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廳脫鞋的時候,我突熱發現鞋箱上堆放的土產當中,有一個塑膠製成的小玩具。用手指拿出來一看,這東西好像是購買糖果時附迭的花形小胸針,從顏色和設計都可以看出這是一件便宜貨。
也不知這個胸針當時是誰的,看到這樣的東西,讓人又感受到,確實有年幼的女孩曾在這裡生活過。
我把胸針放在手掌上,目光又移向從門口一直延伸進去的走廊。森野的祖母先走進屋,已經從我的視野裡消失了。
我站在門口想像起來。
照片中長得像玩具一樣的孿生姐妹,如今手牽手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她們正並肩從走廊上經過。她們表情嚴肅地竊竊私語著,不知道這次又想出什麼裝死嚇唬人的新招兒。想像中的姐妹倆在走廊的盡頭拐彎離去了,我趕緊脫棹鞋子追過去。我跑到她們消失的地方一看,當然,那裡什麼也沒有,只不遇是黑漆漆的走廊裡一處安靜而昏暗的空間而已。
星期一,我注意到森野一直准注視著我。顯然,她很想知道我在鄉郊做了些什麼。不過,逸一整天我都沒有對她的視線作出任何回應。
傍晚,負責課後活動的老師交代了明天的具體安排,待同學們離開座位以後,我才叫往了麻野。雖然有幾個同學邀我一道回家,但我沒搭理他們。當然,話雖這麼說,我也不是什麼反應都沒有。自己只不過是在無磚之中不知從大腦的什麼地方找來一個較為合適的藉口,很自然地拒絕了他們。可要說自己當時到底使用的是什麼藉口,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說老實話,我對班上的同學其實是溪不關心的,但由於我的大腦具有自動解決這些問題的能力,所以我的學校生活可以說是風平浪靜。
不一會兒,同學們的腳步聲漸漸從教室移動到走廊,並最終在遠處消失了。這樣一來,便只剩下我和森野。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即將沉沒的小船。森野正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我從寂靜的教室中橫穿而過來到她的座位旁邊。森野的座位位於教室倒數第三排的窗邊第三列。
"聽說你好像在那邊住了一晚,奶奶已經打電話告訴我了。"
跟平常一樣,森野還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顏色更深了。
"那邊的飯很好吃。"
我在她面前的椅子側著臉坐下。眼前正好是一排窗,外面的光線還很亮,天空中稍稍帶有一點黃色。遠處傳來了吶喊助威的聲音,不知哪個學生社團正在比賽。燈光已經熄滅了,教室裡充滿了從窗戶照射進來的柔和光線。
"在你住過的地方,我打聽到許多事情。"
"譬如說?"
"譬如,小時候你們姐妹倆一起發明的種種惡作劇,還有就是,你挨罵是不會哭的,而夕一遭到責罵,馬上會哭著躲到姐姐的身後。"
"沒辦法,她總是依賴我。"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教室裡靜悄悄的,空氣中醞釀著緊張的氣氛。
"我認識了許多關於森野夕的事情。當然,在細節上可能多少有些出入。"我看了看她,說道。
她的眼神突然產生了改變。森野慢慢地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然後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只見濃黑的眼圈上面,睫毛似乎正在顫抖。
"以前我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以自我解嘲似的語氣說這。接著,便催促我往下說:你知道些什麼了?
"夕死的時候只有八歲,到今天己經過了九年的時間。"我對著雙目緊閉的她說道。
"九年前的那天,你在倉庫發現了她的屍體,並把這件事告訴你的祖母然而,你早知道那裡有一具屍體。其實,你一直在門口等待著家人的歸來!然後在親人面前裝出一副剛剛發現的樣子"
講到這裡,我稍作停頓,想借此觀察一下她的反應。森野沉默了一會兒後,又催促我繼續說下去。
"你事先就知道了妹妹的死,可你卻施展演技意欲將其掩飾起來到底在怎樣的情況下,人會產生這樣的心理呢?想來想去,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對於妹妹的死,你有重大嫌疑。"
森野點了點頭。我接著說下怯:
"夕從天花板上放下兩根繩子,分別用它們來套脖子和支撐身體。一根纏繞在她的頸部,另一根套在她的胸部。"
八歲大的小女孩從箱子上跳礦出去。就在脖子馬上就要被勒住的瞬間,套在其胸部的繩索將她的身體支撐在空中。
這時,倉庫裡出現了另一個容貌相同的女孩,她悄悄取下掛在牆壁上的修枝剪,來到了懸掛在空中的女孩身邊。然後,她就用修枝剪剪斷了套在女孩胸部一頭連著橫樑繃得緊緊的繩子。
支撐身體的繩子截斷之後,懸掛在空中的女孩便真的被吊了起來。
"你,就是兇手。"
森野微微地睜開了眼睛。不過,她並沒有看我,目光顯得有些游離不定。
"你沒有問鞋印的情況嗎?倉庫裡並沒有我的鞋印"腦侮中浮現出了女孩赤足上吊的身影。當時從天花板上滴下來的雨水使倉庫的地面變得柔軟起來。
"不,倉庫裡清晰地留下了你的鞋印,只不過大家都沒有察覺到事實的真相而已。切斷繩索將那個女孩殺害之後,你注意到地面士留下的鞋印。如果就此離開現場的話,事後極有可能會招致別人的懷疑,所以你便決定要掩飾
抬頭看著被自己吊死的屍體,低頭又看了看地面上留下的鞋印。此時,小女孩忽然發現自己已陷入了窘境。不過,就在這時,擺放在地上的一雙鞋映入了她的眼簾。由此,她下定了決心。
女孩脫下自己腳上的鞋子,將其暫時放到滾落在地上的木箱上。然後,她一面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盡量避免在地面上留下自己的腳印,一面換上那雙擺放在地上的鞋。接著,她又把自己剛剛脫下的那雙鞋從木箱上移到原先死者放鞋的位置。這樣一來,地上的鞋印就不是自己的了。
"然後,再從供狗進出的那個小口鑽出去便可大功告成了。因為那邊的地面是乾燥的,不會留下任何腳印。"
她終於完全睜開了眼睛,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殺她是出於什麼動機呢?"
"憎恨。"
聽到這一簡單明瞭的回答,森野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你剛才說瞭解到許多關於森野夕的事情的時候,我就知道已經瞞不過你了。"
我點了點頭。
開始時我一直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祖母肯定地說,當時開門後自己見到的是夜。姐妹根本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怎會一眼就能作出判斷呢?可剝轉念一想,假如門口那個女孩當時穿的是一雙黑鞋的話,那麼家人應該立刻就可以將其辨別出來。
"九年來你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心裡一定不好受吧。森野夕。"
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幾個女學生有說有笑地從走廊上跑過。森野夕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正在傾聽她們的歡笑。不久,笑聲逐漸變成了迴盪在走廊裡的回聲,並最終消失了。
"你說的沒錯。"
她終於閒口說話了。
"其實我才是妹妹。以前姐姐老是命令我幹這幹那,還經常把我弄哭"
她歪著腦袋,向我投來了疑惑的視線。"你是怎麼知道的?"
"夕並不知這上吊自殺的時候有人會有脫鞋的習慣,我正是注意到這一點。以前在玩上吊遊戲的時候,也許夜曾經教過她這些東西,但她肯定記不往"
我又向她解釋在她家看到的圖畫,那張描繪姐妹倆在倉庫進行上吊遊戲的畫作。
"那兩幅畫是你們在九年前的暑假時畫的吧?而且就是夜死亡的前幾天。如此說來,畫面所體現的作畫者的人格,完全可以與事發當日的兩個人的人格相對應。"
夜和夕雖然描繪的是同一個場面,但兩人的作品卻存在一些差異。
在夕的作品中,兩個女孩都穿著鞋;而夜所畫的女孩卻是光著腳的。起初,我以為這樣的差別只是因為夕作畫時更為細心,可是後來我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我猜想夜憑著自己的記憶忠實地記錄了現實中的情況,與畫了太陽的夕不同,夜的作品是以灰暗的顏色為背景的。由此也可以看出我的推論很可能成立,因為那天在巴士站,森野曾告訴我,她們是在雨天玩上吊遊戲的。夜之所以不穿鞋,不是由於她不想畫,而是由於當時的情景原本就是赤腳的
"你在巴士站不是跟我說嗎,與夕相比,自己更是一個擁有豐富死亡知識的殘忍女孩。既然已經習慣扮演夜的你說出這樣的話,那麼那個叫夜的女孩當時也一定知道,上吊自殺者普遍都採用脫掉鞋子,赤足上吊的古怪方式。"
孿生姐妹在做上吊遊戲時可能也脫下她們的鞋子,並將其整齊地放在一旁。因為夜擁有這方面的知識,所以在做上吊遊戲的時候她或許會對這些細節表現得一絲不苟。可以說,畫中清晰地反映出夜的知識程度。
然而,夕卻不是這樣。恐悄即使在遊戲的時候,她也記不住先要把鞋脫掉,然後還要將共放好這些煩瑣的規矩。正因為沒有這些知識,所以她才會繪釁裡的女孩都穿上鞋子。
如此一來,便出現了矛盾庫房裡發現的屍體是光著腳的。假如夕那天想獨自去倉庫裝死人,結果卻因繩索中途截斷而不慎死亡的話,那麼她的屍體就應該是穿著鞋的。
夕一直沒有說話,專心地聽我講述推理的過程。不過聽到這裡,她慢慢地張開了嘴唇。
"穿黑鞋的姐姐,死了。確實,我可能有些恨她,但是你的推測稍稍有些偏差"
聲音很平靜。
"可能你沒有找到那根套在她胸部的繩子。那不是我剪斷的,是自然截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