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瓊答應了一聲,見雪兒的鐵爪上,果然縛著一束白絹,遂解將下來,依言遞給李玉琪。
李玉琪滿懷疑慮,打開一看,上面用毛筆寫著密密麻麻許多娟秀小字,開頭第一句,竟是
「玉琪夫君如晤:」
李玉琪不由一怔。
而藍玉瓊與他並觀,更不由既懼且驚,芳心中大起疑雲。
兩人迷茫的對望一眼,同往下看,只見後面寫道:「相別數月,妾等無時敢忘君之安危,自皖抵京,請托友好客人,均未能得君消息也!
妾等卜居金陵江畔,今已各腹中有物,菲敢妄動,唯終日愁顏相對耳!
數日之前,雪兒無意自江中獲遇琳、瑛兩姐,東海藝成,江湖初履,亦在訪尋於君之消息。
妾等與琳、瑛兩姐,初有誤會,經過懇談多時,幸蒙諒解,今已下榻妾處,候君歸來也!
前昨之夜,神蛛碧兒於江中救來一妙齡女子,自稱姓葛名玉環,謂曾與君同居數月。
妾等欣喜之餘,深以君疾為優,君疾中因子賦予暗算,身受大雪山『忘憂木』氣熏染,非瓊州特產『相思草』不治。
君之伴,即為鐵面道婆前輩之徒,或知該草產處、療法,伊即愛君,當能為君醫療,而不必妾等蝶蝶!
近傳,天下魁魎,毒技均成,紛紛覆世,誓欲霸踞武林,如此,則不僅俠風鉛懸,生靈亦必塗炭至極!
夫君素志雪洗家仇,安頓生靈,此正其時,妾等深盼夫君,勿陷溺溫柔之鄉,樂不思蜀。
當時時念及凌雲豪志,與夫妾等腹中骨肉,琳姐、瑛姐及葛家姑娘之引頸相望之情也!
故今特遣雪兒,奉傳家書,謹行定奪,若來金陵,雪兒當為接引,而妾等與諸姐妹,亦必不勝雀躍慶幸也!
匆匆奉達,語短心長!馨香默禱,順頌:
祺安!
妾:玉玲
玉璣同拜年月日」
李玉琪看罷,凝目若思,雖覺得信於署名,極為熟悉,卻怎的也記不起兩人是何等模樣。
不過,其中葛玉環之名,卻使他大大震驚,猜不透方別二日,環妹妹何以會掉落江裡。
他疑問地瞄向藍玉瓊,卻見她臉上顯現出一種極為奇怪的神色!
其實,藍玉瓊真的被信上的字句,驚呆住了,她一時也分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何滋味。
因為,她雖知道,李玉琪有兩個未婚妻室,卻再也料不到,李玉琪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裡,又娶了兩個。
當然,無論是按禮按情,李玉琪在家仇未報、或未與髮妻結婚以前,是不該再另娶的。
但如今,事實擺在面前,寫信的兩人,不但已與李玉琪結成夫妻,同時竟已懷了身孕。
這事該怎麼解釋呢?
只是,信是李玉琪飼養的靈鳥送來的,信中所提葛玉環,與琳瑛兩姐妹,分明都與事實是那麼相符,她又怎能不信呢?
更糟的是,這信中的語氣,除去在向她示威之外,也分明對她已存有了極大的誤會。
還有,她也想到葛玉環怎麼會被她們救起呢?是遭到暗襲?抑或不慎落水?她猜不出,也想不透。
不過,無論如何,目前她自己是處於更加不利的境地了!
不是嗎?目前她的情敵,已經由一個葛玉環,驟增到五個,而且,其中都比她佔著優勢。
她!藍玉瓊,既無已成的事實,又無真正的名份約言,如果另五人,或是另四人,聯合起來排斥她,或者也同時排斥葛玉環,好夢豈非要落個一場空嗎?
藍玉瓊飛快地想著這許多問題,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六神無主,竟不知該如何對付這驟然變化的場面才好!
李玉琪苦思一陣,不得結果,又見藍玉瓊不言不動的茫然神色,心中大為焦急,忍不住開口問道:「姐姐,我們要不要回金陵呀?」
藍玉瓊茫然「嗯」了一聲,卻並未聽清他說什麼,倒是一旁的靈鳥雪兒,先行開口脆聲叫道:「玉哥兒,無論如何你是應該先去看看的,你不知道,這些天來,玲少奶,璣少奶有多麼難過,此外,還有曲阜的朱太爺、竹杖神乞余大維等等,為了找你,跑了不知多少地方。」
「還有,前天我找著琳、瑛兩位少奶,費了好多勁兒,才把她們說服,到金陵與玲、璣兩位少奶見面,她們兩位到達金陵,也正是碧兒救了葛姑娘的時候,璣、玲兩少奶從葛姑娘口中得知你的消息,都喜得像得著寶貝似的,玲少奶聽說你和藍姑娘遠赴長白山,立即就寫下這信,讓我送來。」
「因為玉哥兒你這病,長白神醫公孫愚也治不了,非得到瓊州五指山求取相思草不可,所以,她們怕你們不知,於是讓我趕快來知會一聲。」
藍玉瓊被雪兒這一陣脆語,震開了心竅,略一定神,接口道:「弟弟,既然雪兒也這麼說,咱們也不用去長白山啦!我看還是立即轉向瓊州去如何?」
李玉琪對自己的病情,完全是一無所知,此際,既然見藍玉瓊這般的說法,自無不可。
他茫然地點點頭,表示可以,藍玉瓊一拍鶴頸,指揮那巨鶴白兒,轉變方向,復又向來路飛去。
雪兒見狀,遂又脆聲言道:「此去瓊州,何止萬里。雖然鶴兒飛得極快,卻也非十天半月不可,以我之見,玉哥兒和藍姑娘,不妨在金陵停留一天半日,見見四位少奶,也好讓四位少奶,放下心事……」
李玉琪實在想不起來,哪來的這麼多太太,他皺起眉頭,苦憶過去之事,不知該不該與這鳥兒口中的四位夫人,先見面。
不過,他倒是贊成在金陵停留,因為,此際在他心中卻正牽掛著葛玉環,不知她受了誰的委屈。
因此,他不等雪兒說完,使自吶吶接口道:「姐姐,我真的不知該怎在說,我,我實在記不起誰是『少奶』,也不懂這信是寄給誰的,不過,我倒想在金陵停停,看看這信上的葛玉環,是否就是環妹妹,按理說,她應該已經離開金陵,回家去了,怎麼會好端端的,又掉江被救了呢?」
藍玉瓊聞言,同時又瞥見李玉琪滿面困惑不解的神色。
芳心中驟然靈光一閃,一時雖想不起具體方針,卻直以為在金陵略加停頓,並無太大的害處。
她簡短地答應一聲:「好」,便開始垂首不語,思想心事。
李玉琪得到許可,怦然色喜,瞥見藍玉瓊低頭沉思,便不去打擾她,一心一意地,逗著雪兒說話。
從雪兒口中,李玉琪漸漸知道了事情的一個大概,那是在他離開金陵之後,所發生的。
原來……
那晚,李玉琪臥在艙中,自窗隙窺見雪兒之時,正是雪兒奉了朱玉玲之命,尋找趙玉琳姐妹歸來。
雪兒在江畔初遇趙氏姐妹,貿然說起李玉琪已然成婚之事,因而引起她倆無限的嫉怒。
趙玉瑛一怒之下,不等雪兒說完,便立即將雪兒逐走,揚帆將船駛走,離開了金陵。
雪兒回去,對朱玉玲一提,朱玉玲深知大體,立即修書一封,詳細將與李玉琪結合的經過,表明並非李玉琪對她姐妹薄情,更非是自己與蘇玉璣有心橫刀在愛,實乃遭人暗算,無條出此。
她倆人深知此舉,是對趙氏姐妹不起,故此兩人雖然是成婚在先,卻也不敢無禮簪越。
趙氏妞妹若不見諒,她倆人甘願等生育之後,自絕在趙家姐妹面前。
同時,朱玉玲更在信中提及,李玉琪因受暗算,已然失蹤數月,雖知並無生命之慮,卻無法找到他的下落。
李玉琪因受忘優木熏染,據傳記憶已失,如今若不先找到他,設法治癒!則李玉琪決不可能恢復過來。
因此,朱玉玲在信中懇求趙氏姐妹,無論如何也請看在先人的份上,同心協力,先找著李玉琪並把他醫好再說。
這一封信,情詞並茂,長達萬言,鐵石人看了,也會動心。
雪兒攜之,循江而下,果於下午傍晚時分,找到了趙氏姐妹,將信送達!
趙玉瑛一時氣憤,揚帆而去,過不半日,早已後悔。
皆因,她倆良幼便與李玉琪生長在一起,同食同臥,青梅竹馬,情份深厚得無可比擬。
東海六載,雖然是不通音訊,不知道李玉琪下落與生死,卻仍然日夜纏縈,時見於夢魂之中。
如今,絕藝已成,目的便在於尋找這久別情侶,共復家仇。
雖然,驟聞得情海生變,出之意外,卻終是敵不住往昔的刻骨相思,咫尺天涯的隔離之苦。
他雖不義,不告另娶,難道自已便真個從此斬斷情絲?拒絕會面不成?
何況,父母之命,早已經指腹定親,再不義終也是自己良人,名分既定,捨卻出家,不能再嫁於何人?
再說,趙玉瑛已想,自己與琳姐姐,在情在理,均佔著贏面,為什麼不逕自尋去,與李玉琪理論,打死那兩個賤人呢?
這麼一想,趙玉瑛暗責自己,不應該這般逃避。
不過,她看見姐姐玉琳,行若無事的端莊模樣,一時倒也不方便提出要回航的話來。
至於趙玉琳,表面上仍然保持著十分平靜,但是在內心裡,又何嘗不是波濤起伏呢?
不過,她所想的,趙玉瑛不同。
她認為,李玉琪決不會無情無義,即使這事實已成,其中也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她深信,只要李玉琪還活在世上,他的感情,亦必定與她倆姐妹一般,是堅定不移的。
只是,她覺得,李玉琪若在金陵,聽得靈鳥雪兒的報告一定會循江追來,向兩人做一番解釋。
如今,既不見他追來,則顯然表示他不在金陵。
為此,趙玉琳深深地不安著,回憶起雪兒語猶未盡之狀,更覺萬分不妥。
因此,她也在後悔,恨不得立即回航,去探個明白,只是,趙玉琳不願先行提出,提出來反而惹事。
因此,她倆人在兩間艙房裡默默地等待著,等待著對方提出自己也急於想提的意見。
幸好這時刻不長,傍晚時分,雪兒便已尋來,雪兒束翼飛入艙中,正是趙玉琳姑娘所居的一間。
趙玉琳瞥見雪兒飛入,又驚又喜,尚未開口,便聽雪兒脆聲叫嚷道:「琳姑娘,我給你送來一封信,要不要看啊?」
趙玉瑛在隔室聽見,早已撲了過來,激動地搶先問道:「是誰的?快拿來我看!」
雪兒剛落在她的香肩上,叫道:「在我腿上,姑娘你自己拿吧。」
趙玉琳過去替它解下,平鋪在桌上,正是朱玉玲所寄的萬言長信。
姐妹兩人並頭看著,未及一半,趙玉瑛已然原諒了李玉琪,而為他的不幸失蹤,啼哭了起來。
趙玉琳自然也流著清淚,只不過沒有妹妹的那份激動而已。
她撫慰著妹妹,隱忍著悲慼,看完全信,一聲不響,便立即吩咐,掌舵的黑子轉舵上溯。
雪兒見狀,知她倆已回心轉意,便先行飛回報信。
趙玉瑛半響方止住啼哭,看完了另一半,便也覺得無論如何,也應該原諒那兩個女人!
因為,無論她倆是否值得她姐妹予以容納與接受,終究,她兩個不但已經與李玉琪結過婚,且還有了孩子。
孩子終究是李家的骨血後代,在目前來說,如不能找著活的李玉琪,那兩個孩子也便是李家唯一的後代了。
她們能不接納嗎?
兩姐妹交換了會意的一瞥,便自默默無言,各自坐在榻畔,靜侯著與朱玉玲、蘇玉璣會面的時刻。
船過金陵,正是深夜四更時分。
同時,也正是李玉琪跨鶴飛去的時辰。
由於夜深,趙氏姐妹便決定明日上岸。
而岸上,此際,朱玉玲、蘇玉璣兩人,卻並未安眠。
相反的,由於神蛛碧兒突然帶回來一位週身全濕,奄奄一息的妙齡姑娘,而忙碌不堪。
原來,葛姑娘在與李玉琪臨別的那一剎那,突然想起向藍玉瓊詢問,這與她同居數月的心上人的姓名。
哪知,不問猶可,一問之下,心上人竟然是新近名動江湖四海的「藍衫神龍」李玉琪。
本來這正是一件喜事,但葛玉環一念之差,竟誤信藍玉瓊的甜言蜜語,讓她謊言借醫病之名,將李玉琪騙走。
葛玉環又驚又悔,直覺得李玉琪從此一別,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既然全心全意,將整個心身寄向情郎,這一打擊,如何能承受得了?失望之餘,葛玉環頓生死念,頓時躍下江去。
那時,方值深夜,誰也不曾發覺有人投江自盡,有的只是個異類,它便是李玉琪飼養的神蛛碧兒。
神蛛碧兒修練千年,道行深厚,不但已精通玄功變化,更能通靈,與李玉琪息息相通。
李玉琪船抵下關,碧兒便即尋來,只是,李玉琪靈智已昧,只覺得這隻大蜘蛛和善好玩,並不識得。
李玉琪走時,碧兒可不知到底是應該跟著主人,還是留在少夫人身邊。
它心裡知道主人的此去萬里,是為著醫病,目前不識得自已,決不肯帶它同行,故此,倒不如暫留在少夫人處。
碧兒想著,正欲回去時,突然看見那個與主人每天同床而臥的一位姑娘,驀地投入江中。
起初,它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一會兒功夫,江中的葛玉環,在巨浪中霍浮霍沉幾次,到後來,竟然直挺挺浮出水面,隨江浪向下漂去。
碧兒這時,才驚覺事態不妙,敢情這姑娘不想活了,它心知李玉琪對這位姑娘十分眷戀,可不能任她淹斃。
此念一動,「嘶」聲一叫,早已凌空打了個觔斗,它的全身暴漲,一陣頓時大如面盆。
只見它後臀一掀,「嘶」「嘶」連響,電射出兩根網絲,電閃般已沾住葛玉環的腰部衣衫。
碧兒又是了叫,六腳齊彈,振忽間掠入空際,將葛玉環提出水面,一邊收短蛛絲一邊向朱玉玲居處掠飛。
瞬息間,蛛絲收盡,碧兒改用腹下六爪,抓住她的衣衫,嘶的一聲,已穿窗進入朱玉玲的房間。
朱玉玲與蘇玉璣兩人自雪兒回來報告,趙玉琳姐妹已然拋棄成見,來到了金陵,各皆安心解衣就寢。
不料,那碧兒嘶聲亂叫,竟然不肯安靜。
蘇玉璣狠狠地爬起身來,嬌罵道:「死東西,深更半夜,你鬼叫什麼?是怕吵不醒全家人嗎?」
罵著,鳳目閃處,卻見那碧兒懸身房間,爪下抓著個軟軟的「屍體」。
她趕緊燃起燈火,告訴朱玉玲,兩人下床一看,卻見它爪下的「屍體」竟是個尚未斷氣的女子。
兩人生具俠骨,怎能見死不救?當下便顧不得水濕,立即將那個姑娘接下,放在床上。
蘇玉璣三下兩下,為她脫去脫衣,用干市擦去水漬。
朱玉玲卻已盤坐榻內,運起「天龍不動禪功」,推宮過血,替她迫出體內的積水了。
此時,葛玉環已然昏迷過去,經朱玉玲一陣推拿之後,不由自主地嘔出許多的水來。
一旁的蘇玉璣用面盆接著,足足接了兩盆。
水吐乾淨,葛玉環漸漸恢復知覺,只是,經過了一場嘔吐!不由元氣大傷,衰弱得不得了。
朱玉玲見她已發微吟,便即停手,為她用棉被蓋好,便吩咐璣妹妹,為她灌一杯「玉髓靈乳」。
那「玉髓靈乳」,無論是醫傷解毒,均有特殊的功效。
李玉琪自煙囪峰內,攜出十數小瓶,自從暗算被人劫去,其所有的兵刃、靈藥一併未攜走。
朱、蘇兩人妥存至今,正好拿來救人。
果然,靈乳之功效非凡,葛玉環剛服用後不久,本來蒼白的雙頰,立刻復又重現嫣紅。
朱、蘇兩人方才忙於救治,未曾在意,此時留神一看,榻上那妙齡女子,不但年紀甚輕,且還美貌異常。
只見她鼻似玉蔥,肌白似雪,隱泛桃紅,小唇鮮艷,玉頸生香,一頭秀髮,雖仍然水淋淋的,卻頗具美人出浴的風致。
朱、蘇兩人暗中拿她與自己作一個比較,雖覺得她並不見得比自己漂亮,卻也不比自己丑。
想著想著,榻上那女人睫毛一動,已然醒轉過來。
蘇玉璣性兒較急,見狀立即問道:「喂,你怎麼落在水裡了啊?」
葛玉環在昏迷之中醒來,方一睜眼,見自己正在一間繡房之中,榻前有,兩位身著睡衣的美麗女子,芳心中不由一動,想道:「這是什麼地方啊?」
想著,自然未聽清蘇玉璣問的是什麼,不過,她倒是聽見有人在說話,一想之後,便即反問道:「姑娘,我沒有死嗎?」
蘇玉璣見她問得有趣,「嗤」地一笑,朱玉玲卻已看出這個人落水,可能是有意自殺。
故此她施個眼色,示意不讓蘇玉璣隨便亂笑,然後她便執起葛玉環一隻素手,溫言道:
「姑娘,你是被我們所養的神蛛救來,方才經我姐妹一番醫治,想來姑娘的身體,已復如初了。」
說著,朱玉玲微微一頓,又道:「姑娘你可是有什麼為難嗎?我姐妹不才,但都是有心幫助姑娘的,你肯告訴我們嗎?」
葛玉環被這陣溫言安慰,澄清了神志,不由對朱玉玲姐妹,大為感激,方欲坐起叩謝,卻驀地發覺,自己竟赤裸身子。
這一發現,雖然對面的也是女子,卻仍止不住紅泛雙頰。
朱玉玲見狀,心知其意,便忙又道:「姑娘的濕衣,我姐妹已代為脫下,姑娘若想起來,就先穿穿我姐妹的衣服如何?」
葛玉環見人家對她這麼好,想起藍玉瓊狠心搶走自己愛人之事,頓時又是感激,又是傷心。
她就在枕上,把頭連點著道:「小女子葛玉環先謝謝兩位恩姐相救之德……」
一旁的蘇玉璣,早已找出一套衣服,送了過來,接口道:「姑娘不必客氣,渡危救難,正是我輩應行之事,你試試這身衣服,有話起來再說吧!」
葛玉環稱謝接過,含羞在被內迅速穿起衣褲,雖覺得有點太小,卻還可以勉強穿得上。
朱玉玲遞給她一件睡衣。
葛玉環穿好下床,便欲對兩人叩頭,蘇玉璣連忙將她拉住,挽她一同坐在榻邊,指著朱玉玲道:「這位是我姐姐,姓朱名玉玲,我叫蘇玉璣,都是江潮兒女,你若是看得起我姐妹,就把你的難解之事,說上一說,我姐妹能力所及,定必盡力幫忙,若是不肯,你就在這兒住上一晚,明早我派人送你回去,好嗎?」
葛玉環聞言,可真有點為難,皆因,自己這事乃是情場的糾紛,她兩位再熱心,卻也不見得能夠幫得上忙。
故此,說了亦是白費,但若不提,豈非辜負了恩人的好意?
還有一點,葛玉環覺得,這兩個名兒好熟,她想到此處,不禁「哎呀」出聲,急急問道:「兩位,兩位便是江湖盛傳的『雲中紫鳳』『金鞭青鳳』兩位女俠嗎?」
蘇玉璣燦然一笑,心中頗為得意。
朱玉玲謙虛地微微一笑,道:「女俠兩字,我姐妹可當不起,不過這兩個綽號,卻正是一班江湖朋友,為我姐妹取的,葛姑娘既然知道,想來必也是我輩中人吧?」
葛玉環聞言,心中一動,復又答非所問道:「那,那藍衫神龍李玉琪,兩位……」
她的意思,是想打聽一下,她兩人可曾相識藍衫神龍李玉琪。皆因,江湖中數月之前,只要是提到李玉琪,必然與這兩位聯在一起。
哪知,她那一語尚未畢,蘇玉璣驀地打斷,只聽那蘇玉璣又是興奮,又是悲傷地反問道:「怎麼?姑娘你近來見過他嗎?他,他目前在哪裡啊?」
葛玉環聞言,只當與她們有關係,並未往深處思索。
故此,幽幽一歎,道:「不瞞兩位恩姐說,小妹與他相處數月,到今晚方才分手,不過,今晚以前,我並不知道他的姓名……」
蘇玉璣的心性兒較窄,最喜歡吃醋捻酸,聞言不由又是犯了小性,猛地站起來,嚷道:
「什麼……」
朱玉玲一方面性情較仁慈,一方面看見葛玉環的那種傷感神態,便已猜出其中必有緣故了!
她一見蘇玉璣要使小性,立即施了個眼色,搶先亂以他語道:「怎麼會呢?姑娘既與他相處數月,怎會到今晚才知他姓名?他今晚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蘇玉璣瞥見玲姐姐眼色示意,只得坐下。
葛玉環被她一嚷,心中奇怪,抬頭一看,卻見朱玉玲溫言相詢,一派認真關心的神態,令人十分感激。
因此,她又是一歎,道:「兩位恩姐想來不知,半年前他雖然名動江湖,卻不曉得怎的得了個失憶的怪疾,小妹在杭州與他初遇,他竟然對人生一無所知,更別提姓名了,小妹與他……與他同住在一家店裡,請遍名醫,也無一人能治。」
「小妹無法,想起恩師終南淨塵師太,玄功精深,精通醫理,或可有法,因此便雇了條船,哪知到了這裡,在莫愁湖畔,遇著個女子,自稱是他的胞姐,要帶他去長白山找那長白神醫公孫愚求藥……」
說到此處,蘇玉璣忍不住插嘴問道:「你可知那女子叫什麼嗎?」
葛玉環苦澀一笑道:「她自稱姓藍名玉瓊,是瓊州武林三仙之一鐵面道婆的徒弟,但不知是真是假!」
蘇玉璣「哼」了一聲,對藍玉瓊大大不滿M,朱玉玲暗一皺眉,道:「你!你怎麼會放他走呢?他們是怎麼走的?」
葛玉環卻覺得自己太無能,面現慚色,又道:「那時,一者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以為鐵面道婆乃是年高德昭的武林前輩,她老人家的弟子,決非是行騙之徒,二者,長白神醫公孫愚,醫術名滿天下,得他救治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那女子自稱是他的胞姐,交予她帶往長白,正是理所當然故此,今夜他便與她跨鶴一起走了!」
葛玉環說到後來,越想越是傷心,已然淚如泉湧。
朱玉玲見狀,心知眼前的姑娘,已然對李玉琪深種了愛苗,一定是事後發覺受騙,憤而投江自盡。
這事兒若在以前,像她這般的癡心女子,自己倒可以作主,將來玉成與李玉琪之間的好事。
但目前,趙氏姐妹出現,形勢均有變遷,自己的地位、名份尚未一定,又如何替她籌措呢?
蘇玉璣可又是一種想法,她覺得葛玉環雖然癡得可憐,但為何別人不愛,偏愛上自己的丈夫呢?
因此,她見她垂淚啼哭,心中倒有點快意,只不過,這種快意,極其微小,剎時便被這一嚴重的問題沖淡不見。
第一個問題是好奇,有些情節,她還弄不明白,因此,她問道:「葛姑娘,誰告訴你他就是李玉琪啊?」
葛玉環忍不住淚水,幽幽地道:「他們臨走之時,我突然想起,我與他相處數月,竟還不知他姓什名誰,因此,在那巨鶴起飛的剎那,詢問那個女人,等巨鶴臨空之際,她才用傳音相告,他姓李名玉琪,正是那名震江湖的藍山神龍!」
蘇玉璣「哼」了一聲,芳心中對藍玉瓊十分痛恨,轉對朱玉玲道:「玲姐姐,藍玉瓊真不要臉,以後遇上她,我非要痛打她一頓不可,可歎那鐵面道婆竟會教出來這等徒弟,我……」
蘇玉璣愈說愈氣,略一停頓,大聲道:「不行,玲姐姐,我們非去一趟長白山不可,否則,玉哥哥現在記不得往事,豈不要中了那賤女人的圈套?」
葛玉環正在傷心垂淚,一聽蘇玉璣稱呼「玉哥哥」,立時驚疑不止,一時顧不得再哭,拉長耳朵,靜聽下文。
朱玉玲秀眉緊鎖,正色地道:「璣妹妹,你先靜一靜,要知玉哥哥既然連自己的姓名都記不想來,過去的事兒,更是難說,此刻,他既然願意跟藍玉瓊在一起,多半已對她產生了好感,若是我們亂來,說不定玉哥哥反會護著她呢?」
「再說,長白山距此何止數千里地,我們的腳程再快,也追上不飛鶴之力,若是貿然趕去,他們已走,又待如何?」
「還有,玉哥哥身受忘憂術熏染,只有瓊州相思草可以解得,瓊州在鐵面道婆的勢力範圍之內,若不容言相商,她豈肯讓你採擷,退一步來說,便是相思草能夠到手,也不知用法,豈非也形同廢物嗎?」
「所以,方纔我想,藍玉球雖將玉哥哥攜走,但決無加害之意,我們何不寬容一步,讓她先把玉哥哥的病醫好再說呢?」
蘇玉璣聞言一想,玲姐姐所說果然有理,便不再爭吵,一旁的葛環卻是愈聽愈是驚疑。
朱玉玲微一思索,又道:「只要玉哥哥病體恢復,到那時,藍玉瓊再想阻撓,怕也是無能為力了。不過,我們倒是該先寫封信去,一者提示玉哥哥的病因,好讓藍玉瓊快點設法;二者啟發玉哥哥的回憶,看能否因之記起往事;三者,也暗示藍玉瓊,玉哥哥不但是有婦之夫,而且還快做爸爸了呢?」
這末後一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但無論如何,在葛玉環聽來,卻不啻晴天響雷一般。
只見她螓首霍地抬起,睜大的雙目,射出了駭疑驚訝的光芒。
朱玉玲與她四目一觸,微微一笑,輕點螓首,歎道:「是的,妹妹,我們倆便是他的妻子!」
葛玉環聞言,駭疑之中,更加了萬分羞慚,她俯身向床裡一倒,便即咽聲大哭起來!
朱玉玲瞥見窗外天色已現黎明,心知事不宜遲,顧不得再勸葛玉環,遂對蘇玉璣一施眼色,悄聲道:「璣妹妹,你勸勸她,我馬上去寫封信!」
說完,便走了出去。
蘇玉璣點頭答應,伸手輕撫住葛玉環的雙肩,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一會兒工夫,朱玉玲拿著一幅白絹回來,發現葛玉環已然不再哭泣,只是,垂頭坐著,顯然心裡的羞駭,尚未完全消失。
朱玉玲將白絹遞給蘇玉璣,蘇玉璣拿到一邊,打開細看,朱玉玲歪身坐在葛玉環身畔,柔聲道:「葛妹妹,請你原諒先前未向你說明白,要知數月前,玉哥哥失蹤之後,我姐妹日夜不安,方才驟然聽見了他的消息……」
朱玉玲說到這裡,纖手扳住葛玉環的香肩,用極為誠懇的語氣,又道:「我知道,妹妹對於玉哥哥,也是癡得厲害,這數月來,妹妹你對他的照顧,不用說也必然仁至義盡,我與璣妹妹不但瞭解,而且萬分同情,再說我本是江湖兒女,非一般庸俗酸娘子可比,更不會自私的不顧別人,只顧自己,若在以前,便是玉哥哥不在這裡,只要妹妹願意,我便可以作主。」
葛玉環這時的處境,真可說尷尬萬分。
雖說事前不知,但當著人家的如花妻子,說出自己與人家丈夫的私情,再如何豁達,也是忍不住要難為情的。
何況,適才朱、蘇兩人明明在向她套問真情,這令她事後想來,除了羞慚之外,更有一份被人戲弄的屈辱。
只是,目前來說,人家是她的救命恩人,不能翻臉相向。
退一步講,葛玉環對那李玉琪,癡心傾愛,誓志以身相待,而李玉琪對她也正是情深愛重,情懷依依。
如今,若能夠稍示退讓,與這兩位結成知友,或可獲得兩人諒解,李玉琪既能並娶兩房,又豈會怕多她一人呢?
如此一想,葛玉環不由又生希望,及聽到朱玉玲這般說法,分明是懷有成全之意,因此,忍不住滿懷感激地看了朱玉玲一眼。
朱玉玲見狀,心知麻煩來了,只是口裡卻不好說,便唉歎一聲道:「只是,目前形勢大變,玉哥哥自小定下的兩位髮妻,突然出現,我倆姐妹的地位尚未之數,我又怎敢再多事呢?」
葛玉環聞言,那滿腔的希望,頓時便被驚駭所衝散,同時也被她弄迷糊了,心裡想著:
「到底他有多少位妻子呀!怎的……」
朱玉玲瞥見她一臉困惑之色,便解釋道:「玉哥哥身世奇特,他自幼便與一對姐妹訂下了親事,後來,他們兩家慘遭仇人殺害,那一對姐妹也告失蹤了,玉哥哥習成絕藝,初履江湖,巧與我姐妹相遇……」
她大略將三人結識的經過,以及李玉琪失蹤之事,說了一遍,說完又道:「妹妹請想,玉哥哥時時卻不忘他那兩個未婚妻,我們姐妹雖與他從權完婚,但名份、地位卻猶待將來再定,如今這一雙姐妹已然出現金陵,明日便要前來,我與璣妹妹在情在禮,都得要向她們婉言乞諒,卻怎能再幫你呢?」
蘇玉璣在一旁看完絹書,這時對朱玉玲道:「玲姐姐,叫雪兒送去嗎?」
朱玉玲道:「好!」
蘇玉璣捏唇一聲口哨,剎那間,雪兒便已飛入房內。
葛玉環過去未見過雪兒,此際正滿腹辛酸,雖覺得這鳥兒可愛出奇,卻沒有閒心多瞧。
蘇玉璣將絹纏在雪兒腿上,方待告它目標,雪兒卻已脆聲叫道:「璣少奶,我曉得啦!
你們說的,我全聽見了,只是,我卻不贊成,說那藍姑娘是個壞人!」
葛玉環見它說得有條有理,只驚得妙目大張。
朱玉玲苦笑一聲,對雪兒道:「我們並未說她是壞人啊?何況,好人壞人,並沒有一定的標準,只要她居心純正,我們不但不會罵她,還會感激地呢。」
雪兒這才無話可說,振翅飛去。李玉琪當然不知其中這多詳情,雪兒更不可能講得這麼仔細。
只是,有些卻不得不令他相信,那便是他已確定,金陵的兩位,確實是他的妻子。
藍玉瓊在一邊聽得雪兒所述,心知金陵諸人,都對她起了莫大的誤會,若是不趕緊糾正,將來必定還要加深。
到那時,李玉琪記憶恢復,再怎的與自己要好,卻也不能拋棄妻兒,與自己廝守一世。
設若是誤會不解,即使李玉琪拿定主張,娶過自己,則其他數人,與自己形成對立之局,而不能和睦相處,豈不亦是痛苦?
故此,無論形勢是如何的惡劣,如今之計,必須得硬起頭皮,在金陵和她們見上一面。
如是即使是不能取得諒解,最起碼亦可減去若干敵意!
此外,藍玉瓊覺得,目前最最緊要的,應設法拉住葛玉環。
葛玉環目前在李玉琪心中的地位,高過一切,而她的處境,卻與她藍玉瓊自己不相上下。
若兩人聯合一致,等於是六人分成了三個小組,若真個不能融洽,對立相抗,則誰也不致於覺得人單勢孤了。
藍玉瓊如此想著,動盪不定的芳心,漸漸地平靜下來,而那皺著的眉頭,也漸漸轉變成微微的笑意。
時光不停,漸漸地東方現出微明。
李玉琪俯視腳下,大海已盡,陸地卻已然在望了。
藍玉瓊心頭死結既已解開,再也不覺得有什麼暗影,她瞻望前途,正如這晨光與大陸一樣,是那麼光明與綿長。
巨鶴白兒飛行了一夜,速度漸飛漸慢,藍玉瓊為愛惜鶴兒,便示意它尋地降落休息一下。
兩人、兩鳥,在海邊的沙灘上休息一陣,直到辰未,方始登程,這一路,為避免讓陸地上行人窺見,飛得極高。
李玉琪童心特佳,絕世撣功,已達自行運轉的功侯,一路上指指點點,與雪兒說笑。
藍玉瓊兩夜未眠,卻倒在李玉琪懷裡,呼呼睡熟,李玉琪也不擾她,直到金陵在望,方才將她喚醒。
藍玉瓊控鶴降落在莫愁湖畔,莫女祠裡,正巧主持一了師太在家。
藍玉瓊為李玉琪介紹,少不得客套一番。
雪兒在一邊連連催促,李玉琪心中也急著要見環妹妹。
同時,他也在渴望見見兩位妻子,到底是什麼模樣,是否能協助自己,回憶起一些往事來!
哪知,藍玉瓊卻不著急,她刻意梳洗整齊,又堅持在祠內用過晚飯,直到天將黑了,才隨著李玉琪步出祠來。
雪兒鼓翼前導,走了一陣,見路上尚有行人,不便驚世駭俗催兩人施展輕功,便悄悄告訴了目標,聲言回去報信。
藍玉瓊一臂挽著李玉琪,芳心中突然有點兒緊張,她為了沖淡心底的不安,便故意調侃道:「弟弟,你的艷福不淺啊!才履江湖不到半年,已然是三妻四妾,若再假以時日怕不和皇帝老子媲美了?」
李玉琪實在也有點緊張,皆因他不知那自稱他妻子的女人,是何等模樣。還有,也覺得有點兒愧對環妹妹,因為,若信上所言是真,他豈非不能達到對環妹妹的諾言了嗎?
另外,他也有些糊塗,弄不清自己到底見了人家,應該去怎樣對付!
因此,當他聽見藍玉瓊的這般說法,不但沒有笑,反而緊緊皺了一下眉頭,接著困惑地道:「姐姐,我實在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也真的記不起過去,我曾娶過妻子……」
藍玉瓊瞥見他這付樣子,忙安慰他道:「弟弟,你知道這正是你的病呀!若是沒病,你會不記得嗎?」
李玉琪道:「那我該怎麼對付她們呢?」
這卻是難題,尤其對身在局外的藍玉瓊求教,確實有好回答,因此,藍玉瓊思索一下,模稜兩可地道:「看情形吧!我想,她們會瞭解你的心情,不會太為難你的?」
李玉琪不懂「為難」兩字所指的意義,卻不再多問,因為,顯然再問已來不及了!
原來,前面已是翠竹環繞的房子了。
此際,大門敞著,裡面擁出了幾個人。
李玉琪定睛一瞧,四女一男,卻不見葛玉環在內。
李玉琪有些納悶,不知對面的誰是誰,藍玉瓊根本未與那幾位娘子見過面,當然更加分辨不出。
倒是對方,當前的四名女子,一見李玉琪,齊齊搶掠過來,將他與啦與其團團圍成一圈。
李玉琪看看這個,瞧瞧那位,只見她四人衣著青紫紅白,四種不同的衣裙,卻一般的艷絕人世,美秀無匹。
再加上藍玉瓊這位麗人,真猶如置身女兒國中一般。
不用說,出來的四位少女,自然是朱、蘇兩人與趙氏兩姐妹。
她們自得到李玉琪回來的消息,全部興奮激動得不得了,故此,等不及坐侯,便一起迎了出來。
至於後面的那位男士,卻正是此間主人金繼堯的弟子,粉面秀士王維武。
前文表過,王維武早對朱玉玲有了愛慕之念,朱玉玲到來,他本來大喜過望,哪知探問之下,朱玉玲不但已嫁,而且還有了身孕。
他一向自負品貌出眾,但覺朱玉玲未能嫁他,也是朱玉玲的一種損失,何況,她還必須與蘇玉璣分享一個丈夫呢?
因此,他一方面代朱玉玲委屈,一方面又不服氣,他心想:「李玉琪到底有什麼好處,值得你們這麼多人愛他!難道他會比我粉面秀士還要高明不成?」
當然,他沒見過李玉琪,才會有此種想法,這晚一聽李玉琪來了,便也立刻迎了出來。
朱玉玲四人,掠至李玉琪面前,鳳目中均因激動與高興,濕潤了起來!
趙玉琳姐妹,一瞥見玉弟弟,竟是那日江中所遇的書生,不由深覺有些意外,她兩人同聲道「噫」,頓時被驚喜等各種複雜的情緒,弄怔住了。
蘇玉璣脾氣較直,見對面的玉哥哥,像是木雕泥塑一般,不發一言,忍不住當先開口道:「玉哥哥,你當真認不得我們了嗎?我是,我是蘇玉璣呀!」
李玉琪此際,只覺得眼花繚亂,可根本分不清誰是誰!聞言,似是求援地看了藍玉瓊一眼,卻不知應怎麼回答才好。
藍玉瓊見狀,心中一動,有心代他解困,鼓勵地微笑一下,對四位姑娘,襝衽一禮,道:「小妹藍玉瓊,向諸位姐姐請安!」
四女本來都對她懷有成見,這時見她行禮,卻不能不理。
趙玉琳瞥見玉弟弟癡呆怯生的樣子,芳心裡與其他三女一樣,但,一來她寬仁理智,二來自忖年齡身份,為諸女之長,於是便迅速理了理不安的情緒,首先還禮,並為諸女一一介紹。
藍玉瓊依次見過,最後道:「李少俠受害頗深,對往事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前日與小妹相遇時,亦是如此情景。」
她此時當著李玉琪的諸位妻子,可不便對他太過親熱。故此際,見李玉琪竟也不識諸女,雖明知受那忘憂木所害,卻仍然止不住一陣難過。
趙玉琳舉手讓客,邊與藍玉瓊並肩前進,邊答道:「玉弟弟受害之事,我姐妹雖已早知,卻萬萬料不到,竟會如此之深,照目前形勢看來,非麻煩姑娘不可了!」
李玉琪依隨藍玉瓊身側,而朱玉玲與蘇玉璣又與他並肩一起,只是她二人都低看頭,邊走邊抹著淚水。
李玉琪一直用心聽著她們的談話,見她們不是客套,便是談論他的病情,忍不住轉過頭去,對蘇玉璣問道:「請問姑……怎麼不見環妹妹啊?」
他本想說「請問姑娘」,可話到後邊,卻想起這四人都自已承認是他的妻子,則姑娘兩字,顯然不甚恰當。
但一時不但想不出適當的名詞,更因心底對她們並不熟稔,那比較親熱的稱謂,也實在叫不出口。
然而,這句話聽在蘇玉璣耳中,卻是令她更加的難過,聞言不但未答,反而哭出聲來。
李玉琪不知底細,頓時被她哭慌了手足。
朱玉玲見狀,忙拉著璣妹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哭得太響,徒亂人意,一邊又強抑悲慼代她答覆道:「葛姑娘已回終南去啦!臨走時曾給你留有一信,等一會我拿給你吧!」
李玉琪聞言,疑心頓起,心想:「你們在信裡不是明明說過,環妹妹在這籌我嗎?怎的此時又回終南了呢?」
疑雖疑,但臉上卻未曾表示出來,一時,眾人已走進房去。
王維武在門前初見李玉琪,頓時有些自慚形穢,旨因他實在想不到,李玉琪竟是這般的出類拔萃,俊秀飄逸!
那豐儀,遠遠望去,似天上的金童謫降人世,與已相比,竟然是如此明顯的優劣立判,無可比擬。
尤其,當李玉琪被五位天仙般的美人兒,圍繞著的時候,那像是眾星捧月一樣,構勒出一幅極其自然和偕的畫面。
因此,王維武不但只自慚形穢,同時也暴升起無比的嫉妒,憤恨上天之不公,何以集天下靈秀,於他一身。
他不忍再看!
否則,他必會不顧一切地跳過去毀掉李玉琪,或毀掉他自己,他悄悄轉身,如喪家之犬,疾奔而去。
眾人當時注意力集中在李玉琪身上,都未在意,李玉琪當時雖曾看見,卻並未放在心上。
且說,他六人進入一室,正是朱玉玲的閨房。
朱玉玲等大家坐下,小丫頭端上香茗之後,先將葛玉環的書信,拿給李玉琪,告罪一聲,便自飄然出室。
朱玉玲來至上房,北儒朱蘭亭與南儒金繼堯,均在焦灼地等待。朱玉玲參見行禮,對他父親稟告道:「看樣子,玉哥哥完全像變了個人,不但癡呆,而且往事也忘得一千二淨了。
女兒想今晚與諸位姐姐先設法試試,看是否能引起他的記憶,若真無能為力,只好讓那藍姑娘,帶他到瓊州去了。」
說完,微微一頓,又造:「金伯伯與爹爹,要見見他嗎?」
朱蘭亭長歎一聲,望了金繼堯一眼,道:「以我之意,見面只會增加玉琪的困擾,倒不如不見。只是,金兄不會怪我們太失禮吧?」
金繼堯微微一笑,道:「老弟何出此言,你我交情非必泛泛,有何失禮之有?愚兄身為地主,未能稍效綿力,才真覺無顏呢!」
朱蘭亭父女連忙謙謝。
朱玉玲見已無事,行禮辭出,復又轉回自己的閨房。
閨房中此時,已然是掌上燈光,趙玉琳正在陪著藍玉瓊,在一邊悄悄討論,醫病的方怯。
趙玉瑛、蘇玉璣卻坐在李玉琪兩邊,注視著他。
原來,李玉琪接過那信,拆開一看,果然是他環妹妹筆跡。細看內容,卻見上面寫道:
哥哥如晤:
妹妹晤玲、璣兩姐,已盡知哥哥之在事矣!寸心欲裂,雖知癡心不移,哥哥非薄倖者流,其奈命運多褰者如何?
唯妹仍存一線之望,依前誓言,守侯一年,若諸姐見諒我之癡愚,妹當以效妾婢,掃帚以待哥哥與諸姐也!
一年之後,妹自絕塵念,必剃度恩師座下,侍奉我佛矣!
匆匆留守,不知相見何期,思之不禁垂涕,唯無論哥哥的決定如何,妹皆不敢有怨,即使青燈古佛,以終此身,亦必日禱哥哥之健康也!
妹玉環留
年月日
李玉琪閱罷,直覺得心酸無限,恨不得立即趕去終南,與環妹妹相擁解說,痛哭一場!
但目前幾方面事實對證,在座的四位都是他的妻子,雖然他仍就想不出頭緒,卻不由他不信,乃是由於病症的關係。
既然如此,他不能不對這許多妻子,有所交代,也不能一點責任不負,便貿然跑去找那環妹妹。
此際,在他的心中,雖然是這麼想,卻實在對這幾位皎好的美女,連一點的好感都沒有。
不但沒有好感,甚至還有些對敵的意識。
因此,在目前講來,葛玉環在他心中的地位比誰都重,感情也比誰都好,雖然夫妻之義,束縛了他,天奈他與她們,不但陌生,反而更等於是破壞他與葛玉環相愛結合的障礙。
這怎麼不讓他敵視呢?
幸虧,在他失去記憶以後,又重新讀了不少典籍,瞭解許多人事,否則,說不定他會不顧一切,去找葛玉環呢?
朱玉玲進來,發現李玉琪垂頭玩弄著手中書信,對人不理不睬,秀眉一皺,轉身對門外吹聲口哨,便翩翩走到蘇玉璣身畔。
李玉琪聞得哨聲,抬頭一瞧,門外竄進一隻猴兒,那猴兒紅毛遍體,雙臂長垂,一雙火眼,精光亂射,神態十分頑皮好玩。
他此際,童心最熾,一見那隻猴子,頓時喜上眉梢,那一腔的愁緒,馬上盡被掃除了。
那猴兒,其實正是李玉琪所養的神猱紅兒。
紅兒見主人在座,吱吱一叫,高興地連翻了兩個觔斗,便一直翻到李玉琪的面前。
室內眾人,此際早已靜了下來,五人十道充滿關注的目光,一起注視到李玉琪的身上。
只見他雙眼霍地一亮,一把拉住紅兒的長臂,哈哈大笑,而紅兒也嘻著一張闊口,吱吱不已。
朱、蘇兩人與趙氏姐妹睹狀,芳心裡都同時泛起希望,朱玉玲更是微微一笑,問道:
「玉哥哥,你認得它嗎?」
李玉琪聞言,大笑倏止,玉面一紅,環視一圈,目光重又落在紅兒身上,打量良久,方才納納地道:「好像……有些記得,不,不……好像在哪兒見過,不過,現在去想不起來了!」
眾人見狀,芳心均又沉了下去,朱玉玲指指蘇玉璣,道:「她呢?」
李玉琪隨她指處,將目光轉到蘇玉璣的身上,注視了一會兒,無奈地搖搖頭,蘇玉璣一陣失望,頓時又落起淚來。
朱玉玲指著趙玉琳姐妹,一一追問,李玉琪一味搖頭,更令大家傷心。
朱玉玲想了一會兒,便去櫃裡,拿出一包衣物打開,先取出一套天蠶晶絲所織的長衫,令李玉琪試穿。
這長衫乃是李玉琪過去所著,當被劫時,並未穿走。
此際,他見室內全是女人,便搖著頭拒絕了朱玉玲的好意,朱玉玲又取出降魔劍來,遞了過去道:「這是你過去用的兵刃,也不識得了嗎?」
李玉琪抽出劍來,但見那寶劍,藍光熾盛,風雷隱隱,劍身菲薄,隱顯蒼龍,目中頓時又顯奇光。
他慢慢地撫摸著,臉上流露出思索與愛惜的神氣,好半晌,還劍入鞘,遲疑著再還朱玉玲。
朱玉玲卻不去接,微微一笑,道:「這本是你的,如今你就帶著它吧!」
李玉琪怦然心動,反手扣在腰上,道:「謝謝姑娘!」
朱玉玲芳心一窒,黯然道:「我叫玉玲!」
李玉琪立即接口道:「謝謝玲姑娘!」
朱玉玲一陣激動,淚珠滾滾而下,顫聲道:「我不是姑娘,我是……」
說到「是」字,已然泣不成聲,難以為繼了!
李玉琪見狀一怔,心中微氣,忖道:「她們怎這般好哭?謝謝還錯了嗎?」
不過他心地仁厚,卻並未表示出來,只是岔開話題,對蘇玉璣問道:「你們信上不是說環……姑娘也在嗎?怎麼她突然又走了呢?」
他改稱環妹妹為姑娘,乃是怕引起這幾位「妻子」的不快,誰知,蘇玉璣聽了仍然無濟於事,更令她傷心氣苦。
朱玉玲見蘇玉璣不答,強忍悲痛,解釋道:「本來,我是留她等你的,哪如今晨我與璣妹,到江邊去接琳姐、瑛姐,回來時她已走了,你看,這是她留給我們的信!」
說著,已在抽屜裡取出信來,遞了過去。
李玉琪默然接過,打開一看,只見上面說著:
玲姐、璣姐如晤:
昨夕數言,使妹深悉兩姐之苦衷,造物弄人,令妹與他相遇,一見傾心,難以自己,本以為終身有托,卻未料到,其中複雜如是。
今既了了,妹雖無愧於心,卻未敢插足,以令諸姐為難也。
考慮者再,妹一者熱孝未除,二者不欲礙及諸姐,故而提前啟行。
若兩姐與琳、瑛姑娘妥議見諒,則妹願不計名份,追隨於諸位之後,若否,妹亦不敢生怨,唯悲而已矣!
匆匆上達,書不盡言,此祝:
愉快
妹:葛玉環敬上
李玉琪看罷,默默地將信還給朱玉玲,心中方想:「環妹妹敢情都對他們說了,但不知她們想法如何?」
卻聽趙玉琳道:「玉弟弟,關於你跟環姑娘之間的事,玲妹妹已告訴我了,若你真個喜歡她,但等你瓊州病癒回來,再去找她,好嗎?」
藍玉瓊聞言,心中怦怦亂跳,不知是喜是憂。
李玉琪聽了,卻是顏色驟開,立即應聲道:「好,好,藍姐姐咱們什麼時候走啊?」
蘇玉璣與趙玉瑛小性兒最多,聞言內心不由大為不滿,各自暗「哼」了一聲,鼓腮不語。
藍玉瓊聽他叫得親熱,又是高興,又是不好意思,方想回答,卻又覺得有點兒不便。
還是趙玉琳,看出藍玉瓊的為難,便代她回答道:「方纔我已與藍姑娘商量好啦!反正早晚得去,不如早些,若你願意,明晨便可出發,好嗎?」
李玉琪心想:「她對我真好。」
連忙點頭等應,趙玉琳又道:「今天已不早,我看大家還是早點休息如何?」
眾人之中,以她最長,她說休息,自然都無意見。
趙玉琳見狀,轉對藍玉瓊道:「藍姑娘,若不見棄,與我和瑛妹聯床好嗎?」
藍玉瓊對她可有點佩服,雖然她年齡較大,自忖實無她那種端莊大方,有條不紊的安詳風儀。
因此她十分願意多與趙玉琳親近,但轉念一想,卻道:「琳姐好意,小妹萬分樂意。只是若要明日起程,有好多東西,尚須小妹回去整理整理,等瓊州返來,再與琳姐、瑛姐同床夜話吧!」
趙玉琳客套了幾句,藍玉瓊便起身告辭,李玉琪見她要走,這下可慌了,忙道:「瓊姐姐,我呢?」
藍玉瓊聞得一愕,道:「少爺,你住在這兒,我那邊是個尼庵,可不便收你,好,請諸位姐姐留步,明天見!」
說話之間,眾人已走到門口,藍玉瓊語音未落,頓時失去了蹤跡!
李玉琪見她已走,頓時如失依靠,在門內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可不知走呢?還是不走?
趙玉瑛、蘇玉璣見他這般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至於玉琳與玉玲,卻只在搖頭暗歎。
眾人擁入房內,趙玉琳道:「玉弟弟,我來問你,你的胸前,是否有七顆紅痣?狀如天罡北斗,列排在七坎穴上呵?」
李玉琪吃驚地遲了一步,納納地道:「你,你,你看見過嗎?」
趙玉琳正色道:「你先別問這個,到底有沒有呢?」
李玉琪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胸前衣服,見內衣長衫,穿得好好的,並未破裂,遂疑惑地又問道:「有啊!你幾時知道的?」
趙玉琳與妹妹對視一眼,趙玉瑛忍不住上前一步,大聲道:「我和姐姐,從生下來便與你一起長大,別說胸口那七顆紅痣,你身上哪一處地方,我姐妹沒有見過……」
話說出口,趙玉瑛方才驚覺,這話可有些不雅,「轟」的一下,玉頰分頸,立漲飛紅。
無奈話已出口,想收已自不及,氣得她狠狠一跺蠻靴,扭頭溜出房去。
這一下,其餘的三人都被她逗樂了,只有李玉琪不言不笑,似在回味這句話的意義。
趙玉琳見狀,接口道:「玉弟弟,瑛妹的話一點不假,我姐倆自幼便與你生長在一起,直到十歲,方才……唉,現在不說出也罷。」
想是她想到家罹慘禍之事,神色黯然,歎息出聲,李玉琪若有所悟,一直盯著她瞧,半晌也歎了口氣道:「唉,現在我好像有點明白啦!你是……」
想著,卻又接不下去,趙玉琳等了半晌,見他眉頭愈皺愈緊,反覺不忍,便柔聲道:
「玉弟弟啊!你別想了!反正明天就要去尋醫了,等醫好不用想,你自然便會明白的。」
說完,又指著朱、蘇兩人道:「這兩位妹妹,已與你成過親了,都已有了身孕,今晚你就與她們住這房裡吧!」
李玉琪看看三人,突然道:「不行,我……」
玉琳只當他心理尚務完全適應,便解釋道:「玉弟弟,有什麼不行的?再說此地主人,只為我們準備這兩間房子,你如不在這裡,難道還要到我那邊去嗎?」
她這話的意思,其實是說,非住在此處不可,皆因她與玉瑛,雖與玉琪自小訂親卻未成禮,自然尚不能與他同床。
然而李玉琪卻不知道這層原因。
他直覺以為,玉琳適才相認的一番對答,既指出他胸前的七顆北斗紅痣,可見她與自己的關係,十分親密。
尤其趙玉琳鳳儀萬千,安詳端莊,已深令他感覺親切,不像蘇玉璣那樣,動不動就淚珠滾滾,問之不答的樣兒。
他實在不願看人垂淚,那會令他神魂不安,怕睡覺都睡不安穩,所以他聽了趙玉琳所言,竟即點點頭,道:「好啊!我就到你那邊去睡吧!」
趙玉琳粉頰驟紅,不知答應好還是拒絕好。
蘇玉璣又怨又氣,扭頭挪進房去。朱玉玲雖不知李玉琪的心思,卻不願強迫,她見玉琳作難,便道:「琳姐姐,你讓他去吧,反正……」
「反正」什麼?這理由她卻也說不上來,即使能夠說出,也不便說出口來。
須知,明初時代,男女界限森嚴,非是夫妻,豈能隨便。
幸虧趙玉琳非是世俗兒女,她一方面不願李玉琪失望,另一方面,她覺得與他自小生活在一起,同床共枕,如今雖各自成人,而青梅竹馬的交情仍在。
故此,她略微沉吟,慨歎點頭,率先引導李玉琪,進入另一房內,朱玉玲歎息著,一絲酸意,竟也衝鼻而起。
李玉琪懷著一份奇妙的心情,隨趙玉琳走入房中。
只見室內陳設,與先前差不許多,燈火通明,錦凳漆案,西面一座龍鬚繡榻,榻上此際,卻歪著一位紅裳姑娘。
他不由微皺雙眉,心中詫訝她怎的也在此地。
趙玉瑛適才先溜回來,歪在床上,正在想著心事,這時一見李玉琪進來,纖腰一挺,坐了起來,愕然問道:「姐姐,他……」
趙玉琳嫣然一笑,施了一個眼色,打斷了她的問話,卻轉身對李玉琪道:「玉弟弟,你就在這兒睡吧!」
說著,指指床榻,趙玉瑛聞言一驚,立即站了起來,紅著臉看著姐姐,目光中疑問地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玉琳卻不理她,碎步上前,要為李玉琪解去長衫,李玉琪雖知他與她們的關係,卻仍有些不安。
故此,他一聲不響地閃過玉琳,竟自和衣橫躺在榻邊,面對著床欄,既不脫鞋,也不蓋被,便即閉目裝睡。
趙氏姐妹對望一眼,趙玉琳對妹妹打個手勢,熄滅燈火,關上房門,亦各個和衣橫臥在另一頭上。
三人都一般的心潮起伏,但誰也不願開口說話。
一夜便這般過去了。
翌日天方黎明,趙氏姐妹首先起來,各自梳洗,李玉琪抓個空隙,溜出房去,在院中花園間溜逛賞花。
直到趙玉琳出來喚他,方才踱回去洗臉用餐!
這時也不過卯未辰初,藍玉瓊乘鶴自天而降。
趙玉琳等諸位娘子、姑娘,少不得一番寒暄述說。
但她們經過這一夜的體驗觀察,深知若是不將李玉琪疾病冶好,則僅只這一番對她們的冷淡與陌生,亦是忍受不了。
故此,四人對藍玉瓊態度大變,連蘇玉璣對這位藍衣美人,也親熱地叫起「姐姐」。
藍玉瓊又驚又喜,料不到一夜之隔,竟有這麼大的變化,她芳心暗喜,深覺自己的幸福生活,已然是指日可待了。
大家親熱地談了一陣,趙玉琳代表四人,對藍玉瓊道:「藍姐姐,玉弟弟今後的一切,愚妹四人今日重托在姐姐的肩上,但盼此去瓊州,早日將王弟弟的病毒解脫,重返此地,這並非……愚妹等安有私心,實則一者玉弟弟家仇未雪,二者江湖上魔障橫行,兩者皆須他擔承重任,姐姐還人,當能鑒愚妹等之誠意吧!」
藍玉瓊正欲回答,卻聽趙玉瑛搶出接口道:「藍姐姐返山之後,請代愚姐妹叩請令師金安,就說東海方壺神尼的弟子,向她老人家請安!再者,姐姐如無其他要緊之事,請與玉哥哥一起回來,同與一干前輩們,並議對付群魔之計如何?」
藍玉瓊昨日初見趙氏姐妹,神態穩健,雙眸中神光充足,便知是名家弟子,身具不凡的武學,但卻料不到,兩人的師尊竟是方壺神尼!
那方壺神尼,與藍玉瓊的師尊同為武林三仙之一,論功力,還高過鐵面道婆半籌,三數十年前,歸隱東海,卻不料竟然尚在人間!
藍玉瓊心中訝異,連聲答應,卻聽朱玉玲也道:「藍姐姐義膽俠腸,深得鐵面老前輩真傳,今答應與妹等合力共法魔焰,愚妹先代表萬民,敬謝姐姐大仁!」
說著,蓮步蹣跚,走到藍玉瓊面前,當真要跪下行禮,藍玉首連忙一把將她拉住,道:
「姐姐休要折煞小妹,諸姐既然看得起小妹,只管吩咐,但憑能力所進及,赴湯蹈火,必定隨諸姐左右,焉敢推辭?」
說罷,將朱玉玲納入坐中,又道:「小妹此去瓊州,定將趙姐姐盛意呈到家師座前,治好玉弟弟的病好,衷即兼程返回,決不敢有負諸姐期望,請諸姐放心吧。」
李玉琪在一旁聽見諸女的回答,似懂非懂,心焦異常,皆因他經過這一番經歷,確知自己果然得了健忘之症,他急於要恢復正常,以便能徹底瞭解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故此,他見諸女說個沒完,便插口摧道:「藍姐姐,咱們何時動身呀?」
藍玉瓊不好作主,望望趙玉琳,並不作答。
趙玉琳等四人,心中都十分明白,適才這一番話.雖然都冠冕堂皇,理由正當真實,卻也將藍玉瓊緊緊扣住。
藍玉瓊既然答應,她無論她對李玉琪存著多重的私心,卻也不能將他纏留在別的地方。
須知,江湖中人物,無論是黑白兩道,講的是一諾千斤,終生不易,藍玉瓊既然身為俠義門人,何敢諾而不信,故此,趙玉琳見狀,便慨然歎道:「藍姐姐,既然玉弟弟急於動身,就請你起程吧!」
李玉琪聞言,欣然起身出室,這動作看在四女的眼中,又止不住各自覺得十分的心酸氣惱。
藍玉瓊告辭出來,曾見李玉琪在捐著靈鳥雪兒,騎坐在鶴背上,候她前來,遂即一縱而上,巨鶴白兒沖天而起。ˍ
四女並立於房門之外,目送鶴影,沒入青冥,方才黯然回去。
且說李玉琪騎坐在鶴背上,心頭一方面急著快到瓊州,醫好怪病,好瞭解這許多糾纏的結扣。
另一方面,也掛念著葛玉環。
須知,數月以來,葛玉環對他情意綿綿,已與他訂下白首之約,故此,在情在理,都不能棄她不顧。
但如今時事變遷,突然間冒出來四位妻子,葛玉環前次傷心投江,雖未致死,今又留書返家,可想她有多麼傷心。
李玉琪靈智未復,雖知那四位如花美人是他的妻室,但心理上反不如對葛玉環或是藍玉瓊親切。
因此,李玉琪愈想愈不安,遂回頭對藍玉瓊道:「姐姐,我們沿江飛行,先找找環妹妹好嗎?」
藍玉琪自聞李玉琪有妻之事,已存下拉攏葛玉環的心意,昨夜她深思熟慮,更堅定了這項政策。
今晨,趙玉琳姐妹與朱、蘇兩人對她改口,親熱拉攏,但她能聽得出,她們話中的用心。
她不是笨人,焉能不知四人怕她將李玉琪留在瓊州呢?
只是她開始便未存獨佔李玉琪的私心,所以樂得大方些,毅然地答應了她們,早日送李玉琪回來!
此際,聞李玉琪要找葛玉環,芳心一動,道:「好的,我也想看著她,想來你環妹妹誤會了我,見面時,弟弟你得幫著我解釋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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