫,或者擺弄著筆記本電腦。看到瑪麗安時,喬納森不由繃緊了身體。她若無其事地站在出口附近,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縷頭髮。那兩個男人並不在附近。瑪麗安抬起頭,把視線轉向了這邊,喬納森馬上離開了過道。
他仍舊處在危險當中,那兩個幫手能直接過來抓住他。喬納森只知道一個離開圖書館的出口,眼下瑪麗安就站在它的正前方。喬納森覺得他可以向某個圖書管理員求助,但他沒法設想自己解釋問題的機會到底有幾成。成年人更傾向於不相信他,他懷疑碰到綁架的事情會被這句話弄得很可疑:「你看,這個女人對我下了某種咒語……」不,那絕對行不通。這裡似乎連個可以按的火警按鈕都沒有。
喬納森從過道遠處的拐角看到那個小個子幫手到了頂樓。他抽動著長長的鼻子,如饑似渴地嗅著空氣,這些神經兮兮的舉動找出了喬納森的方位。好了,事已至此,他得要採取行動了。喬納森再次飛跑起來,他衝過洗手間,向著一間明亮的閱覽室奔去,門口上方亮著「地圖」的字樣。就在喬納森往那邊跑時,另一個幫手邁著鎮定而勻稱的步伐,走到了他這邊的樓梯頂上。
入口旁邊,有個標牌提醒讀者:包和鉛筆都不允許帶進地圖資料室(MapRoom)內。喬納森的嘴唇邊蕩漾開一絲微笑。
門廊裡,瑪麗安焦急地掃視著頂樓,想看到有沒有騷亂的跡象。本來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就像在特拉法爾加廣場一樣……然而那個傻瓜撞到了她。她小聲咒罵了幾句。目前,她只能相信漢博爾和斯奇特能在不驚動公眾的前提下把那個男孩弄出來。他們到現在都還沒人發現,這可真是個奇跡。瑪麗安知道她的特製香水能在一定時間內轉移人們的注意力,但不能這麼到處亂轉。儘管如此,她還是覺察到某個圖書館員工皺了皺眉,好像他正努力想要回憶起忘掉的事情。
這時,她看見喬納森走下了自動扶梯,但有個圖書管理員抓著他的手臂不放。喬納森正得意洋洋地咧開嘴巴笑著。漢博爾和斯奇特滿臉失望地跟在他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看到這情形,一個保安走了過去,但圖書管理員搖了搖頭。
「我真的覺得那沒必要,」管理員不耐煩地說。
「就只是因為一支鉛筆?」喬納森抗議道,「我簡直不敢相信,因為我帶了一支弱智的鉛筆,你就要把我趕出去!」
「你威脅說要在地圖上填顏色,」管理員回答,「那些古董地圖是無價之寶。這才是我們趕你走的原因,同時我們還要沒收你的借書證。」
喬納森誇張地歎了口氣,把證件遞了過去。他神采奕奕地朝瑪麗安點了點頭,朝門外走去,然後撒腿就跑。管理員轉向瑪麗安,「這些孩子們。我不知道這年頭家長們都在想什麼,竟然這樣教育他們。」
瑪麗安贊同地點了點頭。管理員再次歎了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了地圖資料室。她的身影剛剛消失,小個子男人就走過來絮叨開了。
「你想要斯奇特跟著那小子嗎?」
「沒必要,」瑪麗安看了看外面陰沉的天空。
「我們已經知道他會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