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去看了看行人道。一個小黑點正在遠處路燈的照射下緩緩而來,一會兒出現在明亮的路燈下,一會兒又消失在黑暗中。不久,它便來到離我較近的路燈下,定睛一看,原來那並不是什麼小黑點,而是正回來的森野。
「……今天早上,我回家時被父親罵了一頓。」
北澤夏海用腳尖不停地輕輕踢著「禁止車輛通行」的交通路牌,瞇著眼睛說道,並且露出淡淡的笑容。她說她是今天早上才騎著自行車從廢墟回到家的,她的父親和母親發現她沒有在房間裡後,非常驚慌失措。當他們打開大門看到自己的女兒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時,狠狠地罵了幾句,然後緊緊地抱住她。
「媽媽看到我後哭了。也許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吧?因為姐姐剛出了事……那時我才意識到我和父親,還有母親,我們都還活著……對了,我們決定明年初就搬家,可能會搬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
北澤夏海抬頭看了看行人道。從便利店裡悄悄溜出來的那幾縷燈光,照射著她那張眺望著遠處的臉,發出了白色的光芒。
「到時也會和你分別……」
拿著果汁回來的森野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她微微靠在電線桿上,靜靜地望著我和北澤夏海。汽車從路旁的公路上飛馳而過,揚起一陣亂風。她的頭髮在亂風的吹拂下飄舞起來。總讓人覺得她如同一根火柴,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你們談完了嗎?」
森野不耐煩地問道。我回答說,還有一會兒。森野垂頭喪氣地嘀咕了些什麼,便轉過身去,背對著我和北澤夏海。我們之間隔有一定的距離,所以我沒聽清楚她到底在嘀咕什麼,但我卻可以清楚看到她那狹窄而弱小的肩膀。
「森野會不會……」
北澤夏海看了看森野,然後又看了看我,吞吞吐吐地這樣說道。
「怎麼了?」
「不,沒什麼……但是森野會不會誤會我倆……那件事你還是不打算告訴她嗎?」
「不到萬不得已的話,我是不會告訴她的。以前她被殺人狂魔捉去時,我也是這樣的。」
「但是,這樣一來她不就不知道你一直在保護著她啊……阿樹,你來廢墟是為了救我嗎?還是想要徹底排除可能會降臨到她身上的危險?」
北澤夏海緊盯著我的瞳孔繼續說道。
「果然是這樣。你是因為深愛著森野,所以才來廢墟的。」
其實,那並不是愛情,而是一種執著,對她附有自殺痕跡的手腕執著,對她真正的身份執著……
我並沒有說出口,卻在心裡這樣解釋。
北澤夏海把視線從我身上挪開,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並用右手撫摸著她的左肩。
「你的肩膀受傷了嗎?」
我這樣問她。只見她搖了搖頭,微笑著說:
「沒有。只是他在離別之際,把手放在我這裡而已……」
「他?」
「不,不。沒什麼。對了,你打算讓森野等多久?」
我對著斜靠在電線桿上森野的背影說,我們已經談完了。
森野陰沉著臉,默默地走了過來。仔細一看,她手裡只拿著一瓶橘子汁,於是我便對她說:這裡有三個人,難道不是該買三瓶的嗎?她回答說道:在那邊等得太久,於是就把那兩瓶喝光了。看來她也不會把手裡剩下的那瓶遞給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了。雖然她臉上沒怎麼顯露出來,不過她似乎真的有些不高興。
我們三人一同朝著車站的方向走去,我和北澤夏海並排走在前面閒聊著,我們暢談著搬家及升入大學後的事。雖然這都不是什麼有趣的話題,我卻習慣了應和別人。北澤夏海似乎很高興,她偶爾還夾雜著燦爛的笑容。
森野緊跟在我們身後兩三部的地方。在和北澤夏海閒聊時,我也會不時回頭看看。只見她盯著自己的腳尖默默地朝前走,單手提著書包,而另一隻手無奈地拿著果汁瓶。長髮垂了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頰。
她一直保持著沉默,從未試圖打擾我和北澤夏海的對話。她在教室裡也是這樣,在我和別人閒聊時,她絕不會主動插入。雖然總是用斜眼瞟著我,然後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從我的身邊走過。
不一會兒我們便來到車站前的廣場。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四周的商店吵吵嚷嚷好不熱鬧,店前的彩色廣告牌以及店裡的霓虹燈把道路照得通亮。
現在正是放學下班的高峰時段。歸心似箭的行人使車站變得格外擁擠。巨型車站的一樓被建造成四方形的隧道,作為車站的入口。車站就像用入口呼吸似的,大量的人群不斷地進進出出。
我和北澤夏海在車站的入口告別,她說了聲再見,揮了揮手便離我和森野而去。她似乎要買票,正朝著自動售票機走去。猶如科幻電影裡的太空船躲避流星群般,她不停地躲閃來往的行人,並漸漸地遠去。在自動售票機前,排列著一個長隊,她站在隊伍的最後。
為了不阻擋匆忙的行人,我和森野站在車站的牆邊。我倆都不喜歡吵鬧及人群擁擠的地方,要是在那些地方呆久了的話,頭也會變得疼痛難忍。
車站的牆壁是用很光滑的大理石砌成的,牆上每隔一定的距離就貼有一張女模特兒的巨型化妝品廣告。森也將身子斜靠在其中一張畫上。我對森野搭訕道:
「親眼看到北澤夏海和她被殺死的姐姐長得一模一樣,一定很吃驚吧!」
「我倒是覺得,神山你可以在不同的人面前用不同的態度,難道不累嗎?」
森野把雙手交叉在胸前這樣說道。我從她左手手腕處看到握在她右手的果汁瓶,果汁應該已經被她的體溫溫熱了。
森野用眼睛指了指站在隊伍中的北澤夏海說:
「無論是她還是你,都可以很自然地露出笑臉,我覺得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